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游记(译文纪实)
作者简介
迈克尔·麦尔 Michael Meyer 1995年作为美国“和平队”志愿者首次来到中国,在四川省一座小城市培训英语教师。1997年他搬到北京居住了十年,并在清华大学学习中文。他的文章多次在《纽约时报》,《时代周刊》,《金融时报》,《华尔街日报》等诸多媒体上发表。迈克尔·麦尔曾获得多个写作奖项,其中包括古根海姆奖(Guggenheim)、纽约市公共图书馆奖 (New York Public Library)、怀廷奖(Whiting)和洛克菲勒·白拉及尔奖(Rockefeller Bellagio)。他毕业于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目前在美国匹兹堡大学和香港大学教授纪实文学写作。《再会,老北京》是他的第一本书。
内容简介
第一章 冬至 冬日的土地,冰冻三尺,无声无息。天空没有一 丝云彩,阳光照在白雪覆盖的稻田上,反射着明晃晃 的光,刺得人情不自禁地蒙上眼睛。刺骨的寒风中, 我倾斜着身子,步履艰难地从红旗路北上,去一个叫 做“荒地”的村庄。 放眼四下,一马平川,了无生机,清冽冷峻。两 车道的水泥路从稻田中横穿而过,令我想起故乡明尼 苏达冰冻的湖面上凿出的小路。不过,这里可没有暂 供栖身的冰屋。我在第二十二中学做志愿者教英语, 那里的冬天还算好过,整个校园烧煤取暖。十分钟前 我就是从那里出发的,喏,现在我的胡子上已经结起 了冰碴子。 皑皑白雪中不时冒出一簇簇干枯的植物,挺像耙 子和扫帚一类的东西。我的左边,落日在遥远的地平 线上慢慢下降。这是12月末的下午3点22分。对了, 今天这个日子,中国的农民管它叫冬至。根据太阳和 月亮运行的周期,中国古人定下了二十四个节气,每 个大概持续两周,冬至就是其中一个。冬至之前的节 气叫做大雪,那一天,雪花如期而至,把整个荒地村 笼罩在洁白的茫茫雪野之中。过了冬至,1月份就要 迎来小寒。今天的最高气温是零下22℃,想到这只是 “小小寒意”的前奏,我有点害怕。学校的推拉大门 上系着一条大红的宣传横幅,号召大家“预防手足口 病”。还有条更没用的,说的是“冬季来临,气温骤 降”。 红旗路只有一个交通标志,限速每小时四十公里 。工作日都从没见过有谁超速。自行车,三轮车,人 人都不紧不慢,吱吱呀呀地来到十字路口的中国农业 银行、种子店、面馆和火车站。火车站的墙壁被刷成 一种亮晃晃的粉色,尖尖的顶是锡制的,鲜亮的蓝色 和荒地村平时的天空很是相配。要找个词来形容这个 火车站,老旧是再合适不过的了。来往吉林与长春之 间,横贯约一百十三公里的新高速列车不会在这里停 靠。对于列车上卧铺车厢里的乘客来说,荒地村就是 短短三四秒间以模糊影像迅速掠过眼前的一个地方, 和中国东北的任何乡村没有两样。 当局者清。走近了看,红旗路边一字排开,散落 着很多垃圾:熊猫牌香烟的空盒子,这个牌子还不算 便宜;茅台酒的空瓶子;印着股票咨询的大张废纸; 房地产广告传单;命理学的书刊,上面列出了买宅安 家的吉利日子;还有些不知何人出版的小报,报名都 是《奇闻异事》之类。上面有高级官员的私生活,各 种最新谣言被写得神乎其神;还有一些问答环节,比 如,会从北京迁都吗?(不会)。“文化大革命”死 了多少人?(很多)。 今天,红旗路上静悄悄的。唯一的声音来自一面 横幅,挂在两棵水曲柳树苗之间,寒风中猎猎作响, 卷起来,展开,又卷起来。卷展之间,我看到了几个 字眼,种植、种子、记录和出产。每天我都会经过这 条横幅,但和熟视无睹的农民们不一样,我总爱抱着 好奇心去研究它。在这几乎没有报刊亭和街道标志的 中国农村,宣传标语就是我的中文初级读本,虽说其 政治鼓吹的企图昭然若揭。这条大红色的横幅教会我 几个字,最后总算凑成了一句话:种植高质量种子, 创造出产记录。 几十年来,三层的中学教学楼一直是荒地村最高 的建筑。从我任教的教室看出去,能看到村里所有的 农舍,在一望无际的原野上仿佛或密或疏的海岛。现 在,我正朝一块大广告牌走去,大概两公里开外就能 看到上面的大字:打造东北第一村。立牌子的是东福 米业,荒地村的一家民营农业公司。我只是认了认这 上面的字,心想和其他标语一样又是闹嚷嚷的大话, 没往心里去。直到东福米业开始让这话成真。 传言说,红旗路也要像铁路一样翻修升级了。当 地人心想,是不是一切都要变成新的,只有他们的生 活方式要过时了。甚至还有人说,村子的名字也要改 。 没人能确切地解释这个村子为什么叫荒地。这里 明明地处一片肥沃的河滩,从松花江的西岸一直延伸 到草木丛生的丘陵地带。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早先的 农民们给村子取了这个名字,想迷惑外人,别移居过 来跟他们抢地方。周边也是一些小村庄,一马平川的 稻田上点缀着十几间平房。这些村庄的名字五花八门 :孤店子、张家沟、东岗子、土城子…… 在电影《疯狂高尔夫》当中,罗德尼·丹泽菲尔 德扮演的角色吹嘘,他和一个姓王的合作伙伴刚刚在 长城边买了些土地:“在好的那边买的哦!”荒地村 恰好就在他所说的相反方向。越过长城,就是中国的 东北(和英文的wrong way还挺押韵)。中国人经常 把自己国家的地图形状比作一只雄鸡,而东北就是鸡 头,被挤在蒙古的草原和积雪终年不化的高山之间, 高傲地昂了起来,直逼西伯利亚。 过去四百年来,这里似乎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地 区了。历史上,西方人将东北称为满洲,满族人本是 以部落为单位的游牧民族,经过多年历史变迁,从独 立的少数民族到各朝帝国的附庸,再到1644年铁骑冲 过长城,悍然入关,坐上北京的王座。满族人建立的 清朝统治了中国长达近三百年。期间,国家的领土扩 大了一倍——西藏、新疆和内蒙古地区纷纷被纳入版 图,形成了今天这个多民族国家的国界线。然而,这 个政权的中心却渐渐心力不支,摇摇欲坠。1908年, 慈禧太后弥留之际,指了名叫溥仪的两岁小孩做皇帝 。登基时,孩子坐不住,不停地哭闹。带他登基的父 亲安慰道:“别哭,快完了,快完了。”结果一语成 谶,四年后,越来越腐败的清朝终于分崩离析,溥仪 成了中国的末代皇帝。1912年,孙中山领导起义创建 中华民国之后,溥仪被迫逊位。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