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往事

西城往事
作者: 舒远|责编:蒋红涛//胡国浚
出版社: 孔学堂书局
原售价: 42.80
折扣价: 25.68
折扣购买: 西城往事
ISBN: 9787807702221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 舒远:北方生人,喜欢幻想独处,尤好天马行空,一个永远坚强又脆弱的理想主义者。希望笔下的每一个文字都可以带给读者温柔的力量,然后大步朝前走永不回头。 已出版:《他笑时风华正茂》、《余音绕梁》、《他在海棠花下》等 微博@亲爱的舒远\"

内容简介

\"《西城往事》 舒远 著 第一章 再遇香江 早上八点半,妈妈打了电话过来。 陈迦南当时还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接起便听见陈母一通唠叨:“过些天就是新年了,回来的票订了没有?你姑给你说了一个对象,在咱这边银行工作的,听说那娃挺稳重的。” “妈!”陈迦南打断,“大清早的就说这个好吗?” “八点半了还大清早?”陈母嗔道,“不按时吃早饭回头再胃疼别跟我说。” 陈迦南半睁着眼将手机拿开到一边,陈母又多说了几句和那个男生有关的事才断了线。没过一会儿,手机又响,她无奈地抓了抓头发,闭着眼睛划了接听键:“妈,你有什么事一次说完行吗,我昨晚从实验室回来都三点了,再不多睡会儿又得被那个浑蛋工作狂叫去扒几层皮。” 电话那边静了几秒,然后挂了。 陈迦南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硬撑着爬起来看了眼手机,被通话栏里第一行的“柏知远”三个字吓得头皮发麻。 她生无可恋地拍了拍头,爬下了床。 十五分钟后,陈迦南哆嗦着站在柏知远的办公室门口朝里望了望。桌前的男人伏案低头,手指灵活地敲打着键盘,似是感觉到什么,他停下动作微微侧头。 陈迦南深呼吸,叩门三下。 许久才听他道:“进来。” 陈迦南弓着腰慢慢走去桌前,很恭敬地叫了声柏老师。 柏知远瞥了她一眼,将她的实验报告扔到桌子上,很简单地吐了两个字:“重做。” 陈迦南耳鸣似的问:“重做?” 柏知远抬眼看她道:“有问题吗?” 那一双真诚无辜的知识分子的眼睛让陈迦南淡定下来,她提着气耐心地问:“我这个是有什么错误吗?每个数据都很精准啊,我验算过好几遍的。” “是吗?”他声音听不出起伏,“就这么个事儿弄到凌晨三点?” 陈迦南:“……” 柏知远似乎并不在乎她现在低着头恨不得跳黄浦江的糗样,淡定地站了起来:“报告晚上八点前发我邮箱。”说完拿着本书往外走去。 陈迦南站在洒满阳光的办公室被柏知远骂得狗血喷头,脑子里第五百次后悔当时选择做他的研究生。 算起来读研已经一年半,柏知远虽然待她还算不错,但是同样也严格得很,一个生物实验重复七八次是常有的事,而且他整天都板着张脸,陈迦南对他始终亲近不起来。不过,除却惹人烦躁的那部分性格,他倒也不失为一个好老师。 陈迦南没吃早饭就去了实验室,一个劲地打着哈欠,身后来了人都不知道,一偏头看见室友姚姚。两人虽然住在一个房间,但师从不同的导师,平时见面机会也不是很多。 “困成这样还去做实验?”姚姚问。 “我哪有你的好福气。”陈迦南揉了揉眼睛,“一个报告江老师看一眼就过。” “柏老师那是为你好。”姚姚提起裙角坐在椅子上,“我还真没见过有几个老师能做到像他那样的。” “得了吧。”陈迦南叹了口气,侧头问,“你这会儿怎么来实验室了?” 姚姚“哦”了一声:“无聊乱逛呗。” 陈迦南自上而下扫了姚姚一眼,从认识那天起她就知道这姑娘很爱玩。 “你在想什么呢?”姚姚问。 “赶紧把实验做完。” 姚姚笑了:“就这样?” “那还能想什么。”陈迦南说,“柏知远要我弄完给他发邮箱,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麻烦,他不放我连年都过不了。” “除了这些。”姚姚歪头看她,“柏老师年轻有为又是单身,你就没点想法?” “活腻了我。”陈迦南无语地翻了个大白眼,“你是闲得没事干拿我开涮呢。” “当我瞎说。”姚姚笑道,“别做了,一起吃个饭。” 陈迦南停下手里的活儿,看了眼时间都中午了。她们去学校食堂三楼点了两碗炸酱面,姚姚吃了几口,放下筷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陈迦南见怪不怪,咬着面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姚姚半垂着脑袋摇了摇头。 陈迦南埋头吃得有点苦涩,正想说话,姚姚的手机响了。她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只听见一句“六点你来接我吧”。 挂了电话,姚姚脸色似乎有些回温,又吃起了面。 半晌,陈迦南道:“晚上回来吗?” “到时候看吧。”姚姚说着笑了笑,“不用等我。” 吃完饭,姚姚回了寝室睡觉,陈迦南跑去实验室继续干活。那个下午她的运气还算不错,五点半就做完了所有的事情,给柏知远发邮件的时候都充满战斗力。 她是蹦跶着回寝室的,满面春风。 寝室门从里面关着,陈迦南还没敲门就听见一声轻喘嘤咛,她慢慢地收回了手走到外头去。H大的深冬带着刺骨的冷,路灯亮得人眼花。 陈迦南站在楼外玩手机,没一会儿就看见一个男人拥着姚姚走了出来。那个男人陈迦南知道,叫江坤,有家族产业,在京阳城也是很有来头的一个人。姚姚笑得特别甜,身上裹着烟灰色的皮草大衣,双手挽着男人的手臂,和中午的她判若两人。 陈迦南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转身回宿舍。 结果一口热水还没喝上就接到了柏知远的电话,让她去趟办公室。 她赶到他办公室的时候天上刚飘起雪。柏知远将电脑正对向她,声音平淡却也不算温和:“这就是你重做的结果?” 陈迦南被他叫来也没好气:“有问题吗?” 柏知远皱了皱眉头,似乎没见过这样的学生,时而恭敬时而没大没小。从研一开始带她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姑娘对学术不怎么上心,似乎不是为了读研而考研,实验做得一塌糊涂,虽然也有过优秀的表现,可多数时候都是心不在焉。 “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柏知远抬眼,“那我建议你换一位导师。” 陈迦南以为他又要骂她,结果等来这句,不由得愣住了。 “研究生面试时我问过你,为什么选择生物科学。”柏知远说,“怎么回答的还记得吗?” 印象里那是段不堪启齿的日子,她本来也目的不纯,复试的时候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当时在教室里,她给的答案是最普通的:“想要来H大这样的学府深造。” 当时的柏知远给她打了最低分却收下了她。 “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吗?”柏知远问。 陈迦南忽然平静下来,抿紧嘴唇不说话。想起后来考完试有朋友问她:“柏知远几年才有一个名额,你选他的勇气是哪儿来的?” 她想,大概是病急乱投医吧。 柏知远却轻轻笑了:“穿成这样来见老师确实勇气可嘉。 他说完她才回神,低头瞧了眼自己的睡裤棉拖,肚子正不合时宜地叫了声,她赧然红了脸。柏知远将电脑摁了关机,看了眼面前忽然拘谨的小姑娘,淡声道:“晚饭没吃?” 陈迦南眨了眨眼,奇怪这话题跑偏。 “实验没什么大问题。”柏知远说,“好好吃顿饭。” 陈迦南“啊”了一声:“您刚刚不是说……” “就是想看看你心在不在这儿。”柏知远拿过椅子上的西装外套,“大学不只是要教会你念书的。” 陈迦南心里早已翻过一百八十个白眼,又不得不承认柏知远实在不同寻常。回去的路上,陈迦南走得很慢,后面渐渐跟过来一辆车。 她偏头一看,竟然又是柏知远。 他降下车窗:“过两天我要出趟差,你可以随时离校。”说完顿了下又道,“工资给你发了红包,记得收一下。” 陈迦南下意识地问:“新年还要出差?” 柏知远倒是笑了:“工作狂,应该的。” 陈迦南讪讪地露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很认真地道了声“老师新年快乐”。直到柏知远的车子远去,她才松了口气,顿觉出了一身大汗。 她也不顾形象了,跑到超市买了点零食。 H大的小径很漂亮,两边装着昏黄的路灯,很适合恋人散步。陈迦南慢悠悠地闲逛着,一边看景一边吃,冷不丁碰上一个人在路边抽烟,说是熟人也不为过。 那人看见她也愣了下,脱口而出叫了声“陈小姐”。有多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陈迦南有些恍惚。 她傻傻地举着零食包问:“您要吃点吗?” 中年男人笑了笑:“您客气。” 陈迦南收回了手,笑得尴尬,她不是不知道老张站这儿是干吗。以前还在B大的时候,很多个夜晚他送她回来,老张都会下去等她离开才回车里。 老张到底有经验,客气道:“我帮沈总送个人,也该走了。” 陈迦南礼貌地颔首,目送来人远去。她的腿在这个深冬的夜晚忽地发软,连走路都有些吃力。她慢吞吞地走出小径,似乎还能听见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没忍住停下脚回头看了一眼,车子早已换成了银灰色的保时捷。 姚姚第二天回来已近中午,陈迦南在收拾行李。 陈迦南订了下午四点的高铁回萍阳,两点就得乘出租车往高铁站赶。 姚姚往她的箱子里瞧了一眼,撩起裙子大大咧咧一坐,伸了个懒腰靠在柜子上。 “柏知远放你走啦?”姚姚问。 “你以为他好心吗?”陈迦南哼笑,“人家是要出差,留我在这儿何用?” 姚姚叹息一声:“真羡慕你能回家过年。” “你不回家吗?” “他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姚姚苦笑,“我回哪个家?” 以前倒是听姚姚提起过,她父母离异都已再婚有了儿女,她夹在中间不尴不尬,在一张餐桌上吃顿饭都别扭,更何况住一块儿还过年? 陈迦南想了想:“要不你跟我回萍阳去?” “还是算了。”姚姚说,“我也不是一个人。” 陈迦南笑了笑,继续埋头收拾。临走的时候姚姚已经睡着了,她马不停蹄地赶去高铁站,终于坐上了回家的列车。陈母电话打来还没说两句,她就听见“叮”的一声有电子邮件进来。 柏知远给她发了一个文档,主题是寒假作业。 陈迦南慢慢闭上眼睛又睁开,手指握紧恨不得把手机给捏碎掉。这人赶在回家的当口发这个过来,摆明了是不想让她好好过年了,她真的是把他骂了一路。 到家还没消气,陈母好笑道:“怎么了,气成这样?” “现在谁还做寒假作业啊!”陈迦南将行李箱往地上一扔,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坐,“我“有这么明显吗?”陈迦南说着打了个喷嚏,“可能是您给的书太好看了,没忍住熬了会儿夜。” “熬夜等于慢性自杀。”柏知远叹气,“生物都学哪儿去了?” 陈迦南嘴上挂了点笑,和他一起进了楼。 柏知远一般很少待在实验室,偶尔也会视察一下陈迦南有没有偷懒。还没有正式开学,她却已经进入了忙碌期,做柏知远的学生从来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永远是一个课题接着一个课题。 那天上午,柏知远罕见地跟着她一起进了实验室,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翻开书说:“你忙你的,不用在意我。” 陈迦南在电脑前坐下,先看了一会儿最新的国家科技政策,没忍住抬头瞥了一眼柏知远,他好像闭上了眼睛……在睡觉吗? 正要挪开视线,柏知远却睁开眼。 “做事情要专心。”他还教训起她来,“这才过了多久。” 陈迦南没忍住反驳:“我看您睡着了。” “男人闭上眼睛不一定是在睡觉。” “那您在干吗?”陈迦南瞳孔一缩,“监督我?” 柏知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从桌上拿过一本书给她扔到一边,这才道:“不想做实验就多看书,别想太多。” 柏知远没坐多久,副院长就一个电话把他叫走了。 他一走,陈迦南没了约束,长腿往桌子上一搭,舒舒服服地张开双手伸了个懒腰。电脑上网易云在放歌,歌名《余香》,这也是一个女孩的名字。 下午,周然发来微信:“忙完了吗?” 陈迦南趴在电脑桌上玩手机,回了个“嗯”字,看见他那边是正在输入状态,却迟迟不见回复。过了一分钟,周然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在实验室吗?”周然说,“我去接你。” 当时刚下一楼还没走几步,周然便看见沈适从专用电梯走了出来。周然礼貌地叫了声沈总,听见电话那头的陈迦南说:“行啊,那我等你电话。” 或许是距离太近,沈适停了下来。 “你在市场部?”沈适问。 周然受宠若惊:“是的。” “听李秘书说你做事很认真。”沈适难得开个玩笑,“这个点儿急着见女朋友?” “让您见笑了。”周然已经让开到电梯一边,笑着道,“萍阳那天您见过她,正在努力。” 沈适客气地颔首,先走了出去。 “沈先生。”刚坐上车,老张说,“老太太打电话来了。” 沈适“嗯”了一声,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他半眯着眼沉吟了一会儿,手里还在把玩着打火机,一点都不着急走的样子。 半晌,他道:“去H大。” 老张讶异了一下,发动引擎掉转车头上了四环。车窗半开有风吹进来,沈适咳嗽了两声,老张立刻将窗户升上去上锁。 一根烟还没抽完,沈适直接掐了。 “算了。”他闭了闭眼,“回梨园。” 周然到H大的时候,陈迦南还在实验室。 她走出教学楼就看见周然站在路边的树下,笑着看她特别安静不着急的样子。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恍惚,忽觉时间的流逝。 “怎么这么快?”她走近。 “赴你的约怎么能慢。”周然弯腰拎过她手里的包,“想吃什么?” 陈迦南犹豫:“我这样子怎么跟你去呀。” 她只穿了简单的白色羽绒服,牛仔裤下摆收进低帮的雪地靴里。周然看着她像看一个小女孩,眼睛里都是温柔的光。 “底子好怎么穿都漂亮。”周然笑。 陈迦南忍不住偏头笑了,跟在周然后头上了车。 西郊的下午有点堵,他们在高速公路上多待了半个小时。 周然问她学业:“本科学的就是生物吗?” “高考填志愿时瞎选的。”陈迦南说,“后来觉得蛮有意思加上不想那么快就找工作,便随便考个研先逃避几年再说。” 周然笑了:“随便考个研?” “现在是有点后悔。”陈迦南歪头像在思索,“研究生的日子也不怎么好过。” “有多不好过?” “你想象不到。”陈迦南蓦地笑了,“简直就是活受罪。” 周然这回是哈哈大笑,打着方向盘的手摸了摸鼻子又笑。路上谈笑起来时间过得就挺快的,堵车成了聊天最好的理由。 男女之间暧昧起来好像都要走一下正常流程,约饭看电影逛街之类总得过一遍。陈迦南其实并不反感周然对她好,只是至今没有进一步的意思。 周然似乎也不着急,这些话题也不会问她,是真正先从朋友做起的那种,经常会在下午过来接她出去吃饭,看个最新上映的电影,一来二去竟已经过去一个多月有余。 那一年京阳的春天来得早,大地回暖。 柏知远给的课题陈迦南已经做了好几个月,她这段时间忙得披头散发人仰马翻,每天都有新任务要完成,还要按时发到柏知远的电子邮箱。 实验总有出错的时候,那天也是真倒霉。 她在做一些遗传学相关的实验的时候不小心弄错了数据,当时也没多检查就发给了柏知远。后来晚饭都没吃成就被叫去了办公室。 “这是你做的?”柏知远将电脑面向她。 难道是鬼?陈迦南在心底翻白眼。 “这样的数据如果用在科研上,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吗?”柏知远严厉起来一点面子都不给,“前程还要不要了?” 有这么严重?陈迦南眨眨眼。 “我早说过你不是来读研的。”柏知远吸了口气,又问了她一遍,“那你念书的初衷是什么?” 记得当年她还劝过周逸要挑自己热爱的路去走,她自己却一装再装。为什么来这儿读研,只是迷了方向刚好有条路摆这儿就走过来了。 “这个问题你要是回答不了课题先别做了。”柏知远说,“回去吧。” 陈迦南没有说话,转身走了。 回去的路上,毛毛打了个电话来。陈迦南把柏知远骂了个狗血喷头,一边骂一边走,遇见障碍物就踢一脚,好像这样才能泄愤。 毛毛后来问:“那你的初衷到底是什么呢?” 事实上答案很简单,只是她当着柏知远的面不敢说。毛毛笑话她说,还有你不敢说的? 陈迦南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是啊,怕得很。” 毛毛笑:“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听哪个?” “懒得猜,赶紧说。” “明天早上六点,姑奶奶我就抵达京阳啦。”毛毛说,“开不开心激不激动?” 陈迦南:“……” “坏消息呢?”她问。 “你得四点就起床来机场接我。”毛毛说,“睡不了懒觉了哦宝贝!” 那天晚上,陈迦南洗了澡就睡了,凌晨两点半又醒了过来。姚姚睡得叫都叫不醒,她简单收拾了下拿了保温杯,裹了羽绒服就出了门。 大半夜的H大零星光点,她一个人走在路上。 还没走到校门口就被身后打过来的一束光模糊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目光看过来,将车子慢慢停在她身边。 “现在几点了还要出去?”柏知远问。 他似乎还没有完全原谅她的失误,口气也是淡淡的。 “一个朋友来了京阳。”陈迦南的声音穿过围巾传过来,“六点接机。”说完象征性地问了句,“您忙到现在才回吗?” 柏知远只是说:“上车。” 他从来都是不带商量的语气,陈迦南单独面对他的时候有点发怵。她乖乖地坐上了副驾驶,系上安全带,这才扭头道:“麻烦您了。” 车里到底暖和,也诡异地沉默。 半晌,柏知远问:“不热吗?” “还行。”陈迦南斟酌着回答,“不是很热。” 和谐的话题结束有几分钟,便听见他道:“那个问题想得怎么样了?” 陈迦南起初愣了有几分钟,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目光恰好落在挡风玻璃前的那个兔子小挂件上。 “看它也没用。”柏知远说。 陈迦南还盯着小兔子:“我说实话您不会骂我吧?” “看你说什么话了。” “肯定不会背叛祖国反社会。”陈迦南义正词严,“这个您放心。” 静了一会儿,柏知远道:“说吧。” “如果非得要一个答案的话,应该说是……”陈迦南停了几秒钟,“当年您在B大的阶梯教室讲课给我的印象实在太好,那时候就在想跟着您学习应该会很有趣。” “有趣?”柏知远挑眉,“没少骂我吧?” 陈迦南干笑:“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 “可我怎么记得……”柏知远微微蹙眉,“你似乎没来上过几次课?” 陈迦南舔了下唇:“所以……至今后悔,就来这儿了。” 不知道柏知远有没有相信她的理由,总之再没多问。车子开出有一会儿,陈迦南渐渐染了困意,瞌睡虫还没爬上来就听到他问:“不是谈了男朋友吗?” 陈迦南下意识地轻轻“哎”了一下。 “这个时候出门不让他过来接你?”柏知远问。 陈迦南撒谎已成习惯:“他工作忙。” 柏知远偏头看了她一眼:“女孩子家这个时间还是要注意安全。”完了又道,“作为老师我有责任为你负责。” 陈迦南一直点头再点头。 “还有就是,我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这个专业,既然做了我的学生就得照我的原则来。”柏知远说,“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温柔的话还没两句又严肃起来…… 陈迦南无奈。 于是到机场之前的这段时间,陈迦南再没搭话,默默地等待时间流淌。到地方后柏知远却没走,和她一起进了接机口。在看到从里面出来的那个戴着墨镜的老太太时,陈迦南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还真的大喊出来了:“陈秀芹?” 老太太溜达到她跟前,故作生气地拍了拍她的屁股,手指扒拉下墨镜到鼻梁处,没好气地说:“大老远过来不叫外婆,喊我名儿?” 陈迦南捂着屁股瞪眼:“毛毛呢?” “她热恋着呢才不来。”外婆一笑,“我们俩逗你玩呢。” 陈迦南问:“那我妈呢?” “跟团玩去了。”外婆快速说完,眼睛落在她身边的柏知远身上,慢慢凑近仰头问,“你是囡囡的男朋友?” 陈迦南吓得拉过外婆,小声道:“我导师。” 柏知远倒不在意,伸出手问候:“您好。” “你好你好。”外婆回握,眼神提溜直打转,“这么年轻就是大教授了,真行啊!” 陈迦南身体微微侧后,在外婆耳边轻咬牙道:“您要是乱讲,一根烟我都不给您抽。”说完又不动声色地站直了,对着柏知远龇牙笑。 这婆孙俩见面挺好玩儿的,柏知远笑了一下,探身拉过老太太扔在一边的行李箱,道:“去车上说吧,这儿挺冷的。” 外婆一边笑一边说:“我想起来了,你就是囡囡经常念叨的那个工作狂……” 陈迦南生无可恋地看着外婆和柏知远已经并肩朝前走出好几步,柏知远好似还笑了一下。那微微抿着的嘴让陈迦南哆嗦,她痛苦地在机场的地面上跺了一脚,无奈地喊着陈秀芹。 那一个个小动作本该是小而不经意的,可还是惹了某个人的注目。她穿着特别简单的羽绒服打底裤配短裙,及肩的头发随着她嗔怒的动作柔软地在空中划过痕迹,忽然就觉得很生活气。 十几米外,沈适远远看着那个身影,眸子眯了一下。 从前她总是半身裙,脚踩高跟,脸上的妆要多浓有多浓。怎么现在看起来和以前完全不同,倒是异性朋友不少了。 “沈总。”旁人提醒,“要登机了。” 沈适哼笑着,似乎也没要走的意思,慢慢地从那抹纤瘦的身影上收回视线,看向身边的李秘书,沉吟了片刻。 “李秘书。”沈适要笑不笑的,“一个两年多没见过的人变化很大会是什么原因?” 李秘书一愣:“沈总……” “要么真的脱胎换骨,要么……”沈适说这话时轻飘飘的,“当年伪装得太好?” 第三章 神的旨意 沈适那天是去赴一个局。 酒店包厢里几个男人凑了一桌麻将,看见他进来,有人招呼:“沈总来这儿坐。”说着起身给他腾地方。 男人好像都喜欢在这种环境下谈生意,撂下一张牌说两句话,有意无意透漏点消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沈适掏了根烟塞嘴里,立刻有人点了火过来。他微微侧头凑上火,吸了两口。 “听说您牌技好。”一个男人笑道,“今晚可得让让兄弟。” 沈适淡淡笑了,咬着烟摸了张牌。 他们这样的人最擅长在牌桌上虚与委蛇玩城府,都不见得谁比谁光明坦荡,输赢倒不重要,重要的是正事是否谈好。 “前些天认识一姑娘,那叫一个好看,就是不太好追。”男人“啧啧”了两声,“追了好几天硬是一个面子都不给。” 有人问:“后来呢?” “还能怎么着,继续追着呗,谁让我看上人家了呢。”男人笑得浪荡不羁。 沈适抬了抬眼皮,撂了张牌。 他们玩到快深夜,该谈的都差不多谈完了。沈适借着酒意先退了场,男人指了一个服务员,笑着吩咐道:“扶沈先生上楼。” 服务员扶着他进了房间躺下,帮他脱鞋的时候看到他挣扎着去扯领带,又急忙去帮他。沈适当时喝得也不是很多,微微眯着眼看着服务员在帮他卸领带,领带似乎不太好解开,服务员急得出了汗。 忽然想起那几年有一次他从饭局上回来,那时也喝了不少的酒,他随便将领带扯了下来,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陈迦南正拿着他的领带在玩。 他那晚兴致不错,倚在旁边看了会儿,问她这有什么好玩的。她倒是挺认真的样子看着他说:“想研究一个比较特别的系法。” “怎么算特别?”他笑问。 沈适发现他竟然清晰地记得陈迦南那天晚上穿的是白色的丝质睡衣,头发披在肩上,刚洗过澡未施粉黛的样子像刚见到她的时候。 “谁也解不开。”她这样说。 沈适闷闷笑起来,眸子里略带着些禁忌的色彩,三分醉意三分认真地说:“解不开还怎么做?”倒也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浪荡样子。 房间里,服务员半天没有解开领带,沈适有些心浮气躁。 他抬手一把拂开她,声音低沉冷漠:“出去。” 等服务员离开后,沈适胡乱扯下领带扔到一边,让李秘书订了张机票回京阳。电话里,李秘书只得领命连一句明天开会怎么办都问不出来。 老张连夜等在机场外,沈适上了车好像清醒了。 “沈先生,我们现在去哪儿?”老张问。 沈适按了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有些好笑自己现在这种毛头小子的样子。他低头点了一根烟,静静地把那根烟抽完,然后道:“回老宅。” 那两天H大在礼堂要搞一个文化演出,陈迦南没事就带外婆去那儿混看排练。老太太精气神十足地把她学校转了个遍,最后问:“你们导师在哪个办公室?” 陈迦南不答反问:“您不是也挺喜欢周然吗?” “女人的话不能多信。”外婆双手背在身后,瞧着这礼堂,“我发现你们学校的帅哥也不少啊!” 陈迦南歪头:“您要不来场黄昏恋?” 外婆拍拍她的肩膀:“你先给我恋上再说。” 演出的那天,陈迦南从朋友那儿搞到了两张票,挑的都是挺不错的位置。开场前半个小时,外婆要去洗手间,她没跟紧给弄丢了,原路找回去看见老太太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那是近两个月以来第一次遇见沈适。 他一身西装笔挺的样子,领带也打得很好看,低头和外婆说话的时候特别温和,不像是酒局上那种温和,带了一些实诚。 陈迦南慢慢走过去,轻喊:“外婆。” 老太太看见笑了出来扭头对沈适道谢。她原以为他们会这样装作不认识地擦肩而过,没想到沈适却一直定定地看着她也不着急进场。 “票买了吗?”他忽然出声。 这句话有点明知故问的意思,陈迦南愣了一下。 外婆多精明的一个人啊,“哟”了一声道:“您认识囡囡?” 沈适只笑道:“见过几面。” 陈迦南摸不准他的性子,一声不吭。这时,过来了几个院里的领导,看见沈适就急忙迎过来。陈迦南趁机拉开外婆从人群里溜了进去。 外婆问:“那谁啊?” “真想知道?” 外婆点了头。 “老师的侄子。”陈迦南平静道,“沈家的孙子。” 外婆没话了。 陈迦南至今都记得当年沈家老太太亲自上门拜访陈母,穿金戴银的,进屋一脸的傲慢之气:“我女儿虽过世早,但我要林意风守她一辈子。” 也是那天,她在B城第一次见到沈适,他管老师叫姑父。 看完演出回去的时候,外婆的话又多了起来,嚷着要陈迦南买盒烟抽。 陈迦南一个眼神过去,外婆噤声不嚷了。 “不买就不买。”外婆哼了一声,“没大没小,还敢瞪我?” 陈迦南无奈:“大晚上的您饶了我行吗。” “你妈又不在,怕什么。” “外公看着呢好吗?”陈迦南脱口而出,“小心晚上托梦说你。” 一提外公,老太太的眼神立刻变了,刚才还挺开心的,一下子就蔫了。陈迦南自知说错话了,立刻哄着问:“您想抽哪个?我买去。” 外婆噌地抬头看她:“苏烟和阿诗玛。” 陈迦南:“……” 陈迦南先送老太太回了酒店才掉头去买烟,恰逢周然打电话过来,知道外婆来了比她这个外孙女还要开心,自告奋勇买烟送来。 陈迦南先回了酒店,陪外婆看电视。 周然过来的时候不仅带了烟,还带了外婆最爱吃的点心,一把年纪的老太太激动得差点热泪盈眶。陈迦南站在一边都笑了。 “知道您好这口。”周然道,“尝尝是不是江南的味道。” “还是周然了解我。”外婆将点心都揽在自个儿跟前,看了一眼陈迦南,“好好学着。” 陈迦南笑:“又不跟你抢,藏什么。” 外婆喜滋滋地瞪她一眼,看着周然道:“会打牌吗?” “想干吗呀。”陈迦南想制止,“你明天没事周然还要上班。” “就玩一会儿能耽误什么。”外婆不乐意了,拉着周然坐到一边,从烟盒里抖烟,“来一根?” 陈迦南:“……” 周然似乎比她还要淡定,陪着外婆玩了一个多小时。老太太到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便睡了过去,陈迦南给外婆盖好被子送周然下去。 “今天真是不好意思。”陈迦南说。 “我们之间还用这么生分吗。”周然笑道,“外婆来京阳,我这都应该做的。” 陈迦南低了低头,又抬眼笑了。 “这几天学校忙吗?”周然问,“实在抽不开身我可以带外婆转。” 陈迦南笑:“至少我还是个学生,再忙也有时间偷懒,你都工作的人了哪那么好请假?不要老在我这儿费心。” “这话可就见外了。”周然说。 “那我收回行吗。”陈迦南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周然“唉”了一声,伸了伸胳膊。 “叹什么气?” “我在想……”周然偏头看她,“什么时候能把你的心捂热了。” 陈迦南笑笑没说话,周然也默契地没再开口,转身上了车离开。京阳的四月渐渐泛起暖意,她在路边多站了一会儿,没看见路边停着一辆车。 那辆黑色的奔驰慢慢驶了过来。 陈迦南起初并没有注意,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车辆。等到察觉,那辆车已经开到两米外,沈适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车外,车灯一直在闪。 他很少自己开车,事实上他开车技术很好。 好像刚熟起来的那段日子,总有些夜晚他会来学校接她出去吃饭。陈迦南穿着才练熟没几天的高跟鞋小心翼翼地走着,电话里问他你车停哪儿了。 他会笑笑,逗趣地说:“我打着双闪,可别上错了。” 马路上实在不是叙旧的好地方,陈迦南也没那心思。沈适手里还夹着半截燃着的烟,倚着车偏头静静看她。她被那静默的目光看得发慌,随即偏过了头。 正要走,听见他淡淡道:“陪我吃个饭。” 陈迦南站在原地,似乎在想他那句话里的意思。她没有说话也没有看他,只是侧面对着他,一缕头发从耳后掉落下来。 沈适低头吸了口烟,又抬眼看她。 “没别的意思。”他说,“只是吃个饭。” 陈迦南目光落在前方某处,眼神都没偏一下。 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淡淡的平常语气,陈迦南想起那时候他对她也是挺好的,没凶过她没红过脸,就连当年她要离开也没为难过她。 有时候会错觉到沈适是个好人。 像他们那样有着强大的家族背景的人有几个是单纯的,玩起城府来都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寻常人很难理解他明明待人那样温和,可温和底下又是一张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脸。说出来的话里总是三分真三分假,让人琢磨不透。 印象里头,他那天心情好像还不错,问她想去哪儿玩。陈迦南故意刁难地说逛街行吗。他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只是笑了一下,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行啊。 陈迦南当时看着他似笑非笑的脸愣住了。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因为他喜欢穿西装,她也就总是裙子高跟鞋。印象里很少见他穿西装以外的衣服,以至于就连平日里再放松地说话也被沾染了一丝淡漠和严肃。 所以那天他说行啊,陈迦南都颤抖了。 依稀记得她带着他在商场里乱走,兴许他实在看不下去,直接拉过她去了顶层一家店,照着她平日里穿的裙子款式,随手指了好几件让她去试。 试衣间有点远,她只试了一件便出来了。 或许就连那对说话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她,她很少见到他这样笑,西装革履下一副浪荡子弟的样子,没了往日的谦谦君子礼貌温和。 “我看这个也不怎么样啊。”那女人手抄口袋,斜倚着墙看他,“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他当时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着杂志,笑着抬眼。 “二哥说你眼光独到。”他说,“也不过如此。” “有你这么说话的吗,沈三?”女人白了他一眼,“这次是动了真心了?”说着又笑了,“真好奇她会不会被你带到家里去。” “对不住。”他闻言淡淡笑了,“有生之年你是看不到了。” 他们一副很熟的样子,笑得那么开却说着最伤人的话。陈迦南只觉得握着衣服的手都好似千斤重。后来是怎么离开的她已经忘记,只记得那个女人到最后都没有正眼瞧过她。 马路上风有点大,陈迦南拨了下刘海。 “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他低声问。 陈迦南有些想笑,还是轻轻笑了一下。 “沈先生想说什么呢?”她侧眸说完这句,又歪头道,“叙旧情吗?” 她何时这样犀利,沈适眯了眯眼。 “好马都不吃回头草。”陈迦南的声音平静毫无波澜,“您说是吗?” 沈适默默地深吸了一口烟,蓦地偏头笑了一下。他随手将烟扔到地上,抬起脚一点一点地踩灭,抬起眼看她。 “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了?”他笑。 这笑温和得让她有点恍惚,不禁移开目光。 “还是说……”沈适故意顿了一下,笑着说,“以前只是装装样子。” 陈迦南轻轻地咬了咬牙。 “是吗?”他的声音忽然低了,“南南。” 很久没有听到这样的呢喃,陈迦南僵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前半句还是后半句,或者说是他咬字时那细微的试探。 她尝试着笑一笑:“您想太多了。” 比起她那干巴巴又别扭的笑容,他倒是笑得干脆坦荡,认真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毛衣牛仔裤,看着她的眼神多了几分玩味。 “是吗?”他低声。 小姑娘到底年轻,脸色有些许不好看,站在那儿也是一动不动。沈适兜里的手机这会儿响了,他看了一眼,皱了下眉头。 “算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就当我没来过。” 话音一落,陈迦南跟得了特赦令似的转身就走。看着那跑得飞快的背影,沈适笑意渐深。手机又响了起来,他颇不耐烦地接起。 “沈先生。”是跟了奶奶几十年的萍姨。 “今晚怕是回不去。”沈适连是什么事儿都没问就直接道,“您跟奶奶说一声。”说完就挂了。 沈适看着酒店的方向点了一根烟抽,完了开车掉头去了江坤开的酒吧。 包间里乌烟瘴气,一堆男女围在一张桌子旁玩。 他们去了里间喝酒。 “怎么了三哥?”江坤给沈适倒了杯酒,“脸色臭成这样。” 沈适喝了杯酒,说:“没什么。” “让兄弟猜猜。”江坤笑笑。 沈适把玩着手里的空酒杯,面无表情。 “祖奶奶给你说了门亲事?” 沈适动作一停,抬眼。 “可别这么看我。”江坤忙伸出双手挡在跟前,“昨天回家听我妈唠叨,好像还是留学回来的。” 沈适听完笑了下,给自己又添满了酒。 “我还知道祖奶奶对这个女孩子挺上心的,镯子都送上了。”江坤说,“你不见见?” 沈适笑说:“然后跟你一样?” “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行吗,哥?”江坤都快哭了,“那大小姐我可惹不起。” “前女友断干净了?”沈适问。 江坤想了想道:“一个多月都没动静,估摸着应该是对我死心了。”说完想起什么似的,嬉皮笑脸地凑近,“你平时对祖奶奶言听计从的,这回怎么连她介绍的人都不见,什么情况?” 房间里点着熏香,黄色的灯光照在男人脸上,有那么点禁忌的味道。 沈适淡笑:“知道不少啊。” “这不重要。”江坤嘿嘿笑,“是为了那个女孩子?” 沈适没有说话,暗香浮动里燃了根烟。想起今夜她那张嘴巴毫不留情的样子,倒真是和最初认识她的时候一模一样。那时还不熟,看着你的眼睛都是干净的。 深夜容易迷醉,他自嘲想得多了。 那晚,沈适歇在那里,昨晚喝了太多酒第二天醒来已经中午。他简单冲了个澡回了老宅,还没走近奶奶房间就被萍姨拦住。 “老太太在念经。” 沈适看了一眼那屋子,故意扬声道:“得,那我改天再来看奶奶。”脚下还没转过弯来屋子的门就打开了,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太太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佛珠。 “改天是哪天?”老太太轻声漫语,“我不让萍姨打电话你就不知道回来了是不是?” 沈适凑上去扶着老太太:“瞧您这话,再忙也得回来不是。” “知道就好。”老太太瞪了他一眼,“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没个正形。” 沈适扶着老太太坐在沙发上,微微弯下腰低语:“这不是回来了,萍姨在给我个面子。” “你面子可比我大。”老太太哼了一声,话说得中气十足,“人家姑娘在这儿等了你一天,没等到人你说怎么办?” 沈适忽然有些头疼,撸了把头发。 “你以前怎么玩奶奶都不说,可这个不一样。”老太太郑重其事,“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沈适跟着坐在一边,沉默地听着训话。 “明天给人家赔个礼道个歉。”老太太说,“多大人了还要我教你吗?”说完也不坐了,站起身又回了房间。 沈适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老张已经等在外面。 他似乎偏爱在车里抽烟,抽掉半根才让老张发车,也不说去哪儿。老张也没问,照着公司的方向开,开出有一段沈适让掉头。 “咱去哪儿,沈先生?”老张问。 沈适有些疲乏,闭着眼半睡半醒,说随便开。老张跟了沈适这么多年,平时察言观色也知道不少。沈家虽然家大业大有上一辈的产业在,可毕竟人丁单薄只有沈适一个独子,老太太年纪大了不得不有此打算。 “这事儿你怎么看?”沈适忽然道。 老张愣了一下说:“老太太也是为了您好。” 沈适轻笑了一下。 “是吗。”沈适漫不经心道,“当年也是这样为了姑姑好。”他说得轻描淡写,半晌又问,“昨天她来老宅你见着了?” “老太太让我送周小姐回去的。” 老张欲言又止,沈适抬头看了一眼。 “梁小姐……也就是江总的未婚妻也在。”老张接着说,“是陪着周小姐一起的。” 沈适听完笑了:“这圈子也就这点大。” 他似乎没了说话的兴致,闭上眼又慢慢睁开,平静的眸子蓦地变得深邃起来,看着老张笑说江坤最近有点闲找点事给他做。 老张低眉侧耳。 “江坤那前女友的事儿还记得吗?”沈适说,“给梁雨秋提个醒。” 这两天,陈迦南一直没睡好。 白天,她带着外婆逛王府井798,晚上两个人去后海酒吧溜达。外婆抽着阿诗玛点了杯洋酒,看着舞台上小哥唱着《情非得已》。 “能点歌吗,囡囡?”外婆问。 “您想点什么?” 外婆拿下了头上的圆顶硬礼帽,想了有一会儿说《祝你一路顺风》。陈迦南从走道穿过去绕到舞台旁边和乐队说了一下,一手放在包包上道:“我可以给钱。” 人家也是客气,当深夜福利赠送一曲。 陈迦南回去坐下,看着外婆手抵着下巴做好了要听的样子,不时耳边轻轻唱起“那一天知道你要走,我们一句话也没有说……”。 酒吧忽然彻底安静了下来。 静谧悠长的调子里有浓得散不开的忧伤,吉他安静的声音弥漫在这一室酒场里,多的是纸醉金迷的样子。 外婆忽然感慨:“好久没听你弹琴了。” 陈迦南六岁起便跟着外公学钢琴,学的第一首曲子是《城南旧事》,至今记得第一次坐上琴凳,十指弯曲拱形展开撑在琴键上,那样的姿势维持了整整一个小时,动一下外公用戒尺打一下手背。后来读中学,认识了母亲大学时候的音乐老师林意风,随着学了些日子走了几场演出,再后来大学忙起来加上外公去世,她便不再碰琴。 陈迦南问:“想听我弹吗?” 外婆问她:“想抽根烟吗?” 一老一少同时说出来颇有些好笑,陈迦南看了一眼外婆,笑说我就是这样被你带坏的陈秀芹,陈荟莲知道了跟你没完。 “到底抽不抽?”外婆直接问。 “别带坏我行吗。”陈迦南轻轻道,“早不抽了。” 喧闹的酒吧里谈笑风生,陈迦南和外婆坐了一会儿就从酒吧出去了。夜晚的街道挤满了人,不知是否大都是游客。 路上遇见一个摆地摊画肖像的,一张十块钱。 外婆说:“给你画一张。” “人来人往的看过来多不好意思。”陈迦南说,“还是给你画吧。” 回去的出租车上,外婆拿着画像看了又看,陈迦南凑近说眼睛还是挺像的。外婆将画卷起来收好放在袋子里,感慨道:“算是来过京阳了。” 那个晚上,外婆没急着回酒店,她直接让师傅开到了学校礼堂,门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陈迦南打开了舞台上的灯,灯照在三角钢琴上,昏昏黄黄。她知道,外婆想听她弹琴了。 外婆坐在第一排,双手交叠在一起。 陈迦南没有问外婆听哪首,直接弹起来,那是外公生前常弹的曲子。小时候和外公一起去看电影,《海上钢琴师》,1900见到那个女孩子弹的曲子,淡淡的曲调,像轻轻诉说,万语千言却不曾开口,纸短情长。她一回家就嚷着外公弹给她听,外公弹了很多年。 知远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也不能说进来,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地听了会儿。看见远处那个纤瘦的身影,十指轻轻划过琴键的样子比她去试验田种小麦好看多了。 一曲弹完,外婆说:“再弹一遍吧。” 外婆是坐第二天上午十一点的飞机离开的,陈迦南没想过这次短暂的相聚会成为她后来最怀念的日子。回去学校,她又开始了课题生活,每天阅读着大量的英文文献。 到了周五,她被叫去办公室汇报实验成果和下一步计划。柏知远听她说也不打岔,一点不像平时她还没说几句他就开始挑错,那天有些反常。 陈迦南说完后,等柏知远开口。 他将手里的书合起来整理好放进抽屉,身体慢慢地靠在椅子上,也不看她,目光落在办公桌上的盆栽上。 “知道它叫什么吗?”他问。 陈迦南看了一眼:“不知道。” 柏知远轻轻叹息了一下,说:“它叫春雨,比较耐旱,听说两年才开一次花,所以常年都是绿色,泥土干了叶子黄了浇浇水又活过来。” 陈迦南看向那叶子,长得很好。 “这花好养却总有人养死。”柏知远说,“现在这世道谁有那么多耐心等它两年,都是得过且过哪里想过认真,也都忘了它总有开花的时候。” 陈迦南觉得柏知远话里有话。 “也不过两年。”柏知远说到这儿看着她,“你说是不是?” 陈迦南被他看得不太自在,开口却有些结巴起来,一句柏老师都说不利索。柏知远听了也只是笑笑道:“介不介意我问你一个问题。” 她摇摇头:“您说。” “问你为什么读研你说做学问有趣,虽然在你身上我没有看见一点你喜欢读书的样子。”柏知远慢慢道,“那本科呢,为什么选择生物,不是因为喜欢吧?” 读高三的时候外公癌症中期,每天往医院跑,好好的人折腾得已经不成样子,医生说要用外国的药,家里拿不出那么多钱。高考填志愿,她偷偷将音乐专业换成了随便选的生物,那一年B大生物系是第一年招生,学费半免。 陈迦南沉默了一会儿,不答反问:“我也有个问题。” 柏知远:“你说。” “生物这门但凡做学术的老师手底下都是十多名研究生博士生,甚至还有提前进入实验室的本科生,大都是为了自己的研究课题和全世界同行竞赛。”陈迦南说,“您一直说对待专业要真诚,可为什么这几年几乎不收弟子?这样您在课题研究组几乎没成绩。” 柏知远听罢淡淡笑了。 “如果我说只是不想耽误你们前程。”他问,“信吗?” 陈迦南疑惑道:“您不喜欢生物学吗?” 柏知远没有正面回答她,语气放得很轻很轻:“人这一生总会有很多选择,有些选择一生可能只有一次。” 陈迦南没明白。 “不说这个了,你嘴巴可是比我紧。”柏知远笑了一下,这回和之前的笑不太一样,很轻松,“手里的课题你先缓缓,我有个事想拜托你。” 陈迦南:“您说。” “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 陈迦南怔了一下:“您怎么知道?”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柏知远笑道,“我有个侄女要考北大艺术生突击钢琴,这段日子可能得劳烦你费心。” “怎么不请专业的钢琴老师?”陈迦南说,“我万一教不好……” “你怎么知道教不好?” 柏知远一句话将她问住了,陈迦南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导师让学生做什么那就得做什么,哪有什么商量可言,就跟老板和打工者的关系一样。 “就这么说定了。”柏知远看了下时间,“今天下午四点半你来这儿,我带你过去熟悉下地方。” 陈迦南:“……” “放心。”柏知远笑,“钱我照付。” 陈迦南:“……” 从办公室出来后,陈迦南还在想柏知远说的那些话,跟天书似的一会儿花一会儿琴,她是一句都没听明白,不过不让她再吃苦做课题倒是难得。 回到寝室,她和姚姚说起这事,姚姚笑。 “你笑什么?”她问。 “柏知远对你是真好。”姚姚一边画眉一边道,“批评也是真批评,完了再教育你什么是对的,人一辈子遇见一个好老师不容易,你得珍惜。” 陈迦南听着笑了下:“有些道理。” “本来就是事实。”姚姚说完又道,“最近怎么不见周然来找你?” 陈迦南想了下上一次联系还是在三四天前,周然问她外婆什么时候走过来送,她当时没说,后来也是自己送外婆离开没告诉他,他也没再发消息过来。 “你对人家爱理不理,时间长了谁受得了。”姚姚经历一场情伤过后跟换了个人似的,说起话来有板有眼有情商。 陈迦南耸了耸肩,周然不联系她也是好事。 “你收拾这么好看干吗去?”陈迦南问。 “一个很好的朋友来找。”姚姚说,“出去散心。” 别说男人,女人也恢复挺快的。遇见这个受了伤,没关系多遇见几个慢慢也就走出来了,无非是时间长短不一样。 陈迦南友情提醒:“可别玩太过,早点回来。” 姚姚拉了拉裙摆,笑了一下,做了个公俯身行礼的样子。陈迦南受不了那动作,倒吸一口凉气,摆摆手做了个赶紧走的姿势。 很快寝室便剩下她一个人。 想起柏知远的交代,她上网搜了一些有关钢琴的基础知识。第一回教人学琴,自然得准备充分一些,总不能太散漫。中午她睡了一觉,醒来已是四点,简单收拾了下出门。柏知远早就已经在办公室候着,看见她一来从座位上起身。 他拿过车钥匙:“走吧。” 陈迦南乖乖地紧随其后。 这不是她第一次坐他的车,也不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 柏知远问她听什么歌,她说都行,瞥了一眼车载电视,他放的是克莱德曼的钢琴曲。 “这个怎么样?”他竟然问她意见。 陈迦南含蓄地点了点头。 “从这儿过去还得半个小时,我先和你说一下她的大概情况。”柏知远一边开车一边道,“年纪不大,今年二月刚满十六。” 说完,他偏过头。陈迦南在看那只悬挂的小兔子。 柏知远慢慢收回视线,笑道:“这兔子还是她送的。” 陈迦南笑了一下,轻轻靠上座椅,听着缓缓流出的曲子整个人都放松起来。明明中午才休息过,现在又困了。 柏知远放慢车速,看了她一眼。 “睡吧。”他轻轻地说,“到了我叫你。” \"们老师真是有意思,三十好几没个对象,肯定有问题。” “胡说。”陈母拍了一下她的背,“哪有人这样讲自个儿老师的。” “妈,你是没见过我被剥削得不成人形的样子。”陈迦南耷拉下肩膀,环视了家里一圈,“外婆人呢?” “知道你回来买菜去了。”陈母说着将围裙卸下,“我出去看看。” “我也去!” 萍阳是江南地带的一个小城,地图上芝麻大点的地方,一年四季都很暖和,就是早晚温差大,不像京阳,冬日里外出羽绒服离不了身。 陈母四年前从新城搬来和外婆同住,小城里的人也大都亲和淳朴很好相处。两个女人闲着出去遛遛弯买买菜,偶尔也会出门旅行。小城的节奏缓慢,最适合拿着退休金慢慢养老。 是外婆先看见陈迦南的,隔着老远就叫囡囡。 陈迦南跑过去提菜,听到外婆笑着说要给她做腊排骨,她早已馋得口水直流。拉着外婆的手又开始吐槽柏知远。外婆比陈母要活泼很多,像一个大小孩愿意跟着她一起玩闹。 傍晚,一家人吃了饭,坐在客厅里看剧。 “你明天应该没什么事吧?”陈母借着广告的空当开口,“要不咱去见见那男孩子?” 陈迦南差点把刚吃进去的果子呛得吐出来。 “不要这么赶吧!”她拍拍胸口,“我还在念书,急什么呀!” “念完书出来多大了算过吗?” “也就二十……”陈迦南舔舔嘴唇歪头干笑,“二十四而已吧。” 外婆总是最明白她,这会儿自然跟她站一边,笑着打哈哈道:“囡囡刚回来说这个做什么,快帮我看看电视上这人是好的坏的?” 相亲话题到此为止,陈迦南松了一口气。 看完电视,陈迦南回房间准备睡觉,想起手机落在客厅又出来拿,看见院子里的灯亮着便走了出去,见外婆坐在水池边的摇椅上抽烟。 陈迦南悄声走近:“小心妈妈看到。” “我进门前会散干净。”外婆舒舒服服地叹道,“你妈最单纯看不出来。” 外婆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大概是五年前外公去世的那个夜晚。外公在里屋躺着早早就睡着了,外婆还在愁着外公复诊的医药费,坐在客厅偷偷抽了一宿的烟。第二天她和妈妈赶到的时候,外公身体已经变凉。 很久以后才知道,外公是自己故意没吃药才走的。 夜里的萍阳冷风阵阵,陈迦南和外婆挤在摇椅上。 外婆扭头看她:“你现在不抽吧?” “我就装装样子哪像你呀。”陈迦南依偎在外婆怀里,“还是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一只脚都迈进棺材了有什么好不好的。”外婆坦荡地笑了,“到时候干干净净走不拖累你们娘俩就行了。” 陈迦南瞪眼:“说什么呢你。” “你也别老跟你妈对着来,她心理年龄还不如你。”外婆说,“她说见见你就去,又不是要你结婚有什么好怕的,就当积攒经验。” “不尴尬吗?”陈迦南头疼。 “对眼了就试试,看不上出了门谁也不认识谁。”外婆说,“不谈个几次恋爱怎么能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 外婆抽完烟,陈迦南也回了房间睡觉。 儿时的玩伴加死党毛毛发来信息哭诉说男朋友提了分手,难过自己浪费了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陈迦南同情地问了句谈了多久,朋友哑着嗓子语音:“三个月。” 陈迦南:“……” 她那天晚上睡得不怎么好,梦魇里总觉得有人压着她让她喘不过气。她想挣脱开那人压过来的脸,画面一转又看见他坐在客厅,抽着烟冷漠地说:南南,别不识抬举。 一瞬间,她就清醒了。 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梦见他,就连梦里他都是一身酒味。他从来不在房间里抽烟,除了有时候在饭局上逢场作戏,平时待人他也温和得很,那次说分开还是第一次见他发火。 这时,陈母来敲她的门:“醒了没?” 陈迦南忙起身去拉窗帘,阳光都快要晒屁股了。外婆早已经拉着几个姐妹去广场跳舞了,陈母给她准备好了相亲要穿的毛衣和短裙。 “你穿这身最漂亮。”陈母笑说,“听妈的没错!” 陈迦南认命地问:“那男生做什么的?” “不是跟你说过在银行上班。”陈母无奈地瞪她,“那孩子我看好着呢,不珍惜就错过了。” 陈迦南边往洗手间走边回:“知道了。” 她们母女赶到约好的餐厅时,男方一家已经到了。 陈迦南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场面实在难受得很,坐在椅子上偶尔微笑,问什么答什么。 中途,她去了洗手间,有姑娘在洗手池刷微博。 她一眼就瞥到娱乐新闻头条一则订婚消息,视频中江坤身着白色燕尾服,举头投足之间尽显绅士风度,一点都不像她上次看见的那样—搂着姚姚一副轻浮浪荡的样子。 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娶普通女孩真是痴人说梦。 她至今也没问过姚姚有关江坤的事儿,以后自然也不会问。成年人处理感情的方式都比较冷漠,说清楚再见也实在多此一举,当年处在那个位置的她面对那个人的时候并不比现在的姚姚好多少。 回到座位,男方家长嘘寒问暖,和她说哪个牌子的护肤品用着最好,明明还没开始,便已经说起两人新婚住哪个区的房子,请哪儿的保姆最好,婚后尽量不要和老家人来往。 陈迦南听不下去,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我实在搞不懂今天是你相亲还是你妈妈相亲。”陈迦南尽量让语气保持温和,“吃干饭长大的吗?”说完,也不管对面的中年女人的脸色变成什么样子,她拉着陈母就往外走,去拦车。 陈母不太好意思地抓着手里的包,话到嘴边酝酿了好一会儿。 “你姑这都介绍的什么人。”陈母“唉”了一声,“现在人都这样吗?” 陈迦南忍不住笑了:“你以为现在还是你们那个年代呢!” “你们学校就没合适的男孩子?”陈母站在路边操心着女儿终身大事的样子莫名好玩,“让你老师给你介绍一个也行呀。” 陈迦南想起柏知远的样子,一阵寒噤。 到巷子口,陈母遇见了熟人停在路边说话。陈迦南边撩拨着路边的野花边往回走,突然手机响了。她看到来电显示,头痛了一下,还是接起,不太情愿地喊了声“柏老师”。 “我看你玩得挺开心。”柏知远说,“课题做得怎么样了?” 陈迦南怔了一下,朝前头望去。柏知远穿着灰色的衬衫站在外婆家门口,看着不像平时那样严肃。 陈迦南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举着手机就那样走近。 “您……您怎么……”一句话都说不清楚了。 “过来看一个故人。”柏知远简单地说,“你家在这儿?” 陈迦南指了指左手的方向。 “您赶时间吗?”陈迦南还算有良心,“进去喝杯茶。” “不了。”柏知远说,“晚上要飞昆明。” 陈迦南打心底呼了口气,面上还是笑道:“那我就不耽搁您时间了。”话音刚落,便看见柏知远启唇,她赶忙又接上话,“您放心,课题我保证做好。” 柏知远挑眉,“嗯”了一声。 她现在巴不得他赶紧走,要是被母亲看见还了得。 柏知远也没再说什么,只道:“有什么问题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迦南点头哈腰,终于送走这尊“神”。 外婆从里屋出来,扫到人影:“问路的?” “问路的。”陈迦南淡定道,“三十来岁连个方向感都没有,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人家就问个路,你嘴巴怎么这么坏。”外婆笑,“跟你妈妈去见的那男孩怎么样?” 陈迦南哀号:“你一会儿问我妈。” “没看上?” “真不知道怎么形容。”陈迦南手背在身后,一边往里走一边摇摇头叹叹气,“比柏知远还吓人。” 那时候陈迦南不知道兜里的手机亮着,刚才的那通电话还在连线中。对嘴巴这么厉害的女孩子本来是该好好批评的,可话到嘴边,男人笑了笑还是没拆穿,打了方向盘朝萍阳北边开去。 那一年的萍阳最坏的天气也就是下雨了。 腊月二十八的下午,毛毛喊陈迦南出去玩,开着十万块的沃尔沃一路朝西往香江市里去。车里放着蔡琴的《恰似你的温柔》,在这时速一百迈的高速公路上,陈迦南听得昏昏欲睡。 “毛毛。”陈迦南出声,“换首歌听听。” 电台一切,陶喆在唱《忘了是怎么开始》。 陈迦南慢慢睁开惺忪睡眼,望向窗外一个地方愣愣地看。想到那时《单身男女2》上映,她一直没有勇气去看,这首歌却反复听了无数遍。 “程子欣最后和谁在一起了?”毛毛忽然问。 陈迦南偏头想了想:“你觉得呢?” “方启宏吧。”毛毛耸耸肩,“张申然……还是算了。” 陈迦南笑了笑没再说话。 毛毛带陈迦南去了搞贸易出口的朋友那儿玩,那地方有些偏西郊,隐蔽在一个小弄堂里。门口两个大石狮子,看着没什么唬人的门面,一进去却都是些古色古香的镂刻式建筑。 有侍者带她们去包厢,还未进门便听见一声笑。 牌桌上的男女兴致正好,话题大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陈迦南进去后就坐在一边玩手机,也不太想找话题掺和进去。 只听毛毛说:“西平那块地怎么还没批下来呀。” “那地方可是宝山。”一个男人打了张牌,“找一般人压根儿没用。” “那找谁?” 男人故意压下身子,问:“沈适听过吗?” 在距离京阳两千公里外的香江听到这个名字,陈迦南觉得手都颤了一下。分开两年之久,她都快想不起他了。印象最深不过他爱抽的烟,还有一身酒气的样子。 “京阳城大半的房地产药业可都是他们家的,听说前些年和家里闹得不愉快,去B城待了三年自己混,照样风生水起。”男人说,“前两年好像又回了京阳城。” “这种人我哪儿找得起。”毛毛翻了个白眼,“你也得说个靠谱的呀!” 男人哼笑:“哥能说出来自然就有门道。” “不会以身相许吧?”毛毛惊悚地捂住胸口,“我可不干!” “不是哥贬低你。”男人哈哈大笑,“你还真高攀不起。” 毛毛问:“到底什么情况?” “听说他这两天要去江南那边,我一个朋友半道上好说歹说给截了。”神秘兮兮道,“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明晚就来这儿……”男人食指朝下用力指了两下,“下榻。” 至于后来他们说了什么,陈迦南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那句“把人哄高兴了什么都不难说”。不知道毛毛和他们后来玩到了几点,她是撑不住早早就歇在了二楼客房。 以前也是这样,那时候她还跟着他。 晚上,她陪着他玩累了就先去睡觉,有时候也见过第二天醒来他们一堆人还在玩的场面。也有人开玩笑道:“沈三儿向来眼光独到,陈小姐可别被骗了。” 陈迦南大都不置可否,只跟着笑。 现在想来他对她也还算挺好的,至少没跟她真正红过脸。大多时候都是老张开车来学校接她,他就坐在后座,明明一脸倦意,却还会问她晚上想吃什么。从来都是不咸不淡的口气,带着七分的漫不经心。 那时她的目的也不单纯,和他在一块都是红唇短裙惹他硌硬。他倒是不会说什么,最多只会扯扯她的裙角,嫌弃地皱一皱眉头,她一开始也会得逞似的在一边偷笑。 倒也有过佯装冷脸的时候,大冬天的她穿着丝袜短裙,往往车子还没开到头就被迫停在路边。他不满地沉声说,穿这么点儿难道不冷吗。 香江的夜比萍阳要凉,那一晚陈迦南睡了又醒。 第二天清晨,她就跟毛毛分开打车往回赶。家里,外婆还保留着早年在北方生活的习惯,张罗着包饺子,陈母在给房门贴“福”字。陈迦南走近接过陈母的福字,说着低了。 “今儿回来这么早。”外婆抬起头,“不好玩?” “都打麻将。”陈迦南说,“没意思。” “你往年不挺喜欢跟毛毛她们乐吗?”陈母在水龙头下洗了洗沾了糨糊的手,“大年三十都不着家,今年转性了?” 陈迦南纠正:“是长大了,妈。” 外婆嘿嘿笑起来:“过来和我包饺子。”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越来越好的原因,年味儿是越来越淡了。除夕夜的街上冷清得只剩下来往的车子,大门前的红灯笼在风里摇曳。 外婆守在电视机前等联欢晚会,说:“以前在北方的时候,年三十赶集、杀猪,蒸一大锅馒头吃到十五,大年初一串门磕头,现在真是一点年气儿都没了,贴个对子都不热闹。” “毛毛不是朋友多吗。”陈母忽然插进来一句,“没给你介绍几个?” 陈迦南扶额:“……” 大过年亲友间的话题不是工作挣多少钱就是相亲和对象,陈迦南有那么一刻特别想远走他乡不回来。《新闻联播》刚开始没几分钟的时候,有朋友发祝福短信过来了。 朋友发的短信挺有趣,开头就祝恭喜发财、脱离苦海、早生贵子、闪婚闪恋。她当时懒得编辑,直接复制粘贴群发给微信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过了一会儿,有短信提示。 柏知远:“新年快乐,会的。” 陈迦南反应了好一会儿还没明白这个“会的”,指的是早生贵子还是闪婚闪恋,又见他发了一条短信过来:“好好相亲,也别忘记你的课题。” 好想给他一巴掌哦。 外婆眼尖地问:“和谁聊天呢?” 那会儿陈母去了厨房,陈迦南也肆无忌惮地伸出手对外婆说:“给根烟抽就告诉你。”外婆一个苹果扔她怀里,眼神告诉她:“就这点出息。” 她和外婆正闹的时候,毛毛来了电话。 听筒里毛毛的声音有点不正常,明显是喝多了大舌头,说着“南南来接我”。陈迦南拿着手机跑去院子里接,那边却“啊”了一声给挂断了,她再打已然不在服务区。 陈迦南凭着印象又去了一趟那个弄堂。 大晚上的站在门口却不敢推门进去,她给毛毛打电话有人接了又挂了。平日里多英雄威武的一个人,此刻却有点腿软,她在害怕什么呢? 门口的风吹到领子里,刀割似的冷。 隔着几堵墙都能听见毛毛说话的声音,陈迦南那时候在想如果真的碰见他,他会不会看在她的面子上放她们一马。以前她累了不想玩了,他只会说,我让老张送你回去。 如今呢?陈迦南也知道如今自然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了。 陈迦南慢慢走到那间房子门口。 有人在喂毛毛酒,嘴里还说着不干净的话。陈迦南是知道他们这些人玩起来的样子,什么荤话都说得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将门推开,里面的人都停下来看她。 她松了一口气,沈适不在这儿。 “谁啊你?”有人先喊。 陈迦南好似胆子也大了:“不好意思,我来接我朋友。”说完,她走进去从那个醉醺醺的中年男人身旁拉过毛毛。脚下还没迈出一步,便听见刚才问她话那人对她扬扬下巴“哎”了一声。 陈迦南抬眼,没有说话。 “就这么带人走可不行,还没玩够呢。”男人吊儿郎当一笑。 陈迦南面无表情,扶着毛毛就要走。 “啧!”男人脸上带着笑意,话却像是咬牙切齿说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