带凤尾纹的油纸伞

作者简介

郑俊华，中华诗词学会会员，老舍文学院第三期基层作家班（小说创作班）学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小小说月刊》《东方少年》《百花园》《北京日报》《中国人口报》《中国健康报》等。曾获第三十届北京农民艺术节诗词类优秀奖等。

内容简介

带凤尾纹的油纸伞 1 待小凡匆匆出门，周全愣怔了许久，许久。之后他登上椅子，取下悬在店门的“梁记杂货店”匾牌。拿过桐油和油刷，他就这么一下下，一下下地刷过来刷过去，有泪嗒嗒地落下，也被他刷进了匾牌乌油油的亮色里…… 2 那个名叫“梁记杂货店”的店铺，就在三里店的主街上。站在窗前，就能看到三里店码头上人来人往，以及码头外的舟楫樯帆。当然，这一切在十几分钟前，还与过路人梁五洲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会儿，有了。 因为刚才在小店吃饭的时候，突然就下起了雨。在下雨的时候，撑了伞进店的人，就多了起来。这雨来得很邪，从梁五洲进店便开始下，等他简单地吃过饭准备回船时，雨就差不多停了，只剩树梢上还有水滴，随风落下。梁五洲出了店门刚一撑开伞，就感觉有些异样，仔细看时，竟惊骇得满眼昏黑。他踉跄几步，只身斜靠在一棵湿答答的粗干的老桐上。刚刚打开的那只伞，也躺在了满是水迹的桐树下。他的伞，也是把不起眼的旧伞，二十八根伞骨中有一根有些断裂，但此刻躺在地上的伞，虽与其外观极似，但却完好无损。 他贴在树干上，用手按压住心咚咚疾跳的胸口，稳了稳心神，才捡起地上的伞，快步折回了小店。但正如他所料，他刚刚吃饭的那个桌上椅上地上以及屋里任何一个角落，都已没有他那把伞的半点踪迹。 3 他装上了一锅烟，很机械地点着，边点烟边琢磨着刚刚店伙计的话：瞧瞧，您瞧瞧，多巧嘿，连牌子都不用改了，大匾就留给您用了。 是呀，铺子是梁记，自己此时也姓梁，难不成就该自己有这一遭，这铺子早就给自己预备下了。这是个相当沉稳老练的人，但点烟的手，还是不由得抖了那么几下。 寸劲呀！今天的事统统都是寸劲儿，一个接一个。咋就那么巧，自己相中的铺子，就叫“梁记杂货店”；店伙计正往门上贴招租帖子时，就被自己一头撞见；更巧的是，这雨咋就不早也不迟地下了那么半个多时辰，事情发生了，雨也停了。不远处，他刚刚搭乘的那条船也还没有开走，但船上船下的同一个人，却已是殊途。 他正胡思乱想时，店伙计小跑着回来了。 掌柜的，恭喜您，我们老掌柜应了！老掌柜一半天就走了， 他在老家的老娘病了，要不也不会把这么好地段的铺子转租出去呀。 哦，那我马上把租金给送过去。 不用不用，这点事还用您跑，我去就……说到这，店伙计突然停住了，他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太合适，他们刚认识还没多会儿，钱的事毕竟不仅仅是跑腿受累的事。 对了掌柜的，您要是想装修的话，我可以帮您找人，不然您刚到，不好找。 不不，不用装修。这里里外外的还不错，就先这么用吧。 那，我帮您烧壶茶吧！说着，进屋去了。没一会儿，一个青花瓷盖碗，端到了他跟前的小桌上。碗盖打开，一股淡淡的香味，热腾腾地扑过来。 他还真是渴了，这碗热茶，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店伙计八成是想留下来，而自己，既然开店，也的确需要个伙计。 他知道，他注定要与这个听都没听过的三里店码头，有一段缘；注定要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停靠停靠了。这是目前唯一的，最没有办法的办法。但要停靠多久，停靠下来的结果是什么，他心里没有半点底数。 4 小师傅，您的茶真香。 不是，掌柜的，是您真渴了。 他是真的渴了，感觉一股暖流，已入口入胃。他把水碗轻轻地放到桌上说：小师傅，您有时间天天帮我煮茶吗！ 这？店伙计先是一愣，但只是那么稍稍的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只见他两三步跨到小茶桌前，双手抱拳，举过头顶： 有，有，周全拜见东家掌柜，谢掌柜的大恩！ 你叫周全? 是，掌柜的。 哦，周全，那咱们盘点盘点，收拾收拾，争取这两天， 开张。 行，明天是六月十八，双日子！ 可都下晌儿了，来得及吗？ 掌柜的，这都是熟活儿！您歇您的，我收拾，明天没问题！ 不用那么急，什么双不双的，没那么多讲究。你先收拾着，我出去走走，顺便进点货。 掌柜的，咱不等盘点完，看差什么再进吗？ 你盘你的，我去进点别的货。 别的货？望着掌柜远去的背影，周全兀自自语：要进啥货呢？ 5 天气晴朗，柳绿花香。门前通往三里店码头的青石板路上， 人流涌动，往往来来。 叮！当！噼啪噼啪，在一阵激烈的爆竹声里，“梁记杂货店” 厚重匾牌上的大红缎子盖面，被店老板的一根细长匀称的白蜡杆，轻轻地挑下来。被擦洗一新，桐油净面的“梁记杂货店”匾牌，在近午的光影里，熠熠生辉，炫亮了这座平日里少言寡语的小店。 老乡们，正这时，周全把刚抱出来的大兜子，往临时放置的桌子上一蹾，高声大嗓地喊道：老乡们，这兜子里——不是， 大家看到廊檐下倒挂的油伞了吗？好不好看呀？ 好看！人群里高声地应和着。 大家想不想免费领走呀？ 想！想领！人群有些涌动。 告诉大家啊，他回身指了指桌上的大兜子：这是我们东家掌柜，给大家准备的开张喜糖，我马上——周全，不是领伞吗，咋改领糖了？ 亲邻们别急哦，听我往下说。大家一会儿接到喜糖以后， 别急着吃哦，先打开糖纸看看。这兜子糖里，有三十块里面， 包的不是糖！ 不是糖是啥呀，白薯干还是窝头片呀？人群高声低声地哄笑着，吵吵着，显然，有人再故意闹腾。 告诉大家，这三十块糖纸里，包的就是——就是今天的中心话题，就是今天我们东家掌柜送给左邻右舍的礼物—— 油伞！ 哈哈，周全，你学会变戏法了，你们家糖纸里能包伞呀？ 你们家那伞是不是给蚂蚁用的呀？ 哈哈！ 对，真让您说对了，我今天就给大家变个戏法。说着，他从口兜里掏出了一块糖，高高举起，然后剥开：大家往这看， 这个，真不是糖，它是盖了我家掌柜梁五洲手戳的小纸条，上面写了五个字：梁记杂货店。这样的“糖”一共三十块，凡抢到这糖的，十天后，就可以拿着字条来店里领新伞了。这个戏法好不好？ 好！好！ 那好，老乡们，我们店又增加了卖伞和修伞业务，尤其修伞，是一等一的专长。大家吃了糖的，抢到伞的，麻烦您给小店好好宣扬宣扬，我周全在这谢过在场的老老少少了。来，老乡们，接喜糖喽！ 唰，唰唰，没几下，一大兜子各色糖块，全部抛了出去。 捡到这糖的，还有个穿旗袍的女人。她见有糖向她抛来，一伸手，就接两块，落在地下的几块，也被她捡起来。她把几块糖过了下手，留了一块，其余都给了眼巴巴盯着她的两个孩子，然后她和手里的糖，被脚下那双咔咔作响的白色高跟鞋，带走了。 从微小“江湖”里，透视世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