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燕

劳燕
作者: 张翎
出版社: 人民文学
原售价: 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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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020125661

作者简介

张翎,浙江温州人。1983年毕业于复旦大学外文系,后就职于煤炭部某机关,任英文翻译。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分别在加拿大的卡尔加利大学及美国的辛辛那提大学获得英国文学硕士和听力康复学硕士学位。现定居于加拿大多伦多市,曾为美国和加拿大注册听力康复师。20世纪90年代中后期开始在海外写作,代表作有《阵痛》《余震》《金山》《雁过藻溪》《邮购新娘》等。根据其小说《余震》改编的电影《唐山大地震》,获得了包括亚太电影节*佳影片和中国电影百花奖*佳影片在内的多个奖项。

内容简介

威廉·德·瓦耶-麦克米兰,或者麦卫理,或者 比利,或者其他 我的名字和绰号多不胜数。几乎每认识一拨人, 我都会得到一个新名号。 根据那张辛辛那提好撒玛利亚人医院签署的出生 证明,我的名字是威廉·爱德华·塞巴斯蒂安·德· 瓦耶-麦克米兰(William Edward Sebastian DeRoyer-Macmillan)。你大概已经注意到,我有两 个中间名——爱德华是我父亲的名字,塞巴斯蒂安是 我祖父的名字。我的姓是个复合姓,由两部分组成, 德 ·瓦耶是我母亲娘家的姓,而麦克米兰是我父亲 的姓。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像我母亲那样结了婚之 后依旧在夫姓之前保留了娘家姓氏的女人并不多。我 母亲的祖先来自法国,是个望族,据说被那个“在我 之后洪水滔天”的路易十五封过一个连她自己也已经 说不清楚了的爵位。我母亲的家族与欧洲的渊源已经 很淡薄,事实上,她对中文的精通程度远胜过法文, 娘家姓氏大概是她带进这桩婚姻的**一件嫁妆。 这个全名我一生只使用过三次,一次是在出生证 明上,一次是在波士顿大学医学院的入学申请表上, 还有一次是在结婚证书上。除此以外,没有任何人用 这样长的名字叫过我。即使是在八岁那年我偷了街角 便利店的一小盒甘蔗糖,被店主告到家里,我父亲把 我叫到他的书桌前——那是通常我听训的地方,他也 只喊我“威廉·德·瓦耶-麦克米兰”–那已经是他 表达愤怒的**形式了。我私下里试过,如果把我的 全名不吃掉一个音节地念完,中间至少需要换两口气 。 我的家人和美国的同学朋友都叫我比利(Billy) ,我母亲则只用比利的首字母B称呼我。我时常感觉 我母亲 -一个需要照顾生病的丈夫和五个子女的家庭 主妇,身上具备了一个数学家的天赋,她总能把生活 中许许多多数学题一样复杂繁琐的细节,一口气简化 到根。 比利这个名字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时不时会出 现前缀和注解。比如我在中学读书时,同学给我的外 号是“瘦子比利”( Billy The Bones)。当时我身 高已达五英尺八英寸,算得上是个高个子,体重却只 有一百二十八磅。我做梦都想达到一百五十磅——那 是校篮球队员的*低录取门槛,可是一直到毕业,我 都只能坐在场外的长板凳上,替场内的队员们摇旗呐 喊。现在你们应该理解了,为什么在月湖那块**地 平整出来的篮球场上,我极少错过任何一场球赛;而 你们,则送给我一个绰号叫“篮球比 利”(Basketball Billy),以和美国教官中的另一 个比利相区分。我在月湖表现出来的对篮球的痴迷, 只不过是在圆一个少年时代的梦而已。 在我二十五岁那年,当我准备启程去中国的时候 ,我父母给我取了一个中国名字叫麦卫理 ——是从 我的姓和名中各取了一个谐音。我是一个传教士,在 我的教会里,我的会众管我叫麦牧师。但是附近村子 里的老乡,就远没那么客气恭敬了。每周三到教会门 口领赈济粥的那群人,管我叫“粥老儿,”尽管按美 国标准我那时甚至还算不上中年人。而到我这里看病 拿药的人,当面叫我麦先生,背地里给我的雅号是“ 番医。”领粥和拿药的人,总是远远多过做礼拜的人 ,但我从不气馁,我相信他们拿了上帝的好,心里迟 迟早早会思想上帝的道。我很早就明白,在中国福音 是要靠腿行走的,单靠嘴皮子不行。福音走路的两条 腿,一条是粥,一条是药。当然,学堂也重要,可是 学堂与粥和药相比,至多只是一根拐杖。这也是为什 么当年我在上海下船的时候,我需要六个挑夫来挑我 样数繁多的行李。那些个箱笼里,衣服和书只占了一 小半,剩下的,全是我从美国募捐而来的医疗器械和 药品。 我父母是卫理公会派往中国的传教士,他们的传 教区域在浙江。他们没有固定的教堂,他们是耶和华 的行吟诗人。从浙东浙西到浙南浙北,他们的足迹几 乎覆盖了整张浙江地图。在他们的时间定义里,在某 个地方住上六个月,就已经接近永恒。由于这种颠沛 流离的生活方式,我母亲生下的四个孩子,一个也没 能活下来。在她三十岁那一年,她突然感觉到了一种 ***的恐慌。他们可以忍*爬满臭虫跳蚤的*铺 ,飘浮着厚厚米虫的粥,钉着大大小小油布的漏屋顶 ,两根竹竿搭建的户外茅坑,但是没有孩子的恐惧, 却超出了他们的承*极限。就在那一年,经过无数轮 的痛苦纠结之后,他们终于向母会提出了回国的申请 。 回到美国的第二年,他们就有了我。接下来的七 年里,我母亲连续生下了两个弟弟和一对双胞胎妹妹 。出于感恩,或许还有那么一丁点愧疚,他们把我, 他们的长子,奉献给了教会,就像亚伯拉罕献以撒那 样。我作为传教士的命运,其实在我尚未出世时就已 定下– 我在母腹里就已经听见了上帝的呼召。 可是我并没有鲁莽行事,我一直等到从医学院毕 业,做完住院医生之后才启程去中国。后来发生的事 情证明了这个决定的明智,或者说,这个决定的残忍 。 我父母在中国生活了十二年,回到美国后,每* 里叨叨絮絮的,依旧是中国往事。我和我的弟妹们多 次听他们说过江南乡下的农民是怎样沤肥烧*木灰种 茶的;靠水的人家又是怎样训练鹭鸶捉鱼的;生了孩 子的妇女坐月子时吃的是什么食物;年成不好的时候 ,主妇们会在稀粥里加进什么野菜充饥……所以,在 他们离开中国二十六年之后,当我步他们的后尘来到 浙江时,我见到涉水的町步,过河的舢板,被孩童骑 着走的水牛,满坡盛开的白茶花,听到那些乍听起来 像吵嘴似的江南土话时,我丝毫也没有感觉惊讶。它 们仿佛是我多年里反复出现的一个梦境,熟的不能再 熟。它们不像是我的今世,倒*像是我的前生。 **是二零一五年八月十五*,距我们立下那个 约定的那**,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年。七十年是个 什么概念?对一只采蜜季节的工蜂来说,是五百六十 多辈子;对一头犁田的水牛来说,可能是三生 - 假 若它没有被过早屠宰的话;对一个人来说,几乎是整 整一世;而在历史书籍里,大概只是几个段落。 但是,在上帝的计划中,七十年却只是一眨眼的 瞬间。 至今我尚清晰地记得七十年前那天里的每一个细 节。消息*早是从你们营地里传出来的。负责向重庆 发送水文情报的报务员,*先从电台里听到了*本天 皇的“玉音播送。”天皇的声音沙哑哽咽,用词和语 气一样苍老,文绉绉的似乎拐了很多道弯。“然时运 之所趋,朕堪所难堪、忍所难忍,欲以为万世开太平 ……”你们一开始几乎没听懂。在听了稍后的新闻解 说之后,你们才明白那段话叫“终战诏书。”其实, 那东西有个通俗易懂的名字,就叫“投降书,”尽管 通篇没有找到“投降”二字。 疯狂是从你们营地开始的,后来才像流感一样传 染给月湖的每一户人家。你们把被子和冬装撕成条缠 在棍子上,蘸着桐油焚烧,林子里到处是这样闪动的 火把,远远望过去,像着了山火。上帝怜悯你们,把 这疯狂的**安排在盛夏,叫你们尽情胡闹,却不用 去愁烦夜里睡觉的冷暖。后来全村的人都涌出来了, 涌到你们练*的那块空地上。平常那里戒备森严,闲 人不可入内。可是那天哨兵并没有阻拦,因为那天没 有闲人,所有的人都是当事人。你们放鞭*,干杯, 狂喊狂跳,把遇到的每一个孩子都扛在肩上,递给每 一个男人美国香烟。其实你们*想亲吻女人——你们 大概有一阵子没闻过女**肤和头发的味道了,可是 你们在重庆总部的头,那个梅乐斯的人,给你们定过 严明的规矩,你们虽然不全听他的,却也不敢太过造 次。第二天天大亮了,月湖的人才发现他们的*狗都 没有担负起司晨的职责,它们都在前**里喊哑了嗓 子。 在这里我忍不住要拐出去,说几句关于梅乐斯的 题外话。那个叫弥尔顿·梅乐斯的美国人,真算得上 是个十足的倒霉蛋。他本来是可以跨进陆*大门的, 那他就有可能成为史迪威,带着那个悲壮的远征*故 事,还有那条以史迪威命名的伟大公路,定格为远东 战争**的一个昭著篇章。可是他没有。他本来也可 以跨进空*大门的,那么他就有可能成为陈纳德,率 领他的飞虎队穿越长空,成为昆明和重庆街头每一个 男人心中的楷模,每一个女人梦中的情郎。可惜他也 没有。他偏偏走进了一道名叫海*的窄门,在远离* 舰和潜水艇的中国陆地上,在*本人身后的漫长海岸 线上,铺建一张缄默的谍报网。梅乐斯和他的部下, 也就是你们,混在当地人中间,悄悄地勘测水文气象 状况,收集海岸*事情报,训练海盗和游击队,为设 想中的美*登陆计划做着无谓的准备。偶尔他手下的 游击队,也会走百十里山路,炸毁一段铁轨,焚烧一 间*需仓库,突袭一支没有防备的*本小分队。然而 ,他所做的这些事,跟史迪威和陈纳德相比,至多只 是在*本人的背上扎一根并不致命的刺,让他们丟失 一两个夜晚的睡眠而已。当年梅乐斯在华盛顿从他的 顶头上司那里领*的,是一道关起门来压低嗓音的* 密口头命令,连一张书面记录都没有留下。所以他掉 进了历史的缝隙里,一直没有人来打捞。七十年过去 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史迪威和陈纳德的名字换了 几茬的景仰者,而自己甚至没能浮上报纸的版面– 愿上帝保守他的亡魂。 还是回到七十年前的那**吧。那天的狂欢一直 延续到了半夜,待众人散后,你们两个人,你,恩 ·弗格森,美国海*中国事务团的一等*械师,还有 你,刘兆虎,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训练营的中国学官 ,还没有尽兴,就偷偷溜出来到了我的住处。伊恩带 来了两瓶苏格兰威士忌 - 那是前几天去七十里外的 *需处取邮件时弄回来的。就在我住处的那个简陋厨 房里,我们三个人喝得烂醉如泥。那**没人管得了 *纪,那**连上帝也开只眼闭只眼,那**犯的任 何过错都可以原谅。你,刘兆虎,说威士忌是天底下 *难喝的酒,有股子蟑螂泡在尿里的臭味。可是臭味 也没能阻拦得了你,你依旧把你的杯子干了一轮又一 轮。后来,喝到半醉的时候,你就说出了那个建议。 你说以后我们三个人中不论谁先死,死后每年都 要在这个*子里,到月湖等候其他两个人。聚齐了, 我们再痛饮一回。 那天我们都觉得你的建议很荒唐,你说的是“死 后,”而不是“以后。”我们既不知道别人的,也不 知道自己的死期,死后的世界对活着的人来说是一片 无解的未知。现在我们终于明白了,你才是我们中间 的智者。你已经预见到随着天皇的“玉音播送,”我 们将很快各奔东西,我们今后的生活轨迹,也许永远 不会再有交集。活人是无法掌控自己的*子的,而死 人则不然。灵魂不再*时间空间和突发事件的限制, 灵魂的世界没有边界。千山万水十年百年的距离,对 灵魂来说,都不过是一念之间。 那天夜里,我们一边喝酒,一边相互击掌握手, 在嬉笑之间接*了刘兆虎的建议。当时我们都觉得那 个*子还很遥远,我们不可能**认真。战争已经结 束,和平已把死亡推到了它本该呆的位置,那个位置 离我们都还有几步路。虽然我是三人中间岁数*大的 ,那年,我也不过才三十九岁。 我想到了我可能会是**个去月湖践约的人,我 只是没想到那个*子来得如此迅猛,我竟然会死在我 们立下那个约定的三个月之后。P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