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雨/走向世界的中国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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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雨 三月的太阳已经暖和,天鉴回过头来的时候,脸 上是一片尴尬的笑。“我这……能行吗?”一股风却 无根生起,收拢了枯叶旋转远去,汩汩的流沙便埋没 了一双深面起跟的皂靴。天鉴的笑越发硬了,又说一 句:“我能行吗?” 被风吹得趔趄倒地的同伙,一个俊脸的小匪,正 靠了系着毛驴的那株野桃。好劲的风呀,桃树骤然黑 瘦,活活的流水里花瓣混合了已浸润开来的血团,如 霞云行天,小匪为从未见过的奇艳发呆,听了天鉴的 问话,呸呸嘴里的飞沙,突然跪下来,一脸严肃庄重 了:“老爷,你行的!怎么不行呢,谁敢怀疑你不是 知县呢?!” 天鉴看着跪倒在脚下的同伙,那一声“老爷”, 陡然振作了人生的尊严,头一点动,像两把铁铲似的 帽翅闪忽起来,顿时感到整个身子都要往上升,哎呀 ,天鉴几乎要长啸起来了,这官服在身真的从此就是 老爷了吗?河的上游,那莽莽苍苍的山峦之中真的有 一个竺阳城,百姓引颈翘望的新一任的知县老爷就是 了我吗?天鉴抓起一把沙来,开始搓褪着手上凝滞的 血斑,看着小匪,俊白的还带着稚气的脸面是布满了 真诚,但头顶的太阳还红,河对岸的狼还在坐着,沉 沉的河面上虽恢复了平静,没有了那主仆二人的尸体 ,唯一截断残的芦苇很高地跌了一下,倏乎消失,而 咬噬过了那崖根的水波把吐出的沫泡一层一层涌到这 边沙滩来了,直到脚下。天鉴用脚去踩踏,沫泡遂即 破灭,没有叭叭声响,却无声无息的空寂,不知怎么 ,那一层无名状的疚痛又一次掠上心头了。这样的疚 痛天鉴是从来没有过的,落草为寇,呼啸山林,杀过 多少人,甚至砍滚脑袋了还撬开嘴巴要敲下一颗嵌了 金的牙,天鉴吃饭睡觉依然心平气和,而现在却觉得 自己实在对不起了这份冠履的主人。天鉴的目光渐渐 地褪了色彩,还是摘下来扎得头皮发麻的硬壳帽子, 把鬓发已挽得紧紧的那个角儿又解散了。 “大哥,”俊脸的小匪叹着气,“你真的不去了 ?” 天鉴摇着头,脱下官服,缠了原本的素常包中, 将散在地上的碎银一把一把往怀里装,说:“兄弟, 你搬那一块石板过来,蘸血写上‘天鉴杀了竺阳令! ’免得竺阳百姓苦等。” 小匪没有动,天鉴就去搬那石板,后襟恰挂在一 桩毛柳根茬上,他搬了石板要走,走不动。“兄弟, 是屈死鬼要作祟了!呸呸,天鉴是不该杀你的,可你 为何要是县令呢?天鉴拿这些银子是要给你刻个木身 造座坟的,你还不饶吗?兄弟,你也唾一口吧,朝天 唾唾,这死鬼就不纠缠了!”一用劲,嗤啦一声,半 个后襟留在毛柳根茬上,天鉴连人带石板窝在浅水沙 里。 “大哥……”小匪又一次叹气了。 天鉴回过头来,已发现了挂着破布的毛柳根茬, 却还是说:“真是死鬼作祟哩,你瞧瞧那狼还在卧着 ,这恶物一定鬼魂附体了,它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 知道的。” 这里一条向西倒流的河,当他们得手的时候,一 举头就发现了河的对岸有了一只狼。狼毛纯白,一动 不动地朝这边看着。天鉴担心狼会泅了水扑过来,提 了板刀准备着,但狼没有过来。而他们大声呐喊,甩 石头掷打过去,狼并未惧怕离去。隔着一条河,两厢 无碍,小匪已经忘却狼的存在了,听了天鉴的提起, 他也懒得去看,只想要给天鉴说话。 小匪说:“大哥,人骂咱是土匪强盗,你也觉得 做那官人不配吗?” 天鉴说:“不是。” 小匪说:“大哥,你是觉得咱野惯了的人不会治 理吗?” 天鉴说:“不是。” 小匪说:“大哥,你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官服已 经穿上了,为什么就不去做呢?为匪为盗快活是快活 ,可哪里有人的光明正大?咱是杀了那一主一仆,杀 了人为的是从此不再杀人,咱改邪归正也不行吗?!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