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渡/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

梨花渡/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
作者: 王梓夫|责编:卢祥秋
出版社: 中国文史
原售价: 69.80
折扣价: 42.60
折扣购买: 梨花渡/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
ISBN: 9787520524421

作者简介

王梓夫,北京通州人,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供职于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国家一级编剧,原创作室主任。主要作品有长篇小说《异母兄弟》,“漕运三部曲”:《漕运码头》《漕运古镇》《漕运船帮》,《遭遇复仇》,《梨花渡》;中短篇小说集《昨夜西风》《蜜月日记》《都市里的11种爱情》《格外》《王梓夫小说选》《男人气象》《报告政府》;散文集《往事门前》《感悟生命》《通州赋》《漫长漫长的冬天》《撒谎不是人》;长篇随笔《寻求活法》;《王梓夫自选集》(3卷);《王梓夫小说精品》(5卷);《中国专业作家作品典藏文库?王梓夫卷》(15卷)及影视剧作品多部。现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北京作家协会理事。作品曾获多种奖项,其中长篇小说《异母兄弟》获北京市建国45周年优秀作品奖,长篇小说《漕运码头》获北京市建国55周年优秀作品奖、第二届姚雪垠长篇历史小说奖,并拍摄成40集电视连续剧作为北京电视台建国60周年开年大戏。《漕运码头》曾在台湾地区出版繁体字版本。

内容简介

左岸坤篇 徐可良遇到的这件匪夷所思的尴尬事,跟梨花渡的风俗有关。简单地说,这风俗,就是大裤裆的挽腰裤。 梨花渡一村一镇,左岸是梨花渡村,右岸是梨花渡镇,隔在它们中间的便是闻名四海的京杭大运河。如果将大运河比喻成母亲,这一村一镇便是坠在母亲丰厚胸脯上的两只鼓鼓囊囊的大乳房。百年前的漕运时期,大运河碧波连天,舳舻千里,帆樯蔽日,万艘朝宗,梨花渡则是人流如涌货物成山的漕运码头。漕运废弃之后,梨花渡渐渐地沉寂下来。亦如母亲绝经之后,丰满的乳房渐渐地干瘪了,垂落了。 徐可良到右岸梨花渡镇上给父亲抓药,收工以后去的,回来的时候已经是过晌午了。他借用的是罗淑惠的自行车,骑车下了桥便拐进了梨花渡村。梨花渡村有三条街道,分别为北街、中街、南街。徐可良要去罗淑惠家还自行车,便进了南街。梨花渡和北方许多村庄一样,街道都是低洼狭长的。为了预防淹涝,盖房的时候都尽量将地基垫高,道路两边的房屋便高出了街道。干旱无雨的时候,街道是供人马车辆通行的道路,雨水稍大一点儿,便是泄水排涝的沟壑。旱天人踩车碾,雨天洪水冲刷,街道便越来越深、越来越窄了。街道再窄,也还是可以相向并行或背向错开的。关键是,前面那个人扛着一个大面笸箩,笸箩的直径有一庹多宽,占据了大半个街道,徐可良绕不过去,只好推着自行车默默地跟在后面。 扛着面笸箩走在前面的是一位长得人高马大的中年妇女,姓吴,外号“吴大娘儿们”。她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着一个大裤裆的挽腰裤。挽腰裤也叫挽裆裤,是大运河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男女老少咸宜的服装。腰宽裆大裤腿肥,穿脱都非常方便。更为奇绝的是穿在身上不用腰带,将肥大的裤腰贴紧肚皮,吸一口气,左折一下,右折一下,再从上面翻卷一下,呼气放松,裤腰便紧紧地绷在肚皮上了。脱裤子的时候只需要吸气收腹,裤腰自动地松开,裤子便哗啦掉下来。到了夏天,这种大裤裆的挽腰裤便是梨花渡已婚男女的唯一装束。需要解释一下所谓的“唯一”,女人只要结婚生了孩子,便有权利与男人一样,上身光着膀子,下身穿起挽裆裤。更需要解释一下的是,无论男女,挽裆裤里面是不穿内裤的。直到20世纪70年代以后,随着徐可良这些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梨花渡人才见过乳罩儿、裤衩儿、泳装之类的时髦货色。 正午时分,梨花渡大街上是空荡荡的,人们都回家吃饭歇息了,又是烈日如焰的盛夏,连猫狗都躲到阴凉的地方喘气去了。空荡阒静和白炽的阳光让整个世界觉得很不真实,像一幅静物画,而徐可良觉得自己和前面的吴大娘儿们便是画中的人物,又像是梦境,亦真亦幻。梨花渡就是这么神秘莫测,徐可良常有这种感觉。 徐可良晕晕乎乎地走着,急不得,只能默默地跟在吴大娘儿们身后。吴大娘儿们显然是刚磨完面,胳膊上、后背上,以及在笸箩下面甩来甩去的两只面袋似的大乳房上,都沾着面粉,花花拉拉地像戏台上的小丑。笸箩里的面有点重,或者时间长了吴大娘儿们腰背酸了,只见她停下脚步,耸起肩膀往上颠了一下笸箩。这一颠不要紧,光顾得往上用力了,肚皮一松,那箍在腰上的挽腰裤哗啦一下子掉下来。在梨花渡,男人女人掉裤子是常有的事。关键是吴大娘儿们肩上扛着笸箩,裤子掉在脚脖子上。她弯不下腰,更伸不出手,出现在徐可良面前的便是一个光溜溜肥硕硕白花花的西洋名画一般的裸体女人。 徐可良前进不得,也后退不得,更无处躲闪,只能惊愕地看着前面这个被裤子缠住了双脚的吴大娘儿们。 吴大娘儿们倒是蛮沉得住气的,她小心地移动着被缠住了的双脚,一点一点靠近了旁边的一个高坡,又小心翼翼地将肩上的笸箩放在高坡上,弯下腰,提起裤子,从容不迫地重新挽在肚皮上。然后,她又弯下腰准备将笸箩重新扛起来。或许是凭着本能的感觉,或许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就在即将弯腰扛笸箩的时候,她却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这一下不要紧,立刻见到了站在那里发愣的徐可良。 徐可良哆嗦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吴大娘儿们解释。吴大娘儿们两只眼睛瞪着徐可良,突然说:“小徐,这件事就你知道我知道,谁要说出去操他妈!” 梨花渡村男人和女人穿的这种大裤裆的挽腰裤,闹过许多笑话,惹过许多麻烦。当然,大裤裆也给他们带来过诸多的好处和欢乐,容当后叙。 在罗淑惠看来,梨花渡村的女人就是一群野娘儿们,这种大裤裆就是这群野娘儿们的“职业装”。一切粗野都源于这种粗野的大裤裆,大裤裆又放纵了这些野娘儿们。她曾经向梨花渡的大圣人徐先甲请教过,徐先甲告诉她,这种大裤裆,跟当年的漕运有关。明清之际,光是从南方运往京都的漕粮,每年就达四五百万石之巨。大运河里漂的都是船,船上装的都是粮食。满河流淌着粮食,大运河两岸却是成千上万疯蚁飞蝗般的饥民饿鬼。饿鬼们那冒着绿光的眼睛都盯着满河的粮食,不怕死的悍匪可以明抢,精明的水贼可以潜入河底行窃,而胆小又要命的梨花渡人只能像麻雀抢食一样,飞扑而来,又一哄而散。他们要觅食又不想玩命,便只能有两种选择:男人舍力,女人舍脸。 梨花渡特设了一座漕粮仓,隶属于通州仓场总督管辖。漕粮仓有一百零八座仓廒,作为漕粮的临时存储之地。譬如,通州土石两坝收兑繁忙,或者漕船损坏到不了通州,便将粮食卸在梨花渡的漕粮仓。漕粮卸船需要大批的扛夫,男人便去扛麻袋,当时这活儿叫作“扛大个儿”。女人呢,则端着针线笸箩来到码头上,被称为“缝穷”。麻袋破了缝麻袋,口袋破了缝口袋,哪个男人的裤裆破了,也顺便给他撩补几针。“扛大个儿”的男人一天能挣几十个铜板,够买一两斗高粱米的。女人“缝穷”可挣不了几个钱,她们也不是为了挣这几个扯臊的钱,实际收益全靠穿在身上的大裤裆。船上的粮食可劲儿地往裤裆里塞,来的时候垮垮塌塌,走的时候则鼓鼓囊囊的。裤裆里装的粮食并不比男人“扛大个儿”来得少。 为什么说女人要舍得脸呢?自古以来,讲礼的街道,不讲礼的河道。河道是属于男人的,男人到了水里就像回到母亲的子宫里,一律是光溜溜赤条条的一丝不挂。漕船上的运丁是赤条条的,撑篙驳船的船夫是赤条条的。跳板上的扛夫呢,裤子不穿,而是围在腰上,像现而今女人穿的短裙,“短裙”里便是男人那晃晃荡荡的零碎儿。女人到了码头上,只能不长眼睛不带耳朵,头一回见到这场面,会臊得低头脸红,时间长了则见怪不怪了。男人坏,他们倚仗着不讲礼河道的“合法性”,明目张胆地裸露着,还故意在女人面前肆无忌惮地说那些脏话丑话砢碜话。这实际上是一种公开的挑逗和调戏,那时候没有“性骚扰”一说,女人只能听之任之当哑巴当瞎子。 大裤裆是漕运传下来的,攀附在大裤裆上的粗野也是漕运传下来的。 罗淑惠认为这些都是历史遗留下来的陋习,藏污纳垢伤风败俗忍无可忍。罗淑惠讨厌这些野娘儿们,更讨厌野娘儿们穿着的大裤裆。讨厌也只是讨厌罢了,万万没有想到,大裤裆却引发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命案,她则成了这桩命案的元凶,并且由此颠覆了她的整个人生轨迹。 如同许许多多大运河的女儿一样,罗淑惠也出落得如花似玉,水水灵灵,难得的美人坯子。对她来讲,美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她有文化,梨花渡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在她那个年月,农村的女孩子能读到高中毕业的实在不多。而且罗淑惠还是高才生,班干部。她是有梦想的女孩儿,梦想将来读大学,脱离农村,当个体体面面的城里人。如果可能,她想搞文艺,她喜欢唱歌跳舞,有表演天赋。她的梦想并不伟大,只想当个稍有名气的三流小明星或者是群众文化工作者。不幸的是她没有考上大学,她那一届的同学没有一个能考上大学。原因很简单,梨花渡中学的高中是属于“戴帽”高中,即初中上面又设了两个高中班,是那年头“教育大跃进”的产物。由于缺少师资,没有开设外语课,而后来高考外语的分数又占了很大的比例。 没有别的出路,罗淑惠怀揣着明星梦和废旧的课本回到了梨花渡村,顺理成章地成了修理地球的农民。 她不后悔,除了所学的知识,她还收获了爱情。 她爱的是冯青海,梨花渡中学的学生会主席,一个非常优秀魅力四射的年轻人。投向冯青海身上含情脉脉的目光像大运河一样翻波卷浪,冯青海选择了罗淑惠。大家都服气,心服口服。认为只有罗淑惠才能配得上冯青海,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佳偶天成。冯青海没有参加高考,高中二年级的时候他参军了。参军比考上大学还要令人艳羡,那时候的时尚。 罗淑惠整天浸泡在幸福当中,她没有因为高考落榜而沮丧,也没有因为回乡当农民而悲伤。让她受不了的是,整天跟这些野娘儿们混在一起,总觉得像是浸泡在污泥浊水当中,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梨花渡村也和中国大多数农村一样,活跃在农业生产第一线战天斗地的大多是女人。男人呢?当然是“二线三线”了。有些技术活儿,赶车、犁地、提粮下种、收拾瓜果蔬菜,这是男人的专利;有些外派工,公社兴修水利呀,阶级斗争搞联防呀,村里护庄稼看青呀,这也都是男人的专属;有些“合法半合法不合法”的副业,建筑包工队呀,地下运输队呀,打鱼采藕队呀,也都是男人的活儿;还有些比较体面一点儿的差事,如“五大员八大员”之类的,会计员、出纳员、记工员、饲养员、技术员、毛主席著作辅导员以及赤脚医生等等,也大多由男人垄断了。如此一来,留在田园里的只有妇女和老弱病残以及“黑五类”了。在这种奇妙的组合中,女人顶起的何止是半边天,简直就是女人的天下了。 女人坐了“天下”之后是更加疯狂的。缺吃少穿,闲着肠子露着肉,还要面朝黄土背朝天,拿老娘儿们当驴使,这日子有个头儿吗?没头儿日子也得过。穷日子苦日子都是日子,愁也一天,乐也一天,没滋没味儿要自己加作料。没穷死没饿死没累死,不能愁死。不愁就得乐,哪儿来的乐呢?没乐自己找,找乐子又不花钱,只要你愿意,伸手就抓一大把。 对于梨花渡村的野娘儿们来说,夜里的乐子在炕上,为了省灯油,天一黑就关门睡觉,睡不着觉就折腾自己的老爷们儿,折腾累了睡得倍儿香。白天的乐子在嘴上,满嘴胡喷,舌头翻花儿,吐出来的都是开心解闷儿的话茬儿。什么话茬儿开心解闷?就是昨天夜里折腾老爷们儿那点儿事。 在罗淑惠看来,野娘儿们讲那些事情的时候,半点儿也不懂得含蓄,直白得让人心惊肉跳。她们把男人女人生殖器的俗称挂在舌尖儿上,当成语气助词和标点符号,每句话都离不开。在描述男女床笫之事的时候,更是细致露骨,花样翻新。她们一点儿也不顾及有没结婚的大姑娘在场,甚至也不顾及未成年的男孩儿女孩儿在场,农村人的性教育就是从野娘儿们的日常谈话中得到普及的。更有甚者,越是有未婚姑娘在场的时候,她们越放肆,越炫耀。罗淑惠很气愤,认为这是对她们的不尊重,甚至是侮辱。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她开始抗议了:“你们文明点儿行不行?说这些话不怕脏了舌头?” 媳妇们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弯腰打滚儿。 罗淑惠更火了:“你们笑什么?这有什么可笑的?” 吴大娘儿们开口了:“淑惠呀,俺问问你,啥叫文明呀?” 罗淑惠说:“人不同于动物,人应该有羞耻心,特别是我们女人。你们整天价说这些丑话脏话砢碜话,怎么不知道害臊呀?” 吴大娘儿们说:“那俺问你,这些事干都干了,咋就不能说呢?” 罗淑惠说:“有些事许说不许干,有些事许干不许说。” 吴大娘儿们问:“啥话许说不许干?” 罗淑惠说:“比如你们整天价惦记着别人家的男人,这话说出来能干吗?” 吴大娘儿们说:“这话本来就是说着玩的,当然不能干了。那啥事许干不许说呢?” 罗淑惠说:“你们两口子被窝儿里的事情就许干不许说。” 吴大娘儿们说:“我们两口子被窝儿里的事要是不说,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怎么干的?” 罗淑惠说:“这是私密,是隐私,要受保护受尊重的。” 吴大娘儿们说:“还私密,还隐私?这私密隐私是多美的事呀,不说出来那不是白忙活了?” 媳妇们哗啦啦地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驳斥起了罗淑惠:“庄稼人就这点儿乐子,你还不让俺说,要把俺憋死呀?” 正当罗淑惠觉得孤立无援的时候,媳妇群里站出了一个人,替罗淑惠说起了话:“人家罗淑惠说得对,咱女人要自尊自爱,不能自己糟蹋自己。” 罗淑惠注意到,站出来说话的叫沈秋萍,几个月前嫁过来的小媳妇。她是城里人,嫁给的是梨花渡村的康运桥。虽说她也结了婚,可是跟这群野娘儿们格格不入。她不光膀子,不但不光膀子,里面还戴着乳罩儿。她更不说粗话,别人说的时候,她像未婚大姑娘一样低着头。大姑娘不长耳朵,听不见,在这藏污纳垢的风俗谷里,她能洁身自好独善其身,难得。 罗淑惠跟野娘儿们的争论占不了上风,却交上了一个知心的朋友,她感到很高兴,像下河游泳顺手抓到一条大鲤鱼。 收工以后,罗淑惠很自然地跟沈秋萍走在了一起。她们扛着锄头并肩朝村里走,像老朋友一样嘁嘁喳喳地说起了知心话。 沈秋萍告诉她:“我不习惯媳妇们胡说八道,这也太不文明了,简直是流氓,女流氓。” 罗淑惠笑了:“我也知道,这都不是好风俗,可是我从小在这里长大的,也习惯了。” 沈秋萍说:“这些风俗你习惯了,那些胡言乱语你怎么不习惯?” 罗淑惠说:“我好歹也是高中生,读的是圣贤书,讲的是礼义廉耻。” 沈秋萍突然问:“你相信‘女人三部曲’吗?” 罗淑惠一愣:“什么是‘女人三部曲’?” 沈秋萍说:“做姑娘时嘻嘻哈哈,结婚以后婆婆妈妈,有了孩子邋里邋遢。” 罗淑惠觉得很新鲜:“这些谁告诉你的?说得还挺对。” 沈秋萍说:“是康运桥对梨花渡女人的总结。” 罗淑惠说:“怪不得你嫁给了康运桥呢,康运桥太有才了。” 沈秋萍说:“还有一样东西让我受不了。” 罗淑惠问:“什么?” 沈秋萍说:“大裤裆。” 罗淑惠一愣,随即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