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作家
原售价: 48.00
折扣价: 30.80
折扣购买: 共生的骨头(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21年卷)
ISBN: 9787521222135
张哲,1987 年 1 月生于北京,香港城市大学语文学(翻译及传译)硕士毕业。中短篇小说见于《十月》《中国作家》《长江文艺》《小说月报·原创版》《西湖》《青年文学》等刊,另有作品被《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目前从事文学编辑工作。
"二手玫瑰 白玉贞咂了两口白的,隔着桌子冲对面的梁月慨然长叹,“酒和人一样,都有‘最好的时间’。”杯起杯落,两大盘子三文鱼刺身吐着寒气,乳鸽烧鹅在眼前走马灯,一派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景色,这桌子海陆空大餐由她做东。林见福此时正坐在主位上埋头吐骨头,龇牙咧嘴的,但比在家里温柔多了。特别是当白玉贞不胜酒力身子黏住凳子时,林见福总能恰到好处地扶起她,身子贴着身子,热气咬住她的耳垂,钻进耳蜗,在心窝里搅上一搅,那是怎样的互诉衷肠、柔情蜜意啊,再经由饭局上的其他人一拱,这场戏就算圆满了。 每隔十天半个月,白玉贞都要张罗这么一桌。 一 在恋爱之初,梁月就总听林小江讲起白玉贞和林见福的恩爱故事,看样子比学赶帮超是无望了。梁月不信邪,林爸林妈年逾六十,还能锻打出激情的火花,想想就可乐。“你叔每天都送我一枝花,”说这话时,白玉贞正在用一把金黄而锋利的剪刀修剪玫瑰上的刺,留给梁月一个得意昂扬的侧影,“我把你和小江的生辰八字给了大师,大师说小江一切都好,但大师一看你的名字,说是气血两亏。”隔山打牛,梁月心一沉,知道白玉贞在给自己发难。白玉贞起先是不太满意梁月的,觉得她面寡福薄,帮不了儿子,但几番较量下来,白玉贞对梁月这个外来人的戒备在交锋中烟消云散,虽不待见,但愈发不拿她当外人了。婚还是结了,梁月和林小江两大龄男女青年,都看清楚了形势,他俩于对方都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买卖。 林家的客厅里四处皆是白玉贞在世界各地留下的风姿倩影,梁月若在某一张照片前停了步子,就算打开了白玉贞的话匣子。为了活络关系,也夹带着点讨好的私心,梁月和林小江带着白玉贞和林见福飞了一趟国外,目的地是太平洋上的斐济。白玉贞抱着梁月的胳膊在候机楼里熬时间,高高在上的白玉贞突然跌入了凡间,还左拉右拽,如此亲近,梁月有点欲拒还迎,那颗心脏和四肢都没怎么挣扎,就归顺了她。 “上次去巴黎是和夏艳平,你要叫就叫夏阿姨。”白玉贞边说边提起遮光板朝窗外看了眼,机舱好像一只被抽干了空气的密封罐子,被悬置在无穷尽的稠密黑暗中。梁月本来挨着林小江,白玉贞特意和儿子调换了下位子。“夏艳平和她老公每年只有一半时间在国内,移民了美国。”提起夏家的事,白玉贞比较慎重,说太开,话太饱满,失了自己的水准和风度;说太亏,话打了折扣,又不会形成话题,这个度只能靠经验去拿捏。 林家父子在酒店补觉,白玉贞早早起来,唤上梁月一起去海边溜达。“你夏阿姨,呸,呸,”海风掀了起来,把白玉贞绾在耳后的几缕头发搅进了嘴里,害得她说上两句就得择鱼刺似的把头发啐出来,“夏阿姨他们两口子,早年靠在山里开煤窑赚大发了。他们属于有点头脑的,没坐吃山空,后来开起了马场,盖了个特大的马术庄园。他们生意人,需要我的人脉和资源,所以总邀请我和你爸去他们家做客,我能帮他们,就得帮,我们隔一段时间就得聚一次。”远处有点点白帆,跟着浪花起伏,海浪打着脚边的石块,卷起的水珠丝丝絮絮地落在白玉贞和梁月的身上,白玉贞没有停的意思,拉起梁月的手,半拎半拽,像不能丢弃的行李。不远处的浅水区有一对年轻男女在划独木舟,像是在度蜜月。女孩划着桨,男孩把手叠在女孩的膝盖上,郑重极了,吃着劲头似的,衬得女孩的膝盖骨纤弱秀气,像是两小块玉籽。男孩盯着女孩看,热辣辣的眼神仿佛停在空中的薄雾,涌出炽热的潮意,手掌在那两小节膝盖骨上摩挲了起来,像一滩水,涌动,翻搅。见此景,白玉贞加快了步伐,嘴里安静了下来,梁月听到她有节奏的喘息声,“想划这个吗?我跟你说,你和小江可以 试试。” 旅行团从瓦努阿岛到了塔妙妮岛,白玉贞和梁月的感情跟着不断升温发酵,等到维提岛时,白玉贞便拿梁月当了半个闺女,有时候路上碰到高个子深眼窝,或是金头发蓝眼睛,白玉贞便让梁月用英语跟他们告白,“告诉他们,咱俩是娘俩。”饭毕,林小江早早回酒店休息,为第二天的潜水做准备。白玉贞抛下林见福,和梁月去泡了这里的招牌——泥浆温泉。白玉贞勾着手吃力地在后背上摸胸罩的钩子,梁月手脚麻利地过去给她松绑,钩子一经解开,松弛的肉身现了形,松紧带在线条模糊的后背上勒出了两条沟渠似的红印子。梁月像抓住了白玉贞的短处,心里一阵翻江倒海。白玉贞才不管梁月心里在琢磨什么,她只在想梁月的整套动作让她很受用,此刻要搜肠刮肚地讲点什么作为报答,比如夏艳平家占地一千亩的马术庄园,还有庄园里那座意大利托斯卡纳风格的城堡。白玉贞边套泳衣边冲梁月说,“下次我和你爸去夏阿姨家,你也跟着我们,多见见世面。”泳衣摩擦着肉皮,一提再一松,鞭打出奇异的声响,白玉贞没再说话,埋头提泳衣,像一个孤注一掷的士兵整装待发。 硫黄味扑鼻,已经有几个团员戳在泥塘里往身上抹污泥,据说那满池子的污泥是火山泥浆,有N种矿物质,美容养颜,祛病消灾,除了七窍和头发,全身都敷,越多越好。有前人开路,我不入泥塘谁入泥塘,白玉贞紧了步子,三下两下进了乌七麻黑的泥塘,拘起一把泥浆捧在脸蛋上。“你夏阿姨,他们那个马场,一推出,就是靠我,给他们引荐,旅游局局长。”白玉贞没法放开了说,一不留神泥浆就滑进嘴里,榫卯一样咬得死死的上下嘴皮子间撬开了条活路,气流在嘴唇的缝隙间打着回旋,“一来二去,把他们的马场,推广成旅游景点……还帮他们引资建马房,请教练,参加马术比赛,扩大知名度。要不,就他们那个马场,走俱乐部会员制,荒郊野岭的,谁知道?谁去?”污泥封住了其他人的嘴巴,只有白玉贞还在进行孤勇的演讲,“你说,我这算不算是功德一件?” 红眼航班飞北京,没人开灯,连空姐都在补觉,整个机舱成了混沌且柔软的子宫,自带着朦朦胧胧的生命感,呼吸声搅在一起,成了暧昧未卜的和声。鼻息的共鸣让白玉贞放松了下来,她偎着梁月肩膀,碎发黏着靠背,整个人都软塌塌的,像是一块融化了的奶酪。 见林小江在另一侧看电影,白玉贞的头向梁月怀里压了压,“我接着给你讲,刘长栓,也就是夏艳平她老公,”她压了压嗓子,把梁月的耳朵拉得更近一些,“最早那会儿,还骑着自行车走街串巷地卖过磨盘。”白玉贞把手从绒毯里掏了出来,“你知道什么是磨盘吗?”连比带画在梁月面前廓了个形,“为了不忘本,他在他们那座城堡前铺了一地的磨盘……拢共得有上千块。”后又扯了扯盖在身上的绒毯,似有深重的顾虑,软绵绵地说,“他有两房太太,”哂笑,外带点忸怩,“大的,也就是你夏阿姨,跟他离了婚,后来又后悔,吃了回头草,这时候你刘叔身边已经有了个小的,这俩现在都跟着他呢。”说话时,白玉贞的手指在绒毯边缘来回游走,像是在给毯子锁边,梁月知道她在反刍刚才说过的话,挑三拣四,有些该说,有些说了就捡不回去。“这人分三六九等,但你得跟三教九流的人都打交道,做人要有弹性,每条道上的人都可能和咱们成为朋友。”绒毯的边锁死了。" 张哲总能够写出个人状态的跌落以及家庭生活的裂缝,并以其尖锐和耐心描写着这其中翻卷着的波澜。但你会发现,她又常常情不自禁地为笔下的人物寻找着心灵的归宿,精神的依靠。回归家庭,到那个最初的原点,在那里得到真正的慰藉和安宁,这几乎就是张哲自觉担当起的小说主题。——阎晶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