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破社交媒体棱镜(探寻网络政治极化的根源)
作者简介
克里斯·贝尔(Chris Bail) 美国杜克大学社会学、政治学与公共政策教授,他运用来自社交媒体的数据和计算社会科学新兴领域的工具研究政治部落主义、极端主义和社会心理学。他在杜克大学建立和领导了“政治极化实验室”。
内容简介
2018年9月初的一天,下午4点30分,戴夫·凯利刚刚在一家广告公司完成了自己一天的工作,他将一张CD放入自己老旧汽车的立体音响中。他正准备与一个强敌——新泽西收费高速公路——作战,开启他的假日周末。一个多小时后,当戴夫终于到达家乡城市的出口时,他停下车来进行每周一次的例行公事。每周五晚上,戴夫都会拿出他从当地图书馆借来的几本书,打开一罐昂贵的精酿啤酒,然后专心阅读至少一个小时。本周,他选择了一本已被翻旧了的平装本小说、一本关于癌症研究最新进展的书,以及一本由演化人类学家撰写的关于人性的大部头著作。 尽管戴夫可能不符合人们对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支持者的刻板印象,但他在2016年的总统大选中投票支持了这位前房地产大亨。戴夫在一个温和的民主党家庭长大,他在20世纪80年代转向右翼,因为罗纳德·里根(Ronald Reagan)的领导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戴夫不是共和党的正式党员,他在20世纪90年代的两次总统大选中都投票支持比尔·克林顿(Bill Clinton),并在大多数民权议题上采取平等自由主义的立场。“我丝毫不反对同性婚姻,”戴夫说,“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认为这是一个问题。”但在经济议题上,戴夫的观点更加具有自由至上主义的特征。当他得知纽约市的官员正在考虑一项新立法,要求员工规模超过5人的企业为员工提供两周的带薪假期时,戴夫警告说:“将会有很多企业通过解雇员工来逃避这个规定,还会有一些企业因无法做到这一点而倒闭。” 生活在以自由派为主的费城郊外,并在一个由民主党人主导的企业里工作,戴夫通常会隐藏自己保守派的观点。“我不会跟朋友们谈论这类话题,”他说,“因为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他们也不会改变他们的观点。那聊起来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解释说,有几次他试图开始谈论这类话题,争论很快就变得激烈起来——唯一比新泽西的交通更让戴夫痛恨的是关于政治的激烈争论。因为他觉得自己在日常生活中是一个不受欢迎的少数派,所以他将社交媒体描述为一个避难所。他最初加入脸书和推特是为了逃避政治并关注自己最喜欢的电视节目的最新消息。但他总是发现自己被“卷入政治讨论”。 过去的几年里,在社交媒体上不使用真名的戴夫,在推特上花了很多个深夜与民主党人争论。在回顾其中的一场争论时,戴夫说:“不要对我有意见……我当时喝了几杯啤酒。”他解释说,当时一家当地的广播电台报道,一群白人至上主义者正计划在附近一所大学的校园里游行。“事实证明并非如此,”他说,“整件事都是个骗局。”在阅读了有关这个故事的更多信息后,戴夫了解到,发出警报的团体之一是持进步主义立场的南方贫困法律中心(Southern Poverty Law Center)。“他们相当确信,任何在政治光谱上位于卡尔·马克思右侧的人都是仇恨团体。”他说。当他在推特上批评上述骗局时,另一位用户迅速回击,称他为种族主义者。“我说她是个蠢货。”他说。戴夫认为这位女性用户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因为她只了解了故事的一面。 但戴夫也只了解了故事的一面。尽管戴夫为自己的“见多识广”而感到自豪,但他的消息来自保守主义的谈话电台、右倾的网站每日传讯(Daily Caller)和推特。他在推特上关注的数百个账号中,只有《纽约时报》专栏作家布雷特·斯蒂芬斯(Bret Stephens)可以被称作“中间派”。多年来,戴夫在社交媒体上一直坚持浏览保守主义的观点。每天,他的信息流都充满了来自福克斯新闻频道(Fox News)的内容、特朗普和其他著名共和党人的帖子,以及数十个哀叹自由派的虚伪的模因(meme)。戴夫甚至转发了一些伪装成美国保守派的俄罗斯“网络喷子”的信息。至于那些他在醉酒后关于白人至上主义者去当地大学游行的推特争论,事实证明,戴夫那天晚上用了比“蠢货”更丰富多彩的语言来形容他的自由派对手。 有关回声室的回声室 你可能认为自己已经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戴夫被困在了回声室(echo chambers)中。社交媒体网站允许人们选择自己想要接触什么类型的政治信息,或者也可以让他们去了解贾斯汀·比伯(Justin Bieber)昨晚吃了什么。问题在于,大多数人会寻找能够强化他们既有观点的信息。我们倾向于跟与自己世界观相同的新闻报纸、知识权威或博主建立联系。如果你是像戴夫这样的保守派,你可能会关注福克斯新闻频道的主持人塔克·卡尔森(Tucker Carlson),因为你很欣赏他关于政府开支或非法移民的观点。如果你是一个进步的自由派,你可能会关注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唐·莱蒙(Don Lemon),因为你欣赏他经常发布和你关心的问题有关的帖子——或有关种族不平等,或有关气候变化。 问题在于,选择观看哪种信息的能力将我们困在了回声室中,而回声室会让人目光短浅。从自己的立场出发接触的信息越多,我们就越认为自己的信念体系是正义、理性和真诚的。随着我们深入与自己观点一致的人群,我们会开始失去洞察力。我们没有认识到每个故事都有两面,或者我们直接翻开了新故事。普遍看法是,当像戴夫这样的人没有意识到回声室的存在时,也就是当人们认为自己正在研究某个问题,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听自己想听的内容时,回声室会产生最有害的影响。因此,当我们遇到与我们观点对立的人时,他们的观点可能显得非理性、自私,或者,也许最令人不安的是,他们的观点可能显得不真实。许多人认为,如果我们能走出自己的回声室,政治极化(political polarization)程度就会直线下降。 回声室的概念早在社交媒体出现之前就存在了。美国政治学家V.O.基(V.O.Key)在20世纪60年代引入了这个概念,以描述重复接触单一的媒体来源如何影响人们的投票选择。随着近几十年来24小时播放、全年无休的有线新闻频道的兴起,这个概念获得了很大的关注。社会科学家很快意识到,这些电台让美国的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感知到了截然不同的现实。回声室效应的一个知名案例是2002年美国入侵伊拉克。在此期间,福克斯新闻频道多次声称伊拉克的独裁者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正在与“基地”组织(Al Qaeda)合作,“基地”组织是发起“9·11”恐怖袭击的恐怖组织。后来人们发现这种说法是虚假的。一项有影响力的研究表明,与从其他来源获取新闻的观众相比,福克斯新闻频道的观众相信这种联系存在的可能性是其两倍。如果你是民主党人,请不要太快地沾沾自喜。最近的一项研究表明,被困在回声室中的民主党人多于共和党人。 随着互联网和社交媒体的兴起,人们对回声室的担忧变得更加强烈。美国法律学者卡斯·桑斯坦(Cass Sunstein)在其2001年颇具影响力的著作《网络共和国》(Republic.com)中警告,党派化的网站和博客会比有线电视新闻更有效地让人们避开反对意见。互联网活动家伊莱·帕里泽(Eli Pariser)在他的著作《过滤泡》(The Filter Bubble)中拓展了这一论证。他认为大型科技公司采用的算法使回声室效应造成的影响变得更糟。脸书、谷歌和其他大公司的算法推荐跟我们的世界观一致的信息,而这加重了我们寻求与我们世界观一致的信息的内在倾向。帕里泽认为,这些算法最危险的部分在于,社交媒体用户并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帕里泽警告说,过滤泡可能会排除两党互动的可能性,从而使我们带有强烈偏见的观点不受挑战。 与此同时,社会科学家也开始发现证明社交媒体回声室存在的大量证据。脸书的数据科学家于2015年做的一项研究估计,美国两党成员一方在脸书上发布的内容只有1/4被另一方看到。一项关于推特的研究得出了类似的结论,超过3/4的信息转发者或分享者与该信息的发布者属于同一党派。这些发现尤其令人担忧,因为社交媒体正迅速成为最受美国人欢迎的新闻来源之一。从2016—2018年,从社交媒体获取新闻的美国人超过了从纸质媒体获取新闻的美国人。到2018年,社交媒体已成为18—29岁人群中最受欢迎的新闻来源。 因此,不足为奇的是,越来越多的技术领军人物、知识权威和政策制定者警告,我们可能会进入这样一个令人不快的未来:那时,社交媒体上任何关于政治的讨论都将迅速演变成部落主义(tribalism)。我们听到了让社交媒体平台打破用户回声室的呼吁——或者至少应修改那些会加固回声室的算法。如果社交媒体公司对此无动于衷,那么用户们应该开始走出自己的回声室。许多人相信,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开始进行艰难的对话,来击退社交媒体平台上的政治极化。 这是一个引人入胜的故事,尤其是当讲述它的人是那些曾帮助建立社交媒体平台而如今对此感到后悔的人。但我认为,关于社交媒体、回声室和政治极化的普遍看法可能不仅是错误的,而且会产生事与愿违的结果。 ★ 现实世界情绪挺稳定的人,怎么一上网就成了满屏脏话的喷子? ★ 真的走出信息茧房,我们非但没有走向开放包容,反倒变得更封闭极端? ★ 在互联网时代若无法“退网保平安”,我们又该如何平和地面对、聆听甚至接纳不同观点? ★ 前沿计算社会科学方法+经典社会学理论再阐释,探寻网络政治极化的根源 ★ 入选普林斯顿大学新生指定阅读书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