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灵与超越:祭祀的人类学释义
作者简介
王铭铭 北京大学教授,人类学家。近期关注文明与广义人文关系概念的社会科学认识论价值。出版论著有:《村落视野中的文化与权力:闽台三村五论》《人类学是什么》《西学“中国化”的历史困境》《心与物游》《西方作为他者:论中国“西方学”的谱系与意义》《中间圈:“藏彝走廊”与人类学的再构思》《超社会体系:文明与中国》《刺桐城:滨海中国的地方 与世界》《人文生境:文明、生活与宇宙观》等。
内容简介
本书所要讨论的是“祭祀”两字所指向的那类“礼 ”。 汉语中“祭”这个字最初只有上面那部分,左边是 一块滴血的肉,右边是手,意在用手给出动物的肉。要 么是由于接受祭品的“存在者”或“力量”古时候被想 象为不可见的,要么是由于以手供肉意思已足够明确, 总之“祭”这个字最初没有下面“示”这一部分。直到 晚商,“示”旁才被加上,指盛祭品的器物(大抵是那 些能与祭品合成一体、显示祭礼之庄重的“工艺品”) 或祭台(似应指使不可见力量显现自身在场之处)。此 后,“祭”字经历了一些变化,但晚商出现的这一三合 一结构长期绵续。 古时“祭”的意思与交际的“际”相通,指的是“ 人神相接”。在“人神相接”中,所供的带血之肉所起 的作用显然是关联。带血之肉缘何有这一作用?或许是 因为,在古人的思想里,非人间力量不同于人,它们吃 生食,要与其“交际”,便须以其惯于“消耗”的活物 为“礼”;或许是因为要使“祭”产生“际”的作用, 便要先杀死活物(“祭”字本与“杀”字意思相通,“ 祭品”本也被理解为“牺牲”),使其生命之液/气流 动起来。 “祭祀”中的“祀”字,本与“祭”字意思差不太 多(与其意思相通的还有享、荐、至、察等),出现的 时间也相近,可指在祭祀场所长期摆放供品的那种“祭 ”。不过,“祀”字里有“巳”这个部分,它本指胎儿 或后嗣,由此,“祀”字大抵有了求子之祭的意思,延 伸而论,它的含义可指祭祀之“化育功能”(保障或促 进人和世界的生命力增殖)。 “祭祀”两字的意义既明〔1〕,我们可知,这个 词之所指,为“礼”这个大范畴中的一类。 “礼”这个字最初也没有“示”这个偏旁,而仅有 右边的“豊”。“豊”这个字下面的部分是“豆”,象 “行礼之器”的“器”,上面的部分本来并不是“曲” ,而是“珏”,即两串玉上下叠加,意思是《说文》讲 的“事神致福”。王国维先生早已发现,“礼”的直接 解释应为“盛玉以奉神人之器”,“推之而奉神人之酒 醴亦谓之醴,又推之而奉神人之事通谓之礼”〔2〕。 也就是说,“礼”字既指敬神又指敬人,其接受方既可 以是非人间力量又可以是尘世中人,所奉的物品是像玉 那样珍贵的东西,但却不局限于玉。 古人有时将祭祀的“祭”字与其同义字“荐”相区 分,认为前者“用牲”,后者用非动物的供品。他们一 般还把祭品接受者限定在“超越人间的存在”这一范畴 中,狭义上包括祖先、人、鬼和神〔3〕,广义上则包 括带有“神秘性”的一切超人间力量。 说到祭祀,我们不禁会想到《仪礼》《礼记》等古 籍,这些可为我们从供品“接受者”的种类(先人、天 地四方、名山大川、五祀、八蜡、英烈、厉鬼等)、祭 主和其他参与者的角色安排(如王、侯、大夫、士、庶 及亲属制度上的“差序格局”)与表现到祭祀的程式( 对于祭祀的人类学考察,传统上以经验研究为主——深入不同文明区域采集他者的生活经验;王铭铭此书则采取了一种不同的进路:从文本细读的角度进入与祭祀相关的人类学理论。选取19世纪中期以来重要的英法人类学家,对于他们和祭祀相关的理论展开细致的梳理,并择要评点,对于人类学专业研究者是一部难得的具有专题性质和导读作用的作品。当然,作者并不局限于概括和重复十余位人类学家的祭祀理论,而是在此过程中通过对他们的分析和审视,提出自己对于祭祀的进一步理解,这种理解来自作者关于人类学(或“广义人文关系”)更宏观的理论抱负,也是其多年来理论思考积淀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