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书写与现代性想象：1919-1949年中国游记散文研究

作者简介

林铁，1980年生，湖南长沙人。暨南大学文学博士，湖南财政经济学院人文与艺术学院副院长，副教授，吉首大学硕士研究生导师，湖南省青年骨干教师。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青年课题1项、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课题1项、湖南省级研究项目多项。出版论著2本，在《文艺理论研究》《现代传播》等权威刊物发表论文30余篇。主要研究领域为现代文学、文艺美学与媒介文化。

内容简介

2011年秋天，林铁考到暨南大学，成为我的博士生。也就是在那个时间前后的样子，陈坤的“行走的力量”如火如荼地酝酿，我有幸加入，并且开始主编《行走》，从此，接下来时光中很大一部分精力，无论书内与书外，都沉浸于行走相关联的活动中。 事实上，1990年代末和2000年代初的时候，我曾在《天涯》等杂志上连续写了一组与行走相关的散文。后来结集出版，名为《零度出走》。后来，我还在广东旅游出版社出过一本《人文江南》，我是浙江湖州人，书里都是我童年的记忆、故乡的印象。吃穿住行、遗迹风貌、风月传奇等等，这些住在老一辈人世界里的诗情画意，如今都似乎不易搜寻，我记下来，让它们随着我中年的行走步履，娓娓叙来。 林铁之前工作的湘西，我也去过。路过凤凰，路过沈从文一路写出《湘行散记》的那条河。我深感，旅行也许真的是文艺生产最入心的方式。近些年，旅游蔚然成风，游记的出版也成为文化界的一大可看之景。这一方面当然是经济物质水平提升的结果，另一方面，也与当代社会的生活压力和存在状态息息相关。旅行之所以有趣，往往不只是因为所到之处的风景体验。2013年我再度出版《行走指南》，我重申着我多年以来坚持的认定：我的兴趣不在于某时某地，而在于作为一种存在状态的路上所包含的生命秘密。换言之，我并不着意于常规形式上的游记，我希望通过“行者”“乐园”“山水”“路遇”“道路”等等一系列与旅行相关的元素，试图剖析背后的生命意义。我相信，真正的行走能够打开生命的某扇门，让我们觉察本属于自己的丰盛。 林铁的选题，以1919年到1949年为区界，是很有意义的。按照王德威的研究，中国现代性的全面展开当属于晚清。清廷一大批开明知识分子远赴欧美，考察西方社会现代性的成果，探究于中国的可行性路径。他们的所见所闻，留下一大批游记。这些文献，成为我们研究中国现代性无可替代的对象。1919年“五四”新文化运动再度引发一股走出国门的热潮，同时，因为民国政府的基础建设、旅游设施和交通条件的逐渐提升，国内民众的旅行热忱被激发。旅游的主体，由贵族大臣官员，扩大到普通知识分子、商人、革命青年以及一般民众。“五四”新文学意识的觉醒与推波助澜，也使得游记这一文献记录式的边缘性文体成为现代散文板块中一个审美性很强的文学文体。同时，这期间国内社会时局的波诡云谲，为民众的旅行赋予了极为复杂的文化意义乃至政治色彩。旅行，在1919—1949年的呈现，既是一种现代生活的表达，也是与世界意识相联系的文化体验，同时革命话语、国族意识裹挟其中，又成为一种政治话语。更为值得注意的是，面对现代文明的冲击，社会变迁和文化裂变的语境，现代人的旅行又无可避免地被赋予了感伤、漂泊和孤立无依的生命色泽。这些，在林铁的这本专著里，都被敏锐地捕捉到了。 正是因为旅行承载着这么多复杂而丰厚的内涵，林铁选择以游记散文为着眼点，来透视中国现代性的文化品格才具有其独特价值。现代文体的生长如此广泛，为什么选择游记散文呢？民国时期的文学批评家方非曾在《散文随笔之产生》中回答过散文这一文体在五四运动时期繁荣之由：浪漫主义对应于诗歌，因其以情感又好怀旧，自然主义对应于小说，特别是短篇小说，因其对丑恶现实的批判。“我们现在已处于资本主义社会之烂熟时期，人们无不感觉烦忙、苦闷、憔悴，因之，无一不灰心、丧志、乏勇气、无朝气、无恒心、无耐性，其作品便必然以短小精悍见长而又能即物言志之随笔文为文坛上之一主要形式了。”这一表述未必确切和周正，但他的批评策略却值得借鉴。他将文学形式的变迁归因于社会的变迁。在他的逻辑中，正是因为游记有利于回应现代中国特殊的社会形态和生活方式，有利于表达现代人的心灵状态和情感体验，它作为一种文体在现代中国文学史上才得以延续并繁荣起来。这也是游记作为一种散文形态，尤其是作为一种现代性文类，可以被重视和研究的根由。 林铁在本书中，以游记散文的形式背后的现代性社会内涵为研究起点，拒绝一种封闭、凝固的文体观，从而赋予游记这一在古典文学中已然十分繁盛的文体，更为现代性的审美内涵。他的研究思路也不再是传统的文学研究思路，而是借鉴了文化研究的路径。对于文学的现代性问题研究来说，这一思路无疑是可取的，也是必要的。由此，我们在他的著述中能看到，游记散文与启蒙、异国情调、革命、边疆以及都市生活等等中国现代性的典型要素融汇于一体。我们从而知道，现代文学的生产，实际上无法脱离于现代性的社会语境而独立存在。它牵连了深厚而复杂的社会转型、民族命运以及个体的生命状态等问题。在不断被建构的流动状态中，游记散文诠释了世界敞开、价值崩裂、国家动荡和个体孤依这一洪流激荡的三十年里丰渥的时代讯息。 今天的我们同样在旅行。为了追寻历史旅行，为了看世界旅行，为了休闲和放松旅行，为了挣脱某种束缚和规则而旅行，为了看异域的风景，为了遇见不同的人，或者，为了回到自己的本然。又或者，今天的旅行，也可以变为一种消费景观，成为身份地位的变现方式，变成一种自拍的时尚可能。万千世相，都在旅行中一一呈现了。也许，怎样的出发，便意味着怎样的我们吧。 在林铁的《旅行书写与现代性想象》付梓之际，我想说的是，无论是民国，还是今天，旅行，都是携带着不同价值观的我们，在行色各异的路途中，拥有的奇遇、惊喜、孤独、解放或者其他使命。可能最重要的不是目的地，而是处于行走状态的我们当时的内心。今天的语境固然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现代性的问题依然处于未完成状态。我相信，现代性的指向最终都要回到个体的生命中来，所以，林铁对旅行活动的诗学解读，也还可以继续。 是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