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洲草堂金石跋郑斋金石题跋记/艺术文献集成

作者简介

何绍基（1799年—1873年），字子贞，号东洲，别号东洲居士，晚号蝯叟，湖南道州（今道县）人，晚清诗人、画家、书法家。道光十六年进士。通经史，精小学金石碑版。书法初学颜真卿，又融汉魏而自成一家，尤长*书。著有《惜道味斋经说》、《东洲*堂诗·文钞》、《说文段注驳正》等。 沈树镛（1832年—1873年），字均初，一字韵初，号郑斋，川沙城厢（今浦东新区川沙镇）人，晚清碑帖学家、书画鉴赏家、文物图书收藏家。沈氏博学能文，工书善画，唯所作无多，难得一见，尤精碑帖考订。

内容简介

东洲*堂金石跋卷一 跋阮相国藏齐侯罍文拓本 《说文》：‘讄，祷也。絫功德以求福也。’‘诔，谥也。’按‘讄’、‘诔’古通用，‘絫功德以求福’与‘絫其行事以作谥’，其义一也。许氏于‘讄’字下引《论语》：‘讄曰，祷尔于上下神祇。’今《论语》正作‘诔’，是一字矣。自王后、国君夫人有谥，大夫妻不得有谥，则亦不得有讄矣。此云‘齐侯女讄’者，特为表异也。‘齐侯为丧其□’，‘丧’字从从犬从亡，无可疑者。惟‘’字不可识，其为‘姑’为‘姊’？其左似‘’，其右又似‘古’字，难以言之。盖即指孟姜，孟姜，陈桓子无宇之妻也。齐侯有孟姜之丧，然礼，诸侯絶期，齐侯于孟姜不当有服，以其夫与子相继执国命，君不能不为之服也。曰‘命大子□□告□宗伯听命于天子’者，重丧服，且陈氏固欲得请于天子也。曰‘期则尔期，余不其’者，言尔欲服期则服之，余不汝违也。‘女*□归□□’者，‘女’谓使人。曰‘尔*御’者，‘尔’指齐侯，令其齐衰*御也。裳下缉曰‘齐’，《礼·丧服》疏：‘衰裳齐。’《说文》作‘’，此作‘’，从止，正裳下缉之义。‘*御’者，谓期服也。‘齐侯拜嘉命于天子’者，得服期，何为嘉命？陈氏则宜以为嘉命也，因而大舞、鼓锺皆得请也。‘璧玉’，玉之善者。‘备玉’者，备之言服，古备、服通。玉，可佩服者也。此‘备’下脱‘玉’字。‘司于大舞，司誓于大司命’者，大舞、大司命皆天子官。言*职司于大舞者，请得赐乐；*誓戒于大司命者，请得赐命也。大舞、司命《周礼》易其名耳。‘用璧、两壶、八鼎于南宫’者，齐侯祭桓子孟姜也。‘子用璧二备、玉二司、鼓锺一銉’者，桓子之子祭其家庙也。‘齐侯既桓子孟姜丧，其人民都邑堇□’者，言君为臣丧服齐衰期，则人民都邑益彊盛也。‘舞用从尔大乐’，即所请于大舞者也。‘用铸尔’，即请于大司命者也。‘’二字脱失不可识。‘用御天子之事，直以’，陈氏为王臣矣。‘桓子孟姜，用乞嘉命，用匄眉寿，万年无疆，用御尔事’者，为陈氏颂祷无穷之词也。陈桓子无宇盖先卒，此齐侯自为孟姜服期，而云‘齐侯既桓子孟姜丧’者，恃权怙*之词也。此齐侯，盖景公。景公之时，陈桓子无宇已卒。陈僖子乞事景公，得齐众心，宗族*彊，景公不能制，详见《左氏传》及《晏子春秋》。此器之作，亦无忌惮之甚矣。悼公之立，简公之弑，端见于此。余昔释‘’为‘丧’字，龚定庵谓古无因丧而*嘉命者，亦无以丧祭而匄眉寿者。岂知陈氏正因齐侯服孟姜之丧而侈言其贵盛，奚问礼之吉凶哉!因孟姜而作是器，器归陈氏，不得复属之齐侯，亦不得竟属陈氏，余因定为‘齐孟姜壶’。舟行摇兀，作此释文考订，一豁从前纷蔽，使许印林、陈颂南、徐问蘧、曹秋舫、吴子苾诸君见之，当同称一快也。壬寅六月二十六*邳州闸次。 阮相国藏齐侯罍文堇字考二则 许书‘洹’字下云，‘水在齐、鲁闲’。此假为‘桓’字，如‘槛泉’亦作‘滥泉’，‘杇’亦作‘污’，‘泭’亦作‘桴’之例耳。‘’下一字，相国师定为‘夏’字，**之至。然则‘堇’一字为人名，如陈君说。‘子’上是‘支’字，窃意‘支子堇’即武子疆也。按许书‘，黏土也。从黄省从土。’古文‘’从黄不省，因黏土故从土，则从黄为从其声矣。《内则》：‘涂之以谨涂’。郑注：‘“谨”，当为“墐”也。墐涂，涂有穰*也。’‘墐’即‘堇’字，郑读必与‘穰’为叠韵，则是‘堇’字古音正与‘疆’同，字本从黄从土。‘黄’本从田，‘疆’字亦从田从土，形近音似，得相通假。此铭从古文作‘’，即‘疆’字也。巨斤切之音于古籍无征，盖起于后世矣。又许书‘畺’下出‘疆’，云：‘或从土彊声。’按‘彊’从弓畺声，则‘畺’是或体〔一〕，不得转从彊声，当是从土作‘壃’，俗误为‘疆’耳。武子之名，盖本作‘’，通作‘壃’，俗作‘疆’，或竟‘壃’字移‘土’于下作‘’，因形声皆似‘’而误作‘’〔二〕，转误作‘疆’，未可知也。金石文字往往足订六书、经史之讹，敢附臆见，请正。戊戌夏。 按《左传·昭二十六年》：‘冉竖射陈武子以告平子，平子曰：必子彊也。’杜注：‘子彊，武子字。’夫名‘’而字子彊，音义皆相近。《史记·田敬仲世家》作‘武子开’。按‘开’从幵声，古音又与巨斤切之音同部。是武子名，亦名开，而字子彊也。或作‘武子疆’者，误字为名，又误‘彊’为‘疆’耳。又《齐世家》，《索隐》引《世本》：‘陈桓子无宇産子亹，亹産子献，献生鞅。’是陈桓子之子开与乞之外，尚有子亹也。惟云‘子亹’、‘子献’，而下第云‘鞅’，疑‘亹’、‘献’亦是名，非字，‘子’字连上读。 又按，魏文侯使使言周天子及诸侯，请立齐相田和为诸侯，周天子许之。此器有‘天子之事’云云，窃意田太公始为诸侯，告于桓子孟姜之庙，姼天子之命而作是器也。惟太公名和不名，姑记之以俟有会通其说者。 跋积古斋藏王复斋款识摹本 按**锺首一字似‘魏’字，下从土，犹从山之意。第三字似‘击’字，右‘殳’字甚明，右上作‘’，下作‘’，古又、手一也。右栾末上似‘舞’字，‘’似半字，‘’似舞字。上半‘’之省，下半‘’之变，古‘’字下从亾也。‘季鼎’疑当作‘季鼎尊’，‘’字合于‘’为‘’字，古‘扬’字，作‘’之省。上云：‘锡鼎马两，故作季鼎宝尊彝。’一器两‘’字，不得前以为‘贝’，后以为‘员’，合‘女’为‘’也。楚公锺自左而右**行‘’是‘甲申’字。‘楚公’下一字‘’似‘旅’字。按‘旅’古文‘’，《说文》小篆作‘’，从从。‘’，旌旗之斿蹇之貌。此上作‘’，正象旌旗蹇，下则古文‘’之省也。第二行‘’，‘吴靁’是器之名。‘’即‘戡’，立戈在上。‘’，古文‘克’，或作‘’，此其省也。第三行‘’，似‘仲’字，楚公之字。‘公’下‘’即‘旅’字，断非‘狂’字也。第四行‘’疑即‘不亾’字。按‘旅’者，庄王名。庄王灭舒蓼，盟吴越而还，见《左传·宣公八年》。据经文，事在六月，其七月甲子，*有食之。杜氏云：‘月三十*食。’然则八月朔为乙丑，二十*为甲申，此云‘八月甲申’，正八月二十*也，即此作锺之*，因始盟吴，故器名‘吴靁’。凡器有雷云者，皆可称‘靁’也。‘戡’、‘克’云者，盖即灭舒蓼事。称‘楚公’者，或自问鼎后暂去王号，如熊渠畏厉王亦暂去王号也。是为楚庄王锺，似无疑义矣。孙渊如观察所藏‘敏敦’亦记楚王平吴，是其类。‘父已鬲’首行‘’是‘戎’字，左略，象立戈形‘—’。仲偁父鼎‘’是‘乃’字，下师艅鼎正证也。仪征相国师出示此册，即所见记，请诲定，他*并乞将宋拓原册赐观，不胜冀幸。时丁酉小雪*。 秦公华锺文考为程兰川作 自程氏瑶田见是锺于河间纪氏，定为周公华锺，为之释文考订，且据以考凫氏为锺之制，文载《通艺录》中。阮太傅师据拓本载入《积古斋锺鼎款识》，释文皆从程氏。惟‘乙亥’误作‘丁亥’，易‘镣’为‘错’，易‘衅’为‘铸’，易‘悌’为‘惄’，易‘佞’为‘’。‘错’字、‘铸’字、‘惄’字皆当从阮，‘佞’、‘’则皆误也。程兰川兄见示初拓本，有桂氏未谷、江氏秋史、孙氏渊如题记。桂氏既手录程氏释文而订之曰：‘’非‘华’字，‘’非‘择’字，‘’非‘龚’字，‘错’非‘镣’字。江氏释‘’为‘邾’，定为邾悼公华之器。谓‘畏’、‘威’义复，改释‘’为‘畟’，义同‘肃’。订‘’字为‘惄’，订‘’字为‘坠’。又引庄氏述祖云：古文‘龙’从‘’，象形，或加‘彡’象鬣。此‘’上有‘’，盖象角。孙氏改释‘’为‘圣’字，不知从耳从心之‘听’字已见于汗简也。桂氏自谓附程氏诤友之末，江氏又云附未谷诤友之末。余生也晚，若程氏、庄氏、桂氏、江氏、孙氏，皆不及为之诤矣。昔过扬州，见阮师而质之曰：‘此秦武公锺也，厥左证在《秦本纪》。’阮师深然之，且曰：‘盍作一翔实文字，纠吾《积古斋》之误乎？’余唯唯退，因循积年未著于篇，今见此精拓，请申绎其说曰：首曰‘惟王正月初吉乙亥’者，武公即位在周桓王二十五年，二年为庄王之元年，十七年为厘王之元年。此所称王，不知于桓、厘二王何所系。列国器罕系王月者，若‘楚曾侯锺’云：‘惟王五十有六年’，且直称惠王纪年矣。独此器书‘王正月’者，秦自非子以主马为附庸，封秦，厥后西戎反王室，秦仲诛之，犬戎与申侯伐周，杀幽王，襄公救之，平王东徙雒邑，襄公以兵送之，平王封为诸侯，赐以岐以西之地，至文公收周余民之地至岐，岐以东献之周。周太史儋曰：‘周故与秦国合而别。’其书‘王正月’与鲁史同意，宜也。‘’字为‘秦’字无疑，从从从禾甚了，上从*者，与古文从同意也。武公之名不见于《史记》本纪、年表及《世本》，幸得此器，著其名矣。‘其吉金’，假‘’为‘择’者，‘’象两手，与一手字得通用也。‘玄鏐’者，《尔雅》：‘黄金谓之璗，其美者谓之鏐’。《说文》‘璗’下云：‘金之美者，与玉同色。’况鏐*其美者乎？《禹贡》‘鏐’作‘璆’，盖与‘璗’同义。璆为梁州之贡，华阳、黑水惟梁州地，与雍州连。武公元年伐彭戏氏，至于华山下，宜得此美金矣。韦昭、郭璞皆以鏐为紫磨金，此云‘玄鏐’。玄、紫，色近也。《说文》：‘错，金涂也。’玄鏐为质，赤金涂之，谓之赤错也。‘用铸乃龢锺’，知是‘铸’，非‘衅’者。汪氏《锺鼎字源》于‘衅’下重文出‘’字，而‘铸’字重文有‘’字，‘’盖‘’之省矣。《字典·皿部》‘’字注云：‘《字汇补》与“衅”同，见《石经》。’所谓《石经》，不审何指，未可据也。‘以乍其皇祖皇考’者，‘乍’即‘胙’字。《说文》：‘胙，祭福肉也。’《仪礼》：‘皇尸命工祝，承致多福无疆，于女孝孙。’此得以孝孙胙其皇祖、皇考者，戒且庆之词也。秦文公四十八年太子卒，赐谥竫公，竫公之长子为太子。五十年文公卒，竫公子立，是为宁公，立十二年卒，长男武公为太子。此‘皇考’即宁公，‘皇祖’盖竫公，而上及文公也。竫公虽得谥而未为君，固当祖文公矣。宁公卒，大庶长弗忌、威垒、三父废太子，立出子。出子立六年，三父等复贼杀出子，立故太子武公。武公三年，诛三父等。此云‘余畏龚威、忌’者，‘畏’字有‘德公锺’可证，‘龚’字省作‘龏’，非假‘龏’也。‘威忌’者，威垒、弗忌也。皆二名举一，如《左传》‘晋重’，《檀弓》‘言在不称征’之例。‘三父’盖宗族，故讳之。‘畏龚威、忌’，有戒于前事也。居华下三年，始诛威、忌等，其谋深矣，故云尔也。江氏改释‘周’字为‘邾’，又云‘畏’、‘威’意复，可谓善疑，惜未一检《秦本纪》也。‘惄穆不吊于乃身’，‘’字于‘吊’字为近。《尔雅》：‘惄，思也。’‘穆穆，敬也。’‘惄穆’犹怵惕，‘惟天不吊’，儆惧之至也。铸其龢锺，以卹其祭祀。盟祀，祭祀，正祀也。盟祀，盟诅之祀也。春秋尚盟誓〔三〕，秦、楚尤重之，观吕相《絶秦书》及《秦诅楚文》可知。言‘卹’者，仍戒惧之词也。‘以乐大夫，以安士庶子’，按《秦风·车邻》笺云：‘并坐鼓瑟，君臣以闲暇燕饮，相安乐也。’《驷铁》‘公之媚子’傅曰：‘能以道媚于上下者。’笺云：‘谓使君臣和合，言襄公亲贤也。’《黄鸟》序云：‘国人刺穆公以人从死也。’《晨风》序云：‘康公始弃其贤臣。’《权舆》序云：‘刺康公忘先君之旧臣与贤者，有始无终也。’《秦风》十篇皆言君臣之际，其君臣同心，教俗自然，故一锺之铭不忘大夫、士庶子也。‘昚为之听’者，《国语》：‘单穆公曰：耳之察龢也，在清浊之间’，‘先王之制锺也，大不出钧，重不过石，律度量衡于是乎生’，‘故圣人慎之’。又曰：‘听和则聪’。伶州鸠曰：‘古之神瞽，考中声而量之以制’。此‘慎为之听’之义也。‘元器其旧’，武公本以太子废，复立诛乱，得守故物，故云然也。‘哉公眉寿’，‘哉’古通‘载’，通‘兹’，通‘自’，此音义当如‘自’，‘哉’、‘自’皆有‘始’义。‘伊训朕哉自亳’，‘哉’、‘自’字连用，则‘自’为语词。此‘哉’字独用，则兼‘自’字义。‘哉公眉寿’者，使君寿考之意也。‘秦邦是保’以下，幸且美之词。‘旧’、‘寿’、‘保’为韵，若以‘哉’字连上句，则‘公眉寿’三字为不文也。阮师藏‘周公望锺’，尝赐拓本，余细绎之，盖武公之弟德公之锺也。其文曰：‘惟王九月初吉，辰在乙亥，秦公□此字不可辨，然非‘望’字。乃吉金玄鏐，□自作龢锺，曰：余畏此字直作‘畏’，与前锺异。龏威忌辝龢锺二锗台□□□大夫□诸士，至于万年，分器是寺。’阮释亦误‘秦’为‘周’，‘玄鏐’下作‘昔吕’未确，‘其屯于龢乍天’七字亦未确也。按武公卒，德公立，元年初居雍城大郑宫，以牺三百牢祠鄜畤，立二年卒。其元年当周厘王之五年，二年当惠王之元年。‘惟王九月’，不审何属。亦云‘畏龏威、忌’者，亲见威、忌等弑立之旤，故此语与‘武公锺’同，然事隔已远，故戒词不甚也。‘分器是寺’，‘寺’即‘畤’字，盖祠鄜畤时所作，即以是器分置焉，非初封之分器也。武公云：‘元器其旧’，可作初封分器解矣。两锺相证，厥义益审矣。*辰皆‘乙亥’者，《少牢馈食礼》：‘来*丁亥，用荐岁事于皇祖伯某。’郑注引《禘于太庙礼》：‘*用丁亥，不得丁亥，则已亥、辛亥亦用之，无则苟有亥焉可也。’贾疏引《月令》云：‘乃择元辰。’注云：‘元辰，盖郊后之吉亥也。’阴阳式法，亥为天仓，祭祀所以求福，宜稼于田，故先取亥。上旬无亥，乃用余辰。锺鼎*辰多用亥，盖同斯恉也。 《东洲*堂金石跋》与《郑斋金石题跋记》多是叙述金石拓片之来由、鉴赏评价、甄别真伪、考订讹缺、表述观感等等，是古文字学研究的重要参考资料。文章识见渊雅，思致新颖，梳爬讹误，博征广引，语言精峭，兼具学术性与艺术性，实乃题跋中之上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