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异闻录(2)

中国异闻录(2)
作者: 桐木
出版社: 江西教育
原售价: 35.00
折扣价: 18.40
折扣购买: 中国异闻录(2)
ISBN: 9787539296456

作者简介

桐木,原名付婷婷,吉林人,天涯社区莲蓬鬼话人气作家,擅于搜罗民间志异和乡野怪谈,对中国传统文化颇有研究。由于出生和成长地均在北方,作者对东北地区广袤而神秘的深山老林里的诡异传说如数家珍,笔下故事诡谲猎奇,布局精巧,处处体现其丰富的想象力和高超的写作技巧。主要出版著作有《诡事辑录》《古饰物语》等,得到了无数读者和作家的高度赞誉。

内容简介

第一章 诡绣 有许多 荒漠 诞生于虚无的满足 毁灭于真实的饥渴 所有人欢呼 即使她身上穿着嫁衣般殷红的鲜血 仍然露出 蚀骨的微笑 1 我和谢如秀、檐下水猪在老金家里已经待了整整两天。我身上被吴家兄弟踹断的肋骨,在没有正规医治的情况下恢复得很慢,稍微一动就疼得厉害,夜里尤其折磨人。 檐下水猪和谢如秀身上也多多少少受了伤,老金见状就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抓着不少绿色的植物,有好几种,植物的根上还带着新鲜潮湿的泥土。老金说,这些都是消炎祛瘀的草药,让嚼碎了敷在伤口上,我心里将信将疑,不过还是依言试了,没想到还真的有些效果。 听老金说,吴家兄弟还守在树林外没走,我们几个只好按捺下焦虑的心情,耐着性子在老金家养伤,当然,还得继续和老金讲故事互动。 第三天的故事,老金并没有直接讲,而是先哼了一段歌谣,我觉得应该是什么地方的古老民谣。老金高高低低地吟唱着,我听着听着一下子就恍惚了。 过了半天,檐下水猪推了我一把,我这才清醒,身上不由得冒出一层白毛汗来。这是歌谣吗?咒语还差不多。 “老金,你唱的是什么?我听不太懂。”我问道。 “我听懂了,我来说吧。”檐下水猪说道。 然后就听他念道:“西方路上一颗谷,叶子尖尖心儿粗。一去吴郎前头走,巧娘手执红丝带。二月风吹桥头冷,妹儿小脚难走好。二去戚戚不归家,月上鼓楼头碰头……” 我听完有点儿懵:“这什么意思?” 我不懂,谢如秀就更不懂了。檐下水猪轻咳一声:“这个我以前听过差不多的,但是不知道唱的什么意思。” 老金点点头:“这是一个女人带来的童谣,一个……很神秘的女人。” 2 老金说,他要讲的这个故事曾经在他们家乡广为流传。老金的家乡在一个小县城,那时候他年纪还很小,但也能记住不少事情了。 故事就发生在民国末期,那时候国内大多数地方都解放了,他们家乡也在其中。 他记得,县城里的人大多在战争时期逃了出去,本来一个富庶之地在战争的肆虐下变得满目疮痍。不过,人的建设能力极强,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机。战争结束后,不少人陆陆续续地回到了家乡,在众人的努力下,县城又慢慢地恢复了往日的繁荣热闹。 那时候因为战争的关系,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死去,人口锐减。现在人都回来了,生活稳定了,就有很多人家为家里的儿女张罗亲事。 在这种情况下,鳏夫再娶、寡妇另嫁,都是常事。 在县城里有这么两家,有一户姓杨的人家的儿子在战争时期参过军,后来在战场上负了伤,养了一段时间总算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只落了个阴天下雨腿痛的毛病。 杨家的儿子叫杨从嘉,从军前结过婚,不过他媳妇命不好,逃难的时候生了一场病,因为缺医少药,人就这么去了,身后连个一男半女都没留下。杨母自打儿子回家后,就一直想给儿子再张罗娶一房媳妇。 杨家的邻居姓简,说起简家,在战争前家里算是富户,生有两子一女,战争时全家一起逃难在外,回来时就只剩下简家二老和一个女孩了。 简家姑娘名叫简雪梅,年方二十,长得十分清秀可人,性格也不错。杨母一早就看中了她,要是以前,她根本不敢去想,因为两家的家世相差比较大,而且杨从嘉结过婚,比简雪梅大了六七岁,从各方面看,两人都不般配。不过,简家的财物房子在战争时期都毁得差不多了,现在家境反倒不如杨家了。 简家二老看到生活稳定了,也想着给女儿找一个可靠的归宿,他们也好有个半子养老。 就这样,杨母和简家二老一拍即合,杨母喜欢简雪梅的温柔贤惠,简家二老欣赏杨从嘉的踏实稳重,两家很快就决定让二人结婚。 这个消息一传出去,很快就被众人所知。 杨家附近住了一户两母女,女儿二十多岁的年纪,名叫何小芬,因为她的脸颊上有一道暗色的伤疤,所以总是用头巾包着脸,附近的人都叫她“疤面女”。她们母女二人不是本地人,乃是一年前逃难来的,母女二人十分困苦,杨母心善,让杨从嘉给她们送了些东西,杨从嘉偶尔也会帮着她们劈柴挑水,两家人处得不错。后来何小芬的母亲病逝,也是杨家帮着料理了后事。 杨简两家的婚讯一传出来,何小芬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几天几夜。就在婚礼的前一天,她找到杨从嘉,向他表明自己的心迹。 杨从嘉十分诧异,因为在这之前,他和何小芬的接触其实并不多,每次他到何小芬家帮忙,何小芬都躲进屋里。 那天他们站在河边,何小芬没有戴头巾,一只手遮住了暗红色的伤疤,说:“杨大哥,我虽然长得不好看,但是我会做个好妻子的。” 何小芬头一次没有回避杨从嘉的目光,杨从嘉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渴望,那一刻他意识到,何小芬的确像她说的一样,非常喜欢他,可惜他马上就要结婚了。 杨从嘉拒绝了何小芬,说自己只当她是妹妹。 何小芬十分失望,但是什么都没说,低着头走回了自己家。之后,杨从嘉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婚礼很快就举行了,虽然简陋,但是十分热闹。 洞房之夜,简雪梅一直怯怯地低着头,非常紧张的模样。杨从嘉望着烛火下新娘秀丽的脸,心中十分高兴。 简雪梅着实害羞,杨从嘉刚要脱她的衣服,她就吹熄了烛火。二人在黑暗中缠绵,倒也别有滋味。 简雪梅婚后变得比当姑娘的时候能干得多,只是性格越发腼腆,出门的时候总是低着头。平日里最喜欢绣花,杨母见她的手艺这样好,对这个儿媳越发满意。他们俩的这段婚姻虽说是父母做主,可是杨从嘉本人也很喜欢简雪梅,婚前就对她有好感,婚后见她这样贤惠,更是高兴。不过到后来,他发现,简雪梅一到了晚间总是不喜点油灯或烛火,有时杨从嘉回房休息,看到床边坐着个黑压压的影子,总是会吓一跳。他说了简雪梅几次,简雪梅总是不听,他只好随她去了。 简雪梅除了绣花之外还喜欢唱歌,她经常唱一首奇怪的歌谣。杨从嘉无意中听过几次,好长时间才弄明白那首歌谣的内容。 西方路上一颗谷,叶子尖尖心儿粗。 一去吴郎前头走,巧娘手执红丝带。 二月风吹桥头冷,妹儿小脚难走好。 二去戚戚不归家,月上鼓楼头碰头。 …… 杨从嘉问她歌谣是什么意思,她总是笑笑,却什么都不说。二人新婚感情很好,杨从嘉也没有在意。 婚后简雪梅很少回娘家,虽然娘家就在旁边,可是她总是不愿意回去,见到自己爹娘感觉总是淡淡的,不像往日那样亲热。简母因此哭了几次,有道是儿大不由娘,女生外向,见她总是如此,也就由她去了。 杨从嘉是酱油厂的工人,一天,他拿了些黄豆酱回家,杨母分出一些让他给何小芬送去,杨从嘉这才想起,他从结婚之后就没看见过何小芬了。换句话说,就是何小芬从跟他表白过后,就没在他面前出现过。 杨从嘉走到何小芬家之后,发现那栋破败的房子帮马家积下多少阴德,他的结发妻子在生第三个孩子的时候难产而死,而他辛苦拉拔大的儿子从小就飞扬跋扈,长大后更成为狗崖镇一霸,让马老爷头痛不已。 和马老爷比起来,黄家家主黄老爷私誉就差多了。他年纪五十有二,可是姨太太却娶了一房又一房,他的原配和他同岁,而他新娶的姨太太却只有十八岁,和他的二女儿同年。由于姨太太众多,黄老爷的儿女也不少,各个都惦记着黄老爷的那点儿财产,也有觊觎正妻位置的。可是别看黄老爷的原配张氏常年只吊着一口气,但偏偏不死,把一众姨太太恨得牙痒痒。黄家大宅里更是整日上演拈酸吃醋的戏码,闹得几乎没一日消停。 这年年初,马家和黄家结成了姻亲,黄家的大少爷黄继祖在父辈的支持下娶了马家的大小姐,虽说黄继祖跟他爹的德行一般无二,可马老爷还是把唯一的女儿马兰兰嫁给了他。马兰兰是马老爷的掌上明珠,还读过两年洋书,相貌也颇为清秀可人,反观黄继祖为人下流好色,粗鄙不文,实非良配。实在让人不得不生疑,这两家结亲是否有什么内情。 两家互递庚帖那天,是个极晴朗的日子。在狗崖镇,互递庚帖就意味着男女双方正式定亲,接下来的日子就要为正式成亲做准备。虽然狗崖镇是小地方,但是黄马两家都是当地的大户,所以亲事办得分外隆重。连镇长都亲自到场祝贺,也有不少镇民暗中取笑,都道蚂蝗(马黄)联姻,以后吸起血来岂不是更加事半功倍? 就在黄继祖和马兰兰成亲后的第四天,镇上突然来了一个女人。那女人衣衫褴褛,像个乞丐,她在镇上行走了没一会儿就晕倒了,可巧就倒在马家的门口。马老爷急忙叫人把女人抬进了屋里,还请了大夫给她瞧病。大夫看过后说女人只是太过劳累才会晕倒,只要稍作休息,就能醒过来了。 就像在印证大夫的话,果然过不多久女人就醒了,靠在床边沉默不语,下人给她拿的食物也不吃。直到马老爷出面,女人才露出一丝激动的表情,伊伊啊啊地冲着马老爷比画了一阵。大家这才知道,原来女人竟是个哑巴。 无奈之下,马老爷找了一个通哑语的下人跟女人沟通了一阵,才弄明白她叫孙小芹,所有亲人都在战乱中丧生,她孤身一人到处流浪,只想找一个安身立命的所在。马老爷看她可怜,加上女儿出嫁带走了家里几个手脚勤快的下人,所以他就顺理成章地把孙小芹留了下来。 那孙小芹清洗干净后,竟是个十分秀丽的女子,虽然身上穿着下人的粗布衣裳,可那容貌比出嫁的马兰兰还优胜三分。 马家家大业大,收留个人也不过多添一碗饭。况且孙小芹顾念马老爷收留之恩,干活十分卖力,从不挑三拣四。马老爷看她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又怜惜她是个哑巴,于是对她格外照顾,连住宿的房间都给她安排在外院单独的耳房里,而不是让她挤在下人统一的大通铺里。 孙小芹在马家安顿下来,起初过得还不错,不过在马家二少爷马东出现后,她的麻烦就来了。马东在马兰兰回门当天就被他爹派到乡下收租去了,所以孙小芹并没见过他。话说马东到正房向他爹交差,出门后正巧遇到孙小芹。 马东跟黄继祖除了姓名老爹不一样,其实各方面都挺相像的,马东也是个色胚子,只不过马老爷从不让他染指家里的下人,他只能经常到镇上的红袖楼出火。红袖楼是黄家的产业,马东和黄继祖虽是同好,但是彼此并不对盘,两人曾为了争女人几次大打出手,早就成了镇里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马东看见孙小芹的第一眼就被她迷住了,他拦住孙小芹的去路,摆出一副轻佻的姿态,可还没等他说话,马老爷突然派人把他叫了回去,孙小芹算是逃过一劫。 孙小芹得知那人就是名声极坏的马家二少爷后,心里有点儿凉,自己寄身在马家,虽说马老爷对自己不错,可是遇到这个飞扬跋扈又好色的马东,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事实证明她的想法是对的,马东自从知道孙小芹是新来的下人后,就经常调戏孙小芹。他吃准了孙小芹不能呼救,几次把孙小芹堵在僻静的角落里上下其手,孙小芹极力反抗才得以逃走,每当夜里孙小芹都把门窗堵得死死的才敢睡觉。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是夏天,天气非常炎热,而且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马老爷整天沉着一张脸,马黄两家虽然在镇上经营了不少店铺,但是主要的收入还是来源于土地收租,农民每年收成的好坏对他们有直接影响。按照以往的惯例,过不多久就要举行祭河神的仪式,这是一种向天祈雨的方式,每当狗崖镇出现干旱,就会举行祭河神的仪式,而往往供品越丰厚,效果就会越明显。 马老爷心中烦闷,不由得信步乱走,正巧走到了马府一个极偏僻的所在,那里种了几棵花树,夏日里倒是个乘凉的好所在。此时,那里正有一对年轻的男女隐在暗处。马老爷刚想发火,才发现那女子是孙小芹,她正在拼命地挣扎,而那个钳制住孙小芹,并对她上下其手的人正是他的儿子马东。 马老爷大怒,上前把马东从孙小芹身上扯下来狠狠扇了他个耳光。孙小芹满脸泪痕的用衣裳遮住裸露的肌肤,飞也似的跑了。虽然她的动作很快,但是马老爷仍然瞥见她胸口上垂着一把颜色暗沉,但是很精巧的银锁。 事后,马东被马老爷狠狠地责打了一顿,这让马东着实消停了一段时间,可是他心中对于孙小芹的欲望却更加深切了。马东表面上老实,可暗中却时时在寻找机会。这天,马老爷要到邻镇为张老太爷贺寿,因为路远,所以当夜回不来,而且马老爷带走了马家半数的下人。马东借口身体不舒坦留在家中,当夜他在供奉祖宗牌位的正房门前逮住了孙小芹。孙小芹的神情十分慌乱,眼神中尽是对他的厌恶。 那夜的月光十分朦胧,看什么都不太真切。在这样的月光下,孙小芹却显得更加美艳,连她惊慌失措的脸都泛着别样的风情。马东虽然对自己老子的警告存着几分惧意,可是他已经控制不住压抑已久的兽性。他一手钳制住孙小芹挣扎的双手,然后将她往正房一旁的耳房拖过去。 因为孙小芹无法呼救,所以马东省了不少力气。这间耳房是放置器皿杂物的,因为里面有一些贵重物品,所以平日里一直上着锁。可偏巧今天那锁一扯就开了,马东十分兴奋,想也没想就把孙小芹拉了进去,然后用脚带上房门。 耳房里一片漆黑,马东堵住房门,放开孙小芹,从怀中拿出火折子一晃,屋里顿时亮起了微光。微光中能看清耳房里堆满了杂物,可喜的是角落里竟然还放着一张“美人榻”,那榻虽不大,可是办某些事却足够了。马东将手中的火折子一丢,猛地扑向正准备逃走的孙小芹。 孙小芹万万没料到今晚她会落在马东的手里,她的挣扎对于马东来说就有如蚂蚁撼树一般。马东将她抱到美人榻上面,正要对她下手的时候,屋外突然传出响动。还没等马东有反应,转眼间房门就被人踹开了。 踹门的人是马老爷,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下人,下人手中提着灯笼,将耳房内照得通亮。马东看到气势汹汹的马老爷,顿时吓得魂不附体。马东被两个下人架出了耳房,一时间耳房中只剩下孙小芹和马老爷。孙小芹狼狈地爬下美人榻,死死地揪住胸口开裂的衣裳,就要往外走,这时马老爷却一把关上了房门。 那一夜,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很多人都看到当晚的月亮隐隐透出几分妖异的血红,让人心生不安。 第二天,仍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狗崖镇的干旱已经持续很多天了,镇长和马黄两位老爷经过商议,终于决定要举行祭河神的仪式。在狗崖镇,祭河神是大事,必须由一个巫术精深的萨满巫师来主持,并且准备丰厚的供品。多年前,狗崖镇还曾到外乡采买童男童女作为供品,近些年多是把活牛活羊直接推入水中。 这种习俗看似野蛮残酷,可是在以前确是很常见的,在很多人眼中,人牲才是最高的祭礼。 祭河神的地点常年不变,在靠河的位置上搭着一个很大的祭台,祭台前后都有台阶,一边通向岸边,一边延伸到河水中。此时祭台附近的河岸都站满了人,几乎整个狗崖镇的人都来了。而偌大的祭台上却只站着六个人,除了镇长、萨满巫师和马黄两位家主,还有两个在镇上比较有名望的老爷。 祭台上堆满了祭品,都是一些生鲜食物,仪式开始后,巫师指挥着两个孔武有力的壮汉把祭品纷纷投入河中,紧接着有人赶来牛羊,这些牛羊也被捆绑起来扔进河里,转眼就被河水吞噬,无影无踪。 就在祭礼要接近尾声的时候,马老爷突然让人抬上来一个很大的剔红木箱,打开木箱后,里面躺着一个昏迷的女人,这个女人正是孙小芹。她蜷曲在木箱里一动不动,衣裳有些凌乱,如果有人细心观察几眼,就会发现孙小芹下身的裤子有被撕烂的迹象,裤腿上还沾着些许血污,双脚被麻绳捆绑着。 谁都不明白马老爷此时为什么把一个女人抬到祭台上,不过几个人的眼睛都死死盯在孙小芹的身上,特别是黄老爷,他的目光炽热得几乎燃烧起来。 马老爷表示,这个女人是他的家奴,是他买来的,身子很干净,为了表示对河神的敬意,他决定把这个女人献给河神。其实以往也有用处子作为供品的先例,不过一般来说处子的价钱比较高,而且没人愿意把辛苦养大的女儿拿来祭祀河神,所以就用童男童女或是牛羊代替。 镇长、萨满巫师还有黄老爷都没有表态,倒是作为镇民代表的李老爷颇有些狐疑,他看向黄老爷,“这女子身子真的干净吗,马老爷?我看她好像……”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梗在喉咙里了,另一边马老爷正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是一头嗜血的豹子。 在狗崖镇,马老爷的威望无人能及,即使是镇长也要唯他马首是瞻。李老爷只能压下心中的疑惑,眼睁睁看着两个壮汉抬起孙小芹,在萨满巫师高声的祈祝下,在镇民们虔诚的目光下被扔进河水里。 孙小芹入水时溅起大片的水花,冰冷的河水使她清醒过来,可她清醒得太迟了,她的身体被河水卷着不断下沉,眼中看到的都是浑浊的河水,肚子里也灌了不少水,让她的心也跟着冰冷起来。不过求生的本能使她竭尽所能地浮出了水面,挣扎着向河岸上的人求救。她的嘴张得很大,可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河岸上站着整个狗崖镇的人,他们都看着孙小芹,祭台上的六个人也看着孙小芹,他们的目光让孙小芹绝望。萨满巫师舞动的身姿更快了,他那怪异的舞蹈和着“咚咚”的擂鼓声,让人的心脏仿佛下一刻就要从腔子里蹦跳出来。 其实岸上还是有人见过孙小芹的,也知道她是个哑巴,可是在这个时候,没有人敢打断祭河神的仪式,如果有异动,谁知道河神会不会降罪?就算河神不降罪,马老爷肯定也会降罪。 孙小芹的力气逐渐被河水吞噬,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虽然那里几乎被河水灌满了,可是她还是尝到了苦涩的滋味。孙小芹不再挣扎,她用刀子般的目光瞪着马老爷,任由河水没过她的鼻子眼睛,直至没顶,可是她的一只手臂却仍然不甘心地在空中抓挠了几下,才缓缓落了下去。 看着孙小芹沉下水,马老爷似乎松了口气,嘴角微微带着点儿笑意,黄老爷饶有兴味地看了他几眼,轻轻咳了两声。 随着最后一个鼓点的终结,萨满巫师宣布仪式结束,站在河岸上的人们正准备离开,可就在这时,有个女人突然尖叫起来,她的手指向河里,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人们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赫然发现河面上浮起一个黑色的头颅,而且那头颅逐渐朝河岸的方向漂过来! 头颅被凌乱的湿发覆盖,随着河水不停地起伏,看着十分可怖,可是眼力好的仍然认出那头颅属于孙小芹。 孙小芹已经沉入水下将近两炷香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还活着,可她却无声无息地冒了出来,难道是死不瞑目,化成了厉鬼? 就在人们惊疑不定的时候,那头颅的眼睛却缓缓睁开了,更恐怖的是头颅的嘴巴也开始动起来,发出难听的“嘶嘶”声,“嘶嘶”声还没断绝,那张嘴突然开始说话,她说“三年大旱,三年瘟疫;乾坤颠倒,十年为期!” 孙小芹根本不会说话,她是个哑巴! 可是她却从噬命的河水中冒了出来,清清楚楚地说出了那十六个字! 虽然孙小芹离河岸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她的话有不少人都听到了,祭台上的六个人更是听得一清二楚。说完这句话,孙小芹的头颅像是失去了支撑,突然”咕咚“一声沉入河里,须臾过后河面平静如初,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站在祭台上的六个人脸色都极难看,特别是马老爷,他的脸色仿佛刚吞吃了一只活苍蝇,厌恶中夹杂着惊恐。 由于孙小芹最后出现的方式过于恐怖,狗崖镇的人对于她说的话产生了相当大的恐惧,镇长不得不委托萨满巫师再做一场法事,来”镇压“邪灵。而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马老爷却在最初的恐惧过后,面色复杂地离开了祭台。 开始几天,狗崖镇人人浮躁不安,因为人们都亲眼见到了那一幕,可是在镇长的极力安抚下,这件事就算是揭过去了,毕竟在狗崖镇,没有人敢找马老爷的不痛快。 可是这件事仅仅只是消停了很短的一段时间。 祭河神仪式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这大半个月时间狗崖镇依然滴雨不下,更让镇民恐慌的是,连一向水量丰沛的北桑河也出现了干涸的现象。这是几百年都没有发生过的事!很多人都由此联想到孙小芹说的话,三年大旱,三年瘟疫;乾坤颠倒,十年为期。难道说孙小芹说的话要应验了? 北桑河的水位一再下降,最后竟然在某些水量小的流域出现断流。面对这种情况,马家突然派出大量人手到北桑河里打捞孙小芹的尸体。整个河段的水都比较少,所以河底原本有些什么都是一目了然。即使这样,那些人搜索了近百里地都没找到孙小芹的尸体。 对于孙小芹的死,马东对马老爷颇有微词,但马老爷对马东毫不理睬,马东也只好作罢。第二天早上马东给马老爷请安的时候,看见马老爷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两把锁,一把银光灿烂,一把暗沉无光,可是两把锁的形制却是一模一样,连上面錾刻的花纹都没有丝毫差别。 马东见过孙小芹戴的锁,此刻看见他爹面前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心里自然奇怪万分,他问马老爷为什么要打一把和孙小芹一模一样的锁,谁知马老爷却说那锁本就是属于马家的。锁是祖传之物,原本是一对,名叫如意鸳鸯锁,已经遗失很久,却不知为什么会在孙小芹身上。 马东是个草包,自然回答不了父亲的问题,也许他根本就没有领会到马老爷话中的深意。后来马老爷把两把锁收起来了,他也转眼就把这件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随着时间的推移,狗崖镇的干旱越来越严重,有少数人已经拖家带口地准备离开狗崖镇,而多数人不想离开生养自己的土地,只能苦苦为生。 狗崖镇遭遇到罕见的干旱,镇内人心不稳,马家虽然也因为这次干旱遭受到重大的损失,可他们毕竟根基深厚,仅仅这种程度还伤不到马家的根本。为了稳定民心,马老爷甚至联络了镇内的富户开仓赈灾,本来暗中还有不少质疑马老爷的声音,也因为这次放粮而销声匿迹了。 时间过得很快,眨眼就到了冬天,北方的冬天向来是寒冷的,可是这一年的冬天却不是那么冷,整天阴恻恻的,到了十二月也不曾下过一星半点儿的雪。 除了天气,最让人心烦的就是老鼠了。那时候老鼠基本家家都有,有的老鼠多的人家,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见到老鼠在被子上跑过。可是这一年的情况却不同,狗崖镇的老鼠似乎一夜之间结成了某种联盟,它们不再单独出现,出现的时候成群结队,少则十几只,多则上百只,有时会密密麻麻地铺满整个屋子。 不管多么弱小的动物,只要团结起来,那么它们的力量就是巨大的。这些老鼠一开始只是偷盗粮食,为了仅存的一点儿口粮,人们也不得不集结起来和老鼠斗智斗勇。后来事情竟然渐渐发展到老鼠公然袭击人,病弱的老人、力弱的小孩儿,都是它们袭击的对象,甚至还出现襁褓中的婴儿被老鼠吞食的惨案。 狗崖镇的人愤怒了,他们疯狂地消灭老鼠,最终结果是人战胜了老鼠,可是也因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这一年,在狗崖镇的历史上是相当沉重的一年,可是人们不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第二年,狗崖镇依然重复着第一年的命运。去年的干旱使北桑河出现断流,虽然不能灌溉庄稼,可是普通用水还不成问题,可是今年北桑河甚至无法提供人们足够的饮用水,更别谈其他用途。 到了秋天,干裂的土地里突然冒出一种古怪的虫子。这种虫子只有指节大小,全身呈暗红色,它们看似无害,却会无声无息地钻进人的衣服里,附在人的皮肤上吸食血液,因为不痛不痒,所以很难觉察。如果一个人身上附的虫子过多,那么他就会在不知不觉失血过多而死! 这种情况引起人们的高度恐慌,有不少人拖家带口离开故乡,虽然外面战乱频繁,可是比起狗崖镇朝不保夕的日子还是强一些。在一般人的心里,哪怕能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在虫子冒出来半个多月后,事情终于出现转机。一个路过的老者看到死者身上的虫子后大惊失色,他告诉狗崖镇的人,这种虫子他曾在一本残缺的医书上看过,是一种已经灭绝很久的虫子,虫子虽吸血,但是无毒,用木灰和水涂遍全身就能预防。 在老者的帮助下,狗崖镇终于了摆脱虫子的威胁,只是人心在连番的灾祸下溃不成军。连续两年的干旱,肆虐的老鼠,灭绝的虫子,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狗崖镇虽然贫瘠,但是百年来一直安定无虞,是什么导致今天的局面? 对此有两个说法传出,一种说法是孙小芹死前留下的四句话是灭绝狗崖镇的诅咒,“三年干旱,三年瘟疫;乾坤颠倒,十年为期”,现在干旱已经应验了,瘟疫也许很快就会来,至于“乾坤颠倒”,目前狗崖镇出现的种种异象,不正是乾坤颠倒的征兆吗?而另一种说法则是质疑马老爷的,有马府的下人传出,在祭河神的前一天,马老爷曾深更半夜和孙小芹待在一间屋子里,还有人听见屋子里传出古怪的声音。种种迹象表明,孙小芹很可能已经不是处女,将这种身体不洁净的女人作为祭品献给河神,河神一定是发怒了,所以才会导致狗崖镇如今的灾祸。 在所有矛头都指向马老爷之后,就算马家在狗崖镇有着无人可及的地位,后果也可想而知。奇怪的是在狗崖镇所有的富户都陆陆续续搬走之后,马老爷依然守在马家,只是秘密送走了马东。当愤怒的人群涌入马府,才发现马老爷已经吊死在祖先的牌位前,尸骨早已被虫蚁叮咬得零落不堪,而马家也只剩下一副空壳子。 之后狗崖镇很快迎来了第三年的干旱,剩下的人走的走,死的死,偌大的一个镇子,曾经的人间乐土,转眼变成一片荒芜的废墟,再无人来,只有带着死气的风还时不时拂过那片干涸的土地。 马东被他爹送到离狗崖镇很远的省城里,马东带走了马家所有的家产和一对如意鸳鸯锁。临走前马老爷曾千叮万嘱,让他千万不要把一对如意鸳鸯锁弄丢,等到局势平定,再带着如意鸳鸯锁回到狗崖镇马府,必有收获。但是马东并没把马老爷的话放在心上,在他见识到省城的繁华之后,已经不想再回到狗崖镇那种可以随时要人命的地方。可马东在省城的生活也并非顺风顺水,他的钱先是被一个叫贝贝的舞女骗走了一部分,接着他又迷上了赌坊和抽大烟,这两样是最能消耗金钱的东西,即便马东从狗崖镇带出金山银山也不够花销的。不到一年时间,马老爷留给马东的财产就已经去了十之八九,之后省城又迎来一场军阀混战,为了保命,马东只能只身逃走。 当马东走投无路的时候,他几次想把贴身藏着的如意鸳鸯锁当掉,可是每当他升起这个念头,马老爷就会在他梦里出现,阴恻恻地看着他,更诡异的是,孙小芹也出现了好几次,吓得他只好打消当掉如意鸳鸯锁的念头。 马东几经辗转活了下来,颠沛流离的日子让这个原本只知道吃喝玩乐的二世祖吃尽了苦头。有一次他进入一座寺庙讨水喝,遇到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老和尚说跟他有缘,批了八个字给他,“前尘误卿,舍弃是真”,还指着他怀里的如意鸳鸯锁说了一句话,“越是富贵的东西,包袱越重,只有把包袱丢掉,冤孽才能走到尽头。” 马东完全不明白老和尚的话,他也没费心去了解。之后他去了哪里,又遭遇到什么事,就没有人知道了。 说完了马东,再回来说一说狗崖镇的人们。 人们被孙小芹临死前的诅咒弄得绝望不已,就算孙小芹含冤而死,她的力量为什么能那么大? 后来人们也弄不清这种种灾难,到底是孙小芹的诅咒,还是河神降下的惩罚了。 孙小芹的诅咒逐一应验,饱受各种磨难的人们也渐渐开始相信,也许这些苦难真的还要十年才能结束。所以还是孙小芹在作祟吧。 幸存下来的,没有能力离开狗牙镇的人们开始憎恨孙小芹,他们用最恶毒的话咒骂那个女人。如果孙小芹尸骨尚存,估计也会被这些愤怒的人挫骨扬灰。 人们的愤怒没有了发泄的渠道,再加上瘟疫的苗头逐渐出现,剩下的人越来越少了,不过三年的时间,这个原本热闹的小镇,竟变得满目疮痍,走在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 有一天,有个青年只身来到了狗崖镇,他看着和记忆中完全不相符的地方,十分惊讶。 他走进狗崖镇,走向了马府,他的一条腿有些微跛,他在大门口逗留了许久。马府的大门微微敞开着,像是正在等待某个人的归来。 青年走进马府,这里原本是一个大富之家,此时却荒草丛生,看起来像个鬼宅。 青年似乎对马府很熟悉,他慢慢地走向主屋,屋子里很乱,青年又转回头向着祠堂走去。几年过去了,马老爷的尸体早就成了一具干尸,因为挂尸体的绳子特别得结实,所以还悬挂在祠堂之内,随着外头吹来的风微微地晃动着,像个巨大的风铃。 祠堂里本来放着许多牌位,现在那些牌位全部散落在地上,蛛网遍布,看到这一幕,青年心中大痛,眼泪止不住地落了下来,他把马老爷的尸体放下,和摆放整齐的牌位放在一起,然后跪在地上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如果有人在,就会发现青年的相貌竟和马老爷有些相似。 他到底是谁呢? 青年来了狗崖镇之后,在马府中待了一天,之后他突然走出马府,到镇里雇了几个还算健全的人,下到已经断流几年的北桑河。那里的土地干裂,头顶是一轮烈日,青年和他雇用的人开始寻找,他们在干涸的河道内整整寻找了几天几夜,有人发现,他们陆续从河道内掘出了不少的尸骨,这些尸骨大多已经残缺不全,而且看上去像是孩童的尸骨。 青年把这些尸骨一排排的放好,数一数足有十七八具。 他们继续寻找,第五天,青年在距离狗崖镇十几里地的河道内掘出一具残缺的干尸,看模样是个女人。 青年抱着干尸放声大哭,那些人听到他好像在叫着“小芹”这个名字,也许死去的人是他的爱人,可是为什么会死在这个地方呢? 青年叫雇用的人挖了个深坑,把先前那些尸骨都好好地埋了进去,并且立下一块无字的墓碑。 女人的尸骨被青年带回了马府,青年在马府又足足待了三天三夜,之后他带着一个很大的背篓离开了狗崖镇。 没有人关心他是谁,即使知道他是谁又怎么样呢?在这个被死神诅咒的地方,剩下的只有等死的人。 谁也没想到,青年能再回来,而且他不是一个人回来的,他还带着许多的人,这些人有的是大夫,有的是工匠,他们涌入狗崖镇的那一刻,就为这个镇带来了新的生机与机遇。 大夫为狗崖镇的百姓治病,而青年带着工匠们到正对着马府的一座山上,在那里画地建屋,没过多久,那里就建起了一座庙,庙没有名字,不过却供奉着一具金身女像,面目秀美,依稀是当年被当作祭品扔进河里的孙小芹的模样。 之后青年雇用了许多逐渐恢复健康的村民,让他们造桥铺路,狗崖镇几乎每一条路都被好好地修葺过,死气沉沉的小镇重新焕发光彩,说也奇怪,当庙和路都修好之后,某天突然开始下起雨来,那雨一开始只是牛毛般的细雨,逐渐越下越大,村民们兴奋地从屋子里跑出来,狂呼奔走。 三年的干旱终于结束了,瘟疫也被扼杀在初级阶段。狗崖镇活了过来。 来历不明的青年成了狗崖镇的大恩人,人们几乎把他当作神佛一般,争先恐后地顶礼膜拜。 青年要走,人们求他留下来当狗崖镇的镇长,青年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他问人们,知不知道他是谁? 当青年的真正身份披露出来的时候,人们大惊。原来青年竟然是马老爷的弟弟。那个早在多年前就不知所终的孩子——马如松。 人们得知青年的身份之后,仍旧请求他留下来,马如松就留了下来,其实他何尝想离开自己的家乡,只是当年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他认真地治理着狗崖镇,看着这里逐渐地好起来,有不少迁走的人又回来了,狗崖镇慢慢地恢复了以前的模样,不,它变得比以前更好。 马如松在狗崖镇做了几年的镇长,他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天都要到山上的无名庙里待一会儿,有人问起,马如松会说,庙里埋葬的是他的爱人。 人们回想起马如松当年的举动,他从北桑河的河底淤泥之下挖出了一具女尸,庙里金身女像的模样神似孙小芹,难道马如松的爱人是孙小芹? 人们都觉得,像马如松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把孙小芹这种邪恶的女人当成爱人呢? 有人自告奋勇,想要马如松知道当年的真相,是孙小芹这个女人临死前的诅咒,让狗崖镇几乎陷入绝境。 可是马如松听到这些话之后,表情变得极为苦涩。他说,邪恶的并不是那个女人,邪恶的是这片大地,邪恶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 你们真的无辜吗?马如松犀利的眼神落在在场的每一个身上,那些埋在地里的无名尸骸,那些还埋藏在河底淤泥下的孩童,甚至是孙小芹,都是这些人以祈雨之名献给河神的祭品,那些人才是最无辜的。 他们是一个个活生生的生命,也许还有许多没到懂事的年龄,就这么白白地死去了。 他最爱的女人也死去了,为了一个虚幻的理由,也许是老天都看不过去了,借着她的嘴,降下对这片大地的惩罚。 他来到狗崖镇做了这么多事,并不是单纯地为了拯救这些人,他是想让那个死去的女人能够安息,让她就算是在九泉之下,也能得到安慰。 然而,这些话马如松都没有说,他说了这些人就能懂吗?他们是愚昧的、盲从的,有时候还饱含着恶意,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该死,他并没有想做拯救他们的神,只是做了一个“人”该做的事,也算是为马家人赎罪吧。 马如松在狗崖镇待了整整三十年,他去世之后,人们按照他的遗愿把他埋在无名庙外的一棵大树下,那树一年年长大,亭亭如盖,就像是在凝望着庙里的金身女像。 后来人们遗忘了孙小芹和马如松的关系,也遗忘了他们的故事,人们说金身女像是从河道里找到的,所以就把金身女像称为河女,而无名庙就成了河女庙。 老民警讲完故事,咳嗽了几声,然后背着手走了。 我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不错,可是有许多地方经不起推敲,还留下了好几个谜团,比如说孙小芹的来历之谜、她和马如松的关系、故事里曾提到的一对鸳鸯锁、马如松到底背后的故事……老民警讲故事也太不负责任了。 我嘀咕着走进屋里,这时檐下水猪他们的口供也录完了,大家坐在温暖的办公室里,享受着难得安静的一刻,可是这安静的一刻很快就被打破了,外面传来吵嚷的声音。院门紧闭,院内多处地方都生出了杂草,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他疑窦顿生:何小芬是个很勤快的姑娘,她的家虽然破旧,可是一向收拾得很干净,为什么现在成了这副模样? 杨从嘉使劲拍打着院门,可是过了良久都没有人出来,他只好回家了。 杨从嘉虽然心中疑惑,但是并没多想。过了一些日子,他在酱油厂干活的时候,突然听人说起一桩离奇的命案。 3 本县城外有一条河,这条河绕过大半个县城,是县城内人们取水的主要来源之一,可是就在前几天,有个取水的人在河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尸体是女性,看样子已经死了好些天了。 最最奇怪的是,这具尸体,没有脸! 据检验,死去女子的年龄应该在二十左右,尸体的脸是被什么利器从头皮处到脖颈间给整个削掉了,死因是窒息而亡。从削掉的脸皮来看,凶手的手法很利落,但是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呢? 由于尸体没有脸皮,而且尸体有腐烂的迹象,警方暂时还没查出尸体的身份,更无从查找凶手的身份,这个案子很可能会成为一桩悬案。 杨从嘉听到这桩命案后,心里有种奇怪的预感,他想到了何小芬。这几天,他又去了何家一趟,何家依然没人。何小芬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除了她现在的家,她根本无处可去,她不出现,会不会因为她已经出事了呢? 杨从嘉因为拒绝了何小芬,心底总是对她有种愧疚感,所以在何小芬失踪后才这么关心。他思前想后,竟然跑到医院里去认尸。 不过尸体并不是何小芬,虽然没了脸皮,但是杨从嘉从那双手认出那并不是何小芬的尸体。因为何小芬常年操持家务,她的手有些粗糙难看,而尸体的手却比她的手好看得多。 杨从嘉顿时松了口气,他跑去打听何小芬的下落,当晚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妻子和母亲早已吃完了饭,他对付一口饭之后回到房间,又被房间里那个黑漆漆的身影吓了一跳。 “你回来了,你去干什么了?”简雪梅的声音在黑暗中幽幽响起。 杨从嘉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自认自己做的事没什么不能对妻子说的,于是就把何小芬和他表白,到今天认尸的事都说了一遍。 简雪梅听完后久久不语,最后只是怅然地叹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杨从嘉因为心中有事,所以天刚亮就睡不着了,他愣愣地盯着有些斑驳的墙壁,忽然间一回头,却一下看到妻子的脖颈上出现了一条若隐若现的血线,一直延伸到耳根旁,乍看之下,就像整颗头颅都被割断了似的。 杨从嘉吓了一跳,正当他要凑上去仔细看的时候,简雪梅一下子醒了,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杨从嘉,立刻就坐了起来,随手扣上了衣服上的扣子,衣服是高领的,她的整个脖颈都被遮住了。 杨从嘉惊疑不定:“雪梅,我刚才看见你的脖子好像有红色的……” 简雪梅微微一愣,在脖颈里摸索两下,突然抽出一根一尺多长的红线。 “你看到的是这根红线吧,大概是我昨天绣花的时候不小心掉进去的。” 杨从嘉看了一眼红线,虽然觉得有古怪,但是刚才也许是他看错了。他的目光突然被简雪梅的手吸引住了。 那双手捏着红线,形状并不纤秀,稍显粗糙,肤色也和脸部的皮肤相差很大,显得很不协调。 简雪梅看到杨从嘉的视线,不自然地放下了手,嗫嚅道:“我去做饭了。” 杨从嘉握住简雪梅的手,道:“雪梅,为了这个家,你辛苦了。” 杨从嘉并未怀疑什么,简雪梅的手当然是为了这个家才变得如此粗糙,由此看来,简雪梅是个非常称职的妻子。 那天下工之后,杨从嘉特地买了些糕点想要送给妻子,当然他买了两份,一份给妻子,一份要送去给岳父和岳母。他快要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突然远远地看见简雪梅和简母一个院里,一个院外在说话。简母的脸色不太好,神色有异,简雪梅神情淡漠,似乎不太想搭理简母的样子。 杨从嘉情不自禁地放轻了脚步,快要走到两人跟前时,他听到简母说:“雪梅,虽然你和从嘉结婚了,但是你还姓简,还是我跟你爸的孩子。” 简雪梅道:“我嫁给杨大哥,自然是杨家的人,我不跟你回去,你以后别来打搅我和杨大哥。” 简母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她不知道怎么了,就算是女生外向,可是她和丈夫含辛茹苦养育了二十年的女儿,怎么突然就对她这么陌生了呢?就连回家看看都不肯。 杨从嘉惊疑不定,婚前简雪梅和简母的感情非常得好,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难道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就在这时,简母突然抬起手狠狠地给了简雪梅一个耳光,打完后就流着泪跑了。等杨从嘉反应过来的时候,简母已经跑远了。杨从嘉愕然上前,简雪梅抬头时那怨毒的目光让杨从嘉愣在当场。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简雪梅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二人结婚后的一幕幕呈现在杨从嘉的脑海中,简雪梅的确跟婚前有很大的不同,不过杨从嘉向来是个粗线条,只是觉得简雪梅的变化是结婚带来的,但是现在想想,结婚并不能改变一个人的习惯,与其说简雪梅变了,倒不如说她完全成了另外一个人。 杨从嘉越想越是心惊,简雪梅每每看着他的时候,目光诡异,行为也跟那个温婉大方的姑娘相去甚远,反倒像是……那个羞怯畏缩的何小芬。 何小芬失踪多日,如今生死不知,而简雪梅的行为和何小芬惊人的相似,这之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杨从嘉突然想到了一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想法——假如何小芬因为自己的拒绝而想不开,做出自绝的行为,而后附身在简雪梅的身上——那么所有的一切都说得通了。 简雪梅婚后不喜出门,她每日不停地绣花,有别于婚前的勤快能干,她对简父简母感情单薄,她的嗓音也跟以前不同……这些都是很明显的证据,只恨他一开始没有想到。 杨从嘉认定简雪梅被附身,就想找个人驱邪。可是当时县城里并没有这类人,就连山上的和尚庙也因为战乱破败下来,和尚都跑了个精光。 杨从嘉思前想后,只好自己想办法,他想起小时候听过的鬼故事中说,鬼怪之类都怕黑狗血或者污秽之物,所以他暗地里准备了一些。因为怕杨母害怕,这件事他谁也没告诉。 那一天晚上,杨从嘉把准备好的一桶黑狗血藏在了卧室里,他当过兵,在战场上杀过不少敌人,自诩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这时候也紧张起来。 杨从嘉点燃一盏油灯,等简雪梅忙活完活计进屋的时候,他立刻掩上房门,拎起木桶就把黑狗血淋在简雪梅的身上。简雪梅一声惊叫,浑身上下血红一片,脸上也没逃过,那血还兀自滴滴答答地往地上滴,十分狼狈。 杨从嘉死死地盯着简雪梅,简雪梅被他淋了一身狗血之后,并没有质问他,反倒是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 “从嘉,你……你……” “你是何小芬对不对?”杨从嘉质问道。 “从嘉,我是雪梅呀,我怎么会是何小芬呢?”简雪梅瞪大了眼睛,幽暗的光线下她的脸色惨白得可怕,趁着半张脸上的血污,尤其可怖。 杨从嘉厉声道:“何小芬,我不管你是什么目的,你快离开雪梅,否则别怪我把你打得魂飞魄散!” “从嘉!”简雪梅惊叫,“你要干什么?” 杨从嘉又拎出一个木桶,木桶中散发着恶臭,里面装着许多污秽之物。 “从嘉你别这样……”简雪梅干呕几声,嗫嚅着说道,“我没有被鬼上身,不过何小芬……何小芬是我杀的!” 杨从嘉一下子愣住了,“你说什么?” 简雪梅颤抖地说,“结婚前一天,何小芬来找我,她……她约我到河边,她求我不要跟你结婚,我不答应。后来我要走的时候,她用绳子从后面勒住我,差点儿把我勒死……” 说到这里,简雪梅的眼泪滚滚而下,杨从嘉惊诧之余手上无力,木桶跌到了脚下。 “当时我拼命挣扎,何小芬铁了心要我的命,我无意间抓到一根树枝,为了逼她放手,就……就用树枝戳瞎了她的眼睛。可我不是有意的,要不是她要杀我,我不会这么做。” 简雪梅浑身轻颤,仿佛这样的叙述让她想起了当时的情景,何小芬满脸是血的模样。 “后来呢?”杨从嘉轻声问道。 “之后她跌到河里淹死了。我很害怕,谁都不敢告诉。和你结婚之后,我经常梦到何小芬,所以连门都不敢出……杨大哥,我真不是有意的。” 简雪梅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 原来这才是真相。久久之后,杨从嘉叹了口气,他搂住哭个不停的简雪梅,抚摸她的头发,“别哭了,这件事……不能怪你。” 的确,如果简雪梅说的是真的话,何小芬想杀简雪梅,简雪梅后来的反击就是自卫,何小芬跌进河里淹死,也只能说明她的运气不好罢了。 忙着安慰妻子的杨从嘉没有看到,简雪梅低垂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一年之后,简雪梅怀胎十月面临分娩,阵痛开始的时候,简雪梅无意间扯开了衣服的领子,正在陪伴妻子的杨从嘉再次看到了那条若有若无的血线,他伸手抹了一下,结果竟然蹭掉了一小块皮,简雪梅瞬间张开了眼睛,她疼得满脸都是汗,不过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眼神看起来有几分陌生和凌厉,杨从嘉吓了一跳,手不由垂了下来,那块皮肤掉在地上,被正忙着接生的杨母踏了几脚,便成了地上的泥垢。 简雪梅对着杨从嘉虚弱一笑,杨从嘉马上就忘了古怪,只当她是疼糊涂了。 当天夜里,简雪梅生下一个男孩。孩子很健康,但是脸颊上有一道浅浅的红印,应该是天生的胎记,那胎记像极了何小芬脸上的伤疤,无论形状和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甚至连颜色都十分相近。 本来是喜得麟儿的好事,可是因为那一道胎记,杨从嘉心中无端生出了些许恐惧。 何小芬死于简雪梅之手,虽然直到现在何小芬的尸体也没出现,可是简雪梅没必要说谎,何小芬肯定是死了。现在他的儿子却有着和何小芬一般的胎记,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关联呢? 就在杨从嘉为儿子的胎记而纠结的时候,杨家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杨母为了照顾半夜啼哭的孩子,竟然跌死了。 杨从嘉看着身体僵直,死去后仍然瞪大眼睛,紧握双拳的杨母,悲痛之余,心思一转,越发觉得这个孩子有问题。 杨母的死,说起来不正是和孩子有关吗? 4 我听老金讲到这里,已经在心里编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要说老金讲的这些内容,让我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部电影。电影名叫《隔世追凶》,电影的主人公是一名警察,有一次他在办案的时候杀死了一男一女两名悍匪,后来警察的妻子怀孕,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而这对龙凤胎的额上有胎记,跟他枪击悍匪的伤口位置一般无二。 孩子出生之后,发生了许多诡异的事。孩子渐渐长大了,他们经常对着他们的父亲露出诡异的笑容,还刺聋了父亲的耳朵。原来,两名悍匪投胎成为龙凤胎,他们带着仇恨而来,目的只为血债血偿! 老金的故事还在继续。 杨母不幸去世之后,杨从嘉对刚诞生的儿子开始不那么喜欢了,他的心底就像扎了一根刺,每次看到儿子都会想起母亲的死,更甚者想到死去的何小芬。简雪梅不满,二人经常因此争吵,杨从嘉渐渐地对简雪梅冷淡下来。 生完孩子,简雪梅过去的古怪毛病改掉了不少。有一天简雪梅抱着儿子晒太阳的时候,看见杨从嘉和一个年轻的女人有说有笑的往回走。杨从嘉已经很久没对她笑过了,自打杨母死后,他一次也没抱过孩子,无论她多么辛苦,他仿佛一点儿都看不到,也从来不帮忙。 简雪梅定定地看着杨从嘉,杨从嘉跨进院子里之后就收敛了笑容,沉默地走进屋子,连一句话都没跟简雪梅说。 这种情况搁在现在来说,就是婚姻冷暴力,现代的女性可以离婚,可是那时候的人不兴离婚,特别是女人,离了婚会被人耻笑,就连父母亲人都跟着抬不起头来。 以前就有这么一个例子,一个出身于保守家庭的女人和丈夫离婚了,她回到了父母家,可是过了没多久,不堪邻居耻笑的父母合力扼死了她。 那时候的夫妻即使不和睦也会吵吵闹闹过一辈子,也有的夫妻冷战多年不说话,但是却生了一大堆孩子。这样的婚姻无疑是痛苦的,但是那个时代被婚姻困住的人,却很少有人能走出围城。 杨从嘉一日比一日冷淡,简雪梅每天都坐在院门口望着那条杨从嘉回家的路,她经常能看到杨从嘉和那个年轻女人结伴回家,她出去偷偷打听过,那女人是酱油厂新来的会计,活泼爱笑,是酱油厂新晋的一枝花。 有一天晚上杨从嘉没回家,简雪梅从天黑坐到天明。第二天杨从嘉回家的时候,很意外地没看到一直以来都守着他回家的简雪梅。 杨从嘉进屋后,屋内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卧室里闪出一点儿幽光,屋子里还隐隐传出婴儿的啼哭声。他走进屋里,刚想呵斥一下简雪梅,就看见简雪梅披着一头长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心中一凛,把脱口而出的呵斥咽进了喉咙。 自从杨母死后,杨从嘉不仅不喜欢自己的儿子,他还经常想起简雪梅身上的种种诡异,那种隐隐的恐惧和排斥让他无法和妻子正常相处。杨从嘉知道妻子很难过,可是他就是无法说服自己,继续和简雪梅做恩爱夫妻。 “你回来啦,饭在灶台上……”简雪梅的声音幽幽响起。 “嗯……我在厂里吃过了,现在很累……今晚我到娘那屋去睡,你也早点儿睡吧。”杨从嘉说完就想落荒而逃。 杨从嘉刚迈步,就感觉下摆一紧,他的衣襟被简雪梅拉住了。 “杨大哥你别急着走,我要给你看个好东西。” 简雪梅放开杨从嘉的衣摆,抬手向自己的脸上摸去,“杨大哥,你觉得我好看吗?” 杨从嘉顿时觉得有些不耐烦,敷衍了一声,“好看。” “那你觉得我和天天跟你一起走的姑娘,哪个更好看?” 杨从嘉皱着眉头,“你瞎说什么呢?” 简雪梅呵呵一笑,“你要是喜欢那个姑娘,我可以成全你呀。” 杨从嘉顿时面罩寒霜,“简雪梅,你是疯了吧。我现在很困,不想听你在这胡说八道!” 简雪梅嫣然一笑,“杨大哥,你别生气,我的确是胡说八道。你过来坐,我给你讲个故事。” 杨从嘉踌躇片刻,还是坐到了简雪梅旁边的凳子上。 “这个故事呀,讲的是很久以前的事。在一个老城里,有一个绣活非常好的女人,她的名字叫作秀娘。秀娘自小家贫,为了维持生计,她常常帮一些闺阁小姐绣制嫁衣,嫁衣绣好,穿在新嫁娘的身上,鲜红的嫁衣衬着闪闪的金线十分漂亮。呵,这正应了那句诗‘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 “一年年过去,秀娘的年纪大了,早过了适婚的年龄。她爱上了一个大家公子,可惜那位公子马上就要娶一名小姐为妻,可偏偏秀娘还要帮那位小姐绣嫁衣。秀娘十分痛苦,她在油灯下赶制嫁衣时,眼泪不停地滴在嫁衣上,她在嫁衣上绣上了自己最喜欢的图案。过了几天嫁衣绣制完成,很快就送到了小姐手里。 “就在公子娶妻的那天晚上,秀娘自缢而亡。当然,她的死没有人在意,就连她倾心爱恋的公子也毫不知情。 “公子和小姐成亲后,二人相敬如宾,生活得十分幸福。可是时间久了,公子发觉小姐经常会有些古怪的行为。小姐夜里从不许人点灯,白日里足不出户,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就好像戴了个假面具。而且每次小姐的家人来看望她的时候,脸色总是非常古怪。 “久而久之,公子便有些疑心,他暗地里拷问小姐的贴身丫鬟,那丫鬟受不住拷问就招认了,公子得到了一个十分惊悚的答案——那位小姐其实在他们成亲的前一天就死了,死因十分奇怪,小姐死时全身的肌肉萎缩了,唯独那张花容月貌的脸,还如生前一般。 “小姐的父亲是名小官,而他们要攀亲的那家门第很高,他们自然不想失去这门亲事,无奈小姐已死,想攀是攀不上了,或许还会让人觉得晦气。 “就在府里乱成一团之时,秀娘来了。说也奇怪,这秀娘虽是贫苦出身,但是她那张脸和小姐倒有几分相似,她手脚虽粗,但身段很好。 “那小官情急之下急病乱投医,竟想出一个李代桃僵的办法来。秀娘听说后,不但没有反对,反倒答应认小官为父,愿嫁公子为妻,为小官家族牟利。 “秀娘自是得偿心愿,可是她虽跟小姐有几分相像,毕竟还是差了几分,于是她便告诉小官,只要把小姐的脸皮割下缝在她的脸上,她扮小姐便会天衣无缝。 “小官利欲熏心之下,就应了秀娘的办法,竟让人把亲生女儿的脸皮割了下来。那秀娘背着人一番动作,竟真的把小姐的脸皮缝在脸上。缝完之后,秀娘出现在人前时,脸上还带着细细一道血痕,一直延伸到脖颈处,乍一看就好像被割断了头颅。 “在场的丫鬟惨叫连连,顿时吓得昏倒了几个,小官就趁机处理掉知情的丫鬟仆役,只等婚礼过后,就要把这些仆人卖到外地。 “就这样,秀娘嫁给了她爱慕的公子……” 5 简雪梅说到这,抿着嘴笑了笑,杨从嘉听得心惊,不由问了一句,“你这个故事怎么讲得颠三倒四的。不是说秀娘自杀死了吗?她又怎么会顶替那个小姐嫁人?” “其实,秀娘没死啊,她的死讯是小官安排传出去的,就是为了让她假扮小姐这件事天衣无缝,也为了绝她的后路。小官不知道,其实他女儿的死跟秀娘有关,秀娘在嫁衣上做了手脚,小姐死了,她便有机可乘,为了嫁给自己心爱的人,秀娘用尽手段,最终她成功了。便如我一样……”简雪梅的笑容诡异至极。 杨从嘉生生出了一身冷汗,他不由呵斥道:“瞎说什么,你疯了吗?” “我当然没疯……”简雪梅摸着自己的脸,摸着摸着,她的手朝下巴滑去,一只手在耳根处揉了几下,忽然拽起了一根肉色的、几乎透明的线。她拽了几下,只见那根线渐渐地染上了血色,简雪梅眉头间带着痛苦的神色,可偏偏脸上还带着笑。 杨从嘉看呆了,不,不如说他是吓呆了。 就这样,简雪梅拽着那根线,越拽越长,随着那根血色的线落下,她的脸皮就仿佛脱离了血肉,就这么一点点地剥落下来。 “可惜了,再过几个月就完全长好了。”一边剥着自己的脸皮,简雪梅一边喃喃地说道。 杨从嘉张着嘴,他像是被人施了定身咒,已经完全动弹不得,就这样看着简雪梅把那层脸皮完全剥了下来,脸皮剥掉之后,并没有血肉模糊的景象,那层脸皮剥掉之后,下面竟还长着一张脸。 虽然隔了很长时间,这张脸也过于惨白了些,杨从嘉还是认出这张是何小芬的脸。那张脸上的疤痕是那样鲜明,跟他儿子的胎记一般无二。 杨从嘉浑身颤抖起来:他虽上过战场,但是面对这么诡异的情景,还是抑制不住人的本能——对诡异未知事物的恐惧。 一切的古怪都有了解释。简雪梅嫁给他之后,发生的一桩一件,一一掠过杨从嘉的心头,他产生怀疑逼问那次,简雪梅,不,现在应该叫她何小芬,她所说的当然是谎话,那次死的应该是真正的简雪梅吧。 何小芬看着杨从嘉的表情,不由呵呵地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最后变成了放声大笑,她一边笑着,眼泪却顺着眼角缓缓滑落。 “想知道刚才那个故事的结局吗?”何小芬问道,之后,她不等杨从嘉回答,便自顾自地说:“公子发现了秀娘的秘密,他当然不会放任假小姐继续当他的妻子,他扯下秀娘脸上的脸皮,可惜小姐的脸皮已经和秀娘的脸皮长到了一起,最后公子扯掉了大半张脸皮,其余的脸皮已经无法分开,硬扯的结果是秀娘的半张脸变得血肉模糊。公子将秀娘赶出家门,秀娘的脸没有及时得到治疗,于是就留下了一块碗大的疤痕。” 何小芬说着,一手抚摸着自己脸上的疤痕。 杨从嘉的心里又开始冒凉气,为什么何小芬故事中的秀娘和她自己如此相似,假使这个故事不是她瞎编的,那她是个妖怪不成? “你放心,我不是秀娘。”何小芬鄙夷一笑,“我是秀娘的后人,她自从被赶出夫家的那一刻起,就中了诅咒,她的后人无论男女,出生后脸上都会有这块疤痕。” 杨从嘉这才明白自己儿子脸上的胎记为什么和何小芬如此相似。 是诅咒?他以前一直以为那都是胡编乱造,世上真可能存在那种东西吗? 不,也许真的存在,连何小芬能把简雪梅的脸皮缝在脸上的事都可能发生,还有什么事情不可能呢? “是你杀了雪梅?你这个狠毒的女人!”杨从嘉的眼睛开始变得血红。 “呵呵。”何小芬冷笑一声,“怪只怪你招惹了我,还要娶别的女人!杨大哥,我真不明白,我都变成了你喜欢的女人,你怎么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真可惜简雪梅这张不错的脸皮了。” 杨从嘉被何小芬气得直哆嗦,他一把拽住了何小芬的胳膊。“何小芬,杀人偿命,你逃不了的。” 何小芬毫不惊慌,“杨大哥,你喜欢那个小会计吗?只要把她的脸皮割下来,我马上就能变成她,继续和你在一起。无论你喜欢谁,我都可以……” 杨从嘉忍不住抬起手狠狠地扇了何小芬一个耳光,“何小芬,无论你变成谁,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你的心是黑的,就算你变得漂亮,也没有人会喜欢你!” 何小芬的手臂在杨从嘉的手中颤抖了一下,她怨毒地盯着杨从嘉,杨从嘉想把她拉出屋子,突然间觉得手臂一阵剧痛,原来何小芬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一根长针,现在那根针就齐根扎在杨从嘉的肉里,何小芬趁机抱起儿子,冲出了屋子。 她的动作极快,杨从嘉追出去的时候已经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6 老金讲到这里就开始叼起烟卷吸烟,我情不自禁地追问:“之后呢?” 老金摇摇头,他说自打何小芬跑出去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后来人们在何小芬曾经居住过的院子里挖出了一具女人的尸体,尸体早已腐烂,尸体没有脸皮,按照这点判断,这具应该是简雪梅的尸体。没人知道何小芬是怎么杀人,又是怎样将别人的脸皮缝在自己脸上的,她的一切是那么神秘又诡异。 何小芬失踪之后,县城里突然有很多人都在唱一首古怪的童谣。 西方路上一颗谷,叶子尖尖心儿粗。 一去吴郎前头走,巧娘手执红丝带。 二月风吹桥头冷,妹儿小脚难走好。 二去戚戚不归家,月上鼓楼头碰头。 …… 这正是何小芬经常唱的那首。 可是说起教他们唱这首歌谣的人,却没有人说得清了。 我想,之所以后来没有人再见过何小芬,不一定是因为她逃走了,也许她又割下了别人的脸皮,缝在了自己脸上,过着别人的人生呢。 第十章 河女庙 当轻风拂动我的身躯 鸟兽啄食着腐烂的肉 干裂的泥土便结成厚厚的壳 我匍匐在泥泞的牢笼里 细细聆听 你何时来过 1 我们三个离开了烧窑村,离开了那个压抑、恐怖、充满血腥之气的地方。天空慢慢放晴,我们身上虽然狼狈,但是精神亢奋且急切,恨不能马上到达小镇。 等我们终于远远地看到小镇错落的房屋,掩映在夕阳之下,那种一直荡在高空中的感觉才慢慢踏实起来。 之后的事情,还算顺利,我们狼狈的模样并没有引起太多的围观,大概因为正是饭点,我闻到家家户户门缝里飘出饭菜的香气,那味道勾的我几乎走不动路。 多少天没吃过像样的饭菜了?在我的记忆里就像一辈子那么长。 我们进入当地派出所报案之后,才知道他们也在找我们,县城的警察在我们离开村子没多久就到了,他们和孙道有撞了个正着,但是吴家兄弟却不知所终,大概是偷偷跑了。 警察找不到报案人,就无法立案。不过也尽职地进行了问询,齐建军说我们打算到小镇上来,所以警察就通知了小镇这边的派出所,让他们留意我们。 小镇派出所等了我们好几天,直到现在我们才到。询问原因,才知道这些天我们被困在烧窑村,在场的人脸上的表情都很精彩。 之后的事情就是顺理成章了,小镇派出所联系县城里的公安局,同时通知我们的家人,又派了几个人去烧窑村寻找冯柱子,安排我们就医——虽然这里的医院不大,但是最基础的治疗手段还是具备的。 我们三个人全都带伤,谢如秀伤得最重,檐下水猪连伤带病,我的肋骨虽然有点儿麻烦,但是慢慢地养一段时间,也不会有大问题。 派出所的警察将我们安排在一间小宿舍之内,宿舍里有两张架子床,我们各自找到位置躺下,感觉还不到一分钟,我们三个就都睡着了。此起彼伏的鼾声在室内交相呼应,静谧的室内顿时热闹了。 我睡了不知多久,感觉身上的骨头都要酥了。我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房间,真有种不知道今夕是何夕的懵懂。愣了好一会儿神,我才想起自己还在派出所的小宿舍里,猛地起身,顿时疼得又倒了回去。 我摸着胸前绑好的绷带,差点儿忘了,医院的老大夫叮嘱了我不能过度用力,不然骨头长不好。说也奇怪,在烧窑村的时候,我虽然觉得肋骨很疼,但是并没有因此影响到我的行动。来了这里之后,身体好似就不听使唤了。我倒没往别处想,只是觉得人在遇到危险的时候,真的能把身体内的潜力都激发出来。 这一觉睡得太香,睁开眼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