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少年》 （全6册）

作者简介

明小叔，儿童文学作家、少儿思维训练师、思维导图授权讲师、思维导图创意写作课程体系创立者，儿童原创领域资深创作者。曾以纳兰秋为笔名，创作历史畅销书多部，策划出版《思维导图主战派》《思维导图学古诗》等思维训练类书籍多部。

内容简介

历史少年?我在商朝当巫师 梗概 六一跟小满是哥儿俩，跟随爸爸来到三星堆考古现场参观，不料穿越到了古代。他们来到大商武丁的时代，跪在地上等着砍头。六一急中生智，躲过一劫，并获得大祭司妇好的青睐。他们被妇好赐予大商王族的“子”姓，并送入巫师学院学习。学有所成后，妇好让他们穿越到商汤时代寻找玄鸟宝杖。在商汤时代，他们参与了灭夏的战争。商朝建立后，他们跟伊尹定计，铲除了阴谋复辟的夏朝遗老，并设法拿到了宝杖。可等他们回到武丁时代的时候，妇好与蜀方的战斗已经打响。妇好中了蜀方圈套，眼看商军要葬身大河，幸亏哥儿俩及时赶到，让妇好免于战败。妇好战胜蜀方，裹挟余威去攻打鬼方，结果负伤而死。她临终召见他们，祈求他们帮助延长大商国祚。他们不惜代价穿越到帝辛时代，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商朝灭亡。虽然子六据理力争，但无法说服帝辛。姬发蓄谋灭亡大商，写信给子六，要他们做内应，被断然拒绝。商与周在牧野展开决战。朝歌城破之日，帝辛败退，准备在鹿台自焚。子六和子满也被架上了火堆…… 第 1 章 恐怖呼喊 1 我的父亲参与了从2021年春天就开始的三星堆3—8号坑的发掘工作，使得我跟弟弟有机会去四川省广汉市三星堆的考古现场进行实地参观和学习。 我们关注三星堆遗址已经很久了，可万万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到实地参观——我们一直以为要等我们年龄再大点儿，爸爸才会带我们去参观。这可是一次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跟老弟心潮澎湃，掰着指头数日子，盼着暑假早日到来。 可是，时光老人好像偏偏要跟我们作对似的，他老人家步履蹒跚，我们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了期末，我们又害怕因为期末考试成绩可能不佳而使行程泡汤——我们老妈对考试成绩可敏感了，万一达不到她老人家的标准，我们恐怕哪儿都去不了。总之，在没有到达三星堆遗址之前，一切都存在变数。 对了，忘记介绍一下我跟我“聪明绝顶”的老弟了。 我叫六一，正在读七年级。熬过了漫漫六年的小学生涯，以为到了初中可以喘口气了，却发现初中的学业更加繁重。我羡慕我的爸爸，他可以到处跑——哪里发现古墓了，哪里发现文物了，哪里出现不为人知的东西了，他都会被人请去进行研究，回来跟我们讲述一番，让我们敬佩得五体投地，大为艳羡。 在爸爸的熏陶下，我从小就对考古、文物感兴趣。小学的时候，同学们都叫我“小百科”，因为什么刁钻古怪的事情我都知道，当然了，这要感谢我爸爸书房里的那些“精神食粮”。我不爱跑出去玩，也不爱宅在家里看电视、打游戏，只要有空余时间，我就会窝在爸爸的书房里遨游书海，从来没有厌倦过。 到了初一，在开学初的一次博物馆参观活动中 ，我为同学们免费做讲解，讲得精彩又有趣，深受同学们的喜爱，被他们赞为“小博物学家”。我非常喜欢“博物学家”这个拉风的称号，只是嫌那个“小”字太碍眼。我的理想就是将那个碍眼的“小”字去掉，成为名副其实的、大名鼎鼎的、像我爸爸一样的“大博物学家”！ 我的老弟呢，名字叫小满，小调皮一个，刚上三年级，整天不喜欢老实待着，不是正在捣蛋，就是在要捣蛋的路上，好在，在爸爸和我的熏陶之下，他对考古文学也很感兴趣，只不过他的屁股就像长了刺一样，不能坐在同一个地方超过30秒，否则就会“疼”得跳起来。我这个老弟头脑灵光，反应速度快，勇于接受新事物，可就是有一样，胆子小得可怜，什么事情刚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找地方把自己藏起来。他常说的一句话是：安全第一。我常常揶揄他：“胆小不得将军做。”他反唇相讥：“小心驶得万年船。”这小子，总能为自己的“胆小”行为找到借口。 好了，我们哥儿俩就算是介绍完了。妈妈常说我们俩是爱做梦的孩子，不知道这话是好还是坏，我这个人还是乐观的，总把这当好话听。小满就不一样了，他总觉得妈妈是在讽刺我们。 记得哪位“先哲”说过：时间就像肯德基的甜筒一样，舔一嘴少一嘴。可是，学习生涯这杯“苦涩”的“甜筒”什么时候才能被我舔光呢？我的书桌上放着一个小日历，每过完一天，我就用红笔浓浓地在上面画上一笔。可喜的是，用不了多久就会全红了。关键是——到底还需要多久？神啊，让时间机器加速运转吧！ 小满倒是满不在乎，因为他最近正在研究一项“新课题”——萤火虫种类大全。每天放学回到家，他理都不理我们，一头扎进自己的小屋里，研究个没完。 有一天我实在忍不住闯了进去，哎呀妈呀，只见他屋子里的墙壁上、天花板上、书橱上、桌椅板凳上、台灯上、窗帘上，凡是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被“萤火虫”占领了。我问他：“你这是要加入萤火虫族吗？”小满嘿嘿一笑：“错。我连萤火虫的远方表亲都找出来了，你看——”他指了指墙壁跟天花板相交的地方。我揉了揉眼睛仔细观看，可不是嘛，荧光乌贼都上了他的“分类大全”。 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老弟，你要是再不务正业，咱们的三星堆遗址之行，恐怕真的要泡汤了！”小满吓得一吐舌头：“老哥，我这两天就完事了，期末成绩兴许差不了！” “但愿吧！”我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无奈地说道。 2 当我们踏上三星堆遗址大地之时，之前急急切切盼望出发的日子恍如昨日。 考试成绩这回事，我向来不放在心上，我只关心老妈让不让我出发。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老妈的英明伟大，远远超出了我跟老弟所能揣测的上限。 现在，我跟老弟的处境成功地从双雄时代转变为老爸独裁。老爸这个人呢，简单概括起来有两个特点：一是他的性格就是我跟老弟两个人加起来的合成版和加强版，爱玩跟亲和的程度是久经考验的；二是他的专业水平很高，在他的领域属于权威人物，这就注定他总是忙得不亦乐乎。这也是我们乐于归他领导的原因——我们可以不受管束地疯玩！ 不出所料，刚到三星堆遗址，爸爸就被考古队的人叫走了。临走的时候，爸爸也顾不得说什么，只给我们撂下一句话：“听从安排，不可乱闯！” 我跟老弟齐声答应。老爸的身影刚从我们的眼前消失，小满就说：“老哥，你发现没有，这里的空气有点儿不对头！” 我一时没明白，问他：“空气不对头？你指什么？难道我们呼入呼出的气体出了问题？要不就是挖掘文物的时候把远古的气体释放出来了，被我们呼吸进肺里，要发生变异了？” 小满抓住我的胳膊：“老哥，你可别吓唬我。我只是觉得这里好紧张。” 我笑道：“当然紧张了，你最近没看新闻，光顾着整你那些萤火虫了。这里刚发现了六个祭祀坑，够老爸他们好一阵忙的。你没看见吗？我们刚来，连饭都没吃，老爸就被叫走了。” “新的祭祀坑有什么好紧张的，挖掘不就行了吗？” “你说得倒简单。据说新的祭祀坑与之前的两个大不相同，考古队的任务之一是尽可能地发掘带有文字的文物，这可不容易。一个文明成熟的标志就是有文字，这可是三星堆遗址的弱点。新的祭祀坑被寄予发现文字的厚望，你说考古队能不紧张吗？” “这么说老爸在3号祭祀坑了？” “八九不离十吧。你别问这问那的了，咱们直奔1号祭祀坑，从头开始看起吧。” 我们七拐八拐地来到1号祭祀坑，文物早在1986年就被考古专家清理走了，放在三星堆博物馆里对外展览，现在只剩下一个土坑在那里，外面罩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罩子。 小满啧啧称奇道：“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土坑，出土的文物竟然震惊了世界。” 我不以为然：“这有什么稀奇的，2号坑更厉害，未来的3号坑、4号坑……更惊艳我们也不一定！” “还用等将来吗？青铜已然晃花我的眼了！” “你小子净说大话。说说，怎么晃花你的眼了？” “哥，平心而论，在你读过的书中，见识过的事物中，甚至在你那博古通今无限广阔的大脑里、想象中，可曾见过这样一棵树没有？不用说超出我们认一声，这些人匆匆忙忙、窸窸窣窣地从大殿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从大鼎里出来，感觉就像做了一场大梦。 不行，这事儿我得告诉伊尹。我告诉小满：“别跟哥拽词儿。我可是做了功课的，不像你，一问三不知！” 小满摆出鬼脸：“没办法，谁让我有个聪明无敌的哥哥呢。” 这话倒让我无法反驳，也懒得反驳——我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听不得奉承。这样可不对，也不好，但我就是改不了，老爸总说媚词谀言害人不浅，我也懂这个道理，可好话一到了我的耳朵里，我就心软了。 “小鬼，嘴真甜。你看，下学期的零花钱是不是给你这个聪明无敌的老哥花一些呢……” 没等我说完，小满就跑到坑对面，隔着祭祀坑跟我说：“老哥，你休想！那可是我完成学习任务、做家务、遵守各种规矩才挣来的，你可不能打那些血汗钱的主意。” 我知道这小子抠门儿，倒也不生气，继续参观。 天色已黄昏，起风了，把聚集了一天的热气渐渐吹散，终于有点儿凉意了。站了半天，我着实有点儿累了，就寻了一处土堆坐着。 小满怕我贪他的零花钱，离我远远的，又怕天黑，时不时瞟我一眼。 “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 我吟诵得正投入，小满凑了过来，拍了拍我：“老哥，你没发烧吧？怎么突然魔怔了，说起了‘鸟语’！” 我一把抓住他：“什么鸟语？这是诗，李白的诗！” “诗里怎么还会有鸟道，我还以为是你发热胡诌的呢。” “你懂什么，这里说的是古蜀国的历史。诗中的蚕丛和鱼凫都是古蜀国的先王，尤其是这个蚕丛，可能就是古蜀国的建立者，还有更关键的，他是纵目人！” 小满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胳膊：“老哥，什么是纵目人，你说得这么神秘，外面天又黑了，是不是想吓我？” 我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啊，有哥在，你不要怕。纵目人也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人的眼睛往外凸得太厉害了，后人描写得再夸张一点儿，就成了纵目了。” “可是，出土的商铜纵目面具，那个伸出来的眼睛不是有16厘米长吗？那可不是普通的外凸啊。” “小鬼头，居然还有思辨能力了，可喜可贺。我告诉你，面具是当时祭祀用的，祭祀面对的是鬼神，当然要夸大一下。你仔细端详那面具，无论是耳朵、鼻梁、鼻翼、阔口、舌尖，都是把古蜀人的特色给突出了、夸大了。” “古蜀人都长这个样子吗？” “当然是把古蜀人给典型化了。有一本古书，叫《华阳国志》，上面这样记载古蜀王：‘蜀之为国，肇于人皇……周失纪纲，蜀先称王。有蜀侯蚕丛，其目纵，始称王。死，作石棺、石椁，国人从之，故俗以石棺、石椁为纵目人冢也。’你想想看，蚕丛王‘其目纵’，跟三星堆出土的纵目面具是不是同出一源？” 小满充满了疑惑：“难道除了《华阳国志》，就没有别的古籍有相关的记录吗？” “有啊，《山海经·大荒北经》中也有关于纵目的记载，不过它记载的是一条龙，而非一个人：‘西北海之外，赤水之北，有章尾山。有神，人面蛇身而赤，直目正乘，其瞑乃晦，其视乃明，不食不寝不息，风雨是谒。是烛九阴，是谓烛龙。’这条名叫烛九阴的神龙有一双独特的眼睛，直目正乘，晋代郭璞注解道：‘直目，目纵也。’可见，烛九阴是条纵目之龙，跟蜀王蚕丛极为相似。” “难道蜀王蚕丛是烛龙的后裔？” “你这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这也是一种可能啊，只不过现在还证明不了。其实，你看看甲骨文里的‘蜀’字，上面是个竖着的‘目’字，下面是一个‘虫’字，代表一种蛇，整体上简直就是一个纵目之蛇的形状，蛇在古代跟龙是同族，又称‘小龙’，纵目之蛇即为纵目之龙，纵目之龙即为烛龙，从这个线索推断，或许烛龙正是古蜀先民的图腾。你想想看，当古蜀国的大祭司带着这样精绝雄奇的纵目面具载歌载舞的时候，是不是很快就能通灵了？”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昏鸦归巢，发出“呱呱呱”的叫声，让人顿感阴森恐怖，我跟弟弟穿着单薄，此时一阵寒意袭来，小满靠近我，紧紧抓着我的手。我想，此时此刻让他分享他的零花钱，他一定不会吝啬了。 小满低声说：“老哥，你刚才说龙啊蛇啊，巫师、通灵什么的，多吓人啊！这里可是祭祀坑，你胆子可真大！” 我这胆小老弟的话音刚落，就听一阵“咚咚咚”的声音，仿佛擂鼓一般震天撼地，也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声音。我虽然胆子大，但也感到一阵恐惧，就把弟弟抱紧了。 更可怕的是，几声霹雳过来，祭祀坑里的电断了，眼前变得一片漆黑。 我们抱得更紧了，小满吓得声音都变了。我也开始害怕了，腿肚子直转筋。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回忆进门的方向。可是太黑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就连刚才偶尔的闪电都没有了，外面狂风怒号，猛雨敲窗。我的小心脏跳得突突的，一颗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 我突然觉得脚下的土在动——难道地震了？同时一阵奇特的声音，从祭祀坑的深处传来——“大祭司，高抬贵手，饶命吧！”“巫师王！发发慈悲吧”…… 这种呼救声此起彼伏，每一声都在泣血，凄惨无比。 这时，一道光芒从天顶劈到远处的大地，霹雳又响起，接着雷声裹挟着呼救声把世间万物都给淹没了。 又是一个霹雳！轰——隆——隆—— 看着那道光芒，我俩就像被这个霹雳击中一般，脑袋一阵眩晕，不省人事了。 商铜纵目面具 为三星堆“六大国宝”之一，宽138厘米，高66厘米，眼睛呈柱状向外凸。一双雕有纹饰的耳朵向两侧充分展开，造型雄奇，威严大气，是三星堆出土的青铜面具中形体最大的两件之一。现藏于三星堆博物馆。 第2章 钺下留人 1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醒来的时候，我们正跟一群奇装异服的人跪在同一行列里，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脖子上戴着沉重的枷锁。 这些奇装异服的人都是年轻力壮的男性，他们有的赤裸着上身，有的身上穿着粗葛制的衣服，没有领子，一条草绳系在腰里，下身穿着短裤，是用兽皮做的，赤着脚，脚毛一丛丛的，全都沾满了泥滓。同样的反绑，同样的枷锁，只不过头上的发型很奇特，差不多整个都被剃光了，只留着头顶上从额头到后脖颈子的一长块头发，上面还编着小辫子，有的平拢在头顶，有的朝上撅着，有的朝后耷拉着。 这些人的脸上堆满了恐惧，眼睛遍布血丝，鼻孔张大，大都往外翻着，脸上印着烙印，只不过有的是新烙的，有的是很久以前的疤痕。 小满恐惧地看着这些人，偷偷凑到我耳边说：“老哥，疯狂原始人！” 我瞪了他一眼，努努嘴，示意他往上看。 小满费劲巴拉地抬头往上看，顿时被不远处高台上的情景给惊呆了。 高台上立着一个大铜柱，因为小满戴着枷锁，头抬高的程度有限，只能感觉这个铜柱上可摩天，柱体底部是个台基，上面盘着昂首顾盼的飞龙，然后一柱擎天，雕满了黑色的飞鸟。铜柱的顶部应该还有什么东西，可惜当时看不到。 铜柱的前边一点，立着一个青铜鼎，足有现代的一架三角钢琴那么大，被打磨和擦拭得锃亮。四个鼎足如虎爪一般牢牢踞在台上。正对着小满的这个鼎面，浮雕着一个大大圆圆的人脸，鼻直口阔，眼光深邃神秘。小满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这张脸，可就是想不起来。 鼎里面好像在焚着什么东西，一缕缕青烟曲折上浮，散出的异香虽然离我们很远，并且被我们周围这些“疯狂原始人”的汗臭、脚臭的味道阻隔，但仍不绝如缕地沁入心脾，让我们无比恐惧的心情稍微有所缓解。 鼎的两旁各立着一排武士，铜盔铜甲，只能露出他们的眼睛，一个个警觉勇武。每个武士手里都擎着明晃晃的铜钺——一种非常厉害的冷兵器，青铜制造，就像现代的斧子一样，不过更宽更圆，连着手柄的部分粗厚，越往边缘越锋利，到了钺锋的位置简直可以削铁如泥了。铜钺上雕着玄鸟飞龙，边缘还有像云一般：“你说什么，那个大祭司就是妇好？” 我无奈地摇摇头：“天底下的人都知道大祭司就是妇好，妇好就是大祭司！” “我光顾害怕了。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是妇好。” “妇好真的不简单。我当时说的梦境是我编的，因为我之前在图书馆看过相关资料才编出来那么一篇鬼话。可是她竟然真做了这样一个梦，跟我说的相差无几！乖乖！难道这真的是冥冥中自有安排？” 小满紧张兮兮地说：“哥哥，你可别吓我，我这儿刚舒服一会儿，什么冥冥之中，搞得神神秘秘的！” 甲骨卜辞 商周时期，刻在龟甲兽骨上记录占卜的文字。在中国已发现的可以辨识的古代文字资料里，殷墟甲骨卜辞是年代最早的一批，从这批资料来看，当时汉字已经发展成熟，书面语言的应用也已达到了一定的水平。 四羊方尊 中国现存商代青铜方尊中最大的一件，每边边长为52.4厘米，高58.3厘米，重量34.5千克，长颈，高圈足，颈部高耸，四边装饰有蕉叶纹、三角夔纹和兽面纹，尊的中部是器的重心所在，尊四角各塑一羊，肩部四角是四个卷角羊头。整个器物用块范法浇铸，一气呵成，鬼斧神工，显示了商代高超的铸造水平，被史学界称为“臻于极致的青铜典范”，位列十大传世国宝之一。 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你知道什么？你收集物种的时候依据什么去分类？商朝大事，唯祀与戎。祭祀、打仗可都是大事，因此有专门的巫官去承担。巫官的范围很广，包括大祭司、祭司、巫师、贞人、卜人、占人、史人等。” “这么多人都是干什么的？”小满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你别问了，告诉你也没用，以现在的情况，如果咱俩继续生活在商朝，这些人都是会遇到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那你告诉我巫官有什么特点，别的我留着以后再问！” 我拍了拍老弟的头：“真拿你没办法。巫师集团在商朝的政治、生活中的地位非常重要。在商人眼里，日月、山川、草木、鸟兽等万物皆有灵。人与这些事物同生在一个宇宙天地之内，是可以用某种手段交流沟通的。巫官就是创造和掌握了这种交流技能的人群。商朝的开国者汤，本身就是个巫官，史书上有他求雨的记载。所以自汤以下，历代商王都保留了这个属性，包括其他王族人员也可以担任祭司的职责。 小满简直不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老哥，那你说，商朝之前的时代也有巫师吗？” “有啊，从原始社会开始，人们就相信有人可以通过某种仪式，利用超自然的力量去改变自然。这种仪式就是巫师实行的巫术，而巫师本身需要不断修行和体会，获得这种‘能力’。当然，在咱们看来这是违反科学的，但是当时人们的认知也只能局限于此了。” 小满还想追问什么，这时候，来了两名武士，押着我们去见妇好。 此时的妇好已经卸去了戎装和祭司的装扮，换作了日常的衣服，在等着我们。妇好所特有的雍容华贵和正当年的美丽芳姿，跟之前在高台之上的不怒自威相比，别有一番柔情和风味。 武士强迫我们跪在地上。妇好走了过来，用宽大的衣袖轻轻一拂，示意我们可以站起来回话，她温柔地问：“你们俩叫什么名字？几岁啦？从什么地方来的？” 自然是我这个当哥哥的回答了：“大祭司，我叫六一，他是我的弟弟小满。我13岁，他9岁。我们来自——”一时之间，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来自何处”的问题，怎么说呢？说我们来自2021年的中国？——三千多年后的现代化国家？这对于妇好来说，一定会认为我是个疯子或者傻子。这可如何是好？ 妇好看出了我的迟疑，就问：“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我支支吾吾地说：“大祭司，关于——我们的来历——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您就清楚——我们对您——没有丝毫恶意就行了。我们永远——永世——站在您这一边！”说着，我捅了捅小满。 小满胆子虽小，可相机行事的能力并不比我差，他一看我这么说，也赶紧说道：“我们——永远——效忠——王后！” 妇好样的花纹。钺面闪亮，距离虽远，但上面的纹理清晰可辨。铜钺的手柄略比人高，上面雕刻着鸮鸟，这种鸟在现代被称为猫头鹰。 鼎的前面是一个高于台面的圆台，上面站着一个人并放置了一张高桌。 那是一个女人，身材高挑，面容姣好，但一脸严肃，眼角眉梢不怒自威，周身上下笼罩着一股杀气。那张樱桃小口念念有词，因离得远我们听不清。她头发披散着，像瀑布一样垂在肩上。头顶上戴着青铜鸮冠，一双鸮目，让人不敢直视。鸮冠上还插着一圈雉鸡翎，迎风招展，突突乱颤；两耳之上也有饰物，左耳之上是一条玉龙，右耳之上是一条玉凤，左右顾盼，神姿飒爽。 更引人注目的是，这位披坚执锐的巾帼英雄，一身戎装，眼神自信刚毅，右手也擎着一把玄鸟纹的大铜钺，明显要比武士手里的铜钺重。可见这个女人的武力也绝对不输于男儿。 女人面前是一张高桌，上面摆着三件青铜器，一个虎首人身铜像，一面玄鸟铜盾牌，一柄青铜宝剑。虎首人身铜像放在正中间。 小满还没看够呢，就见有个武士上了高台，在圆台下面跪倒，用高亢的声音说：“大祭司，一切准备就绪！” 那女人并不答话，而是拿起高桌上的玄鸟盾牌，往空中一举，嘴里说了一句咒语类的话，因为离得远，我们实在听不清。 武士领命，就朝我们这排走来。小满以极其谨慎细微的动作碰了我一下。我偷眼看他，他的额头上已经冒了冷汗。我也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我们动也动不了，只能听天由命。我给小满递了个眼色——意思告诉他“既来之，则安之”，要死大家一起死，谁想他以为我有了万全之策，脸上忽然有点儿眉飞色舞的意味，真是令人无奈。 正在我们胡思乱想之际，就听惨绝人寰的叫声接连响起。一开始我们只听见，看不见，后来声音离我们越来越近，简直就到了我们眼前了。只见好几排人被锁住，跪在祭坛之下。 我们终于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心里顿时揪成一团，没想到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然后会莫名其妙地被带到祭坛，真是倒了大霉了。 小满“啊！啊！啊！”连叫了三声，不出所料地晕倒在地上。 2 两个武士过来踢了小满一脚，见他真晕过去了，一个武士扭头走开，时间不长，端了一铜瓢冷水来，野蛮地泼在小满脸上。小满一下子就被激醒了，“老哥，救我——呜呜——”他的眼泪夺眶而出，可把我这个当哥的给心疼坏了。 我心里又疼又急，眼瞅着老弟的小命就要没了，却束手无策。我大脑快速地运转，就像过电影一样，将之前储存的知识一一闪过。想想眼前这阵势，再看看那女人的装饰，再想想这些等待被当做祭品的异族之人，我突然像被雷击了一样——这不就是商王朝杀俘祭祀的场面吗？虽然我现在搞不清是商朝哪个君王在位，但只要是在商朝，事情或许就有转机。 我突然想到，曾经看过一本书，是关于破解甲骨文的，里面讲述了许多商王朝举行大规模祭祀时的场景。其中有一个关键环节，就是祭祀者要向商朝的历代祖先进行舞蹈称颂，还有专门为此而创作的颂歌，后来被保存在《诗经》里。 我绞尽脑汁地回忆那首诗，恨不能把脑子摘出来膏点儿油，要不就用锤子锤几下——因为它生锈了，在解救老弟的关键时刻卡壳了！神啊，请赐予我记忆的力量吧！武士的铜钺闪着寒光，已经被高高举起，我产生了幻听，只听见“哎哟”一声，老弟被砍为两截，我可怎么跟爸妈交代啊，想到这儿，我泪如雨下。 铜钺向下划过一条凄美的弧线，就在离老弟的脖子还有二十厘米距离时，我灵光乍现——记起了那几句诗。我把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颤抖着高声喊道：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 我也豁出去了，管不管用先放在一边，先吼他几嗓子再说！ 后来回想，当时真是太冒险了，如果这几句诗不管用的话，我就永远地失去了我那可爱的弟弟，当然失去弟弟之后，我也会随之而去，我们哥儿俩都要成为铜钺之下的无名之鬼了。 幸亏苍天有眼，当我喊出这几句诗的时候，那寒光凛凛的铜钺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在距离我弟弟脖子五毫米的地方戛然而止，生生给停住了。然后我就看到这些行刑的武士把铜钺收拾起来，随之双手紧贴在身旁，整齐划一地舞蹈起来。 圆台上的女人远远地望见了，就把青铜宝剑一挥。几名武士会意，就把我跟小满架到了高台之上。 我俩死里逃生，吓得全身瘫软，一丁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任由武士架着走，似乎连呼吸的能力都丧失了。整个场面一片肃穆，刚才那种紧张杀戮的气息减弱了许多。那女人脸上的杀气也没了，换作一种异常神秘的表情。 那女人从圆台走近我们，上下打量我们，简直把我跟小满都看化了。我们俩又怕又羞，不敢抬头。那女人就问：“你们两个与那些俘虏不同，虽然也是奇装异服，但却不是野蛮人。我问你们，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的玄鸟的？” 听她说话的语气，我觉得危险大大降低，于是略略挺起胸脯——我可不敢造次，小心翼翼地答道：“《玄鸟》是《诗经》里歌颂契的，我在爸爸的书房里读过。汤王非常了不起，建立了商朝，是商族人的英雄！” 那女人不住地点头：“那你刚才口里念念有词的那几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可到我发挥的时候了，看着小满那战战兢兢的表情，我忽然生出一种浓浓的优越感——读书多的优越感。 我回答道：“意思大概是，上天命令神鸟降临，降生下契而创建了大商，开拓出土地宽又广。下面还有呢，说‘古帝命武汤，正域彼四方，方命厥后，奄有九有’，这意思是说，上帝授命成汤，管治天下四方，广施号令为君王，九州尽入大商。” 我眼见那女人变得和颜悦色了，就索性再多说几句，兴许我们哥儿俩的小命就保住了。 “后面还有两段，是歌颂商王武丁的。原文是：‘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龙旂十乘，大糦是承；邦畿千里，维民所止，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意思是，商王武丁是成汤王最争气的孙子，他继承了成汤王的伟业，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大大开拓了疆土，使得四方来朝，海内咸服……” 我在那儿摇头晃脑地拽上了，小满瘫在那儿，大气儿都不敢出。 那女人听我这么说，显然心情变得非常愉悦，脸上一丝一毫的杀气也没有了，又问：“那你可知，武丁王为什么这么优秀？” 说实话，这我还真知道，我多次跟老爸去过安阳殷墟——当时老爸正在做一个关于甲骨卜辞的课题，老妈又整天看着我不耐烦，于是我就跟在老爸的屁股后头，老老实实地在殷墟待了很长一段时间。当时老爸白天做研究，晚上就在酒店里把白天的研究成果讲给我听，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好在我对此非常感兴趣，对他的研究成果也非常热爱，所以我扎扎实实学了商朝的历史，尤其是对商王武丁及其王后妇好的功业，十分了解，万分钦佩。 我把胸脯挺了起来，知道我们肯定不会死了，这个美丽妖娆但心地善良的女人不会杀我们了——也不知道我怎么得出这样的判断，但当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我得忠于我的感觉——我朗声回答：“那是因为他的王后——妇好！” 这两个字刚出口，就见两个武士上来，要掌我的嘴。 那女人摆了摆手，武士才怒目圆睁、心有不甘地下去了。她又让人上来，扶我跟小满坐下。这时又有人端着一个物件上来，此物是青铜提梁卣，我在信阳的博物馆里见过。提梁卣是一种在商朝很普遍的青铜器，但是这件提梁卣却不一样，它是鸱鸮提梁卣，通体上下雕镂的都是猫头鹰图案。 我忽然察觉出点儿什么，但也不敢瞎说。 我们喝了些水，魂飞天外的小满在水的滋润下终于放松下来，脸色也恢复了正常。我心里说——老弟，你这小胆量以后怎么跟老哥闯荡世界啊。 妇好大铜钺 长39.5厘米，刃宽37.5厘米，重达9千克。钺身呈斧形，两面靠肩处均饰虎扑人头纹，人头居于两虎之间，圆脸，尖下巴，大鼻，小嘴，双眼微凹，两耳向前；虎作侧面形，大口对准人头，作吞噬状，以雷纹为底地虎后有一夔。钺身正面中部有铭文“妇好”二字。现藏于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鸱鸮提梁卣 通高25厘米，通宽20厘米，腹径17.2～20厘米，是一只背对背站立的鸱鸮(猫头鹰)。卣盖为鸱鸮的头部，顶上有一个蘑菇形圆钮，盖上装饰了鸱鸮凸起的眼睛和突出的利嘴；腹部装饰了鸱鸮的卷翅和尾羽；四只短足装饰了夔龙纹；配有绳纹形提梁。现藏于河南信阳博物馆。 3 我刚要把我所知道的妇好的故事讲给那个女人听，没想到又出了岔子。 一个武士走上台来，跪倒说：“大祭司，甗到了！” 那女人点了点头。 武士就冲着台下东南角高喊：“抬上来！” 时间不长，几个身强力壮的武士抬着一个大物件走来，他们一边走一边趔趄，可见抬着的是个重物。他们将重物小心翼翼地抬到高台上，平平稳稳地放下。 那女人围着物件转了几圈，感到很满意。原来这是一个三联甗。甗是商朝用来蒸东西的器皿，就跟现代的蒸锅一样。它分为三部分：上部为甑，用以盛物；下部为鬲，用以盛水；中间有箅，以通蒸汽。三联甗顾名思义，就是三个甗连在一起。这个三联甗花纹精美，上面饰有夔纹、三角纹、云雷纹，可以同时蒸煮几种食物。 那女人啧啧称赞了一番，不过很快，她的脸上就“风云突变”，刚刚消失的那股杀气再次笼罩在她的脸上。 她回到圆台上，举起那柄青铜宝剑，一边敲击着盾牌，一边吩咐：“把那三个女娃带上来！” 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一阵青铜敲击的哗哗声响，有武士押着三个尚未及笈的少女走过来。她们披头散发，神色惊慌，纤弱的身躯戴着沉重的梏和桎，手脚都被束缚，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走得慢了，武士还拿鞭子抽打她们。她们的身上伤痕累累，简直体无完肤。或许是打得麻木了，或许是她们心中的仇恨超过了对疼痛的感知，总之她们不喊也不叫。 我跟小满都不忍心看了，双双把头扭了过去，没人注意我俩。 那些武士把三位少女押到高台前的一处空地上。那里架着几根木头桩子。少女们被绑在木桩上。她们垂着头，一声不吭。武士们恶狠狠地盯着她们，等着圆台上的女人发号施令。 那女人开始慷慨陈词：“商朝的英雄们，眼前的这三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我们的仇敌——鬼方族酋长的女儿。卑鄙无耻的鬼方，勾结西方的蛮族，对我大商心存觊觎，把我们对他们的恩德全都忘了。过去的一年，他们引领蛮族入侵我们的西方边界，夺我牛羊，杀我子民，血流成河，哀号遍地。我作为你们的王后，你们的大祭司，能够眼看大商任由他们欺凌吗？我们的大王高瞻远瞩，责成我以祭司的身份征讨鬼方，打了十多场仗，幸赖先祖和成汤王的庇佑，我们一胜再胜！可是鬼方不知敬畏，屡次三番地勾结帮凶寻衅滋扰，年初的时候，我们在陑城展开大战，把鬼方及其帮凶打得落花流水，而且还俘获了鬼方酋长的三个女儿。告诉你们，他们打仗带着妻子儿女，是想让他们亲眼见证鬼方的胜利，可是，我们让他们的如意算盘落了空！我们的英雄非但没有让他们看到笑话，反而俘虏了他们酋长的女儿，这对鬼方来讲，可谓奇耻大辱。现在我要让这耻辱深深地刺痛鬼方，让他们再也不敢生出战心，再也不敢惹怒我大商朝！” 高台底下群情激愤，人们一个个攥紧拳头，绾起袖子，一股怒不可遏的情绪在四下蔓延。 那女人接着说：“看看这精美的三联甗，这是我们心灵手巧的工匠造出来的，你们知道用它来做什么吗？” 下面的人喊道：“蒸了她们！煮了她们！吃了她们！” 虎首人身立雕 白色黄斑大理石圆雕像。通高37.1厘米。全身作屈膝跪坐状，竖环，双目圆睁，张嘴露齿，虎爪，满身饰云雷纹，似虎非虎。形象凶狠，雕刻精美。 “妇好”三联 由并列的三个大圆甑和一长方形承甑器组成。甑为圆形敞口，敛腹，腹两侧有牛首半圆形耳。腹底内凹，有三扇形孔。口沿下以雷纹为地，饰以二夔纹相对组成的纹带，以扉棱相间隔，夔身上下饰以涡纹。此器形制特殊，为商代青铜器中仅见。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这些丧失理智的叫声，可把我跟小满给吓坏了，虽然我知道商朝有把俘虏头颅割下来蒸煮的祭祀行为，可是当这样的事要发生在眼前的时候，心里还是一阵抽搐，一股寒意从头顶直袭到脚跟，感觉死亡近在眼前。小满呢，吓得冷汗直流，浑身哆嗦得像筛糠一样，连看都不敢看了。 那女人看向下面，继续说：“今天我要行使大祭司的权力，用她们的头祭祀先祖和成汤王，以保佑大王武丁霸业永昌，保佑我大商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保佑商朝的基业万年永续！” 人群像是被点燃了一样，又好像被某种神秘的力量牵引，人们一个个瞪着眼、握着拳，振臂高呼：“蒸了她们！煮了她们！吃了她们！”“汤王万岁！武丁王万岁！王后万岁！大祭司万岁！”呼声此起彼伏，如海潮汹涌，击岸裂石。 大祭司捧起虎首人身的雕像，向四方拜了几拜。又举起玄鸟盾牌，用宝剑在上面击了几击。下面的武士们就舞蹈一番，然后挥动铜钺，做好了杀头的准备。 那三个鬼方的少女被这阵势吓坏了，纷纷垂泪低泣。她们用哀怨的目光望向高台，又用仇恨的目光扫视人群，这更加激发了人群的愤怒。要不是慑于大祭司的权威，估计他们早就蜂拥而上，把这三个少女给生吞活剥了。 眼看着三个少女就要命丧铜钺之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一声清脆的长啸响彻大地。接着一声洪亮的嗓音响起，让在场之人激愤的神情凝固在啸声响起的方向。 “钺下留人！” 第 3 章 巫师学院 1 “什么人如此胆大包天？” “是我！至高无上的大祭司！”我奓着胆子说，既承认了是我所为，又不忘奉承她一句。 天底下的大人都爱听好话。 果然，大祭司虽然怒不可遏，但一看是我，刚才的好感又油然而起，低声问道：“你为什么阻拦我的祭祀？” “大祭司，我知道您上知天文，下晓地理。前五百年、后五百年的事都瞒不过您。可是有一桩祸事临近了，您却被蒙在鼓里，还在这里妄杀女俘！” “你小子故弄玄虚！”大祭司被气乐了，心想——你这个小毛孩子，敢跟我玩预测未来？我可是玩这个的祖宗！“今天你要是说出个子丑寅卯来，还则罢了，要不然，纵然我不忍心杀你，也由不得我了！” 小满偷偷地碰了我一下，意思是让我三思而后行。但我的犟脾气还真上来了，心想，不露两下子，不但这三个小姑娘，就连我们兄弟俩的小命儿都得玩完。 “大祭司，小子我可就斗胆说了，若有差池，还请您多担待！”我清了清嗓子，脑子里迅速组织关于商王武丁和妇好的知识——要不是我在学校图书馆和殷墟博物馆下过功夫，今天这关恐怕难过了。 “大祭司，祸事肯定是有的，但咱们得先从大王说起。大王武丁是大商朝第二十二任王，也是商王盘庚迁都于殷以后最伟大的王，被后世誉为‘中兴大王’。大王幼年时，曾与奴隶一起做活，深知民间疾苦。大王即位之初，商朝受到四方异族的侵扰，外部环境恶化。面对这种严峻的形势，大王决定武力反击。他四方出兵，接连征战，先后使周边异族臣服。但战争充满了变数，虽然胜利的号角经常吹响，但失败的丧音也偶尔响起。 “鬼方，北方异族中最强大的一支，它的强悍与欲壑难填，导致其成为商王朝北方边境的最大隐患。商朝的子民在鬼方的残忍杀戮中，死伤无数。鬼方的威胁直逼商朝的都城，于是先王盘庚几次迁都。 “大王在名相傅说的辅佐下，国力大大增强，具备了反击鬼方的实力。在与鬼方长达三年的战争中，一个人的功勋不可磨灭。她就是大商朝足以彪炳史册的伟大女性、大王武丁的王后——妇好。 “妇好是大王武丁心中最重要的女人，他们伉俪情深，一直在为一个崇高目标而并肩战斗。妇好的性格中，除了温柔和顺以外，还具备须眉男子都罕见的宽广胸怀、英雄胆略。她曾在针对羌方的战争中，统率过万余大军，这种规模的军队在商朝可是十分罕见的，足见大王对她的信任，也可见她在军事上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雄韬大略。 “由于妇好的丰功伟绩毫不逊色于任何的男性将领和统帅，大王武丁待她也一如诸侯。她拥有最富庶的封地，并且拥有具备独立指挥权的军队。这份殊荣是独一无二的，在历史上也是空前绝后的。” 我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大祭司的情绪变化，发现她姣好的面容已开始阴转多云。于是，便开始乘胜追击：“妇好不仅是出色的军事统帅，还是商朝举足轻重的首席大祭司。她精通巫术，擅长占卜，能预见未来。她是一切‘神鬼’的代言人，其大祭司身份凛然不可侵犯，即便是大王武丁也要服从她所代表的神的意志。 “大王对妇好既倚重又笃信，自始至终，一往情深为她铸造了‘妇好铜偶方彝’。这件宝彝造价高昂，价值连城，足见大王对妇好的钟情。大祭司，我说的这些，可有差错？” 大祭司微微颔首，语气变得异常温柔：“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你也是巫族的人吗？倒是我低估了你！” 我怀着既钦敬，又无比怜爱和惋惜的语气说道：“可惜啊，可惜！这么一位不可一世的巾帼英雄，竟然难逃悲剧的命运！” 大祭司听了，不得不对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野小子的话表示一定的尊重和信服，最起码我之前所说的都对，她说：“你接着说。” “祸事将近。这祸事正是因为征讨鬼方而起。大商对鬼方作战已有三年。妇好，也就是您，在这三年中，自始至终都担当统帅和军队祭司。在数百次的战役中，您都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创造了不可战胜的神话。这次能够俘虏鬼方酋长的三位女儿就是明证。可是月圆则亏，水满则溢，如果您不接受上天的警示，再不休养生息，恐怕接下来的战争会对您不利。 “我最近做过一个梦。梦境显示，您将在冬天发起攻击。当日天寒地冻，日月无光，愁云惨淡，北斗不明。您作为军队祭司，失去了跟鸮神沟通的条件，导致了战场失利。鬼方发动猛烈反攻，将您的军队赶到界河。河水宽阔，波浪滔天。商军退无可退，全军覆没，您一人逃生，身负重伤，生命危在旦夕。” 大祭司听到这里，花容失色，脸上升起无限狐疑，语调变得低沉，裹挟着巨大的悲痛：“你怎么也会有这样的梦境？” 她忽然变得娇弱起来，仿佛刚经历一场沉重打击。最终她有气无力地说：“把这三个丫头押下去！把这两个小子给我带回宫里！” 妇好铜偶方彝 器身横长两倍于纵长，犹如两个方彝之组合，故郭沫若先生称之为“偶方彝”，是商代酒器中绝无仅有的器形。 器身两长边口沿各有七个缺口，是专为放置酒斗设计的。方彝装饰豪华大方，通体以云雷纹做衬底，以浮雕技法表现了兽面、鸱鸮、夔龙、大象等动物形象。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 2 在宫殿之中，我和小满被绑在两张椅子上，到时间会有人送吃送喝，虽然暂时失去了自由之身，但待遇还是挺不错的。小满有吃有喝，压根儿不会考虑生死存亡的大事。 他吃得肚皮鼓鼓的，一边咂磨滋味，一边奉承我：“老哥，我真服了你了，你原来会算命啊，以前怎么没见你露过啊，隐藏得可真深！” “别胡说！你要是平时肯多读点儿书，也能‘算命’了。” “老哥，什么意思，读书跟算命有什么关系？” “今天我跟大祭司说的，除了梦境是我胡诌的，其他都是从书上看来的，要不就是参观博物馆的时候，爸爸讲给我的。我哪里会算命？平时用心留意而已，哪像你，就会喊饶命，不行就装死！” “嘿嘿，老哥，你哪里知道，人生在世，安全第一！安全第一！小命要是没了的话，说别的都没用，好吃的好喝的就跟咱们没缘了！” “要是哪天打仗了，你小子没准当叛徒！” “我要是当叛徒了，第一个教训我的就是老哥你！” “还算你小子有良心。还别说，我今天一个重大发现。” “什么重大发现？快说来听听！” “大祭司，也就是妇好……” 小满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好像听到了什么旷世奇闻一看着我俩拙劣的表演，忍不住笑了——不夸张地说，如果世界上有什么能比牡丹、芍药、玫瑰这些花还艳丽，那就应该是妇好的笑靥了，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正因如此，当时的我忽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疑惑：为什么这张艳丽的脸上时常挂满愁容呢？ 妇好的笑容虽然让我们深深沉醉，但接下来她的一个决定，让我们心里感到十分别扭，却也不得不表示接受。 她跟武士说：“叫史官来。” 时间不长，一位穿戴严整的官员来到殿内跪下。 妇好对他说：“史官如实记录：着将六一、小满赐姓子姓，更名为子六、子满，王后殿下宣！”史官称喏，将王后的话记录在案。武士走到我们面前，喝道：“还不谢恩！” 当时我的大脑经过七十二个筋斗的翻腾后，一拉小满，我们跪倒在地：“子六、子满谢过王后！王后万年！” 虽然我从心里不愿意改姓，但我知道在商朝姓“子”可是一件非常尊贵的事情——“子”姓是商朝王族的姓，姓“子”意味着出身高贵。在商朝，不是贵族出身的话，很多事情是办不了的，比如说接下来我们要干的一件事情。 妇好心情很好，吩咐道：“从此，你们哥儿俩都有了贵族身份，可以到巫师学院学习一段时间，将来跟着我，有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候！” 我跟小满，不——是子满，对视一眼，心想——完了，本想着到三星堆遗址逃避暑假作业，没想到穿越到了商朝还是要学习，苍天啊，我们这是得罪了哪位神祇！ 3 繁重的课业开始了。 先说说我吧，好家伙，在巫师学院——距离王后殿下的寝宫不远，一座黑魆魆的宫殿，正顶上是一个鸮鸟的铜雕，眼睛瞪得圆圆的，好似在傲视宇宙万物。整个建筑呈六角形，由六根巨大的石柱支撑起来，飞檐直插到半空中去，像只猫头鹰振翅欲飞。大殿里面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铜盘、铜碗、铜甗、铜鼎、铜卣、铜尊、铜彝……各种青铜器应有尽有。一些人在里面忙碌着，神神道道的，有的手里拿着个木棍，有的吸着像烟斗一样的东西，时不时地喷出个大烟圈。 我比子满大几岁，所以学的东西要比他更为高深。我的启蒙课程叫“巫族史话以及初中级巫术运用”，教我的是一位叫作巫冥的老巫师，说起话来，从两个牙齿间的大窟窿里往外跑风，如果不认真去听，还以为他一直在说“扑——哧——，扑——哧——”，而且他的眼睛也极度老花。每次我的巫术效果不好的时候，他都要把我拉到他的脸前，对我训斥一番，虽然我听不明白他训斥的真义是什么，但他的唾沫星子和扑哧扑哧的漏风声总是能让我吸取教训，下不为例。 在巫冥看来，我是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莫名其妙地懂得一些知识，莫名其妙地预知一些未来，莫名其妙地能断一些吉凶，因此他在教我的时候总是无法保留。他总觉得我具备强大的巫法潜能，只要稍一点拨，就能融会贯通，况且大祭司早有嘱托，一定要让我学有所成，绝不能对我有所保留和隐瞒。 很快我就学会了穿越术和通灵术。说起来这两项本事也不算什么难事，更没有现代人所形容的那样神秘和深奥。穿越术不过是凭借一定的媒介进行时间旅行的一门技术。其法门在于寻找合适的媒介以及运用一定的驱使咒语。如果媒介得当、咒语恰当，穿越时空简直易如反掌。当然了，如何寻找媒介、如何组织咒语，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知识和经验。 通灵术呢，说白了就是一种通过某种介质跟山川、草木、鸟兽进行交流的技术，绝非后世人所谓的通过神鬼的援手来趋吉避凶。在巫族的眼中，小到一棵草也是有灵魂的，有灵魂就一定能进行交流，只要具备一定的手段或咒语，跟任何事物交流都是分分钟的事情。学习通灵术的关键在于找准时间和介质，不同的事物能够交流的时间段是不同的。有时候汇总信息是一件极其烦琐的事，因为各自的时间节点不一样，操作起来就要特别用心。 刚开始的时候，无论是穿越术还是通灵术，我学起来都有点儿费劲，毕竟商朝的语言环境和语言习惯代大不相同，好在我脑子还算聪明，很快就能转换过来。因此经过一段时间的适应，我也就完全无碍了。要是换作子满的话，脑袋瓜子使裂，他也学不了几个法术。 说起子满，这小子也学了好些本领。他的学习任务是攻治甲骨、学习甲骨文。 攻治甲骨在商朝是一项非常重要的工作，因为占卜在商人的生活中举足轻重。上至大王，下到平民百姓，都需要占卜。国家的征战杀伐，百姓的婚丧嫁娶，就连日常的饮食、出行、分娩、宴客、逛市场，都要占卜一下，因此巫族的贞人、卜人（专门负责占卜的人）在当时的社会中地位很高、很受老百姓的爱戴和尊敬。 但是并不是随便任何一片龟甲就可以用来占卜，而是需要经过繁复的程序，才能使一片普通的龟甲成为能够用来占卜、镌刻卜辞的占卜龟甲。这些龟甲被地方诸侯或贵族进贡到商王朝，然后经由巫师选材，通过削、锯、切、锉、刮、磨、穿、钻、凿等多道工序，才算完成一片龟甲的攻治。其中钻、凿是最为重要的工序。钻、凿的技术决定了被灼烧后的龟甲的裂纹和兆枝，因此既要技术精湛，又要态度谨慎。 占卜的程式也十分讲究，需要六个环节。一是“命龟”，即由贞人说明要占卜的内容；二是“烧灼”，即用烧红的树枝在龟甲钻凿的地方烧灼，甲骨此时会发出“卜”的一声，并裂出一定的纹理；三是“占龟”，贞人根据开裂纹理的兆象来断吉凶；四是“刻兆”，即把占卜的事情刻在甲骨上；五是“刻辞”，就是把占卜的卜辞也刻到甲骨上；六是“涂饰”，即根据占卜事情的重要程度，给卜辞涂上不同的颜色，其中最重要的卜辞要用红色颜料去涂，称为“涂朱”，普通的“涂墨”即可。 无论是攻治还是占卜，都是非常烦琐的工作，不过这对于爱好博物分类的子满来说，正是得其所哉。他对这些学习内容真是喜欢得不行，甚至多次跟我表示不愿意再回到现代。他甚至说他是为商朝和巫族而生的，唯一让他头疼的是，甲骨易治，甲骨文难学——不但难学，而且难认、难读、难辨、难刻。 有一次我去探望老弟——我们两个因为学习内容不同而分处两地——我故意没有提前知会，而是偷偷地去看望他。我来到他的教室外边，看见一个贞人正拿着鞭子严厉地督促他。 子满的身边放着一摞攻治好的龟甲，贞人正在训练他正确地识认龟甲上的文字，并且教他把这些文字如何刻到龟甲上。 就听陷入崩溃的贞人说：“子满，你行行好，可怜可怜你的老师吧，你就不能把你识字的功力提高到你攻治甲骨功力的十分之一吗？莫说十分之一，就是百分之一，认识千八百个甲骨文算什么难事啊！” 子满用手把耳朵堵了起来，近乎咆哮地说：“别说了！别说了！我的耳朵都出老茧了！难道我愿意认不出吗？你再说，我就去跳河！” 贞人忍无可忍，一鞭子抽在我老弟的背上，把我心疼得不行，我刚要过去给我老弟撑腰，可转念一想，如果不让我这么爱偷懒的老弟吃点儿苦头，他怎么能长进呢？如果不长进，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大商朝，我们哥儿俩还怎么混下去啊！ 第 4 章 特殊任务 1 大商殷都的皇家图书馆是我跟子满学习之余经常去的地方，那里收藏了大量的甲骨文，包括夏朝的王室藏书、历代商王的占卜卜辞和起居录，历代外交和对外战争记录，巫族和宗族事务提要和大量从战败国搜集来的奇书古籍，应有尽有。每一本或每一套书都用小麻布袋装着，里面一摞摞的甲骨排列有序，上面都编有序号，类似今天书籍的页码。 子满最不喜欢读书，在书架前晃来晃去，这儿翻翻那儿翻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过有一次我看他挺认真的——他把那些甲骨翻过来调过去地看，看得非常仔细，甚至忍不住用手一遍一遍地去摩挲。 我好奇地问他：“老弟，你是肚子饿了吗？想对这些甲睛，竖起了一对耳朵。 我兴奋地告诉子满：“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咱们正好来到了玄鸟宝杖的制作现场，你说神奇不神奇！我说怎么一根棍支着个鸟首呢，我真是笨死了，早就应该想到的！” “老哥，你不是笨死了，你是跟我一样饿晕了，只是你不肯承认罢了。” “闭嘴，都是你在我耳边说着饿来饿去的，把我的思绪都给搅乱了。” 此时，子满突然拽了一下我的衣服。我的眼神向高台望去，就发现一个人上了高台，看样子是要发表演说。 2 这个人个子不高，浓密的头发用鸮冠束着，发梢垂在肩上，漆黑如墨。他穿着一身葛衣，腰上系着一根丝带，上面悬着一块宝玉。 这人稳稳当当地站在台上，广场上所有的人立刻跪倒，口中呼喊“万岁”。从刚才人群的表现来看，这人一定是成汤了。 汤摆了摆手，示意人群站起来。接着他用饱满昂扬的嗓音说：“父老们，你们辛苦了！大战在即，我知道你们心里忐忑难安，我何尝不是呢！自夏王孔甲始，淫乐无度，招致百姓怨恨，诸侯反叛，至今已过四代。当今的大王履癸，更是荒淫无道，宠爱妖姬妺喜，让老百姓吃尽了苦头。” 子满偷偷地问我：“妺喜是谁啊，怎么说她是个妖姬呢？” 我白了他一眼：“你哪里知道，这个妺喜确实是个妖姬，美若天仙，自从履癸，也就是夏桀爱上了她，就不思进取，终日与她以及一干宫女饮酒作乐，荒唐至极。老弟，你可别瞎问了，好好听汤王说吧！” 汤不无痛惜地说：“有消息说，大夏重臣关龙逄已经被履癸杀了！天丧大夏，此其时也！我们大商从契开始，一路筚路蓝缕，艰辛开拓，已经几百年，如今，在祖先的庇佑之下，大商的地盘逐渐扩大，我们的军队日渐强盛，我们的粮草堆满仓廪，我们的部族日益强大。就在前不久，我们完成了十一征十一胜的战争神话，大多数亲附夏的诸侯都被我们打败了，接下来我们就要准备对夏用兵！” 广场上的人群一时激情澎湃，振臂高呼：“大商威武！汤王威武！” 汤挥挥手：“前一阵我消失了，有流言蜚语说我死在了夏都，你们看现在我又活生生地站在这儿了，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又寝食难安起来。不过，无风不起浪，我虽然没死，却也经历了一番生死劫难。我打算征伐最后三个跟夏结盟的诸侯国：韦国、顾国和昆吾。履癸得知消息后，就先发制人，以召我入朝的名义将我囚禁在了夏台。我们买通了履癸的宠臣和妺喜，说我得了重病，经过好一番折腾，我才得以脱困。” “大王万年！祖宗保佑！大商无恙！” 就在此时，子满低声说了一句：“老哥，作坊那边有动作了。” 我望过去，知道是模范里的铜汁凝固冷却了。有三五个奴隶用力把模范打开，玄鸟宝杖的雏形也出来了。接下来是更为细碎繁复的工艺流程。当初在制范的时候，宝杖的纹饰已经制好——纹饰往往在范面上制作，经由起稿、画线、挖主纹、压底纹、贴泥条等工序来完成，这些都是相当精细的活计，会消耗大量的时间。模范撤去后，这些纹饰露出来，需要精心打磨纹饰，使其焕发光彩。 玄鸟宝杖的杖体部分用的是夔纹，部分用的是蟠螭纹。相传，夔是一种近似龙的动物，图案多以“一角、一足、口张开、尾上卷”的形式呈现。随着时代的发展，夔纹也渐渐演变为几何图形的形式，作为器物上的主要纹饰。后来，夔纹演变为蟠螭纹。其形似夔纹，张口、卷尾，大多以盘曲的小蛇组合构成较为繁复的图形。 在制作纹饰的时候，还要同时制作铭文。铭文通常采取贴泥条的工艺去完成。玄鸟宝杖的铭文非常简单，只有八个字：战无不胜，大商永昌！ 整个玄鸟宝杖制作完成以后，还要进行最后的打磨抛光，把多余的铜块、毛刺、披缝等修理干净，一条赫赫生辉的玄鸟宝杖便鲜活地呈现在人们的面前。 奴隶工头虔敬地把宝杖举过头顶，送到高台之上汤的手中。 汤的眼中满是欣慰，激动地把宝杖高高举起，嗓音颤抖地说：“天佑我大商，鸮神宝杖终于大功告成骨大快朵颐？” 子满露出委屈的表情：“老哥，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堪吗？我这是在欣赏！欣赏！懂不？” “欣赏？欣赏什么？我看你是在闻味道，准备下口了！” “老哥，这可就是你见识浅陋了！” “呵，又跟你老哥拽词儿了，你倒跟我说说，我哪里浅陋了？” “我虽然对这些文字犯晕，但对这些甲骨的攻治痕迹、钻凿水平却非常感兴趣，刚才我就是在仔细鉴赏甲骨攻治的工艺，却被你当成‘垂涎三尺’，岂不冤枉？” 我还真把这个给忽略了，当即表示歉意：“不好意思啊，老弟，都怪哥用老眼光看你，看来我对你也要刮目相看了。” 子满顿了顿，问我：“老哥，我确实有个疑难问题要问你，还望你赐教！” “快说！快说！助人为快乐之本，况且你的问题通常都是小儿科。” “嘁！老哥，你倒跟我说说，我看了这半天商王的传记了，这些商王的名字怎么都带甲啊、乙啊、丙啊、丁啊的，你看这些名字，小乙、太丁、外丙、中壬、太甲、沃丁、太庚、小甲、雍己、太戊、中丁、外壬、河亶甲……我搞不懂，这可跟后世帝王的名字大不相同。” “老弟，你倒细心！可见你小子平时都是装糊涂，该细心的时候比谁都细心。这个问题问得好，老哥我还真做过一番考证。” 子满迫不及待地等着答案。 “老弟，你说的这些甲啊、乙啊、丙啊什么的，其实都是天干，这你应该知道。古代的天干来自对太阳神的崇拜。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在上古传说中，《山海经·大荒南经》‘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认为有十个太阳。这十个太阳名字依次是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它们轮流当值，十天一个循环。久而久之，人们就称甲当值的这一天为甲日，乙当值的那天为乙日，或者叫太阳甲或太阳乙，由于太阳神在人们心中的地位至高无上，而人间的皇、帝、王、后等又是世俗的至尊，于是渐渐地有了用日名来命名帝王的习惯。 “夏朝帝王的名字，如胤甲、孔甲、履癸，都是以这种方式命名。其中这个叫履癸的夏王，就是大名鼎鼎的夏桀，夏朝就断送在他的手中。从他的名字来看，他是在癸日这一天出生的，他亡了国，商人以为癸日这一天非常不吉利，所以在有商一代，没有一个帝王是用‘癸’字命名的，哪怕他是癸日这天出生的也不用，这是忌讳。 “商朝从汤起，到最后一任帝王纣，都是用日名来做名字。成汤叫天乙，纣王叫帝辛，没有例外。可见，商王的命名是很有规律的。他们一般是两个字，有个别的可能是三个字。两个字的，第一个字用来区别，第二个字则是日名。比如说同样生在甲日这一天，有太甲、小甲、河亶甲、沃甲、阳甲、祖甲的区分；乙日有祖乙、小乙、武乙、帝乙；丁日有太丁、沃丁、中丁、祖丁、武丁、康丁、文丁……” 我正说得起劲，唾沫星子横飞——子满听得认真，只是得时不时去擦拭一下他稚嫩脸蛋上那些饱含着“知识”的唾液分子。有个武士进来，喊道：“子六、子满，王后召见！” 子满一边往外走，一边嘟囔：“这么说来，现在的大王是生在太阳丁这一天喽？” “子满，你太磨蹭了，直接说丁日不就好了吗？而且我提醒你，把大王的名字挂在嘴边是犯死罪的，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子满吓得赶紧闭嘴，甚至用手把嘴捂上了。 2 等我们到了王后宫中的时候，妇好正在跟几个人说话。从他们严肃的表情来看，议论的一定是国家大事。 我跟子满走过去，跪倒在地。 我们可有一阵子没见王后了，说实话着实有些想念，我这个人是有点儿英雄崇拜情结的，更何况是一位英姿飒爽的女英雄。 我在巫师学院的每一天，除了要完成繁重的学业，剩下的事情就是想着能早点儿学有所成，好能给王后效犬马之劳。 妇好见我们来了，微笑着说：“子六、子满，你们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妇好过来拉住我们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然后跟在场的人说：“这两个孩子算是跟我有缘，这个大一儿的孩子叫子六，小一点儿的叫子满，前一阵子我让他们到巫师学院去学习巫术和甲骨文，现在小有所成了，介绍给你们！” 在场的人纷纷夸奖我跟子满：“真是少年才俊！”“王后的眼光还是像从前一样好！”“王后调教有方，实属我大商之福！”“有了这两个小将，还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我早就说过，世界上没有几个人是不喜欢听好话的。我偷偷地观察，就发现妇好的脸上荡漾着满意的笑容，子满这小子心里乐开了花，“花朵”都要从眼睛里冒出来了。当然了，我也有点儿飘忽，心想——这帮老小子太能扯了，要不是看他们说的都是实在话，我非得过去给他们几个耳刮子不可。 “好了，你们也别太抬举这两个小子了。”妇好及时制止了我们的飘飘然，“他们少不更事，少不了要你们扶持。不过，有一件事是定了的，我已经让他们加入巫族了，虽说没跟巫族商量，但我想我还是有这个权力的。你们也不会有异议吧？” 那些人一致表态：“王后英明，我们没有任何异议，巫族就应该补充一些这样新鲜的血液！” 妇好点了点头，转而严肃地说：“不过，无功不受禄，他们也不能白白接受这份荣誉，现在就到重用他们的时候了。鬼方的事情告一段落，倒不是我怕他们，而是现在另有隐患，不处理好这个隐患，对鬼方的用兵恐怕就会真如子六所预料的那样，一败涂地。” 王后当着众人提起我胡诌的那些话，顿时让我有些不好意思，脸色绯红。 那些人互相对视了几眼，问：“不知王后所言的隐患是什么？” “你们也知道，大商对外作战一靠上天保佑，二靠将士用命，三靠武器精良。现在问题就出在武器上，现在我们制造武器急需的青铜原料要没有了！” 那些人听罢，大吃一惊：“蜀方一直为我们提供青铜原料，这是签订了约书的，难道他们现在要毁约吗？” 妇好心情沉重地说：“不错，蜀方现在公然跟我们作对，切断了青铜原料的供应。我也调查清楚了，单单的一个蜀方也没这个胆子——是被我们打败了的羌方和巴方，说服蜀王鱼凫，跟他们联合，要在背后捅我们一刀。巴、蜀、羌三国结盟，这可对我大商极为不利，万一他们再去联合鬼方，使我大商腹背受敌，两面交战，恐怕大商会有倾覆之危。” 在场的人无不惊骇，没想到突生变故，一时之间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你们也不用灰心，我早已想好了应对之策。”妇好望着我跟子满，就像唠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