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子恺自述--我这一生

丰子恺自述--我这一生
作者: 丰子恺
出版社: 中国青年出版社
原售价: 39.00
折扣价: 25.00
折扣购买: 丰子恺自述--我这一生
ISBN: 9787515331492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我的母亲 中国文化馆要我写一篇《我的母亲》,并寄我母 亲的照片一张。照片我有一张四寸的肖像。一向挂在 我的书桌的对面。已有放大的挂在堂上,这一张小的 不妨送人。但是《我的母亲》一文从何处说起呢?看 看母亲的肖像,想起了母亲的坐姿。母亲生前没有摄 取坐像的照片,但这姿态清楚地摄人在我脑海中的底 片上,不过没有晒。出现在就用笔墨代替显影液和定 影液,把我母亲的坐像晒出来吧:我的母亲坐在我家 老屋的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 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 老屋的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是母亲的老位子。 从我小时候直到她逝世前数月,母亲空下来总是坐在 这把椅子上,这是很不舒服的一个座位:我家的老屋 是一所三开间的楼厅,右边一间是我的堂兄家,左边 一间是我的堂叔家,中央一问是我家。但是没有板壁 隔开,只拿在左右的两排八仙椅子当作三份人家的界 限。所以母亲坐的椅子,背后凌空。若是沙发椅子, 三面是柔软的厚壁,凌空原无妨碍。但我家的八仙椅 子是木造的,坐板和靠背成九十度角,靠背只是疏疏 的几根木条,其高只及人的肩膀。母亲坐着没处搁头 ,很不安稳。母亲又防椅子的脚摆在泥土上要霉烂, 用二三寸高的木座子衬在椅子脚下,因此这只八仙椅 子特别高,母亲坐上去两脚须得挂空,很不便利。所 谓西北角,就是左边最里面的一只椅子。这椅子的里 面就是通过退堂的门。退堂里就是灶间。母亲坐在椅 子上向里面顾,可以看见灶头。风从里面吹出的时候 ,烟灰和油气都吹在母亲身上,很不卫生。堂前隔着 三四尺阔的一条天井便是墙门。墙外面便是我们的染 坊店。母亲坐在椅子里向外面望,可以看见杂沓往来 的顾客,听到沸反盈天的市井声,很不清静。但我的 母亲一向坐在我家老屋西北角里的这样不安稳、不便 利、不卫生、不清静的一只八仙椅子上,眼睛发出严 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母亲为什么老是 坐在这样不舒服的椅子里呢?因为这位子在我家中最 为重要。母亲坐在这位子里可以顾到灶上,又可以顾 到店里。母亲为兼顾内外,便顾不到座位的安稳不安 稳,便利不便利,卫生不卫生和清静不清静了。 我四岁时,父亲中了举人,同年祖母逝世,父亲 丁艰在家,郁郁不乐,以诗酒自娱,不管家事,丁艰 终而科举废,父亲就从此隐遁。这期间家事店事,内 外都归母亲一人兼理。我从书堂出来,照例走向坐在 西北角里的椅子上的母亲的身边,向她讨点东西吃吃 。母亲口角上表出亲爱的笑容,伸手除下挂在椅子头 顶的“饿杀猫篮”,拿起饼饵给我吃;同时眼睛里发 出严肃的光辉,给我几句勉励。 我九岁的时候,父亲遗下了母亲和我们姐弟六人 ,薄田数亩和染坊店一问而逝世。我家内外一切责任 全部归母亲负担。此后她坐在那椅子上的时间愈加多 了。工人们常来坐在里面的凳子上,同母亲谈家事; 店伙们常来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同母亲谈店事;父亲 的朋友和亲戚邻人常来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同母亲交 涉或应酬。我从学堂里放假回家,又照例走向西北角 里的椅子边,同母亲讨个铜板。有时这四班人同时来 到,使得母亲招架不住,于是她用了眼睛的严肃的光 辉来命令,警戒,或交涉;同时又用了口角上的慈爱 的笑容来劝勉,抚爱,或应酬。当时的我看惯了这种 光景,以为母亲是天生成坐在这只椅子上的,而且天 生成有四班人向她缠绕不清的。 我十七岁离开母亲,到远方求学。临行的时候, 母亲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诫告我待人接物求学立 身的大道;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关照我起居饮食 一切的细事。她给我准备学费,她给我置备行李,她 给我制一罐猪油炒米粉,放在我的网篮里;她给我做 一个小线板,上面插两只引线放在我的箱子里,然后 送我出门。放假归来的时候,我一进店门,就望见母 亲坐在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她欢迎我归家,口角 上表出慈爱的笑容,她探问我的学业,眼睛里发出严 肃的光辉。晚上她亲自上灶,烧些我所爱吃的菜蔬给 我吃,灯下她详询我的学校生活,加以勉励,教训, 或责备。 我廿二岁毕业后,赴远方服务,不克依居母亲膝 下,惟假期归省。每次归家,依然看见母亲坐在西北 角里的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 慈爱的笑容。她像贤主一般招待我,又像良师一般教 训我。 只是她的头发已由灰白渐渐转成银白了。 我三十岁时,弃职归家,读书著述奉母,母亲还 是每天坐在西北角里的八仙椅子上,眼睛里发出严肃 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 我三十三岁时,母亲逝世。我家老屋西北角里的 八仙椅子上,从此不再有我母亲坐着了。然而我每逢 看见这只椅子的时候,脑际一定浮出母亲的坐像—— 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辉,口角上表出慈爱的笑容。她 是我的母亲,同时又是我的父亲。她以一身任严父兼 慈母之职而训诲我抚养我,从我呱呱坠地的时候直到 三十三岁,不,直到现在。陶渊明诗云:“昔闻长者 言,掩耳每不喜。”我也犯这个毛病;我曾经全部接 受了母亲的慈爱,但不会全部接受她的训诲。所以现 在我每次在想象中瞻望母亲的坐像,对于她口角上的 慈爱的笑容觉得十分感谢,对于她眼睛里的严肃的光 辉,觉得十分恐惧。这光辉每次给我以深刻的警惕和 有力的勉励。 P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