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江苏人民
原售价: 2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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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缘缘堂随笔(插图版)
ISBN: 9787214193346
丰子恺(1**8-1975),浙江崇德人,中国现代**漫画家、文学家、美术与音乐教育家、翻译家,是一位具有多方面**成就的文艺大师,被誉为“现代中国*像艺术家的艺术家”。 丰子恺是中国漫画的开山祖师,其漫画作品简约洗练、幽默风趣,多反映社会现象,早期出版的画集有《子恺漫画》《护生画集》《儿童漫画》《学生漫画》等。丰子恺的散文,在中国新文学**也有较大影响,主要作品有《缘缘堂随笔》《缘缘堂再笔》《告缘缘堂在天之灵》《艺术趣味》《率真集》等,这些作品与其漫画一样,别具风格,多用平淡笔法,通过琐屑平凡的小事来阐述人生的哲理。
两个“?” 我从幼小时候就隐约地看见两个“?”。但我到 了三十岁上方才明确地看见它们。现在我把看见的情 况写些出来。 个“?”叫做“空间”。我孩提时跟着我的父母 住在故乡石门湾的一间老屋里,以为老屋是一个独立 的天地,老屋的壁的外面是什么东西,我全不想起。 有**,邻家的孩子从壁缝间塞进一根*毛来,我吓 了一跳;同时,悟到了屋的构造,知道屋的外面还有 屋,空间的观念渐渐明白了。我稍长,店里的伙计抱 了我步行到离家二十里的石门城里的姑母家去,我在 路上看见屋宇毗连,想象这些屋与屋之间都有壁,壁 间都可塞过*毛。经过了很长的桑地和田野之后,进 城来又是毗连的屋宇,地方似乎是没有穷尽的。从前 我把老屋的壁当作天地的尽头,现在知道不然。我指 着城外问大人们:“再过去还有地方吗?”大人们回 答我说:“有嘉兴、苏州、上海;有高山,有大海, 还有外国。你大起来都可去玩。”一个粗大的“?” 隐约地出现在我的眼前。回家以后,早晨醒来,躺在 *上驰想:*的里面是帐,除去了帐是壁,除去了壁 是邻家的屋,除去了邻家的屋又是屋,除完了屋是空 地,空地完了又是城市的屋,或者是山是海,除去了 山,渡过了海,一定还有地方……空间到什么地方为 止呢?我把这疑问质问大姐。大姐回答我说:“到天 边上为止。”她说天像—只极大的碗覆在地面上。天 边上是地的尽头,这话我当时还听得懂;但天边的外 面又是什么地方呢?大姐说:“不可知了。”很大的 “?”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但须臾就隐去。我且吃我 的糖果,玩我的游戏吧。 我进了小学校,先生教给我地球的知识。从前的 疑问到这时候豁地解决了。原来地是一个球。那么, 我躺在*上一直向里*方面驰想过去,结果是绕了地 球一匝而仍旧回到我的*前。这是何等新奇而痛快的 解决!我回家来欣然地把这新闻告诉大姐。大姐说: “球的外面是什么呢?”我说:“是空。”“空到什 么地方为止呢?”我茫然了。我再到学校去问先生, 先生说:“不可知了。”很大的“?”又出现在我的 眼前,但也不久就隐去。我且读 我的英文,做我的算术吧。 我进师范学校,先生教我天文。我怀着热烈的兴 味而听讲,希望对于小学时代的疑问,再得一个新奇 而痛快的解决。但终于失望。先生说:“天文书上所 说的只是人力所能发见的星球。”又说:“宇宙是无 穷大的。”无穷大的状态,我不能想象。我仍是常常 驰想,这回我不再躲在*上向横方驰想,而是仰首向 天上驰想;向这苍苍者中一直上去,有没有止境?有 的么,其处的状态如何?没有的么,使我不能想象。 我眼前的“?”比前愈加粗大,愈加迫近,夜深人静 的时候,我屡屡为了它而失眠。我心中愤慨地想:我 身所处的空间的状态都不明白,我不能安心做人!世 人对于这个切身而重大的问题,为什么都不说起?以 后我遇见人,就向他们提出这疑问。他们或者说不可 知,或一笑置之,而谈别的世事了。我愤慨地反抗: “朋友,这个问题比你所谈的世事重大得多,切身得 多!你为什么不理?”听到这话的人都笑了。他们的 笑声中似乎在说:“你有神经病了。”我不好再问, 只得让那粗大的“?”照旧挂在我的眼前。 第二个“?”叫做“时间”。我孩提时关于时间 只有昼夜的观念。月、季、年、世等观念是没有的。 我只知道天一明一暗,人一起一睡,叫做—天。我的 生活全部沉浸在“时间”的急流中,跟了它流下去, 没有抬起头来望望这急流的前后的光景的能力。有一 次新年里,大人们问我几岁,我说六岁。母亲教我: “你还说六岁?今年你是七岁了,已经过了年了。” 我记得这样的事以前似曾有过一次。母亲教我说六岁 时也是这样教的。但相隔久远,记忆模 糊不清了。我方才知道加一岁。那时我正在父亲 的私塾里读完《千字文》,有一晚,我到我们的染坊 店里去玩,看见账点桌上放着一册账簿,簿面上写着 “菜字元集”这四个字。我问管账先生,这是什么意 思?他回答我说:“这是用你所读的《千字文》上的 字来记年代的。这店是你们祖父手里开张的。开张的 那一年所用的**册账簿,叫做‘天字元集’,第二 年的叫做‘地字元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每 年用一个字。用到今年正是‘菜重芥姜’的‘菜’字 。”因为这事与我所读的书有关连,我听了很有兴味 。他笑着摸摸他的白胡须,继续说道:“明年‘重’ 字,后年‘芥’字,我们一直开下去,开到‘焉哉乎 也’的‘也’字,大家发财!”我口快地接着说:“ 那时你已经死了!我也死了!”他用手掩住我的口道 :“话勿得!话勿得!大家***!大家发财!” 我被他弄得莫名其妙,不敢再说下去了。但从这时候 起,我不复全身沉浸在“时间”的急流中跟它漂流。 我开始在这急流中抬起头来,回顾后面,眺望前面, 想看看“时间”这东西的状态。我想,我们这店即使 依照《千字文》开了一千年,但“天”字以前和“也 ”字以后,一定还有年代。那么,时间从何时开始, 何时了结呢?又是一个粗大的“?”隐约地出现在我 的眼前。我问父亲:“祖父的父亲是谁?”父亲道: “曾祖。”“曾祖的父亲是谁?”“高祖。”“高祖 的父亲是谁?”父亲看见我有些像孟尝君,笑着抚我 的头,说:“你要知道他做什么?人都有父亲,不过 年代太远的祖宗,我们 不能一一知道他的人了。”我不敢再问,但在心 中思维“人都有父亲”这句话,觉得与空间的“无穷 大”同样不可想象。很大的“?”又出现在我的眼前 。 我入小学校,历史先生教我盘古氏开天辟地的事 。我心中想:天地没有开辟的时候状态如何?盘古氏 的父亲是谁?他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又是谁?同 学中没有一个提出这样的疑问,我也不敢质问先生。 我入师范学校,才知道盘古氏开天辟地是一种靠不住 的神话。又知道西洋有达尔文的“进化论”,人类的 远祖就是做戏法的人所畜的猴子。而且猴子还有它的 远祖。从我们向过去逐步追溯上去,可一直追溯到生 物的起源,地球的诞生,太阳的诞 生,宇宙的诞生。再从我们向未来推想下去,可 一直推想到人类的末*,生物的*种,地球的毁坏, 太阳的冷却,宇宙的寂灭。但宇宙诞生以前,和寂灭 以后,“时间”这东西难道没有了吗?“没有时间” 的状态,比“无穷大”的状态愈加使我不能想象。而 时间的性状实比空间的性状愈加难于认识。我在自己 的呼吸中窥探时间的流动痕迹,一个个的呼吸鱼贯的 翻进“过去”的深渊中,无论如何不可挽留。我害怕 起来,屏住了呼吸,但自鸣钟仍在“的格,的格”地 告诉我时间的经过。一个个的“的格”鱼贯地翻进过 去的深渊中,仍是无论如何不可挽留的。时间究竟怎 样开始?将怎样告终?我眼前的“?”比前愈加粗大 ,愈加迫近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屡屡为它失眠。 我心中愤慨地想:我的生命是跟了时间走的。“时间 ”的状态都不明白,我不能安心做人!世人对于这个 切身而重大的问题,为什么都不说起?以后我遇见人 ,就向他们提出这个问题。他们或者说不可知,或者 一笑置之,而谈别的世事了。我愤慨地反抗:“朋友 !我这个问题比你所谈的世事重大得多,切身得多! 你为什么不理?”听到这话的人都笑了。他们的笑声 中似乎在说:“你有神经病了!”我不再问,只能让 那粗大的“?”照旧挂在我的眼前,直到它引导我入 佛教的时候。 廿二〔1933〕年二月廿四* P136-14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