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高冷的顾先生
作者简介
狸子小姐,大鱼文化专职签约作者。 已出版:《有时甜》《美好如你》《逆袭之星途闪耀》《幸而春信至》《愿你爱我,如我爱你》《嘿,我的小青梅》等。
内容简介
楔子 “我在找一个人,一个能杀掉我的人。” “几百年了,她会出现吗?” “会的,一定会出现的。” “她若出现,那你呢?” “我?把我的命给她。” “她会要吗?” “她如何能不要,那也是她的命啊。” 第一章 她来了 01 忙中出乱,半点没错。 地上的药瓶已经四分五裂,药汁从里面缓缓漏出来,渐渐淌满一塑料袋。 “抱歉,先生……” 眼前的男人看上去很是清冷孤傲,微卷的头发长至下巴,被他随意扎在脑后,只留下一绺刘海,五官精致,神情淡漠疏离。 唐晚安紧张得下意识吞了吞口水,压下心里的焦虑,诚恳地开口:“实在不好意思,多少钱,我赔你。” “不用。” 对方只是冷冷地看着地上的袋子,然后弯腰捡起来,朝旁边的垃圾箱走去。 晚安这人也固执,尤其还是在自己犯错的情况下,她来不及想太多,直接跑到医院引导台,写了一串数字,又附上地址,从钱包掏出全部现金,追上那男人。 “我身上只有这么多现金,不够的话,这是我的电话和单位地址。” “不用。”男人还是这句话。 她不管不顾直接将钱和字条一股脑塞进男人手里,愧疚地深鞠了一躬:“抱歉,我现在还有事,如果需要联系我,可能得晚点。”说完,她转身朝楼上跑去。 男人下意识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握着钱的手微微用力,盯着她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 她—终于出现了。 半个小时前,陈醉的电话打来时,晚安正在实验室对着一堆实验结果沉思。 作为藤川市生化科学研究所的优秀研究员,她大多时候都泡在实验室,整日与她的小白鼠、培养皿以及一堆实验数据为伍。 陈醉评价她的生活,永远只有一个词—无趣。 这一点,她持反对意见,实验室在她看来可有趣得很,不管是那些灵动的小白鼠,还是培养皿里开出的一簇簇“花”,或者是电脑上一堆令人眼花缭乱的字母、数字,都令她着迷。 “说事儿。” 晚安一边研究着实验过程,一边漫不经心地接起电话。 “我的手断了……” 陈醉的声音从电话另一端传来,听上去委屈极了,尾音略微颤抖,想来伤得不轻。 “地点?” “惠济医院。” 晚安顾不得下午还有会议要开,直接挂断电话,脱下身上的白大褂,马不停蹄地赶去医院,连实验室都是找人帮忙收拾的。 惠济医院离研究所不算远,晚安在门口拦了一辆出租车,二十分钟后到达目的地。 她询问到病房号,正准备上楼,结果一个不注意,在拐角与人迎面撞上,还打破了人家的药。想起楼上的陈醉,她实在没时间和人纠缠,直接将身上所有的现金给了对方,怕不够,还留下电话和地址,才继续去找陈醉。 看见半躺在病床上,看上去不算太惨烈的陈醉,她那颗紧绷的心才稍微有所缓和。 晚安几步走到陈醉面前,看见她绑着绷带的手,直接拉下脸:“你今天不是要去江州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能是怎么回事,就起晚了,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踩空,摔下去了呗。” 陈醉撇了撇嘴,化着精致妆容的脸因为眼里的泪光变得分外我见犹怜,说话时,还带着几分哭腔,真是将委屈诠释到了极致。 晚安这才注意到,除了手,陈醉的额头也蹭破了皮。晚安低头看了眼摆在病床旁的高跟鞋:“知道起晚了,还穿什么高跟鞋。” 晚安真的不理解,明明一米六八的陈醉在女生中已经算高个儿,却永远不愿脱掉她的高跟鞋。 就算是在病床上,陈醉还是反驳得理直气壮:“你见我什么时候出门穿过平底鞋?” “那你活该。”晚安怒道,掀开被子看见对方肿得老高的脚踝,不客气地伸手戳了戳,疼得陈醉倒吸了口凉气,在对方爆粗口之际,率先开口,“医生怎么说?” “问题不大,没有伤到关节处,配合治疗的话基本上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不过,得住半个月院。” “什么时候手术?” “明天下午。” “展会那边怎么办?” “已经安排人过去了,店里又不止我一个投资人。” 高中毕业没再继续学业的陈醉,目前经营着两家美甲店,也算小有成就,今天本来是要去江州参加国内数一数二的美甲展会,不想展会没去成,反而躺在了这儿。 该问的都问完了,晚安这才打量起周围,宽敞的双人间里,目前只住着陈醉一人,房间干净,配有单独卫浴,窗户向阳,窗台还摆着两盆绿萝,不愧是藤川最好的私立医院。 她伸手问陈醉:“钥匙。” “包里,自己拿。”陈醉抬了抬下巴,指向床头柜,临晚安出门前,又补充了一句,“给我带点吃的,麻辣烫最好。” 晚安状似没听见,直接离开。 晚安当然没有给陈醉带麻辣烫,帮陈醉收拾了行李后,就直接来了医院,唯一带的粥还是在医院食堂买的。 陈醉脸上的表情从她刚进来的欣喜渐渐变得黯淡,最后染上怒火:“唐晚安,我让你带的麻辣烫呢?” “你还是早点适应医院的营养餐吧,还要在这儿待十多天呢。” 晚安并不怵她,替她调好餐桌,打开包装,犹豫要不要喂她。 “滚!”陈醉气得一把从晚安手里抢过勺子,也不管右手伤着,倔强地用左手十分不熟练地开始喝粥。 晚安与陈醉的情谊得追溯到高中,某次晚安忘记戴校牌被拦在校门外,陈醉一时好心便将校牌借给了她,结果自己挨了罚。 就这样,原本毫无交集的两人,竟成了好朋友,哪怕陈醉高中毕业后就早早进入社会摸爬滚打,而晚安顺利考上大学,又凭借优异的成绩进入到研究所工作,两人依旧是无话不谈的好友。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没任何交流,一直到医生进来例行检查。 陈醉拉着的脸在医生出现的瞬间扬起笑意,连说话的声音都比平常柔了几分:“池医生,你来了。” 相比之下,池羽要冷漠得多,甚至还有几分—厌恶? “晚上睡觉千万别碰伤口,疼是正常的,自己忍着点。” “那要是忍不住呢?” 池羽没理陈醉,看了一下记录,又拆开她手上的绷带看了一下伤口情况,才回答她:“那就让护士给你再打一剂镇痛药。” 陈醉委屈地问道:“不能找你吗?” “找我也是开镇痛药。”池羽冷着脸回答,在记录本上写了几个字,就直接离开。 “你这是……” 池羽一走,晚安略微疑惑地转头看向陈醉。 眼前这个还是一向推崇“单身主义”的陈醉吗?那么明显地谄媚和讨好,通常只有别人对她如此,她还向来不屑的,哪有她主动对别人这样。 “池医生是不是很帅?”陈醉问。 晚安回想了一下,池羽身形修长,五官俊朗,加上鼻梁上那副金框眼镜,不禁让人想起“温文尔雅”四个字,于是点头算是赞同。 不过说起来,她之前也见到过一个好看的人。 “重点是,他居然对我的示好无动于衷。” 提起这个,陈醉多少有些郁闷。要说她这二十几年,对她的示好无动于衷的男生,除了那个在高中每天忙着和晚安一较高低的书呆子段瑞城,就只有池羽了。 她将晚安唤过来,认真地问:“你看看,我是不是把妆摔花了,不然池医生怎么会对我毫无反应?” 晚安配合地仔细瞧了瞧:“对你自己的技术自信点。” “那池医生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漠?” 晚安耸了耸肩,表示不知。在她看来,池羽对陈醉可不止冷漠,可她又没读心术,哪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直到后来,她知道陈醉刚被送来医院时,池羽帮陈醉进行过简单的治疗,而陈醉当时对才见面的池羽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池医生,有没有患者跟你说过,你这样,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吻你。” 回应陈醉的是患处猛地一下传来的剧痛感。 “池医生没赶你走,已经是很有涵养了。”晚安听后,公正地表示,却也忍不住好奇地问她,“你是认真的?” “谈不上。”陈醉坦诚地回答,随即又欢喜地说,“但心动了。” 晚安没继续问下去,这方面,她给不了任何建议,整天闷在实验室的她,见的男人还没实验室的小白鼠多。 池羽在住院部转了一圈后回到办公室,推开门,看见端坐在沙发上的人,不免犯疑。 “怎么又回来了?” 这黑衫长发、眉眼清冷的男人,可不就是不久前在楼下与晚安相撞的那位—好看的人。 “药还有吗?”顾寒山问道。 “没了。”池羽解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忙,那点还是抽空弄的。” 倒不是池羽抬杠,只是他父亲池弋准备放手将医院的事务交到他手上,这段时间,他不仅要开始管理医院的事务,还要忙着治疗患者和手术,确实很忙。 如此,顾寒山也不强求:“那算了。” 这样反倒弄得池羽郁闷起来,他低头看了眼茶几,这才注意到散放在上头的现金:“这些是……” “打破药那小丫头赔的。”顾寒山也不隐瞒,将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 “我的药就值这么点钱?”池羽拿起数了一遍,不乐意道,“这点钱,连药材都买不到。” 他转头看见顾寒山的神色,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恐怕不止这事儿吧?” 顾寒山端起桌上的茶,缓缓喝了一口,才说:“我好像找到她了。” 池羽表情一顿,很快恢复如常,微微勾了勾嘴角,却不见笑意:“那恭喜你。” “客气。如此一来,你也不必为我的事太操劳。” “那真是太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池羽看上去哪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他转身去整理办公桌,又忍不住好奇:“你在哪儿见到她的?什么时候?” “不久前,你也见过。” “我也见过?” 他今天在医院见的人少说也有百来个,不说他在科室的人气,就单凭他院长儿子的名号,来找他的人就不少。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 “不会是—” 可他一抬头,屋里哪还有顾寒山的身影。 “总是这样,不打招呼就走。”池羽不满地抱怨,很快,手机响了一声,收到一条转账信息,“还小气。” 02 陈醉的手术有些什么。 她慢慢打开那些盒子,里面多是资料,应该是当年他们研究时用过的。直到打开最下面的纸盒,纸盒最底下压着一个档案袋,里面有一些资料,以及一个用过的笔记本和一张合照,应该是当时的研究小组留下的。 合照上有四个人,包括她的父母和沈教授,最后一个她只有些模糊的印象,想来应该是当时一起工作的同事。 她翻开笔记本,里面是一些关于项目的记录,从记录来看,准备时间也不短,这应该是一个很庞大的研究,单单这里的记录就已经能看出实验的复杂性,资料太少,虽然看不出到底在研究什么,但能够猜到这个实验如果成功的话,能够一举震惊医学界,但她进研究所这么久,竟从来没听过任何相关实验。 她知道,很多研究所都会进行一些不公开的实验,这些项目,只会等到实验成功,才会对外宣布。 她父母的研究说不定也是,可是— 如果是准备了很久,怎么还会出现这样严重的事故?而且,事故之后,研究所难道就没有再继续研究了吗?她进研究所这么久,都没有听到过任何消息。 这很反常。要知道,如果课题没有出现极大的错误,没有任何人会突然终止所有研究,因为这意味着之前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 太奇怪了。 想着父母的事,晚安又失眠了。 连着两天失眠,周一上班的时候,她明显有些精神不济。卢远帆报到完,见她第一眼就破口而出:“唐晚安,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晚安没回答他,敷衍地笑了笑,直接在桌上找了一堆资料递给他:“这两天先把这些看完,再跟着我进实验室。” 卢远帆盯着那堆资料,一脸为难:“不是吧,这么多?” “有问题?”晚安冷眼看过去,“有问题的话,别的组还有空位。” “没有!”卢远帆连忙端正姿态,神情坚决,“我这就去。” 晚安知道自己今天状态不好,也就没往实验室里扎,干脆找了些国外的文献研究起来。 中午,她抽空去所里的资料室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有关父母当年那个实验的任何记录。她在所里的职位并没有太高,能够查看的资料有限,看来,她只能去找一趟沈知了。 下班前,晚安抽空去了一趟沈知的办公室。见是她,沈知多少有些惊讶:“晚安,有事吗?” 两人虽是上下级,又是师徒,同时还有那一层关系,但如果没事,晚安极少会主动来办公室找他。 晚安抿了抿唇,斟酌过后,缓缓开口:“教授,你知道我爸妈出事那会儿,是在做什么研究吗?” 沈知拿着杯子的手不禁一抖,又不动声色地掩盖过去,然后漫不经心地开口:“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无意间整理他们的遗物时,看到了一些资料,就想知道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晚安如实回答。 没人察觉到沈知暗自舒了口气,只见他略微惋惜地叹了声:“那项研究由你父母全权负责,主要是针对癌细胞那一块,我也只略知一二,后来发生大火,资料基本都毁在那场大火里,你父母又发生那样的事,具体研究情况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所以连研究所这边也没有相关资料了吗?想来她家里那些,恐怕还是无意留下的。 “在那之后研究所就没有想过恢复研究吗?” 提起项目,沈知也很无奈:“项目启动是需要资金的,出了那种事,投资人直接撤资,加上当时警方、记者都出动了,自然也不会有别的投资商愿意过来,何况当时累积下来的资料都被毁了,研究所又失去了两位重要的研究员,还谈什么继续。” “警方那边当时是怎么说的?” “只说是意外,原因是实验不当,加上实验楼老旧,线路老化,诸多原因引发火灾,他们本来就是来调查事故的,研究问题又不归他们管,何况当时实验室被烧得一团乱,什么都找不到。” “这样啊。”晚安明显有些失落。 “你不会是对那个项目感兴趣吧?”沈知忍不住皱起眉,提醒她,“那个研究困难重重,具体实验过程又只有你父母清楚,我这边也没什么资料能给你,你要想做,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晚安感激地笑了笑:“我知道,那我就不打扰教授了。” 她只是想知道那到底是一个什么研究,想知道他们最后究竟是在忙什么,却不想翻遍研究所,甚至还去问了沈知,也就得到一个与“癌细胞有关”的线索。沈知在研究所的资历最老,如果连他都不知道,那估计研究所就没人知道了。 从沈知的办公室离开,晚安去了一趟旧实验楼,近二十年来,研究所发展迅速,获得不少研究突破,实验楼也早盖了新的。另一边的旧实验楼虽然还保留着,也重新装修过,但基本上只给刚进来研究所的实习生用,进行一些小实验,平时基本没人。 她径直朝当时出事的那间实验室走去,这里已经完全没了过去的样子,但晚安偶尔还是会来这里坐坐,像是把这当成了秘密基地。 她在里面待到天黑,出来的时候,眼眶泛红,明显哭过。 卢远帆还在办公室看资料,她突然进去,吓了他一跳:“唐晚安,你怎么还没走?” “多忙了会儿。”晚安低头收拾着东西,顺便提醒卢远帆,“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没看完的明天再看。” 卢远帆正准备道谢,结果一抬头,正好对上她红彤彤的眼睛:“姐,你没事吧?” “没事。” 卢远帆不太相信:“真没事,要不我送你回去?”他和晚安认识的时间不短,知道她不是那么轻易落泪的人。 “不用,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免得卢叔叔还说我欺负你。” “嘁,我爹可没那么心疼我。”卢远帆冷哼一声,却还是听话地开始收拾东西,准备下班。 02 随后的一段时间,晚安一回家就扎进书房,那几箱资料,零零散散被她翻了个遍,可除了那一个档案袋,再没了半点关于那个项目的线索。 她犹豫过后,最终还是决定去找一个人。 段瑞城刚忙完,就听说有人来找他,出来一见居然是晚安,多少有些惊讶:“怎么突然想起我来了?” 晚安省去寒暄,开门见山地说:“有点事找你。” “什么事?” “你什么时候忙完?” 段瑞城事情确实有点多,可对方都找到这儿了,他总不能当真不管吧,只能笑着说:“差不多了,你等我一下。” 两人找了一家环境还不错的餐馆,一坐下,段瑞城就着急地问:“说吧,找我什么事?” 段瑞城很清楚,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晚安绝不会直接找到单位来。 “我想让你帮我看看公安局这边关于我父母当年那场事故的相关记录,有没有提到当时的那场实验的。” 晚安也不客气,直接将此行的目的告诉对方。她也清楚,连研究所那边都找不到太多资料,警方这边就更不用说了,然而越是这样,她就越想知道,当年他们到底在研究什么。 他们都是优秀的研究员,他们费尽心力的研究,不应该因为这些原因就直接尘封谷底。 段瑞城挖苦道:“难怪会来找我。” 晚安向来坦诚,说:“我在公安局,只认识你。” 两人虽是在高中才认识,但早在之前就都听说过对方,一个年年是藤川市的第一名,而另一个永远紧随其后。 后来两人同时考入十六中,又都分在重点班,开学第一天,段瑞城就向她宣战,说这三年一定会想办法超过她。可他说得慷慨激昂,却只得到一个简单的“哦”字。 之后三年,晚安的名字依旧高高挂在红榜榜首,而段瑞城花了三年时间,也没有追上。高考后,晚安留在了本市,段瑞城去了首都,直到毕业才回来,目前是藤川市公安局的一名法医。 段瑞城的直觉敏锐,光看晚安的神情,他敢笃定,这绝不是临时起意。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不算。”晚安摇头,但也不打算隐瞒,“我从他们的遗物里得知了一个项目,可我在研究所没有找到任何资料,去问沈教授,他也说不太清楚,研究所的其他人也不知道这个实验的存在,这很奇怪。” 沈知说那个项目他也只是略知一二,但作为父母的导师,他不可能连研究什么都不知道,他对她有所隐瞒,甚至提醒她实行的难度,就像是阻止让她去了解那个项目。 可如果只是一个简单的研究,他没必要阻止她。 “我可以帮你找找看。”段瑞城虽是答应,却也提醒她,“不过连研究所都没留下资料,公安局未必能留下什么,毕竟警察的关注点不在研究上。” “没事,我也就是有点好奇。” 段瑞城修长的手指敲了敲桌面:“这顿饭,你请。” 晚安无奈地笑着应下:“好。” 可结账的时候,还是段瑞城去买的单。段瑞城说:“让女孩子买单,我心里过意不去。” “那就谢谢喽。”晚安大方接受。 “不用太感动。”段瑞城拍了拍晚安的肩。 晚安笑着闪身躲开:“走了,记得有空帮我找一下。” “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驱车离开,过了会儿,晚安的手机收到一条信息。 —到家说一声。 晚安没有立即回复,顺利到家之后,才给对方回了个电话过去。 藤川今年入冬有点早,不过几场秋雨,气温就一度偏低,大家不得不纷纷将厚外套翻了出来。 晚安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研究所碰见顾寒山。 那天,她带着卢远帆去实验室,无意间看见跟在沈教授和一个男人身后的他,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似乎分外醒目。 卢远帆注意到她的目光,跟着看过去,顺口解释:“听说今天顾氏那边会有人过来参观,估计就是这几位。” “顾氏?”晚安不解。 “不是吧?”卢远帆见她一脸迷茫,不免惊讶,“我来没几天都知道研究所背后最大的投资商就是顾氏,你竟然不知道?” 晚安收回目光,实话实说:“不记得。” 她确实不知道研究所幕后投资商是哪些,虽然每年也见过不少投资商,但基本都是过目就忘,就算这样她还是能确定,那些人里绝对没有顾寒山。 “好歹给谁打工也应该了解一下吧。” “没兴趣。” 只是,她没想到顾寒山会出现在实验室门口。 “原来你在这儿。” 熟悉的声音令晚安的身体一僵,平复过后,她才慢慢转过身,目光对上那双清冷的眸子,不住地紧张。 “你……你怎么来这儿了?”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月,顾寒山站在门口,一件风衣将他的身形衬得修长,头发随意地扎了起来,带着几分艺术家的风范。 “我以为你知道。”顾寒山的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 晚安尴尬地笑了笑,忙说:“我应该知道。”其实她是问顾寒山怎么会来实验室,可显然,对方会错了意。 之后,两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直到卢远帆开口:“姐,你们认识?” 晚安没回答卢远帆,反而问顾寒山:“你有什么事吗?” “有空带我参观一下你们研究所吗?” 他神情坦荡,像是对好友发出普通请求。然而,他可是顶着顾氏的名头来的,想参观研究所,沈知自然会安排人陪同,哪需要特意来实验室同她说,何况,他不会看不出来,她很忙。 哪怕这样,晚安还是脱下身上的外套,同旁边的卢远帆说了声:“盯着实验,做好记录,我一会儿回来。”然后几步走到顾寒山面前,“走吧,我带你在附近转转。” 晚安真带着顾寒山去了几间能够对外展览的实验室,又带他去附近转了转,事无巨细,一一说明,像极了博物馆的讲解员,直到顾寒山开口打断。 “前面为什么避开我?” 晚安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顾寒山,一脸不解。 顾寒山只好说得更直白:“去实验室前,不是看到我了吗,怎么不过来跟我打招呼?” 原来那会儿,他也看到她了啊。 晚安尴尬地收回目光,随口找了个理由:“我以为我看错了。” “真的?” “我又不知道你会来。”晚安小声反驳,语气听上去有些委屈。 顾寒山看向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柔和,最终重新迈开步子:“行,我知道了。” 没多久,顾寒山的手机响了起来,应该是顾氏的人在找他,他接起来简单解释了几句,对晚安说:“今天谢谢你,我还有事,就不过多打扰了,再见。” “再见。”晚安回道,却在对方准备走的时候,又忍不住问,“你的手没事了吧?” “没事了。”顾寒山难得露出一个笑脸,同时给了晚安另一个答案,“前面,我是过去找你的。” 晚安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对方走远,才想起来,他是在回答她的第一个问题。 回到实验室,晚安免不得被盘问了一番,她不想解释太多,就只说见过几面。卢远帆显然不信,无奈晚安已经拿实验出来压他,只能悻悻闭嘴。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卢远帆都在试图盘问细节,可晚安全然无视。 入夜,晚安套着宽大的睡衣,坐在书房的地毯上,面前是一堆杂乱的书本。 段瑞城说,有发现会来联系她,可她不是被动等待的人,总想看看父母留下的东西里还有没有别的线索被落下。 陈醉大半夜发语音过来,问她生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没。大概是又在喝酒,声音听上去有些恍惚,还略带沙哑的性感。 晚安随手回了两个字:“没有。” “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晚安对这些所谓的仪式感,没有太多兴趣,自然也不会花心思去捣腾。 陈醉大概被她这事不关己的态度弄得有些恼火,声音都大了几分:“那你自己玩去吧。” 晚安听着,轻笑出声,回道:“好。” 对方大概真生气了,又或者那边的酒局还在继续,总之没再发任何消息过来。晚安没多理会,以她对陈醉的了解,今晚睡一觉,明天指不定就不记得了。 父母留下的资料很多,晚安一边翻看,一边做着整理。 窗外突然闪过一瞬亮光,轰隆雷声接踵而至,很快,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模糊了窗户玻璃,再汇成水滴滑落。 她抬头看了一会儿,淅沥小雨很快变成滂沱大雨,天色也暗了一圈,伸手别说五指,就是放在跟前都未必能见着。 房间的窗户被拍得“啪啪”作响,晚安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这几天稍凉,她看完书后,准备去冲包感冒药,提前预防,结果翻出医药箱,才记起来,感冒药被她收在茶几抽屉了。 拿感冒药的时候,放在里面的便笺被她顺手带出,上面的字端端正正、刚劲有力,犹如下笔之人。 谦逊有礼,且不卑不亢,平和良善,却又客气疏冷。 初见时,太匆忙,她没来得及察觉,再见便深有体会,可上次在研究所,对方却让她又有些捉摸不透。 晚安拾起便笺,再次放回了抽屉。 彼时的顾寒山,承受着来自四肢百骸的疼痛,心脏更像是被人生生剜去,空荡且鲜血淋漓。 他一改平日的克制温和,眼睛猩红,暴虐般地砸着手能够到的任何东西。书房被他砸得乱七八糟,书柜的书、物件,甚至窗边的吊兰……紫砂茶壶碎在地上,茶水淌了一地,几张写过的宣纸落在茶水上,上面的字已经模糊,而那毛笔早断成了两截。 即便如此,身体的疼痛还是让他变得异常狂躁,池羽的药已经在最大程度上缓解着他的痛症,但也只能阻止他不会痛得失去理智。 他蜷缩在地上,牙关紧咬,身体每个细胞都像在被人撕扯,他必须全力去抵抗,才不至于暴怒发狂。 雨还在下,伴着电闪雷鸣。 几百年来,无数个雷雨夜,他都是这样,费尽心力,承受疼痛。 这是上天给他的惩罚,恩赐他平息怨念的机会,也让他用这副身体,用这疼痛记住在那一晚的种种恶行。 那一夜的血,混着雨水,漫遍了顾府。 他孤身一人,手执一剑,伤痕累累,立于万人中央,宛如地狱归来的魔鬼。 那些人,从他手中将怜春抢走,将他打成重伤,在他垂死之际当着他的面将怜春残忍杀害,可他已经没有力气去战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曾经温暖明媚的脸庞,渐渐黯淡,失去光华。 可他救不了她,换句话说,是他害了她。 她好心救他一命,可他贪婪地爱上她,不顾顾家的任务,妄想离开顾家,甚至还自大地以为能护好她。 满腔的悔恨,渗透到灵魂。 最后,他醒了。 在心跳停止后,又醒了过来,或者说,是重新活了过来。 孤寂的山野,躺着不少尸体,包括不远处的她。泡在雨水里的身体,面色惨白,冰冷僵硬,他爬过去,为她拂去脸上的泥水,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却再也等不到回应。 心脏像被人给生生剜去,痛到不能呼吸。 他这一生,孤苦又艰难,幼时因灾变成孤儿,后被顾家收养,刀尖利刃里爬过,好不容易成为顾家在暗夜里最锋利的一把刀,见惯鲜血和死亡的他,早让自己成了无心之人。 是她,让他这颗冰冷僵硬的心漾起波澜,让他以为找到了神明,能去往天堂,却忘记了,自己早就身在地狱,他不仅没能逃出地狱,还拉下了他的神明。 既然如此,那就让所有人通通下地狱吧。 他回到顾家,眼都不眨一下地将这里化为修罗场。 那之后的几百年来,每个暴雨夜,他都得承受那份剜心剔骨的痛。这是代价,让他从死里活过来,将所有人拉下地狱的代价。 而他也成了不老不死的怪物,他尝试过无数方法来杀死自己,都没有用。 他被禁锢在了这世上,带着痛,带着悔恨与内疚,一直存活着。 一直到凌晨两点,雨势才渐渐变小,灰暗的天空,沉得好像压在了头顶。 顾寒山缓了好久,才终于有力气站起来,他唇色惨白,目光落在凌乱的房间时,神色凝重。 已经……不能等了。 03 研究所。 今天的午餐是麻辣牛肉和酸菜鱼。 卢远帆已经从食堂阿姨那边拿到了一手消息,打了声招呼早早过去,生怕去晚了就没了。晚安故意在实验室多待了一会儿,错过人流高峰,去的时候,食堂已经没剩多少人,她环视了一圈四周,最后朝窗边的餐桌走去。 她入座没一会儿,沈知就来了,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都是忙起来就找不着北的人,如果不是主动联系,很少能在研究院碰上。 “沈教授,您也才忙完?”晚安主动打招呼。 “多看了两眼文件。”沈知微微颔首解释,过了会儿,他似闲聊般地开口问起,“远帆表现怎么样?前几天他爸还同我说起,怕给你惹麻烦。” 晚安笑答:“挺好,操作能力与理解能力都不错,是个好苗子。” “能让你这么说,看来是真不错。”沈知对她还是很放心的,又想起刚才在路上,听大家聊起昨天聚餐的事,遂好奇地问,“听说昨天他们小聚了一下,你去了没?” “没,昨天实验室有事,脱不开身。”晚安照实回答。 事实上,她与沈知生活多年,他像是相信她能够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很少会主动闲聊这些,不过很快,她就听出了他的意图。 “别总待在实验室,有时间也要和大家出去玩玩。” 晚安抬头看了眼教授,心里了然,嘴上应道:“好。” “周末没人约你出去?小段呢?” 段瑞城是沈知为数不多知道的她的同学之一,毕竟她和段瑞城在学校僵持不下的时候,每次家长会都能被拿来当标榜。 晚安多少有些无奈:“教授,我忙,人家段瑞城也不闲着。”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沈知摆出一副说教的姿态,“你年纪也不小了,真遇到觉得合适的,可以适当接触一下。” “教授。”晚安假意拉下脸,“您一个人不也挺好的嘛。” “真没遇到合适的?” 晚安失笑:“合适的实验对象倒是不少,这不正在慢慢研究嘛,合适的人,我上哪儿去遇见啊。” “我这儿倒有一个,要不你们接触接触?” 原来,这才是目的所在。 “研究所目前可没给我这个闲暇。”晚安提醒他,她真的很忙,或者,是她根本就不想应付这些人情往来。 可沈知像是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已经开始介绍起来:“对方条件、人品都很不错,就性子稍微冷了点,不过胜在绅士懂礼。” 听他这么一说,晚安脑海里下意识映出顾寒山的脸来,但很快便理智道:“教授,我暂时—” 沈知像是知道她会说什么,也就不准备给她开口的机会:“先认识一下,别的你们自己决定。我回头把你的联系方式给他,到时候你们自己看着来,可以吗?” 晚安本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教授这么真诚的样子,最终败下阵来:“行吧。” 见她答应,沈知眼睛都亮了几分:“那就这么说定了。”完了,还不忘继续游说,“对方是真的还不错。” 晚安笑而不答。 这顿饭,吃得还真艰难。 送走沈知,晚安长叹了口气,拿着筷子戳了戳没怎么动过的饭,挑了块牛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冷了,勉强吃了几口,最后拿去倒掉。 稍晚时候,段瑞城打电话过来,问她有没有时间。 想来是公安局那边的事情有了结果,晚安处理完手上的活儿,没再继续实验,交代卢远帆将先前的数据做下整理,明天一早给她。 两人找了个餐馆碰面,位置不错,正好离两人都不远。 “这是当时的一些调查记录,我私下打听过了,当时警方主要是调查有无人为故意造成事故的可能,排除这一可能后,就直接结案了,你说的那个研究,并没有太多记录。” 刚一入座,段瑞城就将资料袋交给晚安。 “物证那边呢,有线索吗?” “物证哪能那么容易拿到,不过我已经和公安局那边申请重新鉴定,看看有没有特别地,但你也别抱太大期望,都过去了这么久,估计也查不到什么。” “谢了。”晚安小心地将资料收起来,虽然早知道不一定有线索,但还是有些失落。 等菜的空隙,段瑞城开口问她:“最近忙吗?” “老样子。”晚安笑道,顺便提起,“前段时间,藤大那边送了几个学生过来,卢远帆也在里面,死活要跟着我。” 高中毕业那晚,聚餐结束后,段瑞城送晚安回去,在门口正好碰见打球回来的卢远帆。那会儿才刚进初中的他,就已经一米七多,晚安在他面前反而像个小孩子。他见送她回来的是个男生,二话没说,直接将她拉到身后,冷着脸同对方道了声谢,就上楼了。之后,硬是将晚安审问了一个小时,见真问不出什么,才作罢。 后来大学假期,段瑞城又来找过几次晚安,卢远帆每次都紧随其后。 段瑞城脸上的笑容有些无奈:“那小子还是爱黏着你。” 晚安耸了耸肩:“没办法,小时候他身体不好,正好我不喜欢出门,他爸妈就直接把他往我这儿塞,让我帮忙看着点,后来想想,大概也有沈教授的意思。” 段瑞城温柔地扬起嘴角,突然,不知道从哪儿变出一个礼物,推到晚安面前:“生日快乐。” 晚安一惊,笑着收下:“谢谢。” “下周我要去外地出差,来不了。”段瑞城解释。 晚安抬头,对上段瑞城的目光,那样直接明朗的注视,眸中的深意太过明显,惹得她动作一僵。 陈醉老早就提醒过她,段瑞城对她或许已经不仅是同学情谊,只是那会儿她一边忙研究生的事情,一边在争取研究所的名额,没心思琢磨这些,后来,她瞧段瑞城好像也没这意思,就没再管。 可刚刚,她也感觉到了。 她虽然迟钝,但还不傻,这么多年来,段瑞城一开始与她敌对,后来两人互相勉励,也算是藤川十六中的一段佳话,她一直将他当成可敬的对手、可信任的伙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正巧这时候,菜端了上来,而段瑞城适时找了其他话题盖过去,脸上表情也早恢复如常,仿佛方才只是她的错觉。 晚餐结束,两人各回各家。 分开前,段瑞城似有话要说,但最终只是笑着与她道别。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他轻易就能知道对方什么时候需要什么,也不会给对方困扰。 从餐馆离开,晚安马不停蹄地回到家,哪怕段瑞城已经说过,里面并没有怎么提到所谓的研究,但她还是急切地想去了解,哪怕只言片语。 事故发生时,她才八岁,和往常差不多的下午,放学后,校车将她送到研究所,她在父母的办公室一边写作业,一边等他们下班。 可那一天,她没等到他们下班,只见漫天的火光从实验室冲出来,带着刺鼻的味道和浓密黑烟。 她只记得,当时她无措地冲进那片火光里,慌张地呼喊着他们,但没有回应,最后她被浓烟呛晕,再醒来已经在医院。 她甚至没来得及见父母最后一面,他们就变成了冰冷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看着这些调查记录,那时的场景,又历历在目。 上面的结论是实验事故及电路老化引起火灾,致使人员伤亡,当时实验楼还有很多人在,其他人只是受了些小伤,只有她父母,不仅在事故现场,又在火灾源头,救出来后,立马被送去医院进行急救,可惜最后还是双双去世。 公安局曾做过详细的调查,无奈没查到特殊原因,最后只好定案。 果然,里面对研究的提及少之又少,就算提及也都是一些零碎的情况,没有太多用处。 这些年,她一直努力地生活着,她知道,只有她过得很好,才能让所有人放心。 可有时候她还是会羡慕,羡慕那些能够躺在母亲怀里哭泣,能够在每一个骄傲的时刻都有人为其鼓掌的人。 她深吸了口气,压下满腔的情绪,想着,或许应该去找一趟池医生。 生日当天,陈醉为了防止晚安找借口推辞,什么都没说,直接找来研究所。 这人毫不见外,找了张空椅子直接坐在她旁边,严肃认真地吩咐道:“唐晚安,有什么事,最好马上给我在下班前处理完。” 卢远帆刚从实验室记了一串数据回来,见陈醉在,不免诧异:“陈醉姐,你怎么有空来这儿了?” 陈醉同样惊讶:“你怎么在这儿?” “商业合作。”卢远帆将资料递给晚安,转头解释,“院里有研究所的推荐名额,我一不小心就进来了。” 陈醉疑惑,赶紧向晚安求证:“你们研究所现在要求都这么低了?” 晚安没空理他们,随口答道:“关系户。” 这么说卢远帆就不服气了,他撇着嘴小声嘀咕道:“你们在哪儿见过考第一的关系户。” 见两人都没理他,他只得闷闷回到座位,忙自己的去了。 过了会儿,晚安将他喊过来,指了指他前面带过来的记录:“再去一趟实验室,抽组数据做个测试,我一会儿要。” 卢远帆为难地指了指电脑右下角:“快下班了。” “少啰唆,我等着要。” 如此,卢远帆只能再去一趟实验室,争取以最快的度将她要的资料送到她手上。 卢远帆一走,陈醉立即不满地问她:“不能明天再做?” “明天有别的安排。”晚安手指飞快地敲着键盘,连头都不转一下。 陈醉倒是没再多说,低头继续玩手机,一直等到卢远帆回来,将事情都处理完,三人才从研究所离开。 本来的安排里是没有卢远帆的,但那小子得知陈醉是过来给晚安过生日后,非要跟着,怎么都不肯走,最后干脆让他充当一下临时司机。 路上,晚安没头没尾地问陈醉:“池医生一般什么时候在医院?” 陈醉想了下,如实回答:“正常情况白天都在,不过周三、周四手术可能会有点多,很难找到人。”回答完,她觉出不对劲,“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点事找他。”晚安并不准备详细说明,只是解释,“和研究有关。” 陈醉觉得无趣,也没兴趣:“还以为你要去替我评理呢,正准备叫你别动脸。” 晚安笑着说:“你需要的话,也可以。” 卢远帆将车开到陈醉指定的那家火锅店,让她们先下车,再去找停车位。 说起来,藤川还真没有陈醉不知道的好地方,她每天除去盯着两家美甲店,就是忙着出入藤川的各大社交场所,晚安有时还真羡慕她的精力。 出于偷懒,晚安恭敬地将菜单递给陈醉:“辛苦了。” 陈醉差不多点完,那头卢远帆也来了,在菜单上又添了两样,直接下单。服务员似乎与陈醉认识,与陈醉交谈了几句,给他们打了个小折,这才离开。 要说陈醉和卢远帆的初见,还带着几分浪漫元素。 那天下雨,不巧晚安忘了带伞,沈知又在加班,正在愁该怎么回家时,卢远帆出现了,他们一起回家,碰巧与罚抄完作业回家的陈醉在校门口遇见。 卢远帆看见陈醉的第一眼,便大叹惊为天人,而陈醉也觉得卢远帆英姿俊秀,但很快,卢远帆打听到陈醉的事迹后,就对她十分警惕,几次提醒,生怕对方带坏晚安,而陈醉也对他的无礼表示嫌弃。 这不,两人聊了没几句,又呛了起来。 晚安一旁看戏似的笑着,并不准备调解。有时候,她又觉得命运对她好像还不错,让她结识到这些贴心好友。 能让陈醉诚挚推荐的地方,果然挑不出半点差错,如果没有中途推进来,让晚安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的生日蛋糕,以及那首响彻全场的《生日快乐》的话。 “陈醉,你疯了?” 晚安无奈地笑着,接受陈醉生日祝福的同时,嘴上还是忍不住吐槽。 陈醉对自己的作品倒是相当满意,尤其是看到晚安一脸的无可奈何,她指着被服务员点好蜡烛端上来的生日蛋糕,催促道:“快点许愿,蜡烛快燃完了。” 一切结束,卢远帆难得冲陈醉竖起拇指夸赞:“姐,真有你的。” 陈醉得意地挑了挑眉:“小意思。” 吃完火锅,晚安没想到陈醉会提议去酒吧,那地方,她虽然没少和陈醉去,可现在……她看了一眼前座的卢远帆:“还真去啊?” 陈醉反问:“不然这么早回去睡觉?” 她提醒陈醉:“那他呢?” 陈醉凝眉想了想,俯身问道:“小屁孩,成年没?” “当然。” 得到答案,陈醉得意地朝晚安扬了下下巴:“看吧,成年了。”然后冲卢远帆说,“那姐一会儿带你打开新世界。” 段瑞城很早之前就问过晚安,到底是怎么受得了陈醉这想一出是一出的性子,现在想想,大概是不管对方怎么闹,总会留一个舒适的位置安放她。 就像现在,陈醉虽然带着卢远帆在酒吧游走,气氛一片大好,却早早将她安排在吧台,甚至还替她点好了酒。 “听说今天你生日,这杯送你。” “你也知道?” “陈醉一大早就在朋友圈说了。” 老板与陈醉熟识,自然也认识她,这也是陈醉会这么放心地将她放在这儿的原因。 “小姐,一个人?” 不爱热闹,在这种场合落单,总会让人误会成寂寞。好在不用晚安开口,老板已经面带笑容,自然地将两人隔开:“不好意思,她在等我。” 晚安没管那人,只是将面前空了的酒杯倒满,对老板说:“多谢。” 陈醉第一次带她来的时候,得意地介绍完她后,老板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了半天,忍不住问:“研究所的小姑娘会喜欢这儿?” 晚安诚实地回答他:“不喜欢,但也不讨厌。” 犹如此刻,她对这吵闹的环境依旧喜欢不起来,却还是坦然坐在这儿。 此后,没有不识趣的人上前搭讪,老板也已经招呼其他客人去了,她就坐在吧台角落,闷不作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这段时间,她一直急切又渴望地想知道父母离世前到底在研究什么,她有预感,一定是很了不得的事情,如果可以,她确实想继续研究,可她找了这么久,就连研究所的资料库都被她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半点线索。 她像无头苍蝇一样瞎撞,任何与那件事有关的线索她都找遍了,却毫无收获,她始终不相信,那场大火会烧毁所有。 一定还会留下什么,一定! 直到她将一整瓶酒喝完,准备再要时,老板过来扣下了她的酒杯,眼里的笑容深邃:“你醉了。” “是吗?” 晚安没做任何坚持,直接将酒杯递给老板,既然说她醉了,她不喝便是。 等陈醉玩了一圈回来,晚安已经趴在吧台睡着了,老板见他们来,松了口气,指了指晚安:“扛走吧。” 陈醉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老板,又看了看晚安:“她喝了多少?”她没少带晚安来这儿,还是头一次见晚安喝醉。 老板朝吧台的空瓶挑了挑眉:“就这些,哦,我还送了她一杯。” 陈醉撂了下头发,下意识地骂了句脏话,拍着额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刷卡结账,命令卢远帆扛着晚安离开。 都喝了酒,车肯定是不能开的,好在酒吧门口的代驾不难找。 车上,卢远帆从方才的热闹里冷静下来,不满地指责陈醉:“你看看,害我姐喝成这样,明天还怎么去上班?” “又不是我抓着酒杯灌的。”陈醉没好气地反驳,眉头紧皱着,看着晚安,若有所思了半天,问道,“她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吧。”卢远帆费力想了想,“不过确实比以前忙,每天实验室和办公室两头跑,像是在准备什么新研究。” 陈醉不是第一天认识晚安,一个研究,不至于让她喝成这样,不过看卢远帆一脸茫然,也不指望能问出什么。安排在下午一点。早上,池羽为了确保下午的手术顺利,过来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项。 晚安当时不在,回来时正好看见池羽沉着脸从病房出来,她笑着打了声招呼:“池医生,辛苦了。” “客气。”池羽按了按眉心,看向晚安的目光倒是柔和不少,可这柔和中还带着几丝好奇。 他已经查过监控,昨天与顾寒山有接触,又与自己有接触的人,只有她—唐晚安。 这就是让顾寒山等了几百年的人吗?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手术难度不高,不过一个半小时,池羽就顺利完成了手术。 手术室外,晚安在长椅上看着资料,直到池羽走到面前才意识到手术已经结束。她赶忙收起资料,起身问道:“池医生,情况怎么样?” “手术很顺利。” “多谢,她什么时候能醒,有什么需要我准备的吗?” “麻药一过,最迟傍晚会醒。到时候伤口可能会很疼,让她忍着点,有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晚安一一记下,又问了饮食方面的注意点,才同池羽道别。 临走前,池羽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还有她的脚,也别忘了治疗。” 晚安应下:“好。” 因要照顾陈醉,晚安同研究所那边打了声招呼。前几天她基本都待在医院,一直等到陈醉的病情稍稳定后,才重新回到研究所。 晚安不在,陈醉便有了许多理由去麻烦池羽。 这不,晚安刚忙完过来,就碰见陈醉在问池羽:“池医生,能帮忙倒杯水吗?” 池羽虽不乐意,还是去倒了杯水,递给陈醉。 接过水,陈醉又问:“我这手真的没问题了?” “你不去折,它就没有半点问题。”池羽低头检查记录,全程没有看陈醉一眼。 陈醉也不介意,讨好地说:“我就算折了,不也还有池医生吗?” 池羽总算有所动容,转头警告:“你敢!”以她的性子,他还真怕她会为了多留几天去把手给折了。 陈醉满意地扬起嘴角,含情脉脉地看着池羽:“池医生果然还是心疼我的。” 池羽没理她,做完所有的工作就直接离开,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耳根微微泛红。 晚安和池羽打了照面,走进病房,无奈地摇头:“你这样天天逗池医生,就不怕他直接将你赶出去?” “你没看见他刚才害羞的样子吗?多有趣。”陈醉挑了挑眉,神情得意。 晚安不予苟同,调好餐桌,替她摆好饭菜,终是忍不住犹豫地问道:“真不打算和他们说一声?” “说什么?”陈醉的脸瞬间拉下来,“还指望他们会过来为我掉几滴泪吗?” 陈醉家重男轻女,陈醉之前成绩并不差,否则也考不进十六中,父母却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事实上不过是要把钱留给家里不成器的弟弟。 为这事,陈醉成年后,就直接出来自己谋生,也没再主动联系过他们。 “可你一个人,能行吗?”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医院虽然允许出院,但那只手目前并不能自如地活动,甚至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复健要做,她又是一个人住,晚安多少有些不放心。 “放心。”陈醉用略微笨拙的左手舀了一大口饭,塞进嘴里,“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嘛。” 晚安了解她家实情,也不好多说什么。 恵济是藤川市最好的私立医院,它建在藤川最繁华的地段上,周围的建筑早改成了商场步行街,而它却能屹立其中纹丝不动,倒有几分闹中取静的惬意。 病房里前几天来了个小孩,听说是在学校玩时,摔断了手,前天刚做完手术,患处疼得厉害,闹个不停。 晚安翻了几页资料,被吵得头疼,便同陈醉说了声要出去转转。 她转到医院天台,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有些后悔没带资料上来,相比较于喧闹的病房,这里简直是块宝地。 这个位置,正对着藤川市最繁华的步行街,一眼望去,灯火如豆,宛若星辰。此时已经入秋,夜晚的风多少带着几分凉意,晚安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望着远处,思绪也随之飘走,连有人走到身边都没察觉。 “医生没说病人不能随意走动?” 晚安闻声抬头,入眼的是一张俊美的脸,长发随意披散,被夜风轻轻扬起,看得她一愣。如果说上帝是个画家,那眼前这位该是他得意的艺术品。 “我不是患者。”晚安答道。 对方也认出她来:“是你啊。” 晚安没想到对方说完竟直接在她旁边坐下,这一举动,惹得她心跳一顿,不由得紧张起来。那天她留了电话,这些天对方一直没打电话来,她也给忙忘了,这会儿再见顿时记起来了。 “你没有联系我。” “你有心事。” 两人同时开口,目光对上时,皆是一怔。 相较于晚安的紧张,顾寒山显得镇定得多,他神情依旧淡然:“我说过不用。” 也许是很少有人那么问她,又或者身边这人莫名让她觉得心安,于是,她诚实地答道:“这所医院,是我父母最后待过的地方。” “他们是这儿的医生?” “不是。”晚安摇头,“他们都是研究员,发生实验事故,被送到了这儿。” 顾寒山似乎想到什么,但又不敢确定。他得到的信息里,只说她在藤川市生化研究所工作。看她的模样,顾寒山下意识地以为,她应该是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 “抱歉。” “没事。”晚安轻扬起嘴角,脸上的笑看上去有些勉强,“都好多年前的事了。” 事情发生时,她才八岁,对生死没有太大的概念,只知道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后来她才知道,那个很远的地方,真的很远。 顾寒山看着眼前故作坚强的女孩,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抱抱她,两人不过才见两次面,她却轻易就牵动了他的心弦。可最终,他也没伸出那只手,只是将天台的空间留给了对方:“我还有事,上面冷,你也别待太久。” “好。” 从天台离开,顾寒山去了池羽的办公室,对方并不意外他的到来,只是有些疑惑:“你竟然也会迟到?” 池羽看了一眼时间,与先前说的,竟晚了十几分钟,这可不像顾寒山的作风。 “路上碰见个朋友。”顾寒山不准备多做说明,在沙发上坐下,自然地跷着二郎腿,问池羽,“什么事?” 池羽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盒子:“这些是我这两天赶出来的,千万别再摔了。” “多谢。”顾寒山接过。 又听见池羽开口:“老爷子说,让你有空去家里吃顿饭,估摸着是想你了。” 说起来,池家到这两辈与他还算亲近,换成平时,顾寒山一定会拒绝,几百年来,他一直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他太清楚,一旦产生感情,分开时会多难受,可今天,他竟然意外地同意了。 “行,我有时间就过去。”说完,他并不着急离开,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敲,接着道,“阿羽,帮我查个人。” 池羽眸光一闪,立即想到一个人:“唐晚安?” 他并不意外池羽的知情,点了点头:“嗯,越详细越好。” 池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猜到他的意图:“行,我找人去办。” 如此,顾寒山才带着药离开。 出院前,陈醉趁着晚安去办手续的工夫,找到池羽。 “池医生,你不送送我吗?” 池羽正在看片子,微微抬眼看了眼来人,又低下头:“如果每个患者走我都要送的话,就不用上班了。” “真冷漠。”陈醉小声嘀咕道,抿紧的嘴角看似委屈实则可爱,“好歹相处了十几天,又是生死与共的关系,怎么着也算朋友了吧。” “你想多了。”池羽敷衍地笑了笑,指着门口,“没事的话,慢走。” 陈醉干脆以退为进,走过去俯下身,双手撑在池羽的办公桌前,用极其撩拨的语气说:“那我就不打扰池医生了,但你可千万别等我一走就把我忘了。” 池羽往后一躲,艰难地表示:“很难忘。” 要说极不耐烦,可陈醉走时,他又忍不住用余光瞥向了门口,看着她骄傲地踩着高跟鞋、挺直后背、意气风发地走出办公室的背影,不由得皱起眉头。 还真是不知悔改,手没好全,又穿上了高跟鞋。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池羽连忙收回思绪,继续看片子。 03 陈醉刚出院那两天,晚安不放心,过去住了几晚,一直等陈醉手上的钢针拆掉,才放下心来。 耽误了一段时间,实验进度基本停滞,等一回研究所,晚安就立马投身到了实验室。 她喜欢待在实验室,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在这里她仿佛能找到父母的影子—他们埋头工作的样子以及面对实验成功的雀跃…… 同事来告诉她,沈知找她的时候,她刚从实验室出来。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加深了秋日的寒意,略微潮湿的风迎面吹来,惹得晚安打了个寒战。 她本来准备回办公室的脚步收住,转身朝另一头走去。 “教授,你找我?” 晚安敲了敲门,听见回应,才轻轻推开门。 研究所目前的所长不仅是研究所资历最老的研究员、晚安的老师,还是晚安父母的老师,在她父母离开后,甚至还担下照顾晚安的重任。 对晚安来说,他不仅是上级,是师长,也是家人。 沈知见是晚安,立即露出慈祥的笑容,上了年纪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头发也白了很多,但身体还很是健朗,否则也不会明明早该退休,却依旧在研究所工作着。 “工作还算顺利吧?”他关心地问。 “老样子,您早说过,做实验从来不要妄想一次就能成功,我们的工作就是在无数次的失败中,找到想要的答案。” 沈知露出赞许的神色:“你果然很适合做研究。” “您叫我来,不会就为了谈这个吧?”晚安笑了笑,提醒沈知。 对方这才记起正事来:“今年来学习的学生,老卢那边已经有结果了,远帆那孩子也在里面,前几天来找我,非说要跟着你,我只能来问问你,有空带吗?” 晚安想了想,答道:“应该有,不过跟着我可有他累的。” “那就看他熬不熬得住了。” 如此,晚安也不多做推辞。说起来,卢远帆也算她半个弟弟,父母去世后,她搬到沈知家,卢远帆是她在那边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什么时候过来?”她问。 “下周。” 晚安点头:“行,那让他到时候直接来找我。” 说完这事,沈知忽然记起什么:“对了,你这周末没别的安排吧?” “周末?”晚安想了想,才记起来周末是父母的忌日。这些年里,沈知每年都会在这一天带着她去祭拜父母,记得比她还清楚。 “没有。” “那到时候一块儿去。” “好。”晚安笑着应下,见没什么事,也就不多打扰,一拉开门,被冷风一吹,记起来变天了,又回头补充了一句,“教授,天凉了,您记得让卢远帆去调一下热水的温度。” 沈知连连答应:“好,我知道,你去忙吧。” 之后几天,晚安为了实验进度,几乎每晚都是深夜才从研究所离开,总算将落下的进度补上,要不是和沈教授约了周末去祭拜父母,她今晚说不定就在实验室通宵了。 想起父母,晚安多少有些难受。事故发生时,她就在现场,那从实验室冲出来的漫天火光,带着刺鼻的味道和浓密黑烟,时至今日还历历在目。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底溢出的情绪。 “小心!” 伴着急促的自行车铃声,一道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拉开,晚安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她呼吸一顿。 事情发生得太快,慌乱之后,皆是沉默,直到那骑自行车的男孩开口询问:“没事吧?” 不等晚安回答,身旁的男人已经替她回答:“应该没事。” 那男孩看了看,见真没事,才挠了挠头发,跨上车离开。 晚安终于回过神来,慌乱地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脸颊不自然地泛起微红,头埋得低低的:“那个……谢谢。” 她还是极少见到能够将法式中长发留得这么好看的人,无论见多少次,仍觉惊艳。刚刚靠近时,她还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 “不客气。” 顾寒山自然地收回手,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疏远,态度却还算柔和。 晚安看着他,欲言又止,最后不过微微俯身,与之道别。可她刚迈出脚,对方忽然开口将她喊住。 “等等,我送你。” 晚安诧异地回头,看向顾寒山,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寒山已经两步走到晚安身边,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次,晚安听得很清楚,只是……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婉言拒绝。 眼前这个男人,虽然看上去不像坏人,但仅见过几次面的关系,甚至不知道彼此姓名,她不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不会为此防线全无。 “顾寒山。” 看出她的顾虑,对方遂自我介绍道,见她不解,他又多说了几个字:“我的名字。” 晚安脑中下意识地闪过一句诗—姑苏城外寒山寺。 与眼前这人,很合适。 出于礼貌,晚安只好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对方:“唐晚安,晚上的晚,安静的安。” 就算互通完姓名,晚安也不准备让顾寒山送自己,哪知顾寒山已经率先开口:“放心,我就送你到楼下。” 对方如此客气,又一再坚持,反倒叫晚安不知如何拒绝。 “不相信我,怕我会伤害你?” 心思被人戳破,晚安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对方并不在意,反而坦言道:“我若真要对你做什么,会在刚刚等你被撞倒后再出现,这样,我就有理由背你回家,而你,恐怕连逃走的机会都没有。” “可这里离我家很近。”即便如此,晚安还是带着几分警惕。 顾寒山苦笑着解释:“就当是我一时好心。” 凛凛的风,吹得晚安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顾寒山只是安静地跟在一旁,可就算这样,那强大的气场还是让人没办法忽视他的存在,莫名地,带着几分压抑。 顾寒山将她送到楼下,真没再往前多走一步。 反倒惹得晚安为自己的防备感到羞愧,她只得笑着道谢:“谢谢你。” “举手之劳。”说完,他直接转身离开,没有任何犹豫。 “顾寒山,”刚走没几步,晚安忽然开口唤住他,“上楼坐坐吧。” 这回换顾寒山不解了,刚刚还警惕得像只刺猬,谨慎小心,若有任何变化,他断定她的刺一定会全部张开对准他。可现在,她居然主动邀请他上楼。 见他沉默,她又补充一句:“你的手在流血。” 这下,顾寒山的表情总算有所动容,抬起晚安指的那只手,看了一眼。 这是之前急着躲开那辆自行车,不慎被旁边正在维修栅栏的铁丝划到的,伤口应该不小,否则也不会流这么多血,可他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提起,加上穿着深色衣服,在这样的夜里,并不醒目,没想到还是叫她看见了。 对上晚安满心满眼的担忧,那句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不用”,生生被他收了回去。 “那就麻烦了。” 房子是晚安父母留下的,她成年之后,就从沈教授那边搬了过来,房间的布局基本还维持着当年的样子,只是换了几件家具。 晚安没找到能用的拖鞋,干脆说:“进来吧,不用脱鞋。” 顾寒山迟疑了下,没有推辞,直接跟在她身后进去。 房子的装修有些年代,但能看出来,主人爱护得很好,房间干净整洁,没有太多装饰点缀,却不乏温馨。 晚安室拿医药箱,出来的时候,顾寒山正站在电视柜前,目光停留在上面的相框上。 照片有些年岁,里面的人还穿着十几年前流行的服饰,应该是全家福,能够看出他们很幸福,只是这全家福上的人,他好像在哪儿见过。 “那是我父母。”晚安解释。 她将医药箱放在茶几上,从里面拿出需要的药品。 顾寒山跟了过来,将受伤的那只手伸到晚安面前。晚安看着半边手背的血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究竟是怎样顶着这么大的伤口,还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她送到楼下的。 伤口的血已经干了不少,与衣服黏在一块,要分开的话,免不得要再遭次罪。 晚安小心翼翼地用酒精慢慢软化血痂,一点点将衣服挽上去,途中还不忘提醒顾寒山:“可能会有点疼,我尽量轻点。” 顾寒山从头到尾没出半点声音,只是静静看着眼前的人认真地替自己处理伤口,那张小巧的脸微微皱起眉头,不觉间,竟与记忆里的某张脸重合在了一起。 那个人,也是这样瘦瘦小小的模样,同样冷静又聪明,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温柔地说让他忍着点。 可后来。 后来…… 顾寒山收回思绪,不让自己沉溺其中。 费了好些时间,晚安才终于将衣服挽上去。长长的一道口子,占据了整个小臂,看上去还好,但流了那么多血,恐怕不会太浅。 “其实也没有多严重。”顾寒山看见她被吓到的模样,多了几分心疼,开口解释。换作平时,他才懒得说这些。 晚安忙收起情绪,准备处理伤口,开始前,她还是忍不住啰唆了声:“伤口有些裂开,一会儿可能会很疼。” “无碍。” 本是想让晚安宽心,可那语气,反倒让晚安以为他是在嫌她拖拉,她只好更加专注。 她用碘酊处理了一遍伤口,然后用纱布包好,弄完后,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以的话,你再去一趟医院吧。” 顾寒山没有回答,晚安也不介意,将药箱收拾好,重新放回房间。出来后,她走向厨房,同顾寒山说:“喝杯茶再走吧。” 对方没有拒绝。 只是,当晚安从厨房出来,客厅哪里还有顾寒山的影子,只有茶几上留了一张字条— 多谢。 晚安看着桌上的字条,脑中浮现出那张冷冰冰的脸,不由得轻哼一声。 还真是个怪人。 她拿过便笺,顺手朝垃圾桶扔去,可手刚伸出去,又收了回来,将那字条收进茶几下的抽屉里。 池羽看着顾寒山手臂上的纱布,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凑过来端着那只手仔细看了看,故意晃着上面的蝴蝶结。 “你这是什么新造型?” 顾寒山不耐烦地甩开他,径直走向沙发坐下。伸手去拆纱布,看到上面的蝴蝶结时,他手上动作一顿,最后还是将其扯掉。 手臂的伤口已经以常人不可及的速度在愈合,不过回来的短暂路程,竟然已经结好了痂。 他将那块带血的纱布扔进垃圾桶,才终于理会池羽。 “告诉你爸,我周末过去。” 池羽没回答,拉着脸过去戳了戳他的伤口:“你手怎么伤的?” 顾寒山依旧没接池羽的话,反而提醒他:“那件事,先别跟你爸说。” “哪件?找到她的事?” 顾寒山点头:“你爸最近身体不好,你别刺激他。” 池羽伸了个懒腰,去沙发另一头躺下,不顾顾寒山皱起的眉头,将腿搭在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