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中国对外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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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边城(增订版)/读名著学语文
ISBN: 9787500130390
沈从文(1902-1988),原名沈岳焕,字崇文,湖南凤凰县人。现代著名作家、历史文物研究家、京派小说代表人物,二十世纪最优秀的中国文学家之一。他一生笔耕不辍,著作颇丰,作品结集约有八十多部,是现代作家中成书最多的一位。主要作品有:小说《边城》、《长河》、《八骏图》,散文集《从文自传》、《湘行散记》,文论集《烛虚》、《云南看云集》等。他的作品充满了对人性的隐忧和对生命的哲学思考,给人教益和启示。凭借独特的创作风格,沈从文在中国文坛中被誉为“乡土文学之父”。
翠翠的母亲,某一时节原同翠翠一个样子。眉毛长,眼睛大,皮肤红红 的。也乖得使人怜爱——也懂在一些小处,使家中长辈快乐。也仿佛永远不 会同家中这一个分开。但一点不幸来了,她认识了那个兵。这些事从老船夫 说来谁也无罪过,只应“天”去负责。翠翠的祖父口中不怨天,心却不能完 全同意这种不幸的安排。到底还像年青人,说是放下了,也正是不能放下的 莫可奈何容忍到的一件事! 那时还有个翠翠。如今假若翠翠又同妈妈一样,老船夫的年龄,还能把 小雏儿再抚育下去吗?人愿意神却不同意!人太老了,应当休息了,凡是一 个良善的乡下人,所应得到的劳苦与不幸,全得到了。假若另外高处有一个 上帝,这上帝且有一双手支配一切,很明显的事,十分公道的办法,是应. 把祖父先收回去,再来让那个年青的在新的生活上得到应分接受那一分的。 可是祖父并不那么想。他为翠翠担心。他有时便躺到门外岩石上,对着 星子想他的心事。他以为死是应当快到了的,正因为翠翠人已长大了,证明 自己也真正老了。无论如何,得让翠翠有个著落。翠翠既是她那可怜母亲交 把他的,翠翠大了,他也得把翠翠交给一个人,他的事才算完结!交给谁? 必需什么样的方不委屈她? 前几天顺顺家天保大老过溪时,同祖父谈话,这心直口快的青年人,第 一句话就说: “老伯伯,你翠翠长得真标致,再过两年,若我有闲空能留在茶峒照料 事情,不必像老鸦到处飞,我一定每夜到这溪边来为翠翠唱歌。” 祖父用微笑奖励这种自白。一面把船拉动,一面把那双小眼睛瞅着大老 。 于是大老又说: “翠翠太娇了,我担心她只宜于听点茶峒人的歌声,不能作茶峒女子做 媳妇的一切正经事。我要个能听我唱歌的情人,却更不能缺少个照料家务的 媳妇。‘又要马儿不吃草,又要马儿走得好,’唉,这两句话说是古人为我 说的!” 祖父慢条斯理把船转了头,让船尾傍岸,就说: “大老,也有这种事儿!你瞧着吧。” 那青年走去后,祖父温习著那些出于一个男子口中的真话,实在又愁又 喜。翠翠若应当交把一个人,这个人是不是适宜于照料翠翠?当真交把了他 ,翠翠是不是愿意? 八 初五大清早落了点毛毛雨,上游且涨点了“龙船水”,河水已作豆绿色 。祖父上城买办过节的东西,戴了个粽粑叶“斗、篷”,携带了一个篮子, 一个装酒的大葫芦,肩头上挂了个褡裢,其中放了一吊六百钱就走了。因为 是节日,这一天从小村小寨带了铜钱担了货物上城去办货掉货的极多,这些 人起身也极早,故祖父走后,黄狗就伴同翠翠守船。翠翠头上戴了一个崭新 的斗篷,把过渡人一趟一趟的送来送去。黄狗坐在船头,每当船拢岸时必先 跳上岸边去衔绳头,引起每个过渡人的兴味。有些过渡乡下人也携了狗上城 ,照例如俗话说的,“狗离不得屋”,一离了自己的家,即或傍着主人,也 变得非常老实了,到过渡时,翠翠的狗必走过去嗅嗅,从翠翠方面讨取了一 个眼色,似乎明白翠翠的意思,就不敢有什么举动。直到上岸后,把拉绳子 的事情作完,眼见到那只陌生的狗上小山去了,也必跟着追去。或者向狗主 人轻轻吠着,或者逐着那陌生的狗,必得翠翠带点儿嗔恼的嚷着:“狗,狗 ,你狂什么?还有事情做,你就跑呀!”于是这黄狗赶快跑回船上来,且依 然满船闻嗅不已。翠翠说:“这算什么轻狂举动!跟谁学得的!还不好好蹲 到那边去!”狗俨然极其懂事,便即刻到它自己原来地方去,只间或又想象 起什么似的,轻轻的吠几声。 雨落个不止,溪面一片烟,翠翠在船上无事可作时,便算着老船夫的行 程。她知道他这一去应到什么地方碰到什么人,谈些什么话,这一天城门边 应当是些什么情形,河街上应当是些什么情形,“心中一本册”。她完全如 同眼见到的那么明明白白。她又知道祖父的脾气,一见城中相熟粮子上人物 ,不管是马夫火夫,总会把过节时应有的颂祝说出。这边说,“副爷,你过 节吃饱喝饱!”那一个便也将说,“划船的,你吃饱喝饱!”这边若说著如 上的话,那边人说,“有什么可以吃饱喝饱?四两肉,两碗酒,既不会饱也 不会醉!”那么,祖父必很诚实邀请这熟人过碧溪蛆喝个够量。倘若有人当 时就想喝一口祖父葫芦中的酒,这老船夫也从不吝啬,必很快的就把葫芦递 过去。酒喝过了,那兵营中人卷舌子舐着嘴唇,称赞酒好,于是又必被勒迫 着喝第二口。酒在这种情形下少起来了,就又跑到原来铺上去,加满为止。 翠翠且知道祖父还会到码头上去同刚拢岸一天两天的上水船水手谈谈话,问 问下河的米价盐价,有时且弯着腰钻进那带有海带鱿鱼味,以及其他油味、 醋味、柴烟味的船舱里去,水手们从小坛中抓出一把红枣,递给老船夫,过 一阵,等到祖父回家被翠翠埋怨时,这红枣便成为祖父与翠翠和解的工具。 祖父一到河街上,且一定有许多铺子上商人送他粽子与其他东西,作为对这 个忠于职守的划船人一点敬意,祖父虽嚷著“我带了那么一大堆,回去会把 老骨头压断”,可是不管如何,这些东西多少总得领点情。走到卖肉案桌边 去,他想“买肉”人家却不愿接钱,屠户若不接钱,他却宁可到另外一家去 ,决不想沾那点便宜。那屠户说,“爷爷,你为人那么硬算什么?又不是要 你去做犁口耕田!”但不行,他以为这是血钱,不比别的事情,你不收钱他 会把钱预先算好,猛的把钱掷到大而长的钱筒里去,攫了肉就走去的。卖肉 的明白他那种性情,到他称肉时总选取最好的一处,且把分量故意加多,他 见及时却将说:“喂喂,大老板,我不要你那些好处!腿上的肉是城里人炒 鱿鱼肉丝用的肉,莫同我开玩笑!我要夹项肉,我要浓的糯的,我是个划船 人,我要拿去炖葫萝卜喝酒的!”得了肉,把钱交过手时,自己先数一次, 又嘱咐屠户再数,屠户却照例不理会他,把一手钱哗的向长竹筒口丢去,他 于是简直是妩媚的微笑著走了。屠户与其他买肉人,见到他这种神气,必笑 个不止。…… 翠翠还知道祖父必到河街上顺顺家里去。 翠翠温习着两次过节两个日子所见所闻的一切,心中很快乐,好像目前 有一个东西,同早间在床上闭了眼睛所看到那种捉摸不定的黄葵花一样,这 东西仿佛很明朗的在眼前,却看不准,抓不住。 P4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