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史译丛 19世纪法国读者与社会:工人、女性和农民
作者简介
马丁·里昂(Martyn Lyons),书籍史学家,现任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欧洲史教授,曾发表大量与图书与阅读相关的著作。 张翼,1994年生,复旦大学历史学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19世纪中英关系史与英帝国史。
内容简介
一位出生于1896年的女性 我出生在奥弗涅的 A。我们住在离村子一公里远的一所偏僻的房子里。我父亲有一小块地,养了三四头牛。他上过学,写作能力强。他很聪明。我的母亲也会读书,甚至我的祖母也会。每个人都受过良好教育。在我家里,孩子们更擅长学习,而不是干体力活;但是要养活5个孩子、祖父母以及一个姑姑,你要继续学业当然就必须离开村子,所以我们就毕业了事。父亲去了巴黎十年,在铁路上工作,但当祖父年事已高无法继续工作时,他被迫回来接管农场。真遗憾,不然的话,我们可能会继续上学的。 我的父母彼此说方言,但对孩子们说法语,并强迫他们说法语。直到1904年我都和修女们一起上学,之后发生了分离(教会和国家),我去了国立学校。在那之后直到28岁结婚,我都和父母一起住。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做花边,甚至晚上也做。一个商人每两周来取成品,我每天最多可以挣18个苏。 父亲一周买一次报纸。他负担不起每天都买。他买的是《星期日导报》,这是一份社会主义报纸;父亲是个社会主义者,每次市政选举他都是候选人,但这个可怜人从来没被选上。你必须从一公里之外村子里的商店取报纸,但是孩子们一直都很乐意去取。每个人都如饥似渴地看报纸上的市场新闻和政治消息。我父母也会拿来《德龙省年鉴》(Almanach of the Dr?me):里头有法语故事,日食等等。这是我的最爱。我曾从《导报》上把连载小说剪下来,再把它们缝在一起,我和其他女孩相互交换,她们的父母看《十字报》(La Croix)。它们是些爱情故事,《导报》的连载并不很社会主义。父亲从不读连载小说。哦不! 家里没有任何书,书太贵了。我从修女那获得过学校奖励的书,但是没有从国立学校获得过。镇子上有一个图书馆,我狼吞虎咽地去读,但是里头并没有多少书。教师们借给我少女读物。我过去常常在星期天下午去照看动物时读书;我没有其他时间可以阅读,因为我还要做花边。我读连载小说、教师的书、自己学校的书,甚至拉鲁斯字典。我总是定期阅读字典,我甚至带着它去养老院。 当我在村里的时候,我从不去剧院或电影院。我是和丈夫去巴黎时才去的电影院。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第一次看到了电,那天是1906年我在州行政中心获得文凭的日子。它让我眼花缭乱。当我来到巴黎时,我很高兴,我很自在。 一位出生于 1899年的女性 我出生于索姆的 V,那是一个商业和工业小镇。我父亲是一名农业工人,我母亲在制帽厂工作。我是独女。父亲会读和写,母亲读写很好。至于我,我12岁才上学。我们是天主教徒,但不算虔诚。我唱赞美诗时,父亲甚至扇了我一巴掌。我和父母住在一起,直到1918年他们分开,我们因为战争而离开索姆,移居诺曼底,后来又去了巴黎。 我父母每天都看《索姆前进报》(Progress of the Som?me)。父亲读连载小说,我也是,我很小就开始读书了。母亲几乎从不看报,她有太多工作要做。父亲过去也经常买一些儿童插图书。这些书大概要2或3个苏。我父母从来不读书,但学校有一个图书馆,我可以从那里借书。教师和校长对孩子们要求非常严格,他们会在晚上额外安排课程来准备文凭考试。 我13岁进厂工作。在那里,大概13或14岁时,我和一位女伴交换了小说。它们都是价值13个苏的精装小书,包括《贞洁与鞭笞》、《伯爵夫人与乞丐女孩》、《在新婚之夜被抛弃》。它们都是小册子,每周出售,每个故事持续差不多一年时间。我的女伴觉得这些故事棒极了,但我很快就对其感到厌倦……我同样得到父母的朋友的建议,他们告诉我哪些书是我必须要买的。有一次他们让我去读《大鼻子情圣》。我去书店询问这本书,店员给了我一本西拉诺·德·贝尔热拉克写的完全不同的书!最重要的是,在战争期间,一位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军官给了我一些书,因为我们生活在战区。他是一位里昂的丝织工人,他白天整日读书,只有在晚上才执行补给任务。他经常每天买两三本书,读完之后就送给我;这些书是亨利·波尔多、保罗·埃尔维厄、阿贝尔·阿尔曼、亨利·拉夫当、保罗·布尔热、马塞尔·普雷沃或吉普的小说。他很注意不给我看情色书籍,但是我偷偷地看!那时我同样阅读皮埃尔·洛蒂、阿纳托尔·法郎士、梅里美、雨果……母亲相信我,并且允许我读一切我想读的东西;但是所有这些小说都是关于更大、更广阔的世界,而我错过了它。有一次我读了马塞勒·蒂奈尔创作的小说《叛逆》,她在小说中讲述了她的人生故事。这本书引起了一场丑闻,我因为读了这本书而遭到同事们的严厉批评。这本小说谈论了女性的解放,我非常喜欢这一点。 我一直都是一个很好的读者,但两年前我不再读书了,因为我的视力太差了。 知识即权力,阅读即解放。这两句稍嫌粗糙的断言放在这本书上居然意外地贴合。在19世纪终于有机会接触书籍的法国工人、女性和农民,遇到了各式各样似想教会他们读书的人:牧师、贵族、雇主、父亲、丈夫、地方官僚……我们可以想象,这些复杂的力量和身份碰撞在一起注定会产生许多动人的故事。 这些阅读故事属于拾荒者、牧羊人、纺织女工、女学者、工人知识分子……面对阅读中的种种困难和诱惑,他们或忠诚皈依或曲意逢迎,或逆来顺受或坚决抵抗,用自己的方式探索出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这确实足够令人感动:只要不满足于自身的蒙昧状态,人们总会想方设法凿壁偷出光来,哪怕最初的姿态显得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