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尤克里里的小铁皮

作者简介

李一锋，教师，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闲暇之余喜欢阅读、旅游、写作。著有长篇小说《鱼我》，儿童文学长篇小说《遇见男孩丁小点》《再见男孩丁小点》，散文合集《亲历中国改革开放40年》。

内容简介

这是小铁皮第二次独自穿过小街，走过那座窄窄的小木桥。 他站在桥头，像一位勇敢的小战士，拨了一下胸前的一把桃木色尤克里里。哆——琴弦发出清脆的响声，惊起了一只小鸟，叽的一声，飞进了繁茂的树丛。 “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吧？小鸟。”小铁皮得意地嘟囔着。 小木桥下，清澈的河水缓缓流淌，一些灰色的水鸟在河面低飞。远处，几只竹筏停泊在河岸，黄绿色的芦苇在风中摇荡。小铁皮静静地站了片刻，然后转身，对着桥那边的一株老槐树摆摆手，说：“再见，老槐树！” 绿色的风，从山的那边吹过来，把老槐树的叶子吹得沙沙响，像是在和小铁皮道别。 小铁皮沿着河岸往前走，如果一直走，就会到达一个叫枫叶镇的小镇。小镇很古老，街旁栽着许多枫树。妈妈带他去过那个小镇，刚好在深秋，枫叶红得像一团团火，把小镇燃烧得火红火红的。小铁皮开心地踩着飘落在地的一片片红蝴蝶似的落叶，这是他见过的最美的风景。小铁皮坐车穿过那条美丽的枫树街，穿过小镇，去过比枫叶小镇更遥远的古城。他在热闹的城里住过一个多月，当然，他不是去走亲访友，在城里，他没有亲戚，也不是去旅行，他是去看病。 这个夏天，小铁皮生了一场大病。他现在头上戴着一顶小蓝帽。小蓝帽上的海力布可以做证，小铁皮的病生在脑袋上。海力布是一枚金色的小羊驼徽章，是小铁皮在城里买下的。“海力布”的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 出院那天，妈妈带着小铁皮走出医院大门，走过一条小巷，跨过几条旧旧的老街，来到了古城繁华的幸福街。街上，人熙熙攘攘，车来来往往。音乐声震耳欲聋。花花绿绿的商铺，闪着绚丽的霓虹灯。小铁皮紧紧牵着妈妈的手，很开心，走到一间饰品店，他拽着妈妈的手不走了。 “小铁皮，怎么了？”妈妈问。 小铁皮指了指店里的一顶小蓝帽，说：“妈妈，我想要这个。” 小铁皮想要有一顶帽子，他的头现在被白纱布一层一层包裹着，如果他站立不动，远远看，像画室里的一尊小小的石膏像。 妈妈带着小铁皮走进店里。售货员是一位年轻的阿姨。她取下墙上的小蓝帽，帮小铁皮小心地试了试，又带他到镜子前照了照，问：“喜欢吗？” 小铁皮点点头，瘦瘦的苍白的脸颊泛起了一丝红晕。 买下帽子，小铁皮看见了玻璃柜里的各种饰品。他一眼就看上了一枚金色的小羊驼徽章。于是，小铁皮拉着妈妈的手，指着徽章说：“妈妈，我还要这个。” 买下小羊驼徽章，小铁皮叫售货员阿姨把徽章别在帽子上。阿姨温柔地说：“真是一个好主意！” 从小店出来，小蓝帽遮盖住了小铁皮头上的白纱布，别人就看不出他生病了，看起来也更像一个小男孩。小铁皮今年十岁，长得有点秀气，白白净净，头发细细柔柔，长睫毛，有时，汗渍把他细细的头发贴在额头上，看起来有几分像漂亮的小女生。现在可好了，戴着小蓝帽，别人就不会再说他长得像女孩子了。 小铁皮买下这枚金色的羊驼小徽章，其实不是他自己的主意，是小羊驼徽章的意思。小铁皮站在小店里，戴着小蓝帽准备离开，听见柜台里有声音：“买下我！买下我！” 这是什么动物呢？像羊又像骆驼，不像羊又不像骆驼。羊头上长有尖尖的角，下巴还有长长的白胡须。骆驼呢，背上有驼峰，个子也要比羊大很多。这时，这个长得既不像羊又不像骆驼的“怪物”，圆溜溜的眼睛温驯地看着小铁皮，还不时向他眨眼、微笑。 这应该是一只很了不起的动物！小铁皮想。 年轻的阿姨很有耐心，从柜台里取出徽章，告诉小铁皮这是羊驼。 “羊驼？”小铁皮感到新奇，歪着脑袋问，“它为什么会说话呢？” “你说谁会说话？”阿姨笑眯眯地侧着头看着眼前可爱的小男孩。 “羊驼呀！” “羊驼？”阿姨说，“羊驼会说话？” 小铁皮怔怔地看着羊驼，又看看阿姨。 “小铁皮，我们该走了！”妈妈走过来。 售货员阿姨已经把徽章别在小蓝帽上了，小心地帮小铁皮戴好。 母子俩离开小店，售货员还站在店门口，思考着小男孩刚才奇怪的话：羊驼会说话吗？ 不会，绝对不会！ 小铁皮第一次敢独自挑战去走窄窄的小木桥，到河对岸去，也是这只金色小羊驼的主意。 妈妈上班后，小铁皮坐在门槛上，犹豫不决，他担心自己会从小木桥上掉下去。当然，他不担心会淹死，他会游泳。但他的脑袋不允许他浸水。医生说，一年内，他的头，准确说是刀疤，绝对不可以碰水。 “碰水会怎么样？会死吗？”小铁皮曾问过自己。 “不会死的，可能会发炎！”小羊驼徽章说。 小铁皮不知道什么是发炎，一边抱着尤克里里，一边思索着，勇敢地出发了。 远处，河水静静的，蜿蜒在几座大山之间。小铁皮走出村子，走进一片宽阔的稻田。稻子还没有成熟，稻穗还是黄绿色的。风，轻轻地漾起了绿色的稻浪，田间流动着稻谷淡淡的清香味儿。小铁皮走在稻田间的小道上，美妙的思想从绿色的稻田中冒腾起来，因为有几朵棉絮般的白云在天空飘来飘去。如果叫上黑鸭一起放风筝，那该多好！黑鸭是小铁皮的好哥们，皮肤黑黑的，是戏水的高手，大家都叫他黑鸭。黑鸭在后边抓住风筝，小铁皮在前边奔跑。每一次，他俩都配合得很好，风筝都会徐徐地飞上天。还有小月，放风筝时，她总会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们身边。风筝放上天，她会在一旁使劲鼓掌。小月是一个小女生，她喜欢跟小铁皮和黑鸭一起玩。 他们现在都在学校里上学，我呢……小铁皮难过起来，手指使劲地拨动尤克里里的琴弦，哆——清脆的声响惊扰了路边的一只彩色小蝴蝶。如果我在蝴蝶上拴上一根小细线，蝴蝶就是我的风筝。我独自也能把“蝴蝶风筝”飞起来。 小铁皮自我安慰着，穿过稻田。几只小麻雀飞下来，落在稻田里，啄着稻谷。 “小麻雀，你们偷吃粮食可不好！”小铁皮说。 一只小灰雀抬起头看了小铁皮一眼，继续低头啄着谷粒。 小铁皮急了，说：“你们太傲慢无礼了。” “先生，我正想对您说呢。”一只个头略大的小麻雀抬起头，说，“您打扰我们用餐，这是极其缺乏教养的。” 小铁皮用手挠了挠脑袋，想了想，觉得小麻雀说得没错，于是，他站了片刻，低头走开了。 稻田的尽头，河的对岸，是村子的东边，叫“花村”。小铁皮住在村子的西边，西边叫“木村”。两个村子被中间宽宽的河分隔着。河的收口处，架着一座窄窄的小木桥。几年前，政府拨款，在河上架起了一座比小木桥宽很多倍的水泥桥。不过，人们平日过河，还是喜欢走这座小木桥，大概是走小木桥比较方便一些吧。桥下河水清澈，蜿蜒着经过村子，静静地流淌。没有人能准确计算出来，小河到底流淌了多少年。大家想刨根究底，得要问问河边那些被岁月打磨得光溜溜的鹅卵石。村子的东边与西边，都生长着一株老槐树。老槐树已经有上百年的岁数，树上结着一个个老疙瘩。据说，在五十多年前，地球妈妈对着村子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村子即刻夷为平地，但村头的两株老槐树没有被震倒。村民说，这是一大奇迹。还有一大奇迹，就是木村离大槐树一百米开外的一座破旧的老教堂。地震来临时，教堂的门被震开，但屹立不倒。余震过后，村子成了一片废墟。人们哭着喊着，不得不躲进教堂。 后来，村民重建家园，家家户户开始种植铁皮石斛。为此，村子改名为“石斛村”。 从医院回来，炎热的夏天已经走到尽头，学校很快开学了。 “小铁皮，乖乖的，听妈妈的话，先不能去……”这可真是一个残忍的决定，妈妈拉着小铁皮的手。 小铁皮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他明白妈妈想说什么。 妈妈搂过小铁皮，摘下他头上的小蓝帽，说：“小铁皮只是暂时还不能去学校，等你不用戴这顶小帽子了，我的小铁皮又可以回到学校……”妈妈说不下去了，她的手轻轻地摩挲着小铁皮的脑袋，神情忧戚。许久，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说：“我的小铁皮会好起来的……” “妈妈，我不会再好的，医生说‘最多不会超过五年’。”小铁皮在心里默默地回答妈妈。 最多不会超过五年！小铁皮悄悄记住了那天医生说的这句话，也记住了妈妈伤心哭泣的模样——在手术后的第二天，主治医生穿着长长的白大褂，站在病房里，默默地看着小铁皮，一言不发。 “医生，我儿子……”妈妈悲伤又无助，说，“他以后……他……” 医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出一句令人恐怖的话：“你要有心理准备，根据医学临床，一般不会超过五年。” 天哪，妈妈几乎要晕倒，绝望又可怜。她抖动着嘴唇，不知要说什么。她的世界里黑暗一片。 “医院已经尽最大努力，让他能平安回家。” “我知道。谢谢医生。”妈妈抹着眼泪，看了一眼病床上可怜的孩子。小铁皮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猫。 “还有，”医生说，“孩子出院后，可能会经常说些胡话，甚至胡话连篇，也可能偶然出现一些幻觉，但都因人而异。当然，这样的症状如果在一两个月后慢慢消失，就表明孩子康复得不错，有望完全康复，医学上常常会有这样的奇迹发生……有什么情况，你随时联系我。”医生又看了看小铁皮，然后走出病房。 妈妈被病房里巨大的寂静包围着，她的眼泪像瀑布，汩汩地从脸颊倾泻下来，旧的泪水刚刚滑下来，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不过，她的心里出现了一个欢喜的声音：我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了，我的小铁皮活下来了。 “走过去，走过去！”小羊驼徽章海力布大叫道。 小铁皮走过稻田，站在桥头的老槐树下，看着小木桥。小木桥像一条灰色的带子，横在河面上。小木桥会不会左右摇晃，把我荡到河里去呢？小铁皮犹豫着，准备放弃，但又抵挡不住河对岸的“诱惑”——一种忽高忽低、若即若离的美妙声音不住地吸引着他。那天下午，他从医院回来，安静地坐在院子里，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发呆，恍恍惚惚，他听见了从河对岸飘来一种与众不同的声音，这声音他闻所未闻。 “一定是音乐，一种迷人的音乐！”小铁皮猜测道。 “走过去，走过去！”海力布又开始大喊大叫。 “安静，我的小乖乖！”小铁皮伸手摸了摸它。 “小乖乖？小铁皮，你说话可要注意一点，我是勇敢的猎人海力布！” 好，向勇敢的猎人致敬！小铁皮鼓足勇气走到桥头，小心地迈开脚步。从现在开始，我要做一个小小男子汉，勇敢起来。那天在医院里，妈妈和医生的对话，我全都听见了……小铁皮暗暗地为自己鼓劲，可低头看到桥下河水缓缓流动，又有些害怕了。他觉得不是水在流动，是小木桥在动。 “走过去，走过去！”海力布大喊起来。 “如果掉下去怎么办？” “是水在流动，不是桥在动。” “水在动，其实也是桥在动呀！”小铁皮懂得其中的道理，他看过一本叫《科学大脑》的书。 “怎么可能，明明就是水在动嘛。”海力布说。 “那是你不懂科学！你只是一只铁做的小羊驼！” “小铁皮，注意你的言辞，我看起来很温驯，但火气也是相当大的！”海力布嚷道。 见头上的朋友生气了，小铁皮很得意，说：“有必要发火吗？小乖乖。” “小乖乖？我的天哪，小铁皮，你对我可要放尊重一点。”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勇敢的猎人，我们一起勇往直前吧。”小铁皮笑着伸手去安慰头上的朋友。 这时，黑鸭老爹咯吱咯吱地推着一只独轮车，从后面走来。车上装着满满当当的铁皮石斛。他看见了小铁皮，问：“小铁皮，你去哪儿？” 小铁皮支吾着：“我……去桥的那边走走。” “我送你过去，小铁皮。”黑鸭老爹放下独轮车。 “叔叔，我自己走没问题。”小铁皮用手拍了一下胸口，在小木桥上一步一步走起来。走到桥中间，桥下的流水湍急起来。小铁皮似乎觉得桥真的晃荡起来，他感到害怕，但现在不得不过桥，他已经向黑鸭老爹夸下了海口。他壮着胆子，继续一点一点移动脚步，终于顺利过了桥。他很开心，第一次独自过桥，站在桥头的老槐树下，冲黑鸭老爹笑笑，摆手告别。 风吹动着老槐树，发出沙沙响声，像在为小铁皮祝贺。 冰心奖获奖者李一锋儿童文学长篇小说新作， 中国动物小说大王沈石溪作序力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