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潜游戏两部曲
作者简介
谢尔盖?卢基扬年科,当代俄罗斯科幻第一人,2003年欧洲科幻大会最佳作家,2006年俄罗斯科幻大会最佳作家。在俄罗斯,卢基扬年科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其作品融合了俄罗斯传统文学的思辨特点和西方科幻文学的故事性,在当代科幻文坛独树一帜,成为罕见的具有全球号召力的俄罗斯科幻作家。目前,卢基扬年科定居莫斯科,有一只约克夏梗,喜欢下厨,爱抽烟斗,热衷收集老鼠形状冰箱贴。
内容简介
我很想闭上眼睛,这是正常反应。五光十色的万花筒在眼前闪耀,星星的漩涡迸着花火。一切都很美,但我知道这美丽的背后是什么。 那就是深渊。它在英语里叫“deep”,但我觉得它的俄语表达才更贴切——“深渊”,后者听起来要意味深长得多。在英语里,它只是个俏皮的诨号,而在俄语里,它如同一声警钟——“注意,此地深不可测!”这里鲨鱼横行,海怪盘踞,静谧无声,只有无边无际又无形无质的空间,不断挤压着你的神经。 总的来说,深渊还算和善。它来者不拒。但就像潜水一样,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潜入其中,可要想探到水底后再返回水面,就得花上成倍的力气。最重要的是记住:没有我们,深渊就是一潭死水。你必须全身心地信任深渊,又要对它保持警惕。 否则总有一天,你将再也无法浮上水面。 01 一开始总是很难挪动身体。 房间不大,电脑桌摆在正中央,连着电脑的几股电线通向墙角的持续供电装置和更远处的插座,其中细细的那根是电话线。靠墙放着一张沙发床,上面搭着块华丽的毛毯。敞开的阳台门旁边就是小冰箱,这可是我的必需品。五分钟前我才检查过冰箱里的库存,至少今天不会挨饿。 我活动了一下脖子,左右转转脑袋。眼前微微一黑,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没关系,常有的事。 “你还好吗,廖尼亚?” 音箱音量被开到了最大,我皱起眉头。 “我没事……把音量调小点儿。” “降低音量……降低……降低……”Windows管家立马开始执行命令。 “可以了,维卡。”我赶紧叫停。这系统不赖,言听计从,善解人意,热情友好。但跟其他微软产品一样,它多少有点儿自大。没办法,只能接受。 “一路顺风,”系统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看向电脑屏幕,桌面上的女人头像在橙色光环里跳动,脸庞年轻又可爱,但毫无特点。这种美我已经看厌了。 “不知道。” “请给我十分钟调试时间。” “好的,但不能更久了。十分钟后我就要调用所有资源。” 屏幕上的女人皱起了眉头,这是电脑在提取关键词。 “只要十分钟,”Windows管家顺从地说,“但我必须再次提醒你,我的内存有时无法胜任你给我的任务。建议将内存拓展到……” “闭嘴。”我站了起来。“闭嘴”是个不容置疑的指令,一听到这句话,系统就不敢再多嘴。我就像在牢房里踱步,左一步,右一步……哈哈,我不是想逃跑,如果这算是坐牢,那也是我自愿成为囚犯。我走到冰箱旁,拉开门,拿出一罐雪碧灌进喉咙。冰凉的饮料流过喉头。这几乎成了我的固定仪式——深渊里太热,总是让人口干舌燥。我攥着易拉罐走上阳台,走进温暖的夏夜。 深渊城几乎没有白天。霓虹灯点亮的街道上,车流低声轰鸣。看不见尽头的人流缓缓蠕动。这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 常住人口两千五百万。从十一楼的阳台望去,行人面目模糊。我一口喝光饮料,把易拉罐丢下阳台,转身回屋。 “这不道德……”电脑小声嘀咕。我头也不回地穿上鞋,打开房门。楼道空荡荡、亮堂堂的,一尘不染。一只飞虫1 试图趁我锁门时从半开的门里钻进来。呵,小儿科的系统攻击,好一个自娱自乐的蹩脚货。我嘲弄地欣赏着飞虫徒劳挣扎,它被房间里吹出的风一个劲儿往外推……终于,门关上了,飞虫最后奋力一冲,一头撞上了房门,在空中划过一条短短的弧线,终于栽到地上。 “是否向房主投诉?”Windows管家询问。现在它的声音是从我领子上的银别针里发出的。 “投诉吧。”我没有阻止它。我总是忘记告诉系统,房主就是我本人。 电梯还在原地等待。我通常爱走楼梯,这样可以沿路偷窥别的房间,反正也没人住……但今天我没有那份闲心。电梯飞速下行。我走上人行道,左右看看,说不定能抓到一个飞虫攻击爱好者?不过我没发现什么可疑人物,大家都行色匆匆。看来那飞虫只是个批量生产的大路货,偶然闯进来了而已。不管在屋里还是屋外,这种飞虫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它们还是源源不断地冒出来。 我曾经也拿这些小玩意儿解闷,但只有极个别的飞虫能获取有意思的信息。 “廖尼亚,波利亚纳物业公司收到一号房的投诉。” “忽略。”我随口敷衍。迎面走来了一个男人。这家伙可了不得!简直是年轻版阿诺德?施瓦辛格2 跟老年版克林特?伊斯特伍德3 的结合体,样子滑稽得不行。男人发现我嘲笑的目光,加快脚步走过去了。 我招招手,一辆亮黄色的礼宾车立即驶来,停在人行道旁。 “廖尼亚,你的投诉被忽略了!” “好吧,没事儿。” 系统可以没完没了地循环这个流程,现在我可没空陪它玩儿…… 我坐进车里,司机回头朝我露出礼貌的微笑。这小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衬衫浆洗得十分平整。我喜欢这样的司机:训练有素,寡言少语。 “深渊客运公司很高兴为您服务!” 他没有报出我的姓名。Windows管家使用了匿名叫车功能。 “您用什么付款呢?” “用这个付。”我从口袋里掏出左轮手枪,狠狠砸了一下他的额头。 他想躲闪,但没来得及。我盯着他惨白的脸,攥住他的领子一字一句地下令:“去阿尔-卡巴尔街区。” “该地址不存在。”司机被我治得服服帖帖,彻底懵了。 “阿尔-卡巴尔。8-7-7-3-8。”输入这串简单的代码,就能登录深渊运输公司服务器的地址簿。尽管不用敲司机的脑袋也可以达到同样的目的,但那样我的行程信息就会留在他们公司的系统里。 “收到。”司机又恢复了兴高采烈、积极热情的样子。 车子发动了。我望向窗外,一片片被写字楼塞满的街区飞速向后退去。长长的灰色大楼是IBM总部,这座华美的宫殿属于微软公司,而那边的镂空塔楼是美国在线1 的办公楼,还有很多IT行业的佼佼者藏身于 其他低调的写字楼中。 当然,这里不光有IT企业,还有家具店、小吃店、房地产公司、旅行社、运输公司、诊所……稍微有发展前途的企业都削尖脑袋想在这里谋一块立足之地。 深渊客运公司正是在这片繁荣土壤上发展壮大的。想走路游览这座城市简直是奢望。我们飞驰在高速路上,在一个个十字路口走走停停, 在隧道和立交桥间穿梭……我耐心地等待着。尽管我可以命令司机抄近道,但那样的话,他就得联系调度室,我就会暴露行踪。 城市戛然而止,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从天而降,斩断了高楼华厦构成的水泥巨幕。我们驶上环城高速,公路之外是丛林。郁郁葱葱、野性十足的丛林将那些避世之人与都市的喧嚣彻底隔绝。 “开慢点儿,”掠过一片杧果林,又经过一片类似俄罗斯中部地区的密林后,我对他说,“在下个路口停。” “但我们离阿尔-卡巴尔街区还远着呢。”司机说。 “叫你停就停。” 车慢慢停了下来。我打开车门,迈出一只脚。司机毕恭毕敬地等着我下车。我也在等待——等车流间断的时机,干坏事的时候谁会想被看见呢?啊,机会终于来了…… 我回头瞄准出租车,扣动扳机。左轮手枪一声轻响,后坐力不大,但车子轰的一下就烧着了。司机呆呆地坐在车里,注视前方。几秒钟过后,又一辆深渊客运公司的出租车报废了。 得嘞。如此一来,现场看起来就像醉汉的恶作剧。我一步步走进丛林。 “这不道德……”Windows管家在银别针里嘀嘀咕咕。 “你升级完毕了吗?” “已完毕。” “那就好,现在帮我搜索一个加密缓存区,密码是‘伊万’。” “在那棵发光的树里。”系统答道。 我环顾四周。对了,就是那棵参天的橡树,树干发出只有我可见的奇特蓝光。我走过去,把手伸进树洞,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包裹,转眼间就换上了新行头——白色亚麻衬衫、束腿长裤和镂空腰带,腰间挎着 插进剑鞘的短剑,口袋里揣着几样小道具。这个加密缓存区是我几天前盗用高加索铁路局的电脑做的。他们的程序员水平不怎么样,得过好一阵子才会发现这次小小的入侵。 “哪里有小溪?”我问。 “在你右边。” 我俯身看向溪水中自己的倒影。 我用手掌拍了拍水面,再用手指搅和几下,我的模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金发少年,正随着水波微微摇晃。一张脸过于善良可亲,单纯得令人厌恶。 “谢谢。”我向维卡道了谢,站起身来,静静打量着丛林,天知道我多久没从城市里逃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想必,你是在等我吧,这位好心人?”背后传来说话声。我转过头,一只个头直抵我胸口的巨狼从灌木丛里冒了出来。 “或许是吧。”我打量着眼前的巨兽。该死,它的虚拟形象做得真棒!毛皮是灰色的,但又不是简单的灰,而是那种灰狼特有的、介于黑灰之间的毛色。毛发乱蓬蓬,右前爪里还卡着几粒草籽儿。 “我可以吃掉你吗,好心人?”灰狼龇着一口老烟鬼似的黄牙,其中一颗齐根折断了。看来是一头久经沙场的老狼。 “你何必逞能,白白往英雄的宝剑上撞呢?”我随口糊弄它,“不如为我效劳吧!” 灰狼笑了,蹲坐下来。 “那你给我多少酬金,英勇的武士?” “一趟三千。”我开价。灰狼点点头,看起来很满意,它抬起爪子挠挠腮帮子,然后问道: “是去阿尔-卡巴尔吗?” “猜对了。” “什么任务?” “偷东西。” “客户是谁?” 我只是耸了耸肩。既然他的问题不甚详尽,那我的答案也只能模棱两可。客户们可不是爱声张的主儿。 “那就试试吧,”灰狼下定了决心,“你准备好了吗?” “随时可以走。” “出发吧。” 我爬到灰狼背上,它不慌不忙地迈开轻快的步伐,开始在丛林中穿行。树枝唰唰擦过头顶,我下意识地闪躲,灰狼不屑地轻笑了几声。随它去吧。 不出几分钟,我们就走出了丛林。现在脚下是一片黄色的沙地。 00 我总是梦见相同的场景,而且越来越频繁。 起初,梦里的一切都稀松平常。四周是缭绕的灰色雾气。前方有一丝遥远的、几乎无法辨认的火焰,在雾中闪着白光。我朝光亮处走去,雾气却忽然开始消散。 最古怪的是,黑暗褪去的同时,那簇光亮也看不见了! 我呆立在原地,试图靠记忆辨明方向,但已经没有必要。一座桥出现在我面前,它细如琴弦,孤悬在深谷之上。这座桥我十分熟悉,不止走过一次了。但这次过桥要难得多。雾气中长出了两面高墙,左面是冰墙,右面是火墙,细线般的小桥夹在中间。 我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左边的冰墙上布满手印。有时能看见覆满白霜的碎皮烂肉;有时会遇到挂着碎布的骨头直挺挺地支出墙面;有时则能看见被冰壳覆盖的尸体,受难般地钉在冰墙上。 右侧墙面则干净得多。因为无论什么东西,碰到它的瞬间就会烧成灰烬。或许正因如此,才鲜少有人去触碰它。 我继续向前。 脚下的桥剧烈摇晃起来。可能是因为火焰的热浪,或者是冰墙的寒气在涌动,也可能是有人正和我一同走在桥上。 但我必须走到尽头。必须。 梦境每次都在同一处戛然而止。 细线般的桥在颤抖。说不定只是因为我自己两腿打战,谁知道呢…… 就像即将从钢丝上坠落的杂技演员一样,我张开双臂,试图抓住点儿什么保持平衡,但左边是冰,右边是火…… 01 我已经好一阵子没迟到了! 堵塞的车流排成一条长龙,蜿蜒了半个街区,我被死死堵在中间。身边停着一辆笨重的加长型轿车,应该是最新款的林肯礼宾车。车窗降了下来,一脸阴郁的司机乜斜着眼瞧我,好像堵车全怨我这辆小摩托。 “有火吗?”他终于开了腔。可能只是无聊吧。我才不信这辆樱桃粉的钢铁巨兽里连个车载点烟器都没有。只要他愿意,车里甚至能放下一台带烤架的燃气灶…… 我默默把自己的打火机递过去。司机戴满戒指的手从车窗里伸出来,点燃了一根看起来价格不菲的细长香烟,烟的过滤嘴长得匪夷所思。弗洛伊德他老人家会如何评论男人对大车和加长香烟的迷恋呢?啊……管他的呢。弗洛伊德要是也被堵在这儿,肯定早就疯了,而且比我们疯得都快。 “前面什么情况?”司机问我。 礼宾车的底盘太低,他看不见前方路况。 “排着队呢。路口被货车堵住了。” 换了别人,听到这话多少会有点儿反应。货车竟然会出现在市中心的马路上!而且还是在早高峰时段的莫斯科街区! “嗐,经常这样,”司机若无其事,“不奇怪。” 看来这辆加长林肯不是用来摆阔的。车主也不急着去哪儿,几分钟的堵车不值得气急败坏。 可我着急啊!十万火急! 迟到五分钟,也许还能蒙混过关;迟到十分钟,可以用私事搪塞;要是迟到一刻钟,半天的工资就没了。 我现在已经迟到四分钟了! 整条车道被堵得严严实实。流水线生产的摩托车的确比不上定制轿车,我这铁灰色的外套、灰扑扑的牛仔裤和头盔面罩下疲惫的脸…… 看起来也不够光鲜亮丽,但…… 穷酸也有穷酸的好处。 我一脚油门,引擎轰鸣起来。加长林肯的司机来了兴致,瞪大眼看着我,“怎么?你打算……” 他话音未落,我已经冲了出去。 本田摩托穿行于车辆的夹缝之间,在柏油马路上留下一条焦黑的轮胎印。 “冲啊!”身后传来司机的喝彩声。 谁不爱看别人瞎胡闹呢?毕竟是免费的娱乐节目。 货车队横卧路口,堵住了整个街区,此刻正缓慢笨拙地挪动着。 全是最普通的卡玛斯大卡车,车篷上统一印着“2T”字样。懂了,看来是某家大公司接了个紧急订单,怕赶不上交货期限要付违约金,就决定出个好价钱,让车队紧急上路。货车之间的距离只有一米半,它们一个跟着一个,小心翼翼地朝前行进…… 说不定,我可以从它们之间横穿过去。 正午的阳光照在货车挡风玻璃上,我能看到司机的面容和柴油发动机浓重的废气。横穿货车队列的机会转瞬即逝。 深渊啊深渊,快滚蛋吧…… 通常,从虚拟世界中抽离的瞬间很好玩。可现在,虚拟和现实的差别微乎其微。现实世界里的我也戴着头盔,屁股下面是与摩托车座质感相仿的扶手椅,只不过我此刻正双膝屈起蹲在椅子上。 浮出深渊的那一刻,眼前的城市失去了真实感,一切细节都变得粗糙。天空变成了毫无层次的浅蓝色;云彩也没了厚度(每天固定时间,云朵会在天空中组成一句话:别忘了这片天空的创造者和赞助人);车身上的划痕、污渍和五花八门的贴纸全都消失无踪 ——那些都是想象的产物。 印着“2T”标识的货车长龙停止了前进。 走你! 耳机里传来围观人群的欢呼声,还有人从车窗里探出身来朝我挥手,试图阻止我疯狂的行为。我碰碰鼠标,将摩托车塞进了两辆卡玛斯中间。车尾被轻轻剐蹭了一下,可能是卡车保险杠擦到了我的后轮。没事儿。 如果身处虚拟世界,我可能就要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了。但现在,我只需要轻晃游戏手柄就能扶正自己的摩托车。 我穿过车流,停下摩托回头看,双手在键盘上盲打下几个字母—— d-e-e-p+回车。 上一秒,我还能看见头盔的内衬和眼前的屏幕。紧接着,现实世界就被彩虹色的数据洪流冲刷掉了。 深渊程序的运行速度是惊人的。 我站在吉布森大道和A. 切尔特科夫街的交叉路口。透过卡车间的缝隙,能看见不久前我那些同病相怜的“堵友”们,他们依然沿着切尔特科夫街往白熊论坛俱乐部1 缓缓蠕动。不少人冲我吹起口哨,热烈鼓掌,用各种方式表达欣喜之情。 我的心情好极了。 用心爱的显微镜敲打钉子的人应该也是这么开心。 我又加了一脚油门,绝尘而去。加把劲,说不定还能准时到达公司。 不过我倒是想知道,“吉布森大道”究竟指的是哪个吉布森…… 冲向更衣室的时候,我已经迟到了整整七分钟。情况不容乐观,但还有回旋的余地。 “列昂尼德……”门口的保安叫住我,语气里满是责备。我耸耸肩, 摊开手,试图透过头盔面罩传达出自己满心的内疚、后悔、羞愧和巴结…… “好了,赶紧进去吧。”他说。 我蹿进长长的走廊,磨砂吊灯在天花板上没精打采地晃悠,让人想起久违的学校教学楼。墙边是一排长长的置物柜。几乎所有柜门上都亮着红灯,只有两三个柜子空闲。果然,我是倒数的几人之一…… “你好呀。”伊利亚朝我打了个招呼。 他也迟到了,刚刚打开隔壁柜子,正整理东西呢。 “今天一大早就有活儿?”我嘴里说着话,手上也没停,飞快地摁下一串乱序密码“gfhjkm”,脑子不好使的人真记不住。 “有点小事儿,昨晚有个工作没收尾。”他闷闷不乐地冲着柜子里说,“不知道今天早上能不能送到……”伊利亚三十岁上下,剃着平头,肌肉结实得恰到好处,衣着也剪裁得体。他的脸塑造得别具一格,应该出自一位出色的形象设计师之手,不太像他自己做的。 他总算从柜子里翻出了自己想找的东西。那是一具软塌塌的义躯,看上去是个十二岁左右的小男孩儿。 “别这么缩手缩脚的,他又不会咬你!”我在旁边鼓舞伊利亚。 小男孩儿的身体像受到电击似的抽搐了一下,缓缓转向我。他单手拎着一个男人的义躯 ——那是刚刚把他从柜子里拽出来的伊利亚。男人的身体此刻像漏了气似的毫无重量,眼神空洞,大脑空空。 “去你妈的 ……”小男孩儿用稚嫩的声音咬牙切齿地说,“你可真会说话!” “是吗?”我盯着自己的柜子随口应道。 “没错!”小男孩儿手脚并用,连塞带踹,把手中拎着的义躯弄进柜子里。男人的身体像蜡似的挤成一团。穿着漆皮鞋的腿以一种荒谬的角度对折,领带也从外套里滑了出来。 “我!真是!受够了!” “那我们换换?”我提议,“你当搬运工,我去送信?” 我的义躯也轻如羽毛。它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性,穿着工作服,肌肉结实,一张脸上写满愚蠢的善良,活像从二十年前招贴画上扒下来的建筑工人。这副义躯竟然出自美国人之手,简直不敢相信。 反正我也不打算定做自己的义躯。这种流水线生产出来的工人形象已经够用了。我盯着那双空洞的眼睛,跟他额头贴额头,变身…… 我开始把摩托车手的身体往柜子里塞,动作和刚才的伊利亚一样粗暴。 “喂,”小男孩儿粗暴地砸着柜子上的按钮,锁上柜门,“你的义躯怎么都长得一模一样?” 伊利亚的新身体跟上一副的精致程度不相上下,是个可爱的红发男孩儿,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脸上时刻挂着微笑。 “私人定制太贵了。”我想赶紧中止这个话题。 “得了吧,”伊利亚摆摆手,“坐在家里自己慢慢画,一分钱也不要!” “我一点儿艺术天赋都没有。” 我终于也把换下来的义躯压成一团,关上了柜门。为什么要定制自己的形象呢?这副躯壳没有任何实际意义。我这身体是从Windows管家的二十个“友善工人”模板里随手挑的。 模板的名称真是画蛇添足,难道深渊城需要不友善的人? “要不我来给你画?”伊利亚的脸唰地一下红了,“虽然我的手艺也不怎么样,但肯定能让你比现在好看,我保证。” “下次吧。”我说。他的提议也好,我的回答也好,全是装装样子,交换毫无意义的客气。 “好吧,回见。”伊利亚挥挥手就跑了。他这副义躯的运动机能模拟得也不错,一举一动都像个真正的小男孩…… 我的身体就不那么好使了,只能像只训练有素的大猩猩一样,迈着笨重的步伐前进。 分发任务的窗口就在大门旁。伊利亚已经取走自己的信件包离开了。每个送信小童都有一辆自行车。 我的装备还不如自行车。搬运工的交通工具是踏板小摩托。 先去领今日的工作任务。 塔尼娅待在窗口里百无聊赖。这姑娘人不错,如果她真是个姑娘的话。 “你迟到了。”她只是陈述事实,没有恶意,我迟不迟到跟她没什么关系,“来了两个单子,更衣室里还有人吗?” “好像没了。” “那两个单子都给你?” “搬什么东西?” “立式钢琴和三角钢琴。” 她恐怕是在开玩笑…… “都给我吧,谁还嫌钱多呢?” “嗯哼。”塔尼娅赞同地哼了一声。我接过订单,签了字,转身离开,同时瞥了一眼订货内容。第一张上面写着“立式钢琴”,第二张上面写着“三角钢琴”。 我无力回头。塔尼娅这会儿肯定在我背后偷笑。 还有什么职业比虚拟世界里的搬运工更荒谬呢?你们想想,在没有距离也没有重力的电子世界里,还有什么工作比运货更没有存在的必要? 1. 跨时代的俄罗斯赛博朋克小说巅峰,二十年长踞俄罗斯本土科幻小说热门榜Top3 1997年,《深潜游戏Ⅰ:迷宫》一经出版就风靡东欧国家。出版二十余年,依旧牢牢占据俄罗斯评分网站fantlab.ru最受欢迎幻想小说(俄语)排行榜第三名(第一名《守夜人》,第二名《大师与玛格丽特》)。 这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俄罗斯赛博朋克小说,一部关于自由和爱的赛博朋克。它并不是传统的美式赛博朋克,而是俄罗斯自己的赛博朋克。美国赛博朋克是后现代主义的继承者,往往是阴暗的,而俄罗斯赛博朋克整体遵循了传统科幻小说的精神。 ——著名科幻作家 弗拉基米尔?瓦西里耶夫 2. 一举囊括东欧各国科幻大奖 ? 1998年俄罗斯“巨龙奖” ? 1999 年乌克兰“星桥奖”系列小说二等奖 ? 2000 年俄罗斯“国际新闻大会奖”系列小说一等奖 ? 2001年立陶宛“利图安尼科诺奖” ? 2006年爱沙尼亚“潜行者奖”最佳翻译奖 ? 1998年俄罗斯“西格玛-F奖”最佳长篇小说(提名) ? 2000年俄罗斯“青铜蜗牛奖”最佳长篇小说(提名) ? 2000年俄罗斯“西格玛-F奖”最佳长篇小说(提名) ? 2018年以色列“盖菲奖”最佳翻译奖(提名) 3. 俄罗斯“刘慈欣”封神之作 谢尔盖?卢基扬年科,当代俄罗斯科幻第一人,2003年欧洲科幻大会最佳作家,2006年俄罗斯科幻大会最佳作家。在俄罗斯,卢基扬年科的名字几乎家喻户晓。他的作品融合了俄罗斯传统文学的思辨特点和西方科幻文学的故事性,在当代科幻文坛独树一帜,成为罕见的具有全球号召力的俄罗斯科幻作家。 作为俄罗斯科幻文学史上绕不开的赛博朋克神作,《深潜游戏》系列奠定了卢基扬年科当代俄罗斯科幻第一人的地位。 4. 畅销全球,加印无数! 全球7种语言出版,俄罗斯再版10次。俄语、英语、德语、捷克语、爱沙尼亚语、波兰语、保加利亚语出版,波兰、保加利亚纷纷再版。俄语版在1997年至2022年期间不断再版加印。 5. 具有警示意义的黑客必读枕边书,预言数字时代人类困境 所有人都该重读一遍卢基扬年科,他在1997年的《深潜游戏》中就已书写下了一切。我们都已进入了虚拟现实。 ——俄罗斯列宁格勒州立法会议议员 与重在描写科技发达的传统美式赛博朋克不同,本书着重描写人们在高科技背景下的心理状态,其特有的俄式哲学引发读者从不同位面思考虚拟与现实的关系、自己与世界的关系。此外,书中预言的虚拟空间与当下热门话题“元宇宙”不谋而合。作者借虚拟城市“深渊”,预言了当下人类迷失于由图像和景观构成的世界,偏爱图像而不信实物,偏爱复制本而忽视原稿,偏爱表现而不顾现实,喜欢表象甚于存在,令读者有极强代入感。 6. 重版出来!匠心重译!高口碑续作首次引进! 2003年,解放军出版社曾引进《深潜游戏》系列第一部(旧版本译名《幻影迷宫》)。新星出版社新版本更名为《深潜游戏Ⅰ:迷宫》,由2021年畅销俄语科幻《星星是冰冷的玩具》译者肖楚舟匠心重译,译文忠实原作,语言流畅,文字优美。 此次除了引进《深潜游戏》系列第一部外,还一并引进了其高口碑续作。《深潜游戏Ⅱ:镜子》是罕见的超越第一部的续作,其文学性较第一部更上一层楼。两部曲均由2021年畅销俄语科幻《星星是冰冷的玩具》译者肖楚舟翻译,译文忠实原作,语言流畅,文字优美。 7. 附赠首印限定周边,精致开瓶器随机赠送,套装专属! 小说中接连出现二十多种酒类饮品,这套极具风味的赛博朋克小说堪称俄罗斯的“酒文化大全”。首印套装赠限量周边:随书赠送不锈钢激光雕刻开瓶器一枚,两款图案随机赠送,兼具实用与收藏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