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上下卷)

《石勒》(上下卷)
作者: 毋福珠
出版社: 山西人民
原售价: 98.00
折扣价: 63.70
折扣购买: 《石勒》(上下卷)
ISBN: 9787203119289

作者简介

毋福珠,山西泽州人,1935年出生,爱好读书写作,上世纪80年代开始小说创作,主编出版报告文学集《七百里太行》、长篇历史小说《春秋霸主晋文公》等。

内容简介

第四十六回?防中山徐程进忠言 临末路赵主发遗令 后赵太子石弘,字大雅,性擅文好学,亲敬礼让有孝行。石勒见他经常随杜赮、续咸这些老臣学文,不沾武事,谆谆告诫他:“重文没有什么不好,只是如今尚在乱世,轻武就怕难御天下。” 石弘满口应承,道:“父皇教训的是。” 过了一段日子,石勒将石弘叫到寝宫,问他学了哪些武艺。石弘支吾不过,只得跪下承认自己还没有学,坐在铺榻边的石勒生气地一脚将他踹倒。可巧程妃掀帷进来看见,把手里端的石勒亵衣倒到左手搂在胸前,腾出右手去扶石弘,说要打就打她,不要打她的弘儿。跪在地下的石弘不敢起来,把程妃推开,说她不懂就不要管石勒如何教训他。 程妃确实没弄清楚石勒特意叫石弘习武的苦心,所以石勒说她娇子如杀子,她还接受不了,把手上搂的亵衣朝石勒摔去,哇的一声哭着跑出门外,石勒无奈投袂命石弘起来送程妃回了掖庭。 再三强调太子石弘习武的深意不在“武”,而在“政”。所以石勒一心想把石弘栽培成既有文又通武的未来之君,特意遴选精通兵书战技武功深厚的将军教他。有一天,晡食后过了半个多时辰,歇在屋里的徐光与妻子虑划给子女更换夏服的布帛之时,听见有人在门口说:“在小校场,任将军、王将军在那里教他。” 听声音,说话的是徐光的贴身侍卫。 徐光把他喊进屋来,问道:“教谁?” 侍卫答道:“太子殿下。” 按说,这已经是旧事了。三个月前,石勒在一次朝会末了,临时动议口谕朝臣刘彻、任播、王阳教太子石弘习武,命刘彻、任播侧重授太子兵法战技,王阳重在教太子击刺骑射。 三人俯首领命分头教去了。 令徐光有些不解的是,他三人承命教授时,常在殿前大院和东宫侧面空场练习,今日怎么去了小校场呢?是太子殿下有了长进,想一展风采,还是三位将军想让太子殿下练得更用心一点,有意搬到小校场去了?徐光不禁又问:“你出去这半天就是去小校场看太子殿下练武了?” 侍卫是代徐光去看望老臣续咸回来的路上拐到小校场的,他道:“我见很多人都去了小校场,想看看那里有了什么事,就跟了去。看见陛下在那里,还以为您也在那里陪陛下呢,瞅了一阵没有看见,赶快往回走。”侍卫不见徐光吭声,以为他在生自己的气,径自跪下认起错来,道:“是我回来迟了,请责罚。” 听侍卫这样说,徐光觉得自己猜错了,挪到小校场去,应当是石勒的旨意。他要检验他们的教和太子的学,便道:“你起来回答我,谁在那里陪陛下?” 侍卫道:“尚书裴公,不一会儿就走了。后来看见中山王和齐王石邃去了。” 徐光道:“他父子俩去陪陛下了?” 侍卫摇了一下手,道:“没到陛下身边去,背在场东头那排树后黑影处窥视,有时探头探脑好像怕谁发现。我那时有些犯疑,既然来看,咋又背在树干后面呢?我悄声向前挪动到比较靠近他俩的另一棵大树跟前,刚站稳就见太子殿下在抵挡任将军砍来的大刀时,他使的长枪意外脱手坠地,任将军扑通跪下赔罪。没听清陛下说了一句什么话,任将军向陛下参礼说此失怨他操之过急,太子殿下还没有把劲使到枪上,他的大刀倒砍下去了。陛下大叫大嚷不同意任将军的那个说法,说不是手劲不到,是心不到。心若到了,其招式自然就到了。” 徐光点点头,道:“陛下说的‘心到’,可真是他以多少回的刻苦磨炼、多少回的沙场实战得来的体验。”他攒眉想着什么,微转脸又问侍卫,道:“你就看了这么多?” 侍卫回想当时的场景,有两个人走到中山王所在的树干前面,中山王与齐王就朝树干右侧移动。他怕父子俩看见,忙朝另一棵大树转去。转动的时候,听见齐王说小一辈的人在一起练武,互相模仿来得快,待他去与太子过几招,引导他几式,中山王挡住他说“你傻!”中山王的语气很重,很生气的样子。这时场边又点燃两处大油鼎,庶乎真要被他父子俩看见自己隐在树后,说不定会……这便悄然离开那里回来了。 徐光思索了一阵,想弄清楚中山王父子在那里的细情,忙和贴身侍卫来到小校场东头一看,树干间已是稀稀拉拉没几个人了,中山王父子已离开。他没有看见石勒,也没敢让太子石弘知道,出来校场去了石勒寝宫。里面传出话来,说陛下已经休息了,有事明日来禀。 徐光向传话侍卫一揖,扭头要走,忽见伺候石勒起居的亲侍出来,弯腰前拱向徐光揖一礼,说道:“徐公随我来。” 徐光有点犹豫,那亲侍说道:“徐公怕前后不一,有什么不便?陛下有旨,说来者若是中书令,允他觐见,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徐光让他的贴身侍卫等在外面,自己随了那位亲侍进去,歇在榻上的石勒看见徐光向他揖礼,手托榻沿坐起来指着座位让徐光坐了。徐光拱手谢座,道:“陛下在小校场看太子殿下习武劳顿了,还是躺下歇息。微臣是来看看,并不是有事要禀奏。” 石勒轻轻叹息,道:“朕近些日子,自感身体困顿。不躺好像有些累,躺又躺不住。卿知道吧,大雅文弱,好文不武,殊不似将门之子。”他微摇下颏,有些不快的样子,道:“你给朕读《汉书》时不是讲到修武备、备非常么,在此乱世,有武近乎等于生存;无武呢,家国难保呀!” 听此话中之意,徐光觉察出石勒内怀殷忧,轻轻一笑,说道:“微臣记得读《汉书》时讲过,历代帝王之后有勇武坚毅承祚御国被誉为英主的,也有文弱守成而成为圣君的,像汉高祖刘邦马上取天下,他的后代孝文帝(刘恒,谥号孝文,西汉皇帝,前180—前157年在位。因其治理国家功勋卓著,史家将他同汉景帝两代并誉为文景之治。公元前157年六月卒,传位子启)守之以文治,功业同样隆盛。在当今国朝之中,臣也发现许多同僚希望陛下万岁之后的守成之君,是一位有仁孝美德的统御国政者,以怜惜和保护他等的既得利益,陛下又何须过忧呢?” 石勒听罢没有说什么,脸色却渐露喜悦。 这喜悦虽只短暂驻留,但专为诤谏而来的徐光还是捕捉到了,趁此道出深埋在心底的忧虑,道:“微臣见濮阳侯在世时,同陛下谈论过创业与守业的事。许多时候,若没有伊、霍那样的贤臣相辅,守业之难要大于创业。如今太子殿下仁孝温恭,中山王阴毒凶暴且多狡诈,势威王室,陛下若有不讳,臣恐社稷将危。” 石勒一时惊愕不语,半晌之后将目光转向亲侍,让他摒去左右人等,道:“事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卿既察出内中隐患,必想到某些应对的计策。把话敞开,这里就你我二人。” 徐光望一眼门口,道:“以微臣愚见,陛下宜渐削中山王威权,使太子殿下和几位皇子早参朝政,于内掌握权力,于外树立威望,使他们历练成长。” 石勒以为言之在理,直是点头。 事实上,担心国家安危者何止一个徐光,更有太子石弘的亲舅舅右仆射程遐。他见石勒已近暮年,身边的所谓旁支堂弟石虎又有非分欲望,谲怪多不经,这使程遐为他身后计,也到寝宫向石勒进言,道:“臣有话奏闻陛下,不知愿不愿听?” 石勒点头,道:“说吧,只要是真话。” 忧虑国家长治久安的想法,程遐早想进言奏闻于石勒,现在让他说了,他又有些发怵,强抑一下心头狂跳,言道:“中山王勇悍权谋,眼下群臣无人可及。臣数窥其行,无德,无礼,不敬大王,不友善臣民,已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其本性凶残,屠城杀降,强横不仁,臣民共愤,又久为将帅,征战有年,内外震恐。他的几个儿子都年长成人,皆典兵权,其志莫测。陛下健在,臣料中山王自会像眼下这样,时时做一些表象上的掩饰,不至于有什么太出格的事体出来,然谋取最高权位才是他的目的,绝难成为辅弼少主的贤良之臣。考虑到家国社稷,应早做决断——除之,以安天下长久。” “除之”一词,把石勒惊得透不过气来,程遐怎能说出这等荒唐的话来?!石勒两只眼珠迅疾翻滚,而后眉毛猛一耸,大喝道:“你安敢妄言……”喝出这一声以后,才沉沉舒了一口气,停了停问道:“你让朕除之,怎么除?” 一听石勒口气不对,程遐嗵的一声跪地,但依然坚持己见,道:“以他预谋叛乱斩之。不除此后患,必遗于少主。” 石勒站起来,一只手摸着下巴须髯,在地下缓缓走动,不由得斜视一眼程遐,命内侍扶他起来,自己却照原位坐下,目光又落到程遐脸上:这程遐心眼比过去多了,胡给朕出主意。季龙是跟随朕打天下的虎将,不能刚有了一片天,便来个枉杀功臣吧?沉吟良久,他才又说道:“方今天下未平,大雅年轻,正需要像中山王这样的强悍之臣。” 这些话程遐肯定不爱听,可石勒觉得不趁此把不爱听的话说给他听,难保会把“除之”说给某人呢,岂不造成石虎与程遐之间更大的裂痕?他深吸一口气,说道:“中山王跟濮阳侯一样,对我赵国之兴有佐命之功,还是朕的老娘讨要乞食把他养大的,他怎会不顾念恩情而对朕的儿子妄行不义呢?卿放心,朕自有掌控,就算他来日成为辅佐少主治政的第一宰辅,也不至于将你这位帝舅排斥在朝事之外。” 根本没有料到石勒对自己如此猜忌,使程遐心里十分难过,嗵的一声跪下哭泣起来,凄凄?切,痛心疾首,道:“陛下啊,您误解臣了。臣无意违帝命,犯天威。臣所言实为家国,绝无私心。”他抬起挂着泪痕的脸,看了一眼石勒,道:“臣知道逃难路上元昭皇太后把他当亲儿子看待,然他终归不是陛下血缘至亲,您待他如亲弟弟,他的骨子里不见得以恩义真诚相见。多年来,他为国朝征战强敌,屡建功勋,那也是在陛下您的统御之下取得的,可陛下处处厚待他,赐封为王,其爵禄已至人臣之极,但他会满足吗?臣观他不会满足。他所想的,不是因为您才有了他的今天,而是因为有了他才有了您的今天,他怎会安为人臣呢?” 石勒冷笑一声,道:“不安为人臣又怎样,把朕撵出国门,这江山他来坐?” 程遐举了个近期的例证——当今江东晋成帝的祖上司马氏父子,曹魏国主对其格外优宠任用,最终还是叛朝篡国,改魏为晋,他道:“臣是怕中山王步司马氏后尘,才冒昧进此直言的呀,陛下。” 石勒认为程遐的泣谏,并非危言耸听,因为石虎谲诡孤傲,太子石弘也说过石虎捉摸不定。为不使自己身经百战得来的江山落入他人之手,不能不防他一二。石勒觉得程遐公心直陈,确为家国,大声叫道:“右仆射。” 听到叫自己,程遐躬身俯首,应道:“臣在。” 石勒道:“今天下未平,太子又不贪武事,眼下尚需季龙撑持内外诸军事大局,你所言‘除之’,朕不想那样做。”(但这种决定的后果,到他死的时候才明朗化了) 听出石勒还在顾惜石虎,程遐免不了心中暗急,道:“内患不除,很难君臣一力防御外敌呀,陛下!” 石勒不想再说,只缓缓做出一个朝外摆动的手势。 言不被纳,程遐心绪极不畅快。他低头出了后宫,又觉得该返回去见见程妃。转身之间,望见前面不远处有一个人,忙问自己的贴身侍卫道:“那人是不是中书令?” 贴身侍卫歪着头,瞄了瞄那人走相,回道:“是。” 侍卫陪程遐跟过去,徐光已经进入屋里。正要扭头返走,徐光屋里亮起了灯火,程遐才又指使贴身侍卫上前叩门。 徐光仆人开门来看,连忙拱手俯身致歉,道:“是程公驾到,小仆怠慢了。小仆的主人在屋里,请进。”屋里的徐光忙也走到门口将程遐迎入。平素两人心思不甚投合,但在对石虎的看法上又颇有相通之处。二人分宾主落座以后,徐光见程遐闷闷不乐,屏退闲杂人等,探问道:“是不是中山王?” 既是来找徐光倾诉苦闷,程遐也就无所隐讳地将进谏石勒的事说出,道:“我谏陛下说中山王阴毒不忠,须早下决心防其遗患少主。陛下说中山王对国朝之兴不光有像濮阳侯那样的佐命之功,还是他娘讨要养大的兄弟,不会对他的儿子怎么样。照他这般话意,太子将来还能坐稳江山吗?” 徐光早看出石虎对他与程遐有弃绝之意,叹道:“我也日夜担心呢。中山王最恨你我,一旦主上晏驾,他必危国害民,首先被开刀的就是你我二人。” 程遐道:“中书令广有见识,你说咋办?” 时下徐光还没敢太暴露心迹,只道:“程公没有向程妃说透过中山王之事?” 程遐道:“说过。” 徐光道:“她如何说?” 问话使程遐一时低头没有照实回答。有一回,程遐向程妃说起石虎将为国朝之患的事,程妃说前时按他的意思向石勒进言,结果屈斩了张披,使国家失去了一位栋梁之材,如今她哪里还好意思再做那样的事!他想着程妃的这些话,竟有点悔不该无故弹劾害了张披。张披不死,张宾也不至于很快就死。二张若在,石虎哪里敢像今天这样嚣张?程遐心里难过、悔恨,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徐光,说道:“她也认为中山王是个祸害,可她终归是女流胆量。” 徐光道:“后来没有再说?嗯,我想你得给她壮壮胆。” 程遐道:“那天趁石会领了几个侍卫奉驾去看街市,我又入宫坐了半天,很多话都敞开了,她始终不吐口。但过了两天就捎出话来:不能动中山王。” 徐光摇头叹息一会儿,道:“有一天我看见一个人,躲躲闪闪地跟在石邃身后朝左卫将军住处那边走去,是你的仆从,估摸是你授意的。明说吧,你在各王中间走动多,中山王有什么动静?” 程遐回道:“没有发现。” 徐光道:“这倒怪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程遐道:“一点也不奇怪。因为陛下以为中山王忠于他,或者身后靠他辅政,安邦定国,而中山王那边呢,一切都在心里做事,外人难以察觉到他内里那些隐秘心机。” 徐光想了半晌,觉得没有办法深说,只道:“也许吧。他以为他娘讨要养大的同族兄弟可靠,但是我觉得石虎就最不可靠——有勇略而不忠,这最可怕。”其时,徐光望了望屋门,转过脸来抬头又朝向程遐,道:“程公,此事绝不可向别人说起。若是让他人知道了,这‘倒虎’的罪名,足够你我丢了性命。” 程遐点头嗯一声。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沉默了好一阵子,徐光才又道:“唉,陛下不动,你我干着急也没用,必得动摇陛下——再谏。” 程遐有点疑惑,问道:“再谏?再谏也怕白搭。” 徐光低沉的头猛然抬起,道:“事关存亡,白搭也得谏,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法子动中山王。” 程遐一会儿说能谏,一会儿说近日石勒心情不好,觐见他即使小心,也怕惹盛怒,还是不能再谏,后来拜托不像拜托,商量不像商量,只是微掩下眼皮说呓语那样说:“要谏,只有你谏。” 徐光苦笑一下,道:“如此唯有功遂身退,远离尘俗,避开中山王去过隐居日子,管他狼吃羊,河刮地。” 程遐急忙摆手,道:“不能,退隐了,他中山王不更要肆意横行了!” 徐光道:“以我看,程公你还是没有把事情看透。”见程遐在凝视自己,徐光又说道:“因为中间隔着一个陛下,濮阳侯在世尚且无法公开抑他,今日凭你我之力也难有进展呀!” 程遐只是哀叹,与徐光闷坐了大半夜,赶他告辞走出徐光屋门,望见头顶上蓝莹莹的天空已是疏星寥落。 徐光此时从祭酒王阳口中得到一点消息,立刻感到再谏的时机成熟。这消息是王阳向石勒禀奏教授太子石弘武艺时,从宫中带出来的,说石勒听到石虎父子暗窥石弘练武之状非常气愤,怒斥石虎不像个大丈夫! 石虎父子隐于小校场树后偷看石弘练武之事,中书令徐光当晚觐见石勒时并未提起。那时他怕自己进奏,惹来离间的嫌怨,但是从那时起,他就默默察听这方面的传闻,果然察听到了。这使他有了觐见石勒的由头,遂于次日朝会刚罢,群僚相继散去,拖延在后的徐光看到内侍揖让出手请石勒从旁门走,他站定叫了一声:“陛下……” 石勒朝下面一看,从陛阶上走下来,问徐光:“徐爱卿怎么还没有走?” 没想到石勒会先问自己,徐光一时无语,情急之中身形一正,随后弯腰相接两手前拱揖礼,见石勒降九五之尊哈腰来扶他了,立即直起身来,道:“微臣观陛下神色有些不悦,不知为着何来,就等在这里了。” 他先没敢往下多说,想等石勒的话意,再斟酌当如何进言。 石勒却道:“还不是因为季龙……”说了半句话,搪塞着哦了一声,改了口气,道:“朕是说季龙诸将南征北战,东挡西杀,也未能平定天下,司马氏、李氏之朝犹存,担心后世之人不以朕为秉箓御天的真命天子,故此而忧邪!” 尽管石勒绕开了真正的郁闷心事,但这改变不了徐光再谏的意愿,他趁间躬身施礼,说道:“晋之前魏承汉运,汉朝灭亡,虽有刘备蜀汉、刘渊平阳建国称汉,但都不能说明汉朝未亡。时下江左有司马氏之晋、巴蜀有李氏成汉,但它们的存在无损于我后赵。今陛下疆域拓有二都,荡平八州,西凉新近又附,占有天下之半,手中又握有传国玉玺,谁能说这帝王之统不是陛下您呢?以微臣想来,陛下之忧是肢体之忧,为何不忧心腹之患,只去忧四肢呢?” 石勒看着徐光,道:“这要不算心腹之患,那何为心腹之患?” 徐光道:“中山王对权力的追求高于道义,不臣之心时常流露在他的言行之中,陛下您知道他没有得到大单于之位而怀恨在心吗?您知道他侍宴东宫对太子殿下的轻慢不恭吗?您知道几个月前太子殿下小校场习武之时他父子缩在树后窥视吗?您知道那时候齐王殿下说他去引导太子几式,中山王说他傻不让去吗?……有些事陛下不甚知道,有些知道的,也隐忍不问,臣恐不早除丧尽道义天良的中山王这个心腹大患,后世没有制服之人,祖庙必生荆棘呀,陛下!” 这般流畅而直冲的言辞,撞击到了石勒的灵魂,他半晌无语。待看到徐光跪下了,他才凝神叹气,说道:“跪什么,起来吧!” 徐光声音低沉,道:“臣言重了,自当领受罪罚。” 石勒摇手,道:“行了,行了,自己知道就行了。” 石勒见徐光所言与程遐之谏极其相似,对除掉石虎又如此急迫,石虎为人做事方面的过失之处真有那么严重吗?程家事件发生以来,石勒对石虎也暗存戒心,只是昔日好汉今老矣,壮时那种机敏的感知与杀伐果决的行事作风渐趋钝化,未能完全识破所有的症结都来自石虎觊觎最高权力之形越来越威胁到了社稷之安,也没有对石虎多年不改的凶残本性带给臣民的畏惧感太当回事……石虎毕竟是他娘托付给他的兄弟,又为他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下不了除之的决心。 石勒望一眼徐光,道:“卿听朕说几句。” 徐光扑通跪伏在地,道:“微臣恭听陛下谕示。” 这时石勒脸上不挂一丝温颜,道:“卿是朕的股肱之臣,相信你出于国朝之安而进此良言,然也不必草木皆兵,把事情看得过于严重今日之议到此为止,朕希望一切归于平常。” 徐光谢恩出殿,直接去了程遐那里。 尽管程遐、徐光摆了许多事实和理由,石勒依然不相信石虎暗隐图谋皇位的野心,还是把程、徐二人谏他防中山王的事看作是私人纠葛,不存在权力之争。他支走徐光,回到寝宫坐立不安地思索如何纾解他二人与石虎的关系。刘皇后看石勒低头不语走动的样子,断定他心中有繁难事,遂旁敲侧击地探问,石勒才把内部文臣武将不调,外部北有慕容廆虎视,南有陶侃继祖逖之后从未停止收复河朔的脚步,像两只饿狼一样盯着他的疆土之事说与刘皇后听。不纾解程、徐与石虎之间的隔阂,又何以防御外敌侵扰呢?刘皇后对石虎的奸诈早有耳闻。她告诫石勒说石虎似一座城,很深。这些年时常奉命征战挞伐在外,好德行长进不多,坏品质沾染不少,除了没有人臣之心,什么鬼心眼都有,什么毒辣手段都敢使,防他之心决不可懈弛无备。她斟酌损益,最终拿了主意,采纳徐光建议先让太子石弘参与朝政,裁决政事。 石勒佩服刘皇后的见识,次日一上朝就向臣僚宣谕诏令——自今日起,太子石弘监尚书省参知政事,凡尚书奏请,即送交太子参决。令秦王石宏也参与朝政,与太子石弘同议国政。 此诏一出,太子石弘莅政理事,承皇命辅弼太子的中常侍严震,由此权过首辅。中山王石虎不禁着慌,心情郁闷而不平。 咸和七年(332)七月的一天,树静无风,襄国城中塔檐上悬挂的一只吊铃无故独鸣。一些佛家弟子探问善察铃音的佛图澄那只吊铃独鸣之意,佛图澄回答说国有大丧,不出今年。 悄声说了这一句话后,佛图澄就忙他的事情去了,别的人也没往心里去,事情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去了。同时也因为此间得到营建邺宫的几位臣僚报来一则喜讯——沣水宫竣工了,这就把石勒和众朝臣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了那里,更把佛图澄的话放得一点味儿也没有了。 刚跨进中秋八月,石勒口谕驾幸邺城去沣水宫。 原传旨第二天旦食后动身,忽见西面的乌云漫天而来,又马上改变行期刻下就走。右仆射程遐、中书令徐光和刁膺、石会、程琅等一干文武、侍卫,前导后扈,走出几十里路程,一阵狂风刮来,吹得伞盖和各色旌旗歪歪倒倒不能支撑。石勒眯起眼远望天空,才说一声“要下雨了”,那瓢泼大雨真格就唰唰地猛泼下来。石勒风寒侵身,当下患疾,众臣慌忙左右扶翼返回襄国城,不能视朝。 石勒躺在病榻上,竟生命垂危。虽经御医诊治服药,仍然昏沉,不见转机,只好口谕召太子石弘、中山王石虎、中常侍严震等到禁中待命。当众人到来之时,中山王石虎诡谲一看石弘,说他先进去看一下,未等宣召就只身入寝宫,出来后说道:“陛下说了,众臣僚一律安守职分,不必入宫探视。”随又传出诏谕说除他石虎在宫内伺病之外,石弘及内外大臣亲属皆不得入内。 隐隐之中,石弘、严震心中结着一个疑问:陛下他怎能连太子和信臣、亲属都不许入内探视呢?却也没敢问出声来。自此时起,石勒病情是增是减,其他人无从知晓。 石邃问石虎,道:“为啥不让他等探视?” 石虎头脸一歪,轻喝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出去!” 很快,中山王石虎担心执掌兵权的秦王石宏、彭城王石堪看出些了什么,忙以石勒病情为由,召石宏、石堪回宫探视。忽一日,石勒病情稍稍见轻,睁开眼正好看见秦王石宏走到病榻前,骤然大骇,道:“嗯,秦王何故在此?朕使你提兵在外拥有强藩,正是以备此时,你倒丢下千军万马跑进宫来。说,是你擅自回来的,还是有人召你入宫的?” 石宏眼泪汪汪,道:“儿臣是……是……” 石勒盛怒,道:“谁召你来的,立刻派武士将他斩首!” 站在一旁的石虎惶惧起来,迅疾趋前哈腰躬身施礼,道:“秦王思念陛下龙体,快骑前来探病,我马上差人送他出宫回封地去。” 石勒耷拉下眼皮,微微点头。 但石虎领石宏出了后宫,反派兵将他软禁在襄国城。待石勒再次醒过来,问秦王回封地了没有时,石虎道:“当时已奉命回去了。” 石勒是年六十,在位已十五年。 他病情一天天加剧,自忖阳寿将尽,急发遗令曰:“朕薨后三日而葬,魂归故里。殓殡以时服,不藏金宝玉玩。内外百官葬毕即除孝服。各征镇牧守不得擅离任所而奔丧。国内婚娶、祭祀、饮酒、食肉等习俗照常。” 石勒顿了一会儿,又嘱道:“大雅文弱,朕恐他一时难承治国之重,实现朕之平定天下宿志,中山王当勉力匡辅,勿违朕愿。”但是天不假年,他没有等得石虎做出任何应答,就闭上了双眼。石虎见状抬脚迈出寝宫,向外面的人说道:“陛下晏驾了。” 这一声,把时光定在了石勒从奴隶到帝王的最后一刻。 后赵雄主石勒剽悍善战,一辈子强健英武打了几多胜仗,最终在病魔与死神的追击之下败下阵来,含忧而卒。石虎沿用古代帝王驾崩后,让承继祚位者先即位后发丧之通例,请石弘临轩嗣位。 从石勒病情转笃,太子石弘一直被隔绝在石虎委派的把守宫门武士的外面,此刻知道了石勒已逝,当下悲痛难支,跪爬在地大哭。石虎再三催促即位,他迫不得已,战战兢兢继承了后赵国皇帝之位,改元延熙,尊石勒为高祖明帝。 中书令徐光诸人,承石勒临终“三日而葬”的嘱托,领百官举哀发丧,将石勒灵柩厝放在东阳山谷,等待墓穴筑成,但是夜忽然不见灵柩去向。因石虎对殡葬石勒另有谋划,夜间密令八支送葬人马抬了八口棺柩,分别从襄国城四门而出,前往八个方位出殡,葬于深山峡谷和荒野之地。数日后石虎正式为石勒举丧,以六十名大臣和数百名子弟披戴锡衰麻绖,礼乐挽绋,一路哀号将那口空棺柩虚葬于襄国城外三十里荒山,称后赵国已故皇帝石勒陵墓——高平陵。真实的石勒墓(石勒死后建有多处疑冢,除高平陵外,地方志记载今山西榆社赵王村、武乡石泉村、陵川崇安寺前平地下有石勒墓,《泽州府志》又说石勒墓在崇安寺的佛座下面)在哪,至今史家尚无定论。 石勒死后,石虎见再没有人能庇护右仆射程遐、中书令徐光了,就与他的儿子齐王石邃挟持少主石弘下令收捕程、徐二人,押交执掌刑狱的廷尉以律惩处。石弘被吓呆了,像中了风寒一样全身发抖,道:“二人皆为先帝信赖之臣,这样不妥。” 石虎道:“我说他二人得死,就不能活,发诏!” 站在武班前面的石邃,看了一眼满脸凶气的石虎,虽然心里很不满意石虎暴君般的作为,但表面上还是维护着老爹的权威,转身朝他带的一干武士挥了挥手,那些武士顷刻将程遐、徐光押了下去。 石弘极为恐惧,急欲让位于石虎,石虎慢悠悠地在石弘身前晃荡几下,冷笑道:“君薨,太子立,这是古今通义,石虎我怎敢违背君臣礼秩而行之?然那两个佞臣(程、徐)必得死。” 当天没到午时,程遐、徐光就被斩首。 石虎用屠杀撬开后赵的最高权力之门,大步迈上陛阶之上,强迫石弘下诏拜他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礼,据魏郡等十三邑,总摄朝权。他的妻子郑氏为魏王后,六个儿子皆封为王,文武百官各进位一等。朝廷内外军政实权均由他委任的心腹掌握。石勒勋旧之臣,大都填补虚职。 丞相石虎下令,将石勒在世时宫中凡有姿色的女子、御用仪仗伞盖、服饰、旌旗、车马、珍宝、玩物,统统载入他的廨庭;改太子宫为崇训宫,石勒皇后刘氏以下全迁居崇训宫。 小心避祸屋里的彭城王石堪,隐约听见属下部将说石虎杀了程遐、徐光,当下破口大骂石虎大奸大恶,该杀该剐。他不胜其愤,站起身来向门外张望,只见一个侍卫慌慌张张跑回来,一脚迈进门槛,跪下来报说石虎把刘太后赶出掖庭软禁起来了。石堪闻此,一腔凛然杀气,掂一把刀,推开侍卫往外走。众人强行谏阻的时候,门口又来了一位便服女子,有人识得是刘太后的贴身侍婢。她见了石堪,宣太后懿旨,趁夜将他密召进宫里。刘太后见了石堪,呜咽落泪,向他倾诉苦衷,道:“此前程遐、徐光数谏先帝除石虎绝后患,是哀家顾惜义娘养他之劳,没有坚持谏先帝……那时要给他一刀,哪会落到今日这般……先帝晏驾只有数日,石虎遽然相欺如此。这样下去,恐怕先帝的后裔将难保一脉,你看如何是好?” 跪下给刘太后行拜见之礼,石堪看出她有意穿着一领自古后妃命妇喜爱却已是破旧褪色的禒衣(赤称禄衣、祝衣,古六服之一。王后、命妇的一种礼服,袍式,见君王穿着,也用于燕居之服)来暗隐(被石虎窃去权力)破败不振的江山,石堪万般痛恨石虎之行,道:“非除中山王不能靖国难!” 石堪一语,杂和着血泪,充满杀机。 刘太后泪眼闪动了一下,却没有吭声,石堪以为她不赞同他的做法,只好将为何除中山王的意思往透处说——石堪是石勒养子,勇武有智略。他曾请董肇讲授过《左传》,认为眼下的后赵与《左传?闵公元年》所载的鲁庄公(姬姓,名同,春秋时期鲁国国君,前693—前662年在位,死后传位其子般)死后他的弟弟庆父(鲁庄公死后,庆父预谋篡取君位,先后杀了两位继嗣国君,造成鲁国动乱不安。齐国大夫仲孙湫去鲁国吊问,回来后对他的国君说“不去庆父,鲁难未已”。以后常以庆父泛言祸根。《晋书?李密传》有“尝以人书曰:‘庆父不死,鲁难未已’”的记载)预谋夺权篡位造成的乱局大致相似。因此,他打划与这位恭谨伴君一生、在成就后赵国事业中有着吕后(名吕雉,字娥姁,今山东单县人,汉高祖刘邦皇后。汉惠帝刘盈死后,立养子刘恭为少帝,临朝称制,公元前180年病死)之风的刘太后细析时局之后,再缜密联络各州郡及藩镇将领一起举事讨伐石虎,以避免凭一腔义愤各自贸然行动导致惨败。此间,门上倏忽进来一个蓬头垢面的破衣女子,跪到刘太后面前禀报了几句,刘太后愤然道:“什么,石聪将军与谯郡太守彭彪也叫他(石虎)杀了?”说了这一声,又心痛落泪。这使石堪这个见了女人就脸红的汉子,禁不住心下发慌,唏嘘道:“臣不才,君危不能救,国难不能扶,使太后您也蒙受这等幽禁屈辱。可是……可是先帝勋旧都受排斥,兵权也被石虎和他的儿子控制了去,朝廷同僚多是石虎一系,连曾被先帝从奴隶群里救出来成为十八骑勇将的夔安和深受先帝赏识提拔重用的尚书郭殷都成了石虎党羽,臣在宫省之内没有可与共谋之人,臣当另想计策。” 刘太后心里很清楚,如今是国危山河在,如果能除掉石虎拿回朝权,还是一个完好的后赵。她宽袂沉缓地飘摆一下,站起来伸手虚扶石堪,道:“哀家明白了,你起来说,有何计策除他?” 石堪说完臣谢太后后,站起来揖礼,道:“如果太后同意,臣请奔兖州,拥南阳王恢(石勒幼子石恢)为盟主,据廪丘宣太后懿旨征州、郡、征、镇兵马讨虎除逆,或可挽救。” 刘太后挑眉看住石堪,道:“先帝在时曾说堪儿忠亮智勇,可托大事,匡救国朝全看你了。事已万急,宜速发。然石虎党徒势盛,爪牙遍地,你必得处处小心再小心。” 石堪道:“有先帝英灵保佑,自当无事;万一罹难,不过一点热血而已。”他复又跪下,朝刘太后拜了三拜,道:“愿太后好生保重!” 经过一番精心伪装,石堪逃出襄国城,率轻骑百余人袭兖州,但他时运不佳,未能即克,急忙丢下兖州南去谯城。还没有站稳脚跟,石虎遣部将林因领兵五千追到,又南逃潜至城父(在今安徽亳州东南),被林因兵卒乱箭射倒活捉,押回襄国城。石虎大怒,当天下令就把他放进烧红的火镬里活活炙死。 石虎怀疑石堪之逃是刘太后指使,遂将她逼死,尊石弘之母程氏为皇太后,还下令将带兵在外的南阳王石恢征调回来囚禁了。 镇守关中的河东王石生,闻石勒病死石虎为变,自称秦州刺史,与镇守洛阳的石郎联合举兵讨伐石虎。石虎得到禀报暴跳如雷,亲将徒卒加骑兵七万之众出征。先攻洛阳,生擒石郎,砍去他的双脚,再砍去人头。 石虎命梁王石挺为前锋大都督,从洛阳出兵西攻石生。石生派部将郭权与鲜卑涉珪部落二万人迎敌,大战于潼关,斩石挺与丞相左长史刘隗于阵前。鲜卑兵骁勇,石虎大败而逃,死者相枕,血凝红土。 但是后来鲜卑涉珪部落将领被石虎收买,对石生反戈一击。石生此时还没有接到郭权与鲜卑兵潼关激战大胜的消息,以为郭权同鲜卑兵哗变而攻自己,惶遽单骑奔长安,又从长安西逃,途中被他的部下杀死在鸡头山(在今甘肃成县西南部)。 率众死守长安的蒋英,城破战死。蒋英部将郭权失去后援,弃镇地渭汭逃奔陇右,隐匿不出。 咸和八年(333)十一月某日,石虎差遣右仆射郭殷持节入宫,废石弘(在位一年零三个月)为海阳公。石弘如释重负,脱掉沉重的衮服,由内侍相随送出宫门,还在互相施礼辞别之间,石虎亲信就把他劫持到崇训宫囚禁。西羌大都督姚弋仲对废黜石弘甚为不满,见了石虎说道:“弋仲曾经称大王(此指石勒)是命世英雄,我才诚心相随。你是他从弟,又受扶臂之托,好意思他刚晏驾就遽行篡夺窃取大位自己坐天下吗?王朝兴替可谓自然,但你的做法实在对不住他的期望。” 石虎正要说如今天是我的,想刮风刮风,想下雨下雨,行云流水,任我所为,你管得着吗?但他马上想到站在面前的是后汉时期颇有名望的西羌校尉迁那(曾任羌族首领,滇吾九世孙,东汉末归汉,被封为冠军将军、西羌校尉,他的后裔于十六国时期建后秦国)之后——南安赤亭羌族叱咤风云的强人,即刻变了语气,道:“这不叫篡夺。弘年少,怕他不能御家国之事,本相暂且代为治理。” 姚弋仲听了狠狠地瞪了石虎一眼,奋袂而去。石虎违德取位,理亏在己,没敢把他怎么样。 废黜了石弘之后,石虎自称赵天王,承摄皇帝事。到咸康元年(335)正月,后赵太保夔安率文武僚佐五百余人至邺宫显阳殿,请石虎僭皇帝位。石虎正法衣,冠通天冠(省称通天,皇帝礼冠。秦时采楚冠之制,为皇帝常服,汉以后沿用),佩紫绶登上陛阶面南坐定,故做逊让在赵天王前面加了一个“大”字,号曰大赵天王,实为后赵国第三位皇帝,受群臣呼拜。 随后,石虎在迁都邺城期间,差人将程太后、石弘、石宏、石恢母子统统杀死在崇训宫(石弘死时二十二岁),还把石勒亲族、亲近部属、侍仆斩尽杀绝。 石勒英雄一世,竟落得后嗣无人。 石勒穷尽一生所组建与经营的几十万大军的班底十八骑元老宿将,绝大多数受到排挤(支雄、桃豹等保留将军头衔却不被重用),独有夔安备受宠幸,石虎拜他为太保。而最不幸的,是时任光禄大夫的逯明。石虎下令广采良家美女充作后宫嫔妃,甚至诏命凡二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的女子,均为应选入宫对象,宫中衣饰珠玉、长黛轻裙者一时多达数万,分邺城、洛阳、长安三地宫闱居住。但此时因石虎徭役赋税并兴,大兴土木,建造襄国太武殿、邺城东西宫,而使民力凋敝困苦难支,还又发二十六万工役修缮洛阳宫宇,逼得河南百姓四散逃亡,或者结队反叛,还有许多逃不走又活不下去的人自杀了,众多村镇十室九空。石虎把这等情状归咎于州郡牧守和县令,下狱论死者五十余人,逯明因此觐见石虎当面切谏,道 :“过不在牧守、县令不尽力,而在过苛的徭役税纳,请天王法高祖明皇帝朝适量酌减,以宽百姓。”石虎闻言非常气愤,满脸紫胀,斥道:“本天王早看出你心中怀念过去,不满当今,此刻终于露出来了,那就不能留你这等逆贼了。”当下指使武士将逯明缢死。 然而讽刺的是,十五年后——东晋穆帝司马聃永和六年(350),自弃于人道的万恶暴君石虎得病死了,他那个天也就不在了。昔年他以血腥屠刀宰割石勒的妻儿、亲属、部下筑就的赫赫石虎王朝,竟被他的养子(有史书说是养子之子)石闵,用屠刀砍削而轰然倾倒——把石虎死后承嗣皇位的石鉴杀死,还颁布灭胡令,宣布赵人有斩杀一胡人首级送至凤阳门者,凡文武官员均给其加官增禄。此令一出,赵人紧闭邺城城门,一日之内杀胡人、羯人数万。石闵又亲自率众到处捕杀,不单诛杀了石虎的儿子石遵、石鉴,还狂杀石虎的其他子孙(仅在邺城的石虎孙子被杀者三十八人)、亲属及所有石姓族人,羯人、胡人由此死者不下二十万,血染中原大地。 石闵原本汉姓冉,字永曾,内黄人氏。自幼练就左手操双刃矛、右手执钩戟的奇异而厚实的本领,长成后身长八尺,勇力绝人,又善谋策,做事果决。他覆灭后赵国之后,恢复冉姓,是为冉闵。冉闵趁乱建立大魏国,史称冉魏。冉魏国主冉闵极会治兵,长于征战,是当时平息战乱统御和推进宗社统一的重要政治力量。但他的宗族歧视与屠杀,激起诸多正义之士及原石虎王朝既得利益者的不满,苻洪(即蒲洪,因当时流传的谶文有“草付应王”和他的孙子蒲坚背上有一“苻”字,而改姓为苻)、姚弋仲、抚军将军张沈、建义将军段末丕之子段勒等都各据一方聚兵反抗,更有鲜卑慕容氏燕王慕容俊,也趁势起兵二十万南来。在这些反抗势力和鲜卑兵的攻击之下,冉闵亦成了短命之君,他的王朝虽然开启了永兴(年号)之世,但在频繁的攻伐征战中奋力维系支撑到第三年——永和八年(352),即被北方大地频起的战火所吞噬。武略盖世一时之盛的大魏皇帝冉闵,惨死在鲜卑慕容氏燕王慕容俊刀下。 慕容俊得势横行,遣兵四出抢夺亡国的冉魏地盘。偏安江东的司马氏东晋王朝,探知冉魏人亡政息,中原大乱,也重新谋划北伐,其边防将领已整饬兵马,跃跃欲试。出兵南去争夺邺城,战乱趋于迅疾升级之状…… 但是,统一乃常情,分裂是变态,所以得逞于一时的分裂战乱者定会遭到历史的鞭笞,在维护与促进社会进步势力的推动之下,必将重新走向统一,不知又有谁来平息这等战乱之局呢? 2019年6月3日于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