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停歇的时钟
作者简介
[美]杰西卡?里斯金(Jessica Riskin) 先后毕业于哈佛大学和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曾任教于麻省理工学院和巴黎政治学院,现于斯坦福大学教授欧洲史和科学史。 研究方向包括早期现代科学、政治文化和科学解释史。她所著的《感性时代的科学:法国启蒙运动的感性经验主义者》( Science in the Age of Sensibility: The Sentimental Empiricists of the French Enlightenment)获得了美国历史学会的J.拉塞尔·梅杰奖。此外,还合著有《自然参与:从文艺复兴到现在的实践中的科学》(Nature Engaged: Science in Practice from the Renaissance to the Present)。 ?北京大学科学技术史博士,师从吴国盛。现任教于西北工业大学。 曾在《自然辩证法研究》杂志上发表《对机械钟技术起源问题的考察》《科学革命中的钟表隐喻》,在《科学技术哲学研究》杂志上发表《论无限字审与空间几何化的关系》等文章。 参与编写吴国盛主编的大部头科技史工具书《科学技术史手册》的重要章节“技术史”。
内容简介
机器中的笛卡儿 正在沐浴的自动机黛安娜逃到芦苇丛中藏了起来,而当观众试图追赶它时,一尊机械尼普顿走上前来用三叉戟威胁他们。观众撤退后,又会被一个海怪追赶,海怪出现并向他们的脸上喷水。这段参观水力洞穴的描述出自哲学革命者、新科学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勒内·笛卡儿(见图2.1)。笛卡儿可能曾在圣日耳曼昂莱住过一段时间,并且几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参观过那些让年轻的路易十三非常开心的水力装置。 精神饱满、生机勃勃的机器遍布教堂和富人的游乐场,正是在这样的机器中,笛卡儿引入了现代科学的“动物机器”(animal-machine)的概念:这种思想认为动物和人体在本质上都是机器。 笛卡儿提出动物是机器,从17 世纪至今,这个说法在大多数人听来就像是说动物本质上是没有生命的。我们将看到大量例子表明许多人都这么认为。 但这是对笛卡儿思想的误读:他的动物机器的要点在于它是有生命的,它是活的机器。如果考虑到他身边那些反应积极、引人入胜、栩栩如生的机器,我们就会更容易想象他是如何得出这个想法的。有生命是笛卡儿的动物机器学说的全部目的。不是好像有生命,不是表面上有生命,而是实际上有生命。笛卡儿把动物描述为自动机,并不是要把它们还原为无生命的东西。相反,他的意思是宣称人们可以用机械来解释生命的每一个方面,因此可以像钟表匠理解钟表一样彻底地理解生物的运作。他的意思不是将生命还原为机械,而是将机械提升为生命:要解释生命,而不是通过某种解释把生命消解掉。 大量热闹的、栩栩如生的机械装置使笛卡儿生活的世界充满生气,我将从这些实际的机器出发,然后再处理他激进的哲学和科学观点,因为思考这些机器会改变我们对笛卡儿关于动物机器的哲学论述的理解,正如这些机器本身确实影响了笛卡儿在17 世纪三四十年代对动物机器的构思。他在写作时心中所想的是这些机器,而这些机器告诉他,也应该告诉我们的是,机器似乎并不是被动的和死板的。相反,机器似乎充满了能动性:它们行动、参与和回应。 动物机器曾经是有生命的为了辩护他的激进观点,即身体只不过是“一尊雕像,或者是一台由泥土制成的机器”,笛卡儿援引了无处不在的机器,这些机器已经成为人们熟悉的景观特征。他劝说他的读者,看看所有的钟表、喷泉和磨坊。如果人类能够制造这样的机器,那么上帝必定无疑可以做得更好。 考虑到王室的水力洞穴,笛卡儿注意到了约翰·伊夫林强调过的同样的事情:单一的力量可以进行多种操作。一股水流可以推动多台机器,演奏各种乐器,甚至可以说出话语。 一方是造成这些不同效果的水流,另一方是他假设的驱动生物体的“动物精神”,笛卡儿在双方之间进行了类比。传导动物精神的神经就像喷泉的管道,肌肉和肌腱就像“引擎和弹簧”。动物机器恒常的、无意识的运动,如呼吸或心脏跳动,就像时钟稳定的嘀嗒声或磨坊的转动,是其他间歇性功能的基础。 笛卡儿认为,心脏的运动不需要任何灵魂,而只需要“不发光的火”——人们从干草腐烂和酒的发酵等现象中早已熟悉这种“不发光的火”,因为他把心脏看作身体的热源。笛卡儿建议读者在他面前解剖一只大型动物,以便理解为什么心脏的运动不需要灵魂。从血管和腔室的形状和排布可以明显看出,心脏的惯常运动完全是因为其各部分的组成方式。当心脏自身的腔室没有血液时,它必然会被重新注满,“从腔静脉进入右心房,从肺动脉进入左心房”,因为这些血管总是充满血液并向心脏开放。因此,心脏的运动源于器官的排布,“就像时钟的运动源于其配重和齿轮的力量、位置及形状”。 关于心脏的特定机制,笛卡儿部分地反对同时代的英国医生威廉·哈维的看法,哈维认为心脏有泵的功能,暗示它像一个水泵。笛卡儿赞同哈维关于血液在体内循环的说法,但他拒绝认为心脏是一个泵,而是保留了传统的、广泛认可的观点,即心脏是一种加热血液的火炉。他用传统的亚里士多德的观点解释血液的流动是由于加热而不是泵的作用(他相当不厚道地坚持认为亚里士多德只是“偶然地”找到了正确的答案)。不过,尽管笛卡儿和哈维对心脏的功能有不同的看法,但他们都提出了心脏与人工水力系统的类比。 然而对笛卡儿来说,人工水力装置的关键意义在于它们证明了机械是可以积极反应的,这一点甚至比单一水流即可产生多种效果的可能性更加重要。这些机器不只是像时钟一样执行预先确定的运动次序。如果人类走到它们中间,它们便会运动以响应人类的到来。积极反应的机器意味着感觉——生物对世界的反应方式——可以用机械的方式来理解。笛卡儿认为,感觉器官对外部事物的反应,就像游客抵达水力洞穴时发生的事情一样。黛安娜躲起来,尼普顿威胁着,海怪追过来。水力自动机逃跑、威胁、互动、攻击。在笛卡儿看来,水力自动机与观众的互动暗示了动物的感官反应也可能是一个机械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