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波渡(全二册)

横波渡(全二册)
作者: 杨溯
出版社: 天地
原售价: 78.00
折扣价: 43.70
折扣购买: 横波渡(全二册)
ISBN: 9787545568783

作者简介

"杨溯: 新生代青春文学作者,文笔精简优美,细腻考究,写故事诡谲多变,写江湖荡气回肠,极擅长塑造复杂多变的人物形象。 新浪微博:@杨溯溯溯"

内容简介

"试读: 第一章 新雨凉 刚下了一场新雨,石板路上湿漉漉的,人牙子让孩子们蹲在屋檐下面,等府里的嬷嬷出来领人。夏侯潋混在人堆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脚上的泥,脚踝边上硬邦邦的。那是一把匕首,他出门的时候段叔给他防身用的。 他长得好看,尤其那双眼像极了他的母亲,盛满了夜里的星光,熠熠生辉。一路上常有小丫头片子找他搭话,他却一概不理。 在他眼里,他和这些丫头片子不同:她们头发长见识短,只知道被卖进谢府能吃饱能穿暖,有点儿心计的会想爬上主子的床;他夏侯潋可不一样,他是七叶伽蓝最年轻的刺客,他不是来当奴仆的,他是来杀人的。 他若无其事地撑着脑袋,目光扫过四周。清晨人少,巷子里冷冷清清,巷口蹲了几个乞丐,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夏侯潋心想,那些乞丐里面肯定有伽蓝的人,等他成功混进了谢府,就会有人从墙外抛进纸条,告诉他行刺的目标;说不准还会有人半夜来到他的窗下,告诉他伽蓝的内应在哪儿。 虽然他从来没有参与过伽蓝的刺杀,但是娘亲讲故事哄他睡觉的时候都是这么说的——伽蓝刺客神出鬼没,藏身于市井,杀人于无形。 人牙子走过来,清点孩子的数目。他低眉顺眼,屏息静气,乖巧地蹲着。 刺客都是这样的,从来不起眼。 两个嬷嬷并几个丫鬟开了门,从门槛里踏出来。人牙子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人都在这儿了,都是齐齐整整、手脚伶俐的好孩子。一个孩子五吊铜板,这 可是金陵城最便宜的价了。” 领头的嬷嬷让孩子们站好,挨个检查,确认没有孩子缺鼻子少眼、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人长得歪瓜裂枣之后,和人牙子讨价还价了一通,才把孩子领进了谢府。 夏侯潋耳朵尖,听见人牙子掂了掂手里的银两,啐了口:“穷酸样!” 几个嬷嬷和丫鬟都穿着半旧不新的袄子,只有领头的那个嬷嬷穿得好些,手腕上挂了个碧玉镯子,缀在最后头的女人袄子上还打了一个补丁。 “喂,那边那个穿灰袄子的,你过来。”冷不丁地听见一声唤,夏侯潋抬起头,见领头那个嬷嬷指着他。 夏侯潋走过去。嬷嬷把他推给那个袄子上打了补丁的女人,道:“这孩子看着挺机灵的,你们院领回去使唤吧,别说夫人亏待了三少爷。” “刘嬷嬷,再给奴婢一个人吧,之前夫人一连调走了两个丫头,咱们院里只剩下奴婢和一个小丫鬟,已经不够使唤了。”那女人长了一副苦瓜相,嘴巴像一颗核桃,皱皱巴巴的,仿佛是被苦水泡皱了。 嬷嬷冷哼了一声,道:“三少爷不过是个丁点大的孩子,需要几个人服侍?难不成把全府的人都叫过去服侍你们三少爷不成?谢府这么大,处处都要用人,现在买了这几个孩子,匀给你们一个补上缺就偷着乐吧,竟还敢得寸进尺?” “不敢不敢,刘嬷嬷息怒,一个就够了。”女人连忙躬身道歉,拉起夏侯潋的手走了。 女人的手上有许多茧子,磨得夏侯潋的手有点疼,不过夏侯潋已经习惯了,他娘的手因为常年握刀,比这双手还要粗糙。 “你以后叫我兰姑姑便是。你叫什么名字呀?” “夏侯潋。”他装出乖巧的样子,怯生生地答话。 “哪个潋呀?” “‘势横绿野苍茫外,影落横波潋滟间’的潋。” 兰姑姑惊讶地看了眼夏侯潋,道:“你还会背诗?” 夏侯潋心里一惊,他忘记这些被人牙子买来的都是家境贫苦的孩子,别说背诗,就算是大字也认不到几个。他连忙撒谎道:“我都是听别人说的,只会这一句。” 兰姑姑笑道:“会背诗好。我们惊澜少爷最喜欢读书了,你能背上几句,准能讨他欢心。你识字吗?读过书吗?《百家姓》《千字文》,可曾读过?” 如果春宫图和刀谱算书的话…… “读过一点儿,会写自己的名字罢了。” 兰姑姑拍了拍夏侯潋的手,温和地笑道:“已经很好了,姑姑我只能认得几个数儿呢。” 一路上碰到不少丫鬟仆役,兰姑姑总远远地就停下行礼,要么就避开他们绕道走。丫鬟仆役都对兰姑姑视而不见,夏侯潋不禁心里犯了嘀咕。 “听说老爷明儿就回府了,大夫人高兴坏了。咱们手脚麻利点,老爷的屋子今日就要收拾出来。”前面的两个丫头说着话,兰姑姑行了一个礼,和她们擦肩而过。 “高兴什么呀,我听说老爷是得罪了宫里的魏公公,被外放出来的。咱们小心着点,别触了霉头。” “老爷也真是,何必去得罪魏公公呢?平白遭罪。” 声音渐远,夏侯潋低头走着。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的圆脸丫鬟迎面走过来,道:“姑姑!奴婢来接您。咦,怎么就领回来一个毛头小子?” “来,小潋,叫莲香姐姐。”兰姑姑道。 “莲香姐姐。”夏侯潋乖乖打了招呼。 莲香瞥了夏侯潋一眼,不满道:“一个毛头小子顶什么事儿?还得我们照应着。大夫人欺人太甚,每日洒扫、浣衣、除草都要人,咱们还会分身术不成?” 兰姑姑拉住莲香,摇头道:“算了算了,别说了,咱们三人伺候少爷就够了。哎,你怎么出来了?你怎么能让少爷一个人在屋里呢?” “没事儿,少爷睡着午觉呢。” 兰姑姑不放心,三人加快了脚步,往秋梧院赶。夏侯潋只觉他们横穿了整座府邸,周遭的景致越来越破败,走了一炷香的工夫才看到秋梧院的角门。还没进门,三人就听见里头噼里啪啦一阵锅碗瓢盆打翻的声音,还有一个少年的大吼。 “把书还给我!还给我!” 兰姑姑和莲香冲进门去,夏侯潋跟在后头,只见伶仃的小院一片狼藉,一个半大少年被几个奴仆按在地上,满脸都是泥尘,一个肥头大耳的白脸胖子站在边上,鼻子、耳朵都像圆乎乎的肉球,浑圆发亮。进府以来,夏侯潋看到的人都瘦巴巴的,敢情全府的油水都在这一个人的身上。 金陵少年有涂脂抹粉的习惯,那胖子怕是对自己的外貌有很深的自知之明,也涂了胭脂水粉,只是劲道有些过头。夏侯潋和他隔了几步远,香粉的味道扑鼻而来,让夏侯潋脑袋发昏。 “什么叫还给你?这书本来就是我的,就算我用不着了,丢在了外边儿,那也是我的,谁准许你这个狗杂种捡来看?”胖子把书撕得稀巴烂,恶狠狠地说道,“就你这样,还读书?怎么,你想考科举?想当官儿?做梦吧你,贱婢的儿子,一辈子只能给本大爷当奴才!” “我宰了你!我宰了你!不许骂我娘!不许骂我娘!”少年竭力挣扎,脸气得通红,眼里都是血丝。 莲香和兰姑姑跪在地上不住叩头,哭道:“大少爷,放过三少爷吧,放过三少爷吧!” “滚一边儿去!来人,快给我搜搜,看他还有没有私藏我的书。都搜出来撕干净!” 家丁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几乎把整座院子掀了过来,连茅房里的草纸都撕光了,把一堆碎纸统统堆在空地上。书着实不算多,加上草纸,也不过刚好垒成一个小堆。 三少爷怔怔地看着一地碎纸,缓缓抬头,目光阴冷地注视那胖子,道:“若我有一日扶摇直上,必要你死无……”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家丁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大笑道:“还扶摇直上呢!在泥巴里打滚的贱命,谁也改变不了!” 夏侯潋蹲在墙边上,看得心头窝火,手不自觉地摸上了靴里的匕首,又转念一想,不行,刺客不能暴露自己。他强迫自己把手移开,安静地缩成一只鹌鹑。 胖子蹲在三少爷跟前,从地上抓起一把纸屑,左手捏住他的脸,把纸屑塞进他的嘴里。三少爷不住地挣扎,家丁死按着他,看他咳嗽不停的模样都笑起来。兰姑姑和莲香想冲上去,被其他家丁拦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少爷红着眼趴在地上。 “谢惊澜,你听着,你那个贱婢娘亲当初趁我爹喝醉酒爬上我爹的床才有了你,你就是个狗杂种,还妄想读书做官,死了这条心吧!我娘给你脸,才让你还有个少爷的名头。你要是不安分,本大爷让你和你那老不死的奴婢滚去刷恭桶。” 胖子在他头顶上撒了把纸屑,纸屑雪花一般落了他满头满脸。一群人大笑不止,扬长而去。 兰姑姑和莲香扶起谢惊澜,两人拍着他身上的灰,眼里都是泪水。 “大少爷怎么能这么欺负三少爷?这些书都是他不要了,咱们三少爷从库房里捡回来的,他竟把这些书都撕成这样了。”莲香愤愤不平,看见谢惊澜抿唇不语,软了神色,道,“少爷……要不咱们还是不读了。唉,没纸没墨的,现在书也没了,还是算了吧。” 谢惊澜没理她。兰姑姑拿来扫帚,要把地上的碎纸扫干净。谢惊澜站起来拦住兰姑姑,道:“别扫,把它们收进屋里,我还能粘起来。” “可是都碎成这样了,还是好几本书在一块儿的纸屑,能粘好吗?”“能。放着我来。” “对了,今儿奴婢带回来的小潋识字,能帮上少爷。小潋,你在哪儿?快过来,给少爷请安。” 夏侯潋闻言,连忙跑过来,歪歪扭扭地给谢惊澜作了一个揖。走到近前,夏侯潋才看清这位小少爷的长相—虽然满脸泥尘,却挡不住眉间秀色,静静望着你的时候,瞳眸像一泓秋水,只是脸色苍白,病恹恹的,一副没吃饱饭的模样。 原来是个娘娘腔,怪不得毫无还手之力。伽蓝里的男人每个都身强体壮,脱了衣服就是一块块的肌肉。夏侯潋常年在山上,见到的都是千锤百炼在死地里摸爬滚打回来的男人,从没见过这样身娇体弱的小少爷,当下心里有点瞧不上他。 谢惊澜掀起眼皮打量了夏侯潋一眼,见他鬓发散乱,脸上不知蹭上了什么脏东西,灰一块黑一块的,活生生一个泥猴样,忍不住皱眉道:“这什么玩意儿我不要,退回去。” 夏侯潋:“……” 谢惊澜这厮,虽然是个有名无实的少爷,却养了一副心高气傲的脾气。在他眼里,正院的那位大少爷迟早要被他踩在脚下,只是时间问题。等他金榜题名、打马游街,谢府这干人就会涕泪横流地跪倒在他马下,求他的原谅。 每当遭受欺侮之时,他都会想想将来风光得意的时候,打碎的牙齿混着血往肚子里吞,气没能消,倒是牙和血在他心里碰出了一个又一个凹凸不平的眼子。他没记住孟子说的“以德服人”,心里只有“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要想出人头地,唯一的路子就是科举。谢家是书香世家,世代为官,可惜传到谢府大爷谢秉风这一代,人丁渐衰。谢秉风汲汲营营一辈子,到现在还是都察院六品的官阶。不过他师从大儒戴圣言,为官又廉洁清正,倒是博了个学富五车、清廉为官的好名声。 圣朝品评人物成风,名声确确实实能当饭吃,谢秉风干实事的能耐没有,却能引领天下学子,文人儒士都以踵谢氏大门为荣。既以诗书传家,自当守住祖宗传下来的老本行,因此谢家十分重视子孙的学业,延聘族中大儒坐镇族学。 大夫人有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生怕谢惊澜越过自己的儿子去,不许谢惊澜前往族学读书,更没给他笔墨纸砚的份例。谢惊澜没有法子,只好从库房捡来大少爷谢惊涛用旧的书籍,躲在墙角偷听族学先生讲课,用树枝在地上写字。这么磕磕绊绊地学着,四书五经竟被他生吞硬嚼学了大半,学堂里正经的学生都比不上他。 谢惊澜不理睬夏侯潋,自己坐在桌前把草纸屑从纸堆里拣出来,然后把碎纸一点一点地粘起来。 这些书不是什么圣贤学问,而是他的进身之阶,他只有踩着这一本本狗屁不通的高头讲章,才能成为人上之人。 夏侯潋一看到这些纸屑就头大,随便挑了几张纸。兰姑姑要他帮忙,他只能站在旁边干看着。 日落西山,夜色渐深,屋子里没有油灯,只能用蜡烛。谢惊澜怕蜡烛烧着纸屑,不肯把蜡烛放上桌,就着昏黄的一点儿光吃力地粘着。破败的屋子里两人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得老长,像两个飘虚的鬼影。 夏侯潋在桌上打了个盹起来,见谢惊澜还在粘。 他身子瘦弱,明明是跟夏侯潋一样的十二岁年纪,夏侯潋身强体壮,他却一阵风就能吹跑似的。粘得久了,眼睛早花了,谢惊澜不住地揉眼,看得夏侯潋木头疙瘩做成的心竟也生出几分怜悯来。 夏侯潋是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浑不吝,就算练刀也从来没有超过两个时辰,更别说坐在这儿粘破书了。他在山上的时候,十天有七天在追山鸡、逮兔子,剩下三天才背背刀谱练练刀法。 他从地上捡起谢惊澜扔掉的草纸,发现上面也有字。字写得不好,墨水忽浓忽淡的,还有很多旁生枝节的道道,看来这用来写字的毛笔很差劲,毛不顺,很毛糙。他四下张望,果然在地上看到一根秃毛的毛笔,稀稀拉拉的毛上面还蘸着墨水。 这个少爷有些能耐。他夏侯潋虽然浑,但是敬重肯下苦功夫的人。 “喂,那个,少爷,”夏侯潋只当过小浑蛋,还没习惯当小仆人,这“少爷”他叫得别别扭扭,他挠挠头,说道,“天色这么晚了,您要不去睡觉吧?” 谢惊澜头都没抬,道:“你要是困就自己去睡,反正在这儿一点儿用也没有。” 这厮圣贤书没读全,倒是学了不少气人的本领。夏侯潋脾气好,不跟他计较,道:“您这得粘到猴年马月,赶明儿我给您去藏书楼偷一本。我听说谢家修文堂藏书众多,还自己刻书。修文堂的本子是江浙一带最好的本子,版框宽大,字大如眼,读起来很不费劲儿。最好的书就在跟前,您何必在这儿粘来粘去的?” 谢惊澜终于从纸堆里抬起头来,道:“偷?你之前是做什么营生的?外边学到的偷鸡摸狗的伎俩别带进府,当心被抓到,连累我们。” “得,您高风亮节,德行高标,您就慢慢粘吧。”夏侯潋讨了个没趣儿,下了桌就走,“明明是谢府的少爷,几本书罢了,本来就是自己的,还不敢去偷,缩头乌龟似的在这儿粘纸,那个死胖子知道了,肯定笑掉大牙。” “慢着。”谢惊澜冷笑着盯着夏侯潋。 “怎么了?” “我谢惊澜再落魄,也轮不到你来取笑我。”谢惊澜站起身,揪住夏侯潋的领子,恶狠狠地说道,“你是我的下人,我用不着你来说教!” “得了吧你,”夏侯潋推开谢惊澜,“你这过得连下人也不如,还少爷呢。” 谢惊澜忽然蹿起来,迎面给了夏侯潋一拳。谢惊澜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手上没肉,硬邦邦的拳头冷不丁打在脸上,夏侯潋脸上顿时青了一片,火烧火燎地疼。夏侯潋也急了,二话不说抡拳开干。谢惊澜身板弱,力气小,根本打不过夏侯潋。不过过了两招,他就被夏侯潋骑在身下,怎么挣也起不来了。 “服不服?就你这身板儿,塞牙缝都不够,还跟我打?”夏侯潋拍着他的脸,得意地笑了,“瞧你能耐的,打不过那个死胖子,就想打我来出气?虽说我现在跟了你,那也不是任你欺负的!” 谢惊澜挣扎了半天无济于事,彻底瘫在了地上,望着漏了几个洞的屋顶,满腔悲愤和耻辱涌上心来,眼睛忽然湿了。他连忙用手遮住眼睛,咬着牙不说话。 白天被谢惊涛打,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此刻眼泪却如开闸放水一般汹涌而来,止都止不住。 “怎么就哭了呢?哎,你别哭啊!”夏侯潋慌了手脚,连忙从谢惊澜身上起来,把他扶起来,“我不就碰了你几下吗?别哭啊!” “我没哭!”谢惊澜扭过头去,不让夏侯潋看见自己红通通的眼圈。 夏侯潋以前只知道自己怕女孩儿哭,没想到男孩儿哭他一样受不了,一下子投降了。 “行了行了,我给你道歉行了吧。” “你给我滚,我不想看到你!” “哎,你别这样嘛,我给你道歉。我不对,我刚刚不该出言不逊。” 见谢惊澜闷着不吭声,夏侯潋没法子了,抓耳挠腮陪着他坐了一会儿,道:“那我去睡觉了,你别哭了。” 谢惊澜别过头不看他,夏侯潋只好站起身走了。 四周终于静了,烛火不知道什么时候熄了,沉沉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压下来。谢惊澜一个人坐在地上,眼泪又掉了下来。等眼睛适应了屋里的黑暗,他扶着凳子站起来。凳子的一条腿短了,摇摇晃晃地立不稳,害得他差点摔下去。 他推开门走进院子。伶伶仃仃的小院子铺满落叶,两缸荷花早已枯了,只剩下泛白的枯茎。 十二年的辛酸此刻一齐涌上心头,别人都有娘,独他没有,虽有一个爹,也似没有一般。他打小孤零零地在这最偏僻的院子里长大,饭团似的任人揉圆搓扁,谁都可以来捏上一把,现在连自己的下人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嘲讽地笑了一声,方才夏侯潋的话又响在耳畔——“明明是谢府的少爷,几本书罢了,本来就是自己的,还不敢去偷,缩头乌龟似的在这儿粘纸,那个死胖子知道了,肯定笑掉大牙”。 夏侯潋说得对,那本就应是他的。他站了半晌,等脸颊上的泪被风吹干了,握紧拳头,走出了角门。 四下寂静无人,大夫人为了节省开支,连走廊上的灯笼都熄了。时值深冬,晚上的冷风刮得他的脸颊生疼。路上黑漆漆的,亏得他记得通往藏书楼的路,凭着记忆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藏书楼。 到了近前,他才发现门锁了。他没有钥匙,没法打开门。他绕着藏书楼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能钻进去的缝隙,门窗都关得死死的。 站在门前发了一会儿愣,直到被风吹得僵了,谢惊澜才如梦初醒一般,掉头往回走。刚转过头,他就看见一个少年从廊柱后面转出来,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偏过脸儿,倔强地不看那浑蛋:“你怎么跟来了?来看我笑话的吗?” “小的怎么敢?” 夏侯潋从袖子里掏出一根细铁丝,在锁眼里钻了钻,“咔嗒”一声,锁头掉落,门微微打开一个小缝。夏侯潋推开门,招呼谢惊澜进来。谢惊澜抿了抿唇,终是跟了进去。 “赶紧地,要什么书,快去取。”夏侯潋轻轻阖上门,道。 谢惊澜没说话,看着黑漆漆的屋子,心想这里乌漆墨黑的,他要怎么找书。 正想着,夏侯潋掏出火折子,轻轻一吹,一簇火焰亮在指间,盈盈地照亮两人的脸。两人脸对着脸,中间隔着一簇火苗,近在咫尺。 谢惊澜看着他。此刻夏侯潋收拾出了个人样儿,一张脸干干净净,眸子亮如星辰,煞是好看。长得倒是勉强能入眼,谢惊澜瞧他顺眼了不少,只是方才他骑在自己身上揍自己的事儿还着,心里别扭了半晌,还是没理他。 夏侯潋瞧他冷着脸的模样,有些伤脑筋,道:“还气着呢?少爷,您行行好,别生我气了行不行?来,您看着,小的给您行礼了,求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谁生你气?哼,我就没见过你这么放肆的下人。遇上我算你好运,要是搁谢惊涛那儿,你早死八百回了!”谢惊澜哼道,接过火折子,扭头寻书去了。 “那可不?小的走运,遇上惊澜少爷这样宅心仁厚的主子,少爷疼小的,不跟小的计较。” 夏侯潋修得一手顺毛的好功夫,谢惊澜顺坡下驴,脸色好看了许多。 藏书楼里的书架排得密密麻麻,书架间只能过两个人,架子极高,似乎能挨到屋顶。满屋子一股陈腐的味道,空气里似乎还漫着丝丝凉气,夏侯潋觉得有点瘆人,戳了戳谢惊澜的后背,要他快点儿。 谢惊澜走过三个书架,发现藏书楼是按照七略的顺序排列书目的。两个人瞪着眼睛找了一盏茶的工夫,才在第十七个书架上找到人陈澔的《礼记集说》。谢惊澜只取了第一卷,他想读完了再来取第二卷。 “会被发现这儿少了书吗?” “发现个屁。你没见书上都是灰吗?这里头的书几百年没被翻出来过了。” “不许口出秽语!”谢惊澜敲了夏侯潋一个爆栗,又抽了一卷,“那我再拿一卷。” 夏侯潋接过第一卷,随意翻了翻,顿时瞪大了眼睛。 “怎么了?”谢惊澜察觉夏侯潋的异样,也凑过脑袋来看,霎时间惊呆了。 书里赫然是一幅幅鲜艳的春宫图。 “这……这什么玩意儿?”谢惊澜一把把书合上,脸上烫得能煎鸡蛋。 “春宫图啊!我没看错的话,这还是大名鼎鼎的《怡情图》,出自元代画家手笔。我娘那儿有一幅赝品,这里的该不会是真迹吧?”夏侯潋啧啧惊叹,“此图用笔浓艳,人像精美,连衣纹、花草都刻画入微,可谓春宫极品。你看,这张叫……” 谢惊澜听夏侯潋说了一大堆,抓到最不关键的:“什么?你刚刚说你娘?” 夏侯潋一时激动,说漏了嘴,连忙道:“不不不,我是说,你爹是个假正经,竟然在藏书楼收藏春宫图!” 谢惊澜的脸更红了,手忙脚乱地把图册塞回书架,道:“不拿这个了,我拿别的。” “别啊,”夏侯潋把图册收进怀里,嘴角勾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咱拿回去研究研究嘛!挑灯夜读,别有一番滋味呀!惊澜少爷,您肯定没见识过这些吧,难道心里就不好奇?” 谢惊澜义正词严地拒绝:“不行!” “想不到你是个小正经。”夏侯潋笑道,“不看就不看,不过这玩意儿留着有用,先拿着。” 夏侯潋要谢惊澜带自己去小胖子的书房。谢惊澜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拗不过他的死缠烂打,只好带他去了。两人小心翼翼地潜入正院,夏侯潋故技重施,开了书房的锁,摸进了里头。 谢惊澜第一次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但看夏侯潋一副十拿九稳的模样,不愿被他比过去,谢惊澜也撑着胆子,装作毫不畏惧,跟在他的身后,眼睛在书房里逡巡,打量起四周的摆设来。 屋里正中间挂了一块牌匾,上书“扫叶山房”四字。谢惊澜“嗤”了一声,谢惊涛如此人物,当真是玷污了这么清雅的名儿。桌子上摆了乌金砚、辽毫笔、安徽泾县的上等生宣,他小心地抚过平坦柔软的宣纸,心里泛起阵阵艳羡。 夏侯潋找到桌上一摞书,抽出里面的《礼记集说》,果然和他们在藏书楼拿到的是一样的封皮,都是谢家修文堂自己刻的本子的封皮。夏侯潋把假的《礼记集说》放在最上方,拿走真的书,招呼谢惊澜走了。 谢惊澜一看就明白,夏侯潋打了歪主意。 夏侯潋摇头晃脑,微微一笑,道:“今儿我进府的时候听丫鬟说,明儿老爷就回来了。你这假正经的爹最重儿孙学业,你猜他回来必干的事儿是什么?” 谢惊澜心领神会,胸口一热,嘴上却不愿意承夏侯潋的情,道:“净想些馊主意,还不一定奏效呢。” 夏侯潋粲然一笑:“那咱们就走着瞧。”" "★人气作家杨溯代表作,网络原名《督主有病》,新增出版番外《月朝冰簟圆》。 ★伽蓝刺客 夏侯潋 × 东厂督主 沈玦。千难莫阻,生死同归。 ★我此生一片荒芜,拂尽尘灰,你是我唯一的光明! ★愿你刀剑不摧,风雨不侵,在漫漫长夜的最深处,终见天明。 ★随书附赠:Q萌手工卡+人物志+伽蓝印+语录贴纸+电子壁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