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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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21207255
童道明,中国著名翻译家、文艺评论家,尤以研究契诃夫为长。曾赴莫斯科大学留学,后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1988 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先后出版了多部有价值的文学评论作品、翻译作品以及戏剧作品,其中以学术散文写作尤为著名。代表作品有论文集《他山集》《论契诃夫》,散文集《惜别樱桃园》《潘家园随笔》《一只大雁飞过去了》等,剧本集《塞纳河少女的面模》和《爱恋·契诃夫》;译有《契诃夫小说选》和多部契诃夫剧作,以及《梅耶荷德谈话录》等译作。
“功夫深处却平夷” ——谈契诃夫的小说创作 契诃夫有无数的知音,《洛丽塔》作者纳博科夫应是其中较有公信力的一位了吧,这位美籍俄裔作家曾向普天下的读者进言:“我诚心诚意地建议诸位尽可能经常地拿出契诃夫的书来读读(即使经过翻译走了样儿也不要紧),并按照作者的意图陷入遐想。” 读过好书之后“陷入遐想”,这是阅读的一种很高的境界。我们知道一些优秀的读者,在阅读了契诃夫的作品之后是如何“陷入遐想”的。 高尔基说:“阅读契诃夫的小说,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个忧郁的秋日。” 曹禺说:“读毕了《三姐妹》,我合上眼眼前展开那一幅秋天的忧郁。” 契诃夫与其他的19世纪俄国文豪不同,他的作品派生出了一个“契诃夫情调”的文学概念。高尔基和曹禺读了契诃夫的作品之后的遐想与感悟,恰恰给我们掀开了一点“契诃夫情调”的面纱。 其实,契诃夫本人就曾把“秋天”和“忧郁”联系到了一起。他那篇脍炙人口的小说《带阁楼的房子》里,就有这样的一句:“那是八月间的一个忧郁的夜晚——说忧郁因为已经有了秋天的气息。” 这样,我们就明白了,所谓“契诃夫情调”,就是一种略带忧伤的美。千千万万的有审美感应力的读者自然是会欣赏这样的文学情调的。 然而,契诃夫也有“怒目金刚”式的作品,如《第六病室》。有良知的好端端的人,竟被关进监狱般的“第六病室”了。少年列宁读了这篇小说后也产生了“遐想”,以为自己也被关在这所监狱里了。 刚刚提到了《带阁楼的房子》,读过这篇小说的人都记得结尾那一句:“米修司,你在哪里?”这一句略带忧伤的抒情的问语,立即能唤起读者对于一个可怜的人物命运的“遐想”。当然,还要思索我们的生活,思考我们应怎样生活得更合理…… 契诃夫有篇并不出名的小说《谜样的性格》(1883)。一个作家听一个美女讲她的奇怪的身世:她渴望着过幸福的生活,却两度嫁给了富有的糟老头。作家听了她的故事后,“叹了口气,带着心理专家的神情沉思起来”。 当然,读者读了同样是契诃夫创作于1883年的小说,如《一个官员之死》《胖子与瘦子》,也会“叹了口气,沉思起来”的。 纳博科夫在一篇随笔中说:“我似乎是与契诃夫坐在同一条船里,我喜欢这样的并肩相伴。安东·巴甫洛维奇在垂钓,而我在欣赏水面上飞舞的蝴蝶。” 多么浪漫而又令人神往的“遐想”!这是只有像纳博科夫那样的天才读者,才能通过阅读契诃夫,在心灵上与契诃夫接近了,接近到了可以产生与他“并肩相伴”“同船过渡”的“遐想”。 契诃夫有句名言:“简洁是天才的姐妹。”这句话出自他1889年4月11日写给他哥哥亚历山大的一封信中。而在三天前的4月8日,契诃夫在给苏沃林的信中,发表了同样的观点:“学着写得有才气,就是写得很简洁。” 有个实际的事例可以说明契诃夫对于简洁的追求。 1886年契诃夫写了篇小说《玫瑰色的袜子》。小说主人公索莫夫娶了个文化水平很低的老婆,但他并不介意。“怎么的?”索莫夫想,“想着谈谈学问上的事儿,我就去找纳塔丽娅·安德烈耶芙娜……很简单。”但《花絮》主编列依金发表这篇小说时,自作主张在小说结尾处加了一句:“不的,我不去,关于学问上的事儿,我可以跟男人们聊聊。他做了最后的决定。”尽管列依金是契诃夫的恩师,但契诃夫还是用幽默的口吻写信去表示了异议:“您加长了《玫瑰色的袜子》的结尾,我不反对因为多了一个句子而获得八戈比稿酬,但我以为,这里与男人不相干……这里说的仅仅是的女人的事……” 契诃夫惜字如金,他的小说不少是开门见山的。 像《胖子与瘦子》(1883):“在尼古拉叶夫斯基铁路的一个火车站上,有两个朋友,一个是胖子,一个是瘦子,碰见了。” 像《牵小狗的女人》(1899):“听说,海边堤岸上出现了一张新面孔——一个牵小狗的女人。” 《牵小狗的女人》是契诃夫的一个少有的写爱情的小说,但小说里见不到一点男女主人公之间的肌肤相亲的场面,契诃夫只是告诉我们:“只要到了现在,当他头已经白了,他才真正用心地爱上了一个人。”然后就是写两个人分手后的长相思,也写到了幽会(但没有用笔墨去描摹幽会的浪漫场面),而小说的结尾也是能让读者与两个相爱着的男女主人公一起“陷入遐想”的: 似乎再过一会儿,就会找到办法了,新的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但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距离幸福的目的地还很遥远,最复杂和困难的路程才刚刚开始。 说到契诃夫式的“简洁”,我还想拿小说《阿纽塔》(1886)作例。阿纽塔是学生公寓里的一个女佣,二十五岁光景,她服侍的对象是个医学院三年级学生克留契科夫,唯命是从地听从这位大学生的使唤,还“与他同居”。这天,克留契科夫已经动了将要辞退阿纽塔的念头,说:“你要知道,我们早晚要分手的。”而在这之前,契诃夫只用了短短的一段文字交代了阿纽塔的生活“前史”: 在这六七年间,她辗转在这些公寓房子里,像克留契科夫这样的大学生,她已经交往过五个。现在他们都已大学毕业,走上了人世间,当然,他们也像所有的有身份的人一样,早就忘记了她。 我读到这里,心里升起了莫名的惆怅,同时也被契诃夫的简洁的笔法所感染,我由眼前的克留契科夫而想象到了阿纽塔之前伺候过的五个大学生的面影,又由那五个大学生的情状而想到克留契科夫“走上了人世间”后也会把阿纽塔忘得一干二净的。 简洁的笔法能给读者提供一个很大的想象空间。 还在莫斯科大学医学系念书的时候,契诃夫就开始了文学创作,那时他都往幽默刊物投稿,而且署的都是笔名,用得最多的笔名是安东沙·契洪特,所以也有学者把契诃夫初登文坛的时期称为“安东沙·契洪特时期”。而且,研究者们都倾向于把《一个官员之死》(1883)、《胖子与瘦子》(1883)、《变色龙》(1885)、《普里希别叶夫中士》(1885)等视为众多幽默小说中的杰作。 契诃夫是怀着什么样的人文精神与道德诉求踏上文坛的呢?这可以从他的两封书信中看出端倪。 1879年4月6日,契诃夫给弟弟米沙写信说:“弟弟,不是所有的米沙都是一个样子的。你知道应该在什么场合承认自己的渺小?在上帝面前,在智慧面前,在美面前,在大自然面前,但不是在人群面前。在人群中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尊严。” 1889年1月7日,契诃夫写信给苏沃林说:“您写写他吧,写这个年轻人是如何把自己身上的奴性一滴一滴地挤出去的。” 一个小小的“文官”在一位将军面前的恐惧,一个“瘦子”在一个“胖子”面前的谄媚,一个“警官”在一只可能是将军家的“小狗”面前出乖露丑,一个“一看见有人犯上就冒火”的“中士”,都丢掉了“人的尊严”,暴露了“身上的奴性”。契诃夫通过对于人身上的“奴性”的入木三分的揭露,弘扬的正是维护人的尊严的人文主义精神。 除了“奴性”外,契诃夫还发现另一种人性的扭曲,那就是普通人不甘于当普通人的浮躁。因此,我们以为在《一个官员之死》之前发表的《欣喜》(《喜事》1883),也是值得一读的契诃夫早期创作中的佳作。 这个幽默小品写一个十四品文官是怎样因为在报纸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而欣喜欲狂的——“现在全俄罗斯都知道我了!我名扬全国了!” 而这位官职低得不能再低的文官是因为什么才名字上报的呢?原来是因为他是一桩交通事故的当事人而上了报纸的社会新闻! 后来,契诃夫在小说《灯火》(1888)里,也通过一个细节描写,对“小人物”不甘心当“小人物”的“小人物心理”作了令人悯笑的展示:“还有一个叫克罗斯的人,想必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吧,他是多么深切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以至于使出狠劲,将自己的名字用小刀往公园亭子栏杆上刻进去一寸深。”——这是俄罗斯式的“×××到此一游”。 这就是为什么高尔基能从契诃夫的这些幽默小品中,“听到他因为对那些不知道尊重自己人格的人的怜悯而发出的无望的叹息”。 如果俄罗斯文学是穿越白桦林的三驾马车,那么本书就是最好的驭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