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夜

作者简介

译者简介： 宗笑飞，文学博士，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主要从事阿拉伯语言文学研究和阿拉伯—西班牙文学比较研究，发表论文多篇；出版译著《别样的色彩》《宰阿法拉尼区奇案》《西班牙文学中的伊斯兰元素》等；专著《阿拉伯安达卢斯文学与西班牙文学之初》。目前正从事中国社会科学院创新项目“《一千零一夜》学术史研究”。

内容简介

国王山鲁亚尔 和他的兄弟沙赫宰曼 很久很久以前，相传在印度和中国的众岛屿间，有个萨珊王国。国王有强兵良将，婢妾成群。他还有两个儿子，也都骁勇英武。长子较次子更为出色，治国有方，深受百姓爱戴，他的名字叫作山鲁亚尔。弟弟叫沙赫宰曼，统领撒马尔罕。二人在各自国度执政，公正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如此这般，时光一晃便是二十载。 一日，为兄的忽然甚是思念弟弟，便派大臣去将其接来相聚。大臣奉命而行，直至平安抵达沙赫宰曼的国度。大臣问安后转达了山鲁亚尔思念和期待一聚的愿望。沙赫宰曼欣然答应，并随即命人备好帐篷、骆驼、骡马和一众奴仆，准备出行，还命宰相代为监国。安排停当后，他出发前往哥哥的王国。 行至夜间，沙赫宰曼忽然想起有礼物未带，便返程去取。回到宫中，却发现王后正在卧榻上与一黑奴相拥求欢。刹那间，他顿觉天地失色，心想：“我还尚未走远，便发生此等丑事，若我在哥哥那里住些时日，这荡妇还不知会干出什么丑事！”兹事体大，他愤然拔剑将奸夫淫妇砍死在卧榻之上，随即返回行仗，黯然接续旅程。 不一日，他们来到王兄都城。山鲁亚尔亲自出迎，看到弟弟自然大喜过望，上前嘘寒问暖，并命人装饰整个都城，从此整日与弟弟促膝言欢。而沙赫宰曼心里放不下王妃的不端行为，始终愁容满面，身形日渐消瘦。王兄看在眼里，寻思弟弟不过是思乡心切，故而并未盘问。过了一些日子，王兄忍不住问道：“弟弟，我有一事不明，欲知你为何郁郁寡欢？”弟弟说：“我有心事呀，王兄！”但他并未道出妻子的丑事。王兄于是提议：“那就随我去打猎吧，也许这会使你高兴起来。”但是弟弟婉言谢绝了。山鲁亚尔遂独自率队去狩猎了。 沙赫宰曼闲来无事，隔窗眺望御花园，忽见宫门开启，二十个宫女和二十个奴仆鱼贯而出，王兄的妃子就在他们中间。她美貌绝伦，颜色无双。一众人等行至一座喷泉，个个褪去衣衫，围坐在一起。这时，王妃大声喊话：“来呀，麦斯欧德！”只见一名黑奴走上前来搂住王妃，与她交欢。其他奴仆和宫女也依样效仿，众人嬉戏狂欢，直至白昼消逝。 看到此番情景，沙赫宰曼不由慨叹：“天哪，我的遭遇与此相比，简直小巫见大巫啊！”想到这里，他如释重负，胸中块垒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而且胃口大开，又可以尽情吃喝了。 王兄回来后，兄弟二人彼此问安。山鲁亚尔见王弟与之前相比，不仅食欲大增，而且精神爽朗，面色红润。他惊奇地问道：“弟弟呀，我看你之前面色蜡黄，现在恢复如常，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王弟回答道：“面色蜡黄的原因我可以坦言，至于缘何恢复如常，却请恕我不能相告。” 王兄说：“那你就先说说为何之前形容憔悴吧！” “哥哥，之前你派宰相来请我相聚，我准备停当，刚离城不久，想起把送你的一串珠宝落在了宫中，便回宫去取，不料发现我那妻子与一个黑奴在我的卧榻上寻欢作乐，我一怒之下杀死了他们。来到哥哥这里，我心中始终放不下那件事情，因此一直郁郁寡欢，乃至面容憔悴。但我为何恢复如常，还请哥哥恕我无法直言相告。” 王兄听了王弟的话，说道：“凭安拉起誓，你一定得告诉我。” 王弟只好把所见所闻如实相告。山鲁亚尔对沙赫宰曼说，兹事体大，此事必得他亲眼所见，方肯相信。 沙赫宰曼建议王兄道：“你谎称狩猎未得尽兴，准备再次出宫，然后偷偷藏在我处，就会看到一切。” 国王于是即刻下令重新出宫狩猎，佯装率领大队人马行至郊外。他端坐帐内，吩咐随从人等不得进入，随后乔装打扮，偷偷潜回宫中，来到弟弟下榻之处，与他一起透过窗户窥视御花园。不一会儿，他就看到一簇婢女和奴仆拥着王后走进御花园，重新上演了沙赫宰曼所说的那一幕，直至日近黄昏。 看到这些，山鲁亚尔怒气冲天，便对王弟说：“既是如此，我要这个王位又有何用？！不如我们一道远走高飞吧，看看世间还有没有人和我们有同样悲惨的遭遇。若是没有，你我二人还不如死了的好。” 沙赫宰曼表示赞同，于是兄弟二人悄悄离开王宫，从密道溜走了。游历了几日之后，他们来到一片临海草地。草地中央有一眼泉水，兄弟俩喝了泉水，坐在一棵树下休憩。片刻之后，海上忽然狂风大作，一道黑色巨浪冲天而起，并向草地袭来。兄弟二人大惊失色，慌忙爬到树顶，躲在那里想一窥究竟。只见一个魔鬼在海中现形，他身量魁伟，头颅硕大，胸膛宽阔，头顶一口箱子，慢慢行至陆地，来到兄弟二人藏身的树旁。他坐在草地上，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个匣子。打开匣子，里面走出一位窈窕女子。她明艳如日，光彩照人。 魔鬼看着她，对她说：“美娘子，你新婚之夜被我抢了来，现在我想小睡一会儿。” 魔鬼枕着她的腿睡着了。女子抬头望向树顶，看到了藏在树冠的兄弟俩。她把魔鬼的头从腿上挪开，放在地上，然后站起身来，示意兄弟俩下来，莫要害怕。 兄弟俩说：“看在安拉的分上，你放过我们吧。” 女子对他们说：“凭安拉起誓，你俩必须下来，不然我就叫醒这魔鬼，他会杀了你们，让你们死得很惨呢！” 二人不胜惶恐，颤颤地从树上爬了下来。女子走到二人面前，说道：“来和我尽情交欢吧，不然我就叫醒魔鬼。” 兄弟俩按捺住恐惧。山鲁亚尔对沙赫宰曼说：“弟弟，你就照她说的做吧！”弟弟却说：“不行，除非哥哥你先来。”兄弟俩挤眉弄眼，你推我让，谁也不愿先走出一步。 女子见状说道：“别再挤眉弄眼了！你们俩若再不照我说的行事，我就真叫醒魔鬼了！” 二人害怕魔鬼，被逼无奈，只好上前与女子云雨一番。事后，女子对他们说：“你们起来吧！”她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兜，再从兜里拎出一串项链，上面穿了五百七十枚戒指。 她问二人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二人摇摇头，表示不明就里。于是，女子说：“所有这些戒指的主人，都在魔鬼睡着时和我亲热过。现在，你们也得把戒指给我！” 兄弟俩从手上摘下戒指交给她。女子接着又说：“在我新婚之夜，这个魔鬼把我抢走，将我囚进匣子里，又把匣子锁进箱子，并加了七重锁。他把这个箱子放到波涛汹涌的海底。要知道，我们女人要想做什么事情，那是怎么也拦不住的。” 兄弟二人听了女子的话，感到万分惊奇。他们互相安慰说：“他可是个魔鬼，可就连他也免不了比我们遭受更多的背叛。这倒叫咱们心里轻松了许多。” 二人辞别女子，起身返回山鲁亚尔的王城。回到王宫后，山鲁亚尔下令杀死了王妃和一众宫女、奴仆。 打那以后，山鲁亚尔国王便每天娶一处女，得到初夜之后，便于黎明前将其杀死。如此循环往复了三年。百姓惊恐不安，纷纷带着女儿逃离都城。很快，都城之中便再也没有女子可供国王残害了。可是，国王照例命令宰相给他贡献女子，以满足他的要求。宰相出宫找寻，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他担心国王责罚，因此闷闷不乐、惴惴不安地回到家中。 宰相有两个女儿，容貌娇妍，善良温婉。大女儿名叫山鲁佐德，小女儿名叫敦亚宰德。山鲁佐德熟读经书，通晓历史。历代先王的生平事迹、族人风俗典故，她都烂熟于心。据说，她收集了上千本书籍，记载了祖先及方圆各民族、王国、诗人的故事。 山鲁佐德见父亲心事重重，便问道：“父亲，您缘何忧心忡忡、愁眉不展呢？” 听到女儿询问，父亲便将事情原委一五一十告诉了她。 山鲁佐德说：“安拉在上，您把我嫁给国王好啦，或许我能侥幸活下来也未可知。就算我死了，也是死得其所，是为穆斯林的姐妹们牺牲。因为这样可以把她们从国王手中拯救出来。” 宰相对女儿说：“凭真主起誓！你千万不能去冒这个险啊！” 山鲁佐德一再坚持。宰相无可奈何：“我怕你最终会落得像毛驴、公牛和农夫一样的下场……” 山鲁佐德好奇地问：“父亲，那是怎么一回事呀？” 宰相于是对女儿讲起了毛驴、公牛和农夫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位商人，他家产殷实，养了一些家畜，还娶了个妻子，生了几个孩子。真主赐予他异秉，让他通晓鸟兽的语言。他们一家生活在乡下。牲畜中有一头公牛和一匹毛驴。有一天，公牛来到驴圈，看到那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还喷洒过清水，食槽里更是放满了筛过的草料，驴子躺在那里悠闲地休息。有时，主人会骑着毛驴出门办事，事后又骑着它回来。 过了几天，商人听见公牛对毛驴说：“你可真舒服呀，我却苦命劳累！你在那里休息，吃着筛过的草料，还有人伺候你。即使主人偶尔骑着你出门办事，很快也就回来了。我呢，整天耕地、磨磨，没个尽头。” 驴子对它说：“下次你再去地里，他们往你脖子上套轭，你就躺着不要起来。如果他们打你，你就站起来，然后再躺下。要是他们把你牵回来，给你草料，你就佯装体虚，不吃不喝，这样挨上一两天，甚至两三天，你就能从劳累中解脱出来，好好歇一 场了。” 商人听到了牲口的对话。当天，他使唤驭夫去给牛喂草，那牛果然只吃了一点点。驭夫赶着牛下地时，发现它有气无力、动弹不得。商人知道了，对驭夫说：“把那头驴拉出来，今天就让它把牛的活都干了吧！” 这么一干就干到天色大晚公牛向毛驴表示感谢，它终于休息了一天。毛驴什么话都没有说，心里却后悔不迭。第二天，驭夫又赶着毛驴下地，让它干了一整天。毛驴回来时，脖子都磨破了。公牛见此情形，越发感激不已。 毛驴说话了：“我本来悠闲自在，真是多管闲事，反倒害了自己。”它又接着说：“兄弟，我给你一个忠告。我听到主人说，‘要是公牛再站不起来的话，就把它送到屠夫那里宰了算了，剥了皮，切成块。’我很担心你啊，这才告诉你，你好自为之吧！” 公牛听了驴子的话，忙不迭地感谢一番，并说：“明天我一定和他们下地。”它吃光了所有草料，就连槽边的角料也舔了个 干净。 主人听到了它们的对话。第二天清晨，商人和他的妻子来到牛棚旁坐下休息，看见驭夫拉着公牛走了出来。公牛看见主人，赶紧摇头摆尾，还放个响屁，欢快地下地去了。 商人笑得前仰后合。妻子问他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他说：“有件事情，我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却不能告诉你，否则我就 会死。” 妻子不依不饶：“你必须要告诉我，到底是啥这么好笑？就算你会死，也得告诉我！” 商人对妻子说：“我真的不能说呀，否则我真会死掉。” 妻子不依不饶：“你肯定是在嘲笑我。” 她还是不肯放过丈夫，坚持要他说出个中原委。商人拗不过妻子，最终只能投降。他叫来孩子们，并派人请了法官和公证人，打算立好遗嘱，向妻子透露秘密后便毅然赴死。他已经活了一百二十岁，一直十分宠爱妻子。她是自己的堂妹，孩子们的母亲啊！他还派人请来了所有亲戚和邻居，当众说出了自己的遭遇，并称一旦秘密泄露，他就会死去。所有人都劝商人的妻子：“看在安拉的分上，别惦着这事儿了吧，不然你的丈夫，孩子们的父亲，就没命了呀！” 妻子却对众人说：“我不会放弃，除非他告诉我实情。哪怕他就此命绝。” 众人无言以对。商人站起身来，离开众人到畜栏方便。他打算回去后就向众人说出秘密，然后等死。畜栏中有只公鸡，五十只母鸡围着它转。商人听见家里的狗正对那只公鸡说：“你居然还能高兴得起来，咱们的主人就要死了！” 公鸡问狗：“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公鸡，公鸡说：“真主啊，咱们的主人真是笨得可怜！我有五十个老婆，我喜欢这个，讨厌那个，还不是随心所欲？他就一个老婆，还搞她不定。他干吗不拿根桑树条，冲进房里，狠狠抽她一顿，把她抽个半死，叫她不敢再问任何事情。” 公鸡对狗说的这番话，商人句句听得清楚。他茅塞顿开，决心好好教训一下妻子…… 宰相对山鲁佐德说：“女儿啊，我真该像商人对妻子那样好好教训你！” 山鲁佐德问道：“他究竟如何教训的呢？” 宰相接着说：只见商人折了一根桑条，把它藏在屋里，然后对妻子说：“你进来，我想在屋里对你说，不让任何人听到，然后我就自个儿等死。” 妻子随他进了屋，商人立刻反锁了门，将她狠狠地抽了一顿，直到她昏死过去。妻子醒来后，不停地吻他的手，吻他的脚，求他饶恕。于是，商人带她走出屋来。众人见状都非常开心。 自此，大家都相安无事，颐养天年。 山鲁佐德听完父亲的这个故事，对他说：“话虽如此，可事情还得解决！” 宰相无可奈何，只好准备停当，按时把她带到国王山鲁亚尔身边。临行前，姐姐叮嘱妹妹：“待我到了国王那里，我会要求把你接来。等你一到，看到国王已临幸于我，你就说，‘姐姐，给我讲点稀奇古怪故事吧，也好消磨长夜。’我会给你讲故事。如果安拉保佑，这可能是个保命的法子。” 国王看到宰相，喜形于色，问道：“我要的人你带来了吗？” 宰相说：“是的。” 晚上，国王正想和山鲁佐德亲热，不料她却啼哭起来。国王问她是何原因，她说：“国王陛下啊，我有一个妹妹，我想和她道个别。” 国王于是派人请来了敦亚宰德。她一见到姐姐便上前和姐姐拥抱，然后坐在床脚下。待到国王和山鲁佐德亲热已毕，他们坐在一起聊天，妹妹就对姐姐说：“姐姐，看在安拉的分上，给我讲个故事吧，咱们也好打发时间。” 姐姐说：“只要咱们这位明君允许，我是非常乐意呢。” 国王本来也觉得心烦，听了这话不由得高兴起来，也想听听，便允许山鲁佐德讲个故事来消磨长夜。于是，山鲁佐德便娓娓道来，先讲起了商人与魔鬼的故事，不知不觉殿外露出了蒙蒙天光，可故事正讲到精彩之处。山鲁佐德看到天要亮了，便停了下来。见姐姐沉默了，妹妹敦亚宰德说道：“姐姐啊，你讲的故事多么好听、有趣，多么美妙啊！” 山鲁佐德说道：“要是咱们的国王愿意留下我，明天晚上我还会给你们讲比这更美妙的故事呢。” 国王心想：“安拉啊，我还是听完这个故事再杀她吧。” 天亮之后，国王来到朝堂之上。宰相腋下夹着殓衣走入大殿，谁知国王整日都忙于处理政务，什么也没和宰相说。宰相陡生惊疑。退朝之后，山鲁亚尔国王回到寝宫。妹妹敦亚宰德对姐姐说道：“姐姐，我们很想接着听那个商人与魔鬼的故事呢。” 山鲁佐德道：“只要咱们的国王允许，我是很乐意呢。” 国王发话道：“你就讲吧。” 山鲁佐德又开始讲了起来。故事一个接着一个。就这样，每到晨光熹微的时候，山鲁佐德的新故事总是只讲了一半就戛然而止，国王于是便夜复一夜地把她留在宫中。如此这般，故事就讲了整整一千零一夜。 《一千零一夜》是阿拉伯民间故事集，又名《天方夜谭》，是世界文学宝库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作品讲述古代阿拉伯地区有一位国王叫山鲁亚尔，他生性残暴，因王后行为不端，将其杀死，此后每日娶一少女，翌日清晨即杀掉，以示报复。宰相的女儿山鲁佐德为拯救无辜的女子，自愿嫁给国王。山鲁佐德用讲述故事方法吸引国王，每夜讲到最精彩处，天刚好亮了，使国王因爱听故事而不忍杀她。山鲁佐德的故事一直讲了一千零一夜，国王终于被她的聪慧、善良和一片良苦用心所感动，不仅赦免了她，而且从此不再滥杀女子。夫妻二人同心治理国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直至寿终正寝。这部名著内容丰富，情节曲折离奇，被高尔基誉为世界民间文学史上“最壮丽的一座纪念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