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温暖
作者简介
随 北方姑娘,爱音乐,爱美食,爱摄影。 期待每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沉迷于文字的魅力。 愿所有人都被这世界温柔以待。
内容简介
高三九班。 上课铃打了十分钟,班主任还没露面,教室里交头接耳声音不断。 温颜塞着耳机练习英语听力,身后两个女生窃窃私语。 “我刚去厕所,好像看到韩江了。” 另一女生低声炸庙,“啊,他不是出国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呢,就一侧影,看着像。” “你怎么不叫我啊,帅吗?” 女生压低身子偷笑,“帅。” 耳机里传来纯正优美的女声,最后一题完毕,温颜笔尖刷刷刷写好答案,摘掉耳机,同桌江嫣睡得正酣,迷迷糊糊换了个方向趴着,“我刚好像听到有人在说韩江。” 温颜已经开始做选择题,“哦。” 在这所学校,有人谈论韩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不止因为那张女生看一眼就想跟他发生点什么的脸,还因为他那些光辉历史。 据说当年他曾一个人单挑隔壁学校七个小混混,替被欺负的哥们报了仇。后来对方两人进医院,他只受了轻伤,并甩给对方足够的医疗费。 这种骨子里透出的痞劲儿和狠劲儿本就招女孩喜欢,偏他学习又好。 高考时他以比第二名多出十几分的绝对优势获得了省状元的头衔,不知多少高校明里暗里来抢人,最后他却选择了本市的C大。 C大也好,985重本,但跟首都的清北比,知名度还是略低一层。 他根本不理世俗眼光,只做自己想做的。 三年过去,学校再没出现过省状元,所以迄今为止,他的照片还挂在校门口的橱窗里,白衬衫,利落短发,眉眼中那股低调的,若隐若现的痞气,精致干净的少年,永远吸引小学妹们的目光。 教室门忽然被推开,砰的一声,直接把江嫣震醒,班主任老徐依旧风风火火,走路带风往讲台一站,手里又是一套英语卷子,“睡,睡,都清醒清醒,哪来那么多觉,困了后面站一会。” 她把手里的卷子利落分成几份,往前排一甩,“往后传。” 教室里安安静静,只有传动卷子的声音。 老徐眼神瞬息万变,扫过班里每个角落,跟血滴子一样,“最近我发现班里有人按捺不住,有早恋的倾向,偷偷摸摸搞小动作。你们自己回头看看黑板,还有几天高考?有心思搞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多做几张卷子,考不上大学哪个小姑娘愿意跟你?还做梦呢。考完试爱怎么恋怎么恋,让我抓住,自己想想后果。” 老徐一向厉害,班里一声不敢吭。 说完她拽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看早上收上来的卷子。 江嫣瞄了老徐一眼,扯张草纸写了几个字,碰了碰温颜,挪过去一张纸条。 [你们家韩江是不是今天回来?] 温颜看着纸条上“你们家韩江”几个字,想了想,没有反驳。 在别人眼中,她跟韩江的确是一家人。 自从六岁那年被妈妈送到韩家寄养,到现在已经过了十一年,他读大学之前那些年,每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虽然他不怎么乐意,嫌小姑娘娇气又麻烦,还是被老妈逼着跟她一块儿上学放学,打球时间都被剥夺不少。 但温颜乐此不疲。 起初是因为他很厉害,顶着一张正太脸每天凶巴巴,谁都不敢惹,跟在他身后没人敢欺负她,后来渐渐长大,她发现还有另外的好处。 跟着他总有零食吃。 高年级的小姐姐们笑靥如花,经常偷偷塞给她一堆好吃的,让她帮忙转交粉红色的信封,她吃人嘴短,每次都按时完成任务,虽然那些信韩江看也不看直接扔掉。 温颜低头看着韩江的名字,铅笔在下唇抵着,有些出神。 下午一点的飞机,静姨去接,这会儿应该到家了吧。 想到这,她微微蹙眉,忽然记起昨晚应该收拾一下,把自己的东西搬回房间的,后来做题太晚,直接睡着,就忘了。 隔壁房子装修,大概在赶工期,每天很晚才消停,电钻声跟温颜房间只一墙之隔,嗡嗡嗡跟在耳边一样。 韩江的老妈施静怕影响她复习,让她暂时搬到对面韩江房间住。 噪音消失后,她本来要搬回去,但那些复习资料啰啰嗦嗦一大堆,施静说反正韩江也不在家,不让温颜来回折腾,就一直拖到现在。 纸条又来回几次。 [江嫣:不是六月才回来吗,为什么忽然提前?] [温颜:说没意思,腻了。] [江嫣:这什么理由,状元就是任性,交换生这么随意的吗,可以提前回来?对学业有影响吗?] [温颜:他说没影响,我也不太清楚。] [江嫣:法国多好啊,我也想去。] 韩江这次提前回国,的确很意外。 原定两年的交换生,今年六月期满,回来读大四,可前段时间忽然说要提前回来,他一向有主见,决定的事谁都劝不动,连他老妈都没辙,只能随他。 前头老徐拿尺子敲了敲讲台,递给两人一个眼色,略有嗔怪。 老徐舍不得训温颜。 漂亮的女孩子本就招人喜欢,何况还是学习好的,温颜成绩不错,在班里名列前茅,是重点大学的好苗子,一向受老师们的偏爱。 温颜没有再回纸条,视线集中在卷子上。 离下课还有十五分钟,老徐起身收拾东西先走,目光往后一扫,看了眼平时那几个刺儿头:“都消停点做题,别给我惹事。” 天台。 高三一共十八个班,被学校安排在这栋三层小楼里,这楼年代久远,外表翻新过,打眼一看还不错。 可天台就有点原形毕露,很多废弃物料堆的乱七八糟,角落立着几把铁锹,沾满灰尘。 韩江已经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跟身后的萧条格格不入。 他斜靠在栏杆上,似乎有些无聊,低着头在手机上打了一串字,想了想又删掉,锁了屏放回兜里。 再过一会,高三就下课了。 天台又上来个人。 一个男生,高高壮壮,默默走到栏杆旁往下看,嘴里念念叨叨。 韩江看了他一眼,这人不会要跳楼吧。 过了会,男生终于说话:“还挺高。”然后退回几步,在韩江身后的空地来回打转。 发现韩江在看他,男生不好意思地笑了下。看这神情不像要跳楼,韩江没再注意他。 手机里有哥们陆非的信息:哪呢,给你接风。 韩江慢腾腾点几下:过两天吧。 那边很快回复:行,地方我定,到时给你电话,穿的浪点儿,哥给你好好安排安排。后面跟了个眉飞色舞的表情。 韩江习惯他不正不经的说话,无声笑了下,手机揣回兜里。 没过两分钟,旁边男生自己凑过来,“哥们,有点眼熟,哪班的?” 韩江说:“这毕业的。” 男生哦了一声,“学长。” 他似乎有点焦躁,不停找话说:“学校不让上天台。” 韩江看他一眼,“那你还来?” 男生憨笑,接着挥舞两条胳膊,像给自己鼓劲儿,“我要干大事。” “什么大事?” “表白。” 韩江笑了下,还挺浪漫。 他随口问:“高几的。” “高三。” “高三还有时间谈恋爱?” 男孩挠头:“没谈,她学习好,都不怎么理我的,但我想试试,再不说就毕业了。” 他畅想未来,“要是答应我,我们俩就一起努力,一起复习考大学,她学习好,我得使劲儿了,我不喜欢异地恋。” 韩江:“……” 男生自来熟,“学长,你跟人表白过吗?” “没有。” 男生点头,“也是,你长得帅,女生肯定乌央乌央自己往上扑,轮不到你表白,不像我们,得自力更生……啊还有五分钟。” 男生紧张,不停跟韩江讲话。 韩江不爱管闲事,也不爱看热闹,但对方热情似火,他揉了揉眉间,有些疲惫的应对。 十一个小时的飞机,很累。 男生长得又高又壮,可提起他喜欢的女孩却一脸娇羞,跟他的块头很不匹配,“她一笑可甜,尤其眼睛,我都不敢跟她对视。” 情窦初开的男孩,会在她收作业时,故意说没写,逗她多看自己一眼。 为了今天的表白大计,他准备好几天,身边狐朋狗友给他出谋划策,成功后去哪庆祝都想好了。 韩江晃神,想起那丫头一笑也甜。 男生又问他:“学长,你来我们学校干什么,找人吗?” 韩江嗯了声。 “找谁,高几的?说不定我认识。” “高三。” 男生扭头:“也高三啊,几班?高三的我差不多都认识。” 下课铃比韩江先一步响起。 男生赶紧拿出手机,又看韩江,“学长,一会……” 韩江明白,表白现场,有外人在不方便。他拍拍男生肩膀:“祝你成功。” 韩江转身往消防楼梯口走,同时拿出手机,准备打个电话。 身后,男生深呼吸,手心冒汗,电话终于拨通。 “喂,温颜,你能来天台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韩江一顿,脚步停下。 耳边,手机里传出冰冷的女人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韩江回头,漆黑锋利的眼睛盯着男生,但那男生这会儿没心情注意他的表情。 因为电话那头根本不是温颜。 班主任老徐骇人的嗓音从话筒里传出来,像地府幽灵:“蒋旭,你要跟她说什么,先跟我说说。” 蒋旭心里一突突,只觉得脑仁儿疼,结结巴巴地说:“徐,徐老师。”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滚到办公室来!” 吼完这句话,电话被挂断。 人生中第一次表白被腰斩,蒋旭摸了摸额头,准备慷慨赴死。 刚一转身,看到身后不远处的韩江,他叹了口气,“哥,为我节哀吧。” 韩江盯着他:“怎么?” 蒋旭掩饰不住的懊恼,“她怎么跟我班主任在一起呢,我这命……” 韩江说:“在办公室?” “是啊。” 韩江转身就走。 这学校他待了三年,闭着眼睛都能摸到办公室,老徐当年也是他班主任,高一带温颜这届时,正是刚送走韩江那届高三,教出了一个省状元,最得意风光的时候。所以她看到温颜的家长是施静时非常惊喜,表示一定好好照顾温颜。 后来文理分班,温颜学理,依旧是她带。 温颜和韩家亲戚不亲戚,养女不养女,老徐心里画魂,却有分寸,从不细问。 蒋旭给温颜打电话时,她正被老徐叫到办公室说话。温颜成绩不错,年级能排前三十,唯一的短板就是英语。 这让老徐这个英语班主任很苦恼。 如果她的英语能跟其他科目一样优秀,年级前十是没问题的。 以前勉痒时去郊外跟陆非一起赛个车兜风。 温颜坐过几回他的车,中考时,他刚拿到这车不久,驾照也新鲜热乎,开车送她去考场。 当时施静抱着温颜坐后面,安全带系的牢牢的,十分后悔这种重要的日子竟然让他来送。 他喜欢开快车,越快越爽。 但那天他的车出乎意料的稳,平平安安把人送到考场,考完试又来接人。 温颜轻车熟路坐上副驾驶,安全带扣上,回头一看,后座有一个透明的文件袋。 韩江启车,单手打方向盘,目视前方,“给你的。” 温颜拿过来一看,是新的一套押题卷子。 上一套还没做完呢…… 韩江将车驶上主路,看了她一眼,“今天题难么。” 温颜收起卷子,“还行。” “什么时候出分数?” “周二吧。”她有点难受,吸了吸鼻子。 韩江看她一眼:“要感冒?” 她摇头,“不知道。” “怕凉还穿那么少游泳。” “……” 施静不在家,家里黑灯瞎火,韩江开了灯,看到餐桌上扣着饭菜,还有张纸条:热一下再吃。 他忽然想起之前手机有未读信息,一直没看。 施静给他发了消息:我去你爸那边有点事,明天回,你照顾颜颜,早上给她做个早餐。 韩雪凇这几天一直在北京出差。 韩江已经习惯爸妈这样黏糊,没多想。 两人年轻时恋爱就谈的轰轰烈烈,儿子就像赠品,可有可无,虽然在韩江八岁那年两人差点离婚,但和好后感情更甚,刀切不开斧砍不断。 他把菜热了,叫温颜过来吃饭,又给她冲了一杯姜茶。饭后温颜要洗碗,被韩江轰走:“考完试不用做题了?” 温颜只好乖乖进房。 她翻了几下新入手的英语题,觉得那些英文字母似乎比以前可爱了些。 写完一张卷子,温颜伸个懒腰,躺在床上短暂休息。 她手里握着电话,食指蹭了几下手机壳,最后还是点开屏幕,编辑信息: [飞鸿,我今天二模考试,考的还不错。] 向飞鸿,是她妈妈的名字。 静姨说,信息里不可以叫妈妈,但可以这样叫她的名字。 她侧躺着,等了一会,没有收到回复。 以前妈妈虽不常主动给她发信息,但回复还是很及时的,今天却没有。 可能又在忙吧。 温颜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脸蛋,准备继续刷题。 门被敲响。 韩江说:“你有东西落在我那。” 温颜站起来:“什么东西?” “自己拿。”韩江说完,转身回房间。 温颜跟过去,韩江指了指衣柜的方向,然后出门走去厨房。 温颜看着他的背影纳闷了一会,转身跑到柜子旁。 左侧一排三个抽屉,中间那个被拉开。 只看一眼,她脸腾的就红了。 抽屉里,是她之前落下的内衣。 小小的,嫩绿色,两块鼓鼓的面料中间,还有一朵小雏菊。 温颜简直落荒而逃,回到房间脸还在烧。 其实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像家人一样相处,温颜见过韩江不修边幅穿着大花裤衩在家乱晃,韩江也见过温颜早上起床时凌乱无序的怪异发型。 但那时毕竟还小,这次韩江从国外回来,温颜觉得他除了那个臭脾气没变,其他方面倒是有不小的变化。 肩膀宽了,身体壮了,眉眼间除了干净帅气,还多了些锐利锋芒。 像个男人了。 这样想着,温颜笑起来,如果韩江知道她这句评价,大概会过来揍她。 其实也没错,以前韩江至多算男孩吧,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脾气不好还幼稚,凶过她也欺负过她,施静为此不知揍过他多少回。 温颜关了台灯,在床上打了几个滚,被子缠住半边身子。 那层遮光窗帘没有拉,外面的月色渗进来,打在一排书架上,宛如琴键。 温颜手里还握着电话。 这一晚,她没有等到妈妈的回复。 直到第二天下午,韩江才接到电话,原来韩雪凇胃病复发,下飞机直接被送进医院,施静怕两个孩子担心,昨晚没有说实话,自己在医院照顾了一夜。 韩雪凇年轻时因胃病做过手术,每次他出差施静都要担心,一天早中晚三次叮嘱他按时吃饭,但外面不比家里,这次出差,跟合作方吃了几次饭,免不了喝酒,上飞机那会就不舒服,飞机落地时已经直不起腰,直接被秘书送进医院。 模拟考试后的星期六,照样要上课。 韩江给温颜发了信息,让她晚上一个人回家,厨房里有他从C大食堂带回来的她喜欢的黑椒牛排饭。 温颜是半小时后才看到这条信息的,大概昨天受了凉,她从早上开始嗓子就不舒服,午饭没吃,下午自习课破天荒睡着了。 江嫣摸她额头,有点热。 老师让她去医院,她坚持上到最后一节课,放学时江嫣又来问她,她只说自己好多了,回家吃点药就好。 但跟她们分开后,她一个人去了学校对面的诊所。 现在这种紧要关头,她生不起病,再也不敢像以前一样硬挺,随便吃吃药,时间本就紧迫,她很怕病情严重,会影响复习进程。 本来打算放学后去医院看韩雪凇,但现在只能先打针,不然家里弄出两个病号,也够麻烦。 她不想给家里添麻烦。 诊所人不多,温颜安静坐在角落等医生配药。 她提前去了卫生间,回来又把韩江给她的英语笔记拿出来放在膝间。 医生拿着两个药瓶过来,挂在她上方的钩子上,“哪只手?” 温颜伸出左手,“这个吧。” 医生看到她右手拿着笔记,还在看书,边拆一次性针头边问:“高三的?” 温颜点头,“嗯。” “我儿子要像你这么努力,我能多吃一碗饭。” 温颜笑笑没作声。 医生给她手背擦酒精棉,拍拍她的血管,“生病了就歇歇,不差这一会。” 利落扎完针,她转身把电视的声音调小了些。 温颜心里一阵暖,“谢谢。” “不客气,你怎么一个人来,家里人呢?” “他们有点忙,我家离得近,没事的。” 医生点头,“有事喊我。” 前面还有患者在等,她转身去忙。 这笔记温颜已经完整看过,但有些地方还是记的不牢,后面的错题知识点最近又增加了新类型。 她觉得时间太少,恨不能一天有四十八小时。 医院里,韩江从医生办公室出来,回到病房时看到施静正给韩雪凇擦手。 韩雪凇的病情已经稳定,他因这胃病进了不止一次医院,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心里有数,觉得施静小题大做,紧张过度。 韩雪凇问韩江:“颜颜晚上吃什么?” “我给她买了,放心吧。” 韩雪凇点头:“行,别让她来医院,这地方能少来就少来,你也走吧。” 韩江没动,“今晚我在这,让我妈回去吧。” 韩雪凇住高级病房,配有专门的护士和护工照顾,但施静不放心别人,贴身的事都是亲自做。 她说:“我不走,你之前不是说学校有什么活动吗,没时间就回去住校吧,天天折腾,也挺远的。” C大最近搞校庆,选一男一女两个学生做形象海报,男生毫无疑问是韩江。 “过几天呢,不急,”他把小桌板上的垃圾收了,“下学期再住校。” 倒完垃圾,他没回病房,靠在走廊尽头的窗口给温颜打电话。 没有人接。 连续打三次都没人接,他皱眉,握紧手机很快走回病房,刚触碰到门把手,听到里面父母说话。 韩雪凇压低声音,“她姑联系我,说房子的事。” 施静不太高兴,“这事我们不能替她做主,你跟那边说,再急也等过了这段时间再说,别影响她。” “嗯。” 谁姑?韩江没有姑姑。 他没时间细想,推门进去,“妈,我回家一趟,一会回来换你。” 施静赶紧说:“我不用你换,你别回来,听到没?” 门口早没了人影。 温颜从没有不接电话的时候,韩江赶到楼下,看一眼就知道她不在家,客厅和她房间的窗子都是暗的。 回家一看,厨房里的菜没动。 她根本没回来过。 他捞起车钥匙就下楼,跑到车库时终于打通她的电话。 他有点忍不住,语气很凶:“你在哪,怎么不接电话?” 那边“啊”了一声,“在家啊。” “我刚从家出来。” 那头静了一下,韩江等不及,“问你呢,在哪。” 温颜只能实话实说。 挂了电话,她抬眼看瓶子里的药水,第一瓶已经下去大半,还有一瓶在同一个钩子里挤着。 对面看动画片的小孩已经睡着,躺在爸爸怀里。另外一面是两个女孩,穿着校服。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坐着。 她低头继续看笔记。 过了五分钟,还是八分钟? 头顶的光亮被一个阴影遮住,她抬起头,看到韩江那张阴郁的脸。 她撒了谎,已经做好挨骂的准备,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扯走了她手里的笔记本扔到一边,半蹲在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依旧滚烫。 他皱眉,带一丝责备,“生病为什么不告诉我?” 温颜跟他平视,静静看着他,小声说:“韩叔还在医院呢。” “以后生病要告诉我。”韩江把手放在她膝盖上,目光沉沉。 他的情绪一向不爱外露。 知道高考分数时,身边所有人都欢呼雀跃,只有他淡定的像个局外人。 他打架惹事,被学校通报批评,同样无法引起他任何波动。 对什么都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这一点似乎继承了韩雪淞的基因。 但现在,温颜分明在他漆黑深沉的目光中看到认真与焦虑。 他真的在担心她。 没有给温颜反应的时间,韩江很快站起来,坐到她身边,伸手一搂,强势地把她的脑袋摁到自己肩上,“闭眼睛。” 温颜怔了怔,“我看笔记呢。” “看屁,”他把笔记卷起来扔她包里,“我的东西我说了算,病好再看。” 真凶啊。 温颜默默想着,忽然觉得很疲惫,真的闭上了眼睛。 换药的时候,韩江挪动不便,扬手示意诊所医生,医生很快过来,看到温颜已经睡着,笑了下,“呦,男朋友来了,怪不得没让家长陪。” 温颜头昏昏的,其实没有睡着。 她听到医生的话,心跳了跳,周围安静,韩江为什么还没反驳? 看不到他的表情。 等了一会,终于听到他的声音:“她严重么?” 医生把乳白色的粗针头换到另一个药瓶里,“没事,普通感冒,明天再打一针,按时吃药,几天就好了。” 韩江道谢,又说“麻烦您帮我把那个毯子拿一下。”他指了指对面椅子。 医生帮他拿过来,笑着说:“小伙子真细心。” 韩江把毛毯盖在她身上,肩头那里仔细掖好,抬头看时间,时针已经指向七点。 第二瓶药打完时,温颜真的睡着了。 韩江没有叫医生,自己给她拔了针,稍一动,她就醒了,他还按着她针口的医用胶带。 男生的手总是那样热,轻轻握着她。 温颜手指动了动,没有说话,过了会,韩江松开她,“自己摁着。” “哦。” 韩江去付钱,又拿了一些退烧药和消炎药,拎着她的书包,开门让她先走。 天已经黑透,晚风阵阵,韩江脱掉自己的外套,不太温柔地扔她身上。 温颜下意识抱住飞来的衣服,“我不冷。” “我热。”韩江把副驾驶打开推她坐进去,座椅不用调,副驾驶从没坐过别人,一直保持着温颜觉得最舒适的角度。 她系好安全带,把韩江的衣服反着穿,细细的胳膊套进男生宽大的衣袖里,像个睡袍。 周身萦绕着他身上的味道,干净清爽。 她有些上瘾似的,把自己整个人缩进衣服里,慢慢闭上眼睛。 离得不远,她刚有些困意就到了。 家里没什么吃的,韩江让她先去躺着,自己去厨房鼓捣半天,做了一碗热汤面,还加了一个鸡蛋。 小时候,只要生病,施静首先会做一晚热汤面。 热热的一碗面下肚,病能好一半。 她不喜欢给他们吃药,在喝热水,热汤面,物理退热贴这些措施都不管用时,才会找药吃。 这个晚上,韩江没让她看书,吃过面,直接把人弄床上去,盖上厚被子。 后半夜他又来看,发现被子已经被踢到床脚,掉下去一大半,只有一点堪堪盖住小腿。 还这样不老实。 他走到床边把被子重新给她盖好。 温颜不喜欢遮光窗帘,总是只拉薄的那一层,月光透进来,映着她的脸有些苍白。 摸额头,已经退烧了。 韩江手臂撑在她两侧,压低身子,仔细看她的脸。 她睡着的样子比平时更乖,更安静,似乎有些难受,眉头微微蹙着。 韩江伸出手,想抚平她的眉。 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停下,韩江低头,喉结滚了滚,无声笑了下,起身准备离开。 转身那一刻,温颜忽然牵住他的手。 她没有意识,还在熟睡。 不知道身边是谁,只恍惚觉得周身温暖,安全感袭来,潜意识里不想让那个虚无的人走掉。 她想妈妈,也想爸爸,生病时尤其脆弱。 书桌最下面的抽屉里,有她五岁那年一家三口的合影,可惜,已经是最后一张。 韩江没有动,慢慢坐在她床边,就这样安静待着。 手还被她攥着。 他缓了几秒,反手轻轻握住她。勉强强还凑合,可前些天一模,她发挥失常,英语分数比平时周测低了十几分,年级排名差点掉出前五十。 现在看眼就要二模,老徐怕温颜压力大,正和她说这事,她手里的电话就响了,老徐眼尖,一下看到蒋旭的名字。 电话声音不小,老徐听得清清楚楚,刚强调完不准早恋,一小时不到就约人家小姑娘上天台? 天台是什么地方,小情侣约会圣地,一逮一个准。 老徐火冒三丈,夺了电话冲蒋旭一顿吼。 挂电话后,她看了眼温颜:“他要干什么,你知道吗?” 温颜摇摇头。 虽然班里早有传言,江嫣也说过蒋旭好像对她有点那个意思,但人家从没明说过,温颜也不好表示什么。 老徐盯着温颜,开始怀疑她成绩下降会不会跟早恋有关,“你一向懂事,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现在正是关键时候,可不能分心,知道吗?” 温颜无奈,只能点头。 韩江站在窗外,看到老徐点着桌子跟温颜说话,小姑娘背影纤细,扎蓬松洋气的小辫子,似乎比以前长高了些。 蒋旭随后赶到,没敢直接进去,在门口探头探脑看两眼,自责又心疼,“完了,老徐是不是骂她了,都怪我。” 谈话结束,温颜转身走出办公室,一眼就看到走廊的韩江。 她愣了愣,这会他应该刚下飞机不久,在家里舒舒服服洗澡睡一觉,怎么跑这来了? 她很快笑出来,快走几步到他跟前,一张脸红扑扑的,“你怎么来了?你从家来还是机场,静姨呢?” 离得近,韩江才发现刚才觉得她长高都是错觉,她依旧只到自己肩头。 小矮子。 “顺路,接你回家。”没有久别重逢的喜悦,韩江冷冷淡淡,一张扑克脸,甚至还有点生气? 莫名其妙。 温颜早习惯他这副鬼样子,韩江开心或不开心的时候表情都差不多,最多扯扯嘴角。 温颜怀疑他面部少长了两根神经。 蒋旭站在俩人边上,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挠挠脑袋,“学长,你认识温颜啊?” 韩江没理他,转身就走。 蒋旭想跟温颜说话,但她没顾上看他,跟着跑出去。 蒋旭纳闷,刚才还拍着自己肩膀说“祝你成功”的学长怎么忽然变脸了? 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也来不及对温颜无视自己感到失落,办公室里老徐的声音震出来:“蒋旭!还不给我进来!” 这所高中是市重点,韩江家是学区房,步行只有十五分钟。 俩人并排走在石板路上,路灯已经亮起,地上两道细长的影子。 一个他的,一个她的。 温颜攥着书包带跟在他身边,两人没什么交流,却也不显尴尬,路过水果摊,她脚步慢了一拍,一直盯着那串晶莹的大葡萄,想买一些。 “家里有。”韩江说。 “哦。”温颜跟上他,“你到家了?” “嗯。” “出来干嘛,怎么顺路顺到我们学校了?” 韩江转头看她一眼,过两秒,“你话真多。”隔一会又说,“回学校一趟。” 温颜又“哦”一声,C大的方向,确实顺路。 她没再说什么,在路边买了两根烤肠,递给韩江一根,韩江没接,“你吃吧。” 她很快吃掉一根,又扒开另一个纸袋。 韩江一直看着她,忽然噎她一句:“都胖了,还吃。” 温颜愣了下,下意识舔舔嘴唇,“没有啊,我最近瘦了三斤呢。” “看着比以前胖,脸,”他目光往下,“还有腿。” 嘴太毒,成功让温颜没了吃东西的欲望,她瞪他一眼,把烤肠塞进书包侧袋,越走越快。 韩江腿长,很快追上,目不斜视,“真出息,敢早恋,你静姨知道么。” 温颜忽然停下,扭头看他,“我没有,你怎么知道?” “你仰慕者给你打电话时我就在边上。” “我没有。”温颜又说一遍。 韩江手插兜,忽然转了话题,“一模英语卷子带没带。” 温颜愣一下,“没有,干什么?”考试过去几星期了,谁还带那个。 “周测呢。” “周测有。” 韩江停下,“拿来我看看。” “现在?” “现在。” 温颜搞不清状元的脑回路,但还是打开书包给他拿了两张周测英语卷子。 韩江借着路灯翻几下,表情没波动,温颜却觉得四周空气忽然凉飕飕。 “英语学成这个样子,别在外面说你认识我。”韩江把卷子塞回给她,示意她继续走。 一模成绩出来到现在,虽然老徐和施静都着急,却顾忌女孩子的自尊心,从没对她说过重话。 但韩江敢。 这话戳到温颜痛处,她又想起一模的英语成绩,心情一下掉到谷底。 韩江走前面,看她站在原地不动,回头等她,“走啊。” 温颜不情不愿跟上去,闷闷的,“你怎么知道我一模成绩。” “你静姨说的。” 施静不敢对温颜说重话,怕影响她情绪,老公又忙,只能在跟儿子视频时念叨两句。 两人先后进家门时,施静刚挂掉老徐的电话。 客厅里堆着两个巨大的行李箱,挂着托运的标签,还没来得及收拾,韩江跟施静打了声招呼,转身进卫生间。 施静现在没工夫纠结俩人为什么会一起回家,她满脑子都是老徐刚才的电话。 让她注意点温颜最近的动向,尤其早恋方面。 高考前的家长通通一个样,听到“早恋”俩字如临大敌,生怕孩子走错路,但她没跟温颜提这事,只问她晚上吃了什么,还要不要再吃点。 因为有晚自习,温颜一向在学校吃晚饭,她摇摇头,“跟江嫣吃的面,吃不下啦。” 她放下书包,“我收拾东西去。” 施静嗯一声,“水果放你房间了,记得吃。” “好。” 她去自己房间的卫生间里洗了手,然后跑到对面房间的桌子旁发愁。 高三学生的书本资料,多到吓死人。 温颜做事一向有条理,书本习题都按科目分门别类放着,但她小东西多,女孩子喜欢的漂亮本子,各种各样的笔和小玩意儿,堆的桌子上五颜六色。 韩江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抱着肩膀靠着门,看她忙来忙去。 花花绿绿的小东西都被收到大盒子里,桌子失了颜色,只有那盆多肉生机勃勃。 但她要把多肉也拿走。 “那个给我吧。”韩江说。 温颜本来已经把多肉放进箱子里,听了又拿出来摆回原位。 她转头,“我那还有几盆,要么?” “一盆就行。” 他走过来,翻了翻桌上的几摞卷子,把英语卷子都留下,其他的摞一块儿,她准备搬三趟的书本和资料,他一趟就搬完。 温颜指着被留下的英语卷子:“这个呢?” “留着糊墙。” “……” 他不好好说话,温颜也不理他,把小沙发上自己的几件衣服收好,捧着箱子回房间。 晚上十一点,施静照例给温颜送一杯牛奶。 看着温颜把牛奶喝光,施静趴在床上眼皮打架,很累的样子。 温颜爬到床上戳戳她的腰,“你怎么啦?” “腰疼。” 温颜在她腰间揉几下,“你去睡吧,不用陪我。” 施静翻了个身,推她,“去看书,别管我。” 相处十一年,施静跟温颜亲妈没两样,温颜有时甚至想,是不是施静其实是她亲妈,自己只是被妈妈抱养又送回本家。 但这也是儿时的胡思乱想,自从初中时一次体检,她知道了自己的血型后,就彻底灭了这念头。 温颜坐在她腿上,“我给你捏捏吧。” 施静“哎呦”两声,“小祖宗,能不能好好看书了?” “我眼睛累了,想歇一会。” 施静转了转脑袋,换到另一侧趴着,“行吧,就五分钟。” 施静是作家,出过书,销量很好,作品还被改编过电视剧,但这职业一坐就是几小时甚至一天,总是腰疼,温颜技术不错,是个合格的小棉袄,以前就经常给她捏腰。 她把施静的衣服推上去,露出细腻紧致的皮肤。 腰左侧,是一块拳头大的伤疤。 丑陋,骇人。 昔年火灾,她捡回一条命,每每摸到腰间这块疤,都能瞬间将她拉回那痛苦绝望的十几分钟。 那年韩江八岁,亲眼看见她从火海中被人背出。 温颜小心避开疤痕,只是触摸,也能感受到当时她的痛楚。 “静姨,我在网上看到有种祛疤膏,听说挺好用的,要不要试试?” 施静半边脸闷在被子里,“不试了,又不是没试过,你韩叔不嫌弃就行。” 她想起个事,“你们老师说二模后有个训练营,一星期封闭培训,专门突击高考的,怎么没听你说过?” 温颜手指柔软又有力量,“没来得及说呢。” “徐老师说效果不错,到时把名报上。” 她费力扭头,“别担心钱,你妈给我的钱足够供你上学,听到没。” 温颜捏着她腰的手渐渐停下,过了会,忽然像小时候一样趴到施静背上,闷闷地说,“她是不是不要我了。” 施静拍她屁股,“傻孩子,胡说什么。” “那她怎么不来找我。” “她工作性质特殊,你不是知道吗?别瞎想。” 施静翻身起来,揉她脑袋,“我走了,你累了就睡,别熬夜。” 门被关上。 温颜在床上坐了一会。她知道什么呢? 妈妈是个警察,妈妈在云南工作,不可以对外人说妈妈是警察,不可以给妈妈打电话,只能等她联系自己。 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而这几年,连电话都没有了,只有为数不多的短信。 她甩甩脑袋,把头发随便团了个团子,继续看题。 施静从温颜房间出来后,直接进了儿子房间。 韩江房间不小,空地上两个大箱子都被打开,他还没收拾完行李。 施静对儿子一向实行散养政策,才不会帮他收拾东西,嫌弃又艰难的从衣服杂物的空隙中迈过去,火急火燎地说:“儿子,你猜今天徐老师跟我说什么了?” 韩江坐在地上拣衣服,头都没抬,“说什么了。” “说学校有人追颜颜!” “……哦。” 施静皱眉:“你哦什么哦,怎么这么不上心?眼看还有两个多月高考,那个小兔崽子勾搭我们颜颜,这不是害人吗?” 韩江安静一会,抬头,“所以呢?” 施静瘦,蹲在地上小小一坨,“你是不是说过这阵子先不回学校住?” “是。” “那你每天接颜颜放学吧。” “我怕小兔崽子缠着颜颜,你给我盯死了,千万不能让她早恋!” 之后的几天,韩江每天吃完早饭就一头扎进卧室,不知道是睡觉还是在干嘛。 施静不管他,给温颜准备好早餐后就回书房忙,她的新书临近交稿,时间紧迫。 温颜依旧泡在题海里,时间过得很快,早没了新内容,只有卷子,卷子,卷子,搅得人头昏脑涨。 不知道老徐跟蒋旭说了什么,反正这几天蒋旭异常乖顺,从头到尾没跟温颜说一句话,也不像以前一样上厕所都要绕到前门。 周六没有晚自习,下午放学铃声一响,温颜接到韩江的电话:“校门口等你。” 她走到校门口时,看到韩江正靠在一棵大树下,手里拎了半瓶水。 她小跑着到他跟前。 韩江看着她:“你跑什么?” “我怕你着急。” 她头发被风吹乱,韩江看了一会,转过头,“走吧。” 温颜跟在他后头,能感受到四周女生们热烈的目光。 无论在哪,韩江都是最瞩目的那个。 她快走几步,跟他并排:“你怎么又来接我了?” 这几天,每天他都过来,温颜不知道他又顺路还是什么。 头顶声音飘过来:“上级命令。” 温颜愣了下:“静姨让你来的吗?” “嗯。” “是不是老徐跟她说什么了?” “我哪知道。” “其实没事的,蒋旭——” 韩江转头看她。 温颜说:“我同学没再找我了。” 韩江哼一声,“是么。” 温颜点头,“所以不用特意来接我。” 韩江没说话,走了一会电话响,施静的声音传出来:“我晚点回家,你带颜颜在外面吃。” 挂了电话,韩江脚步停下,拧开水瓶喝一口,想了想,问她:“带你玩,去不去?” 温颜盯着他的水瓶,忽然觉得口渴。 韩江递给她。 里面还有少半瓶,温颜犹豫一下,还是喝了。 唇饱满,沾着水珠,蹭着瓶口,很诱人。 韩江看一眼,喉咙发紧,转头看向别处。 温颜喝了一些,韩江接过来,把剩下的全都喝光,走到一旁把空瓶扔垃圾桶,回来时温颜问他:“去哪玩?” “同学聚会,先吃饭,可能还打球。” “啊,那我不去了。” 韩江说:“你都认识,陆非他们。” 韩江高中同学,以前他们一帮哥们出去玩,温颜跟着去过。 温颜笑:“陆非啊,那应该叫上江嫣。” “随你。” 很想去,但想到即将到来的高考,似乎不允许这样浪费时间。 温颜犹豫,韩江一眼就看出来,他说:“放你玩一天,明天以后都听我的。” 温颜抬头:“啊?” “晚上给你个东西。” “什么东西?” “回家再说。” 他不愿浪费时间,抬手打车,把人推进后座。 到大世界的时候,那帮人已经到齐了,看到韩江,先是炸庙起哄一翻,以示对留学归来人士表示欢迎,接着他们看到跟在韩江身后的温颜。 瘦瘦的小姑娘,牛仔背带裙,两根洋气的小辫子,很乖的站在韩江身边。 柔软易推倒,水灵模样跟这帮糙老爷们实在格格不入。 又炸庙一回。 上次见温颜还是两年前,那时温颜才高一,脸上稚气很浓,小孩一样。 如今再见面,大姑娘了,长得自然是美的,但更多是舒服,没有攻击性,让人不自觉想亲近。 以陆非为首,一群人立马把留学归来人士晾到一边,围着温颜嘘寒问暖,零食饮料都堆到她面前,饿狼一样。 这帮人就爱瞎闹,都没恶意,韩江坐一旁,开了瓶啤酒边喝边四处瞧。 没一会,陆非凑过来,手里的啤酒瓶跟他碰一下,“怎么着韩少爷,回国可还习惯?” 韩江依旧惜字如金,“还行。” 陆非穿着花里胡哨骚气满满却价格昂贵到离谱的定制小西服,胳膊一抬搭到桌子上,“我可听我爸说了,小山楼又在搞什么融资,摊子越来越大,你想好了么,坚持学你的法语,还是回家帮你爸?” 韩江没答。 韩家祖上几代经商,到了他爷爷这辈,处理掉其他产业专做连锁酒店,如今小山楼开遍全国,光本市就有五六家。 韩江的老爸韩雪凇年轻时是个非常随性的人,跟妻子施静两人整天诗情画意风花雪月,家里有多少存款心里都没数,整个一不食人间烟火,对经商毫无兴趣。 韩老太爷身体不好,韩雪凇被迫接手酒店产业后竟也经营的有模有样,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依旧不喜欢经商,早些年他就曾放话,五十岁就退休,把小山楼交给儿子,自己带着老婆周游世界,享受人生。 韩雪凇二十二岁就结婚生子,到现在也不过四十出头,正当壮年,长相同样英俊不凡,跟韩江站一起跟哥俩似的,他五十岁时,韩江二十七八,正是立业的好年华。 但韩江高考那年,能上清北不去,跑去C大学法语,说以后要当翻译。 韩雪凇倒也不急,反正还早,他还有很多时间跟他磨。 陆非见韩江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不追问,呵呵笑两下,转了话题,“人家申请回国手续怎么也要两三个月,你这从头到尾一月不到,加急办的吧,你急个什么劲儿?”陆非坏笑,“是不是在那头玩儿脱了,搞出人命,急着回国躲清静?” 韩江不爱跟他瞎扯,“管好你自己吧。” 陆非在别人那大爷一样,整天颐指气使得意得很,在韩江面前还真没脾气,他摆摆手,“得,我不招你。” 饭局行至一半,已经有人喝高了,捧着麦克风不撒手,好多人聚在显示屏那头点歌,餐桌这边冷冷清清。 韩江家的妹子自然备受宠爱,温颜盘子里堆的满满,她吃不下,坐在韩江旁边小口喝饮料。 桌上有烟,韩江摸了一支出来。 温颜手边有打火机,她拿起来,顺手摁了下,凑到他嘴边。 韩江眯着眼睛,胳膊搭在她身后的椅背上,脑袋往她那头偏了偏,就着她的火点燃。 两人都不觉有什么,很自然的举动,但陆非看在眼里,总觉得莫名和谐。 韩江很少吸烟。 只有非常放松或非常烦躁时才吸几支。 韩江隔着烟雾看了温颜一会,“想喝酒么。” 温颜眨眨眼:“我可以吗?” 韩江给她倒了半杯RIO,“彩色小酒,度数低,跟饮料似的,喝几口没事。” 温颜很高兴,施静从不让她碰这些,说女孩子在外面要保持清醒。 但今天有韩江在,似乎没什么危险系数。 她两口就喝光,舔舔嘴唇,还想要。 韩江不给了,“过过瘾得了。” 这局结束,有人提议打台球,这是他们每回的必备项目。 时间还早,韩江低声问她:“想去吗,还是回家?” 温颜今天有点放纵,玩野了,“想去。” 韩江点头,拎着她书包走在前面。 这家台球厅他们经常过来,老地方,老位置,很快开了几个台子,温颜说是来玩,其实她只负责看,顺便帮大家看东西。 韩江打桌球姿势非常漂亮,很专业,她目光一直围着他转。 隔壁几桌都是年轻小伙,叫叫嚷嚷,声音很大,打球时挤到这边一哥们,两伙人差点冲突,被陆非摁下。 有温颜在,韩江不想惹事,叫了她准备回家。 “我去一下卫生间。”温颜把怀里他的外衣递给他,出了大厅拐进一条走廊。 有人递给韩江一个文件袋,“差点忘给你,我昨儿就打印好了,答案在后面,单独装订的。” 韩江把东西塞进温颜书包里,跟那人碰了个拳,“谢了。” 温颜从卫生间出来时,走廊迎面碰上一人,她往左,他也往左,她往右,他也往右,对面人笑了声,“小美女,走哪边?” 温颜抬头,对面男人看着年龄不大,跟韩江差不多,拉风皮衣,室内还戴墨镜,嚼口香糖,歪着脑袋看她。 一身酒气味道呛人,温颜皱皱眉,往一边闪,想让他先走。 谁知对方竟后退一步,挡住她去路,“小姑娘哪桌的,交个朋友?” 温颜不想跟他讲话,冷着脸:“对不起,我不认识你。” 男人见惯了口是心非的女人,脸上还带着让人讨厌的笑,直接拉住她胳膊。 温颜条件反射想甩掉他,但力气没他大,她立刻涨红了脸,“你放开我——韩江!”她下意识大叫。 听到韩江这个名字,男人似乎愣了下,不等他反应,走廊很快闪出一人,几步窜到两人中间,直接劈开他拽着温颜的手,将人扯到身后,阴冷骇人的脸盯着对面:“你找死吧。” 对面男人看到韩江,挑了挑眉,“真是你,我还以为重名。” 他上下打量韩江,“韩少爷,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通知我,好给你接风。” 韩江面无表情,那股不把人放在眼里,轻视一个人的情绪表现的很明显,“阴戚,别找事。” 当年韩江一人单挑七个,对方老大就是阴戚。 那次约架,阴戚输的很惨,非常丢人,本来这事已经撂下,偏偏后来阴戚一直追的女孩喜欢韩江。 能让男人结仇的因素基本两点,面子,女人。 全占上了。 梁子就此结下。 后来几年,他多次明里暗里找茬生事,都没能把韩江怎样,直到韩江出国,他才消停。 没想到刚回来就能遇见。 阴戚是地道小人,坏在表面,从不遮掩自己,家里背景深,少爷脾气大,想怎样就怎样。 他偏头看了眼韩江身后的温颜,眼神下移。 韩江一把扯下温颜的胸牌攥在手心,上面有她的班级和名字。 阴戚一边嘴角勾着笑,“你女朋友?” 韩江目光生寒,“我警告你,别惹她。” 大厅的人听到动静,呼啦啦出来二十几个小伙子,走廊站满了人,声势浩大。 陆非带了一帮人挤到韩江身边,撸胳膊挽袖子,手里还拎了个空酒瓶,“没事儿吧?” 他一看阴戚,再看他身后那群人,原来刚才厅里那些不知好歹的混混是他的人。 陆非冷笑:“怪不得。” 阴戚变脸:“你什么意思。” 气氛一下拉紧。 台球厅老板娘生怕出事,赶紧说好话,周围全是看热闹的。 陆非是个不怕事的,他们俩那点过节他清楚得很,刚要上前,韩江拦住他,“算了。” 现在不比以前,在大学,就算不在学校打架,被校方发现还是会影响档案和毕业证。 这么多人如果闹起来,一定会惊动警察。 他们之间的恩怨,他不想连累别人。 韩江手背过去,拉住温颜的手腕,“以后见到我,你最好绕道。” 他给自己人使了个眼色,带着温颜率先挤出人群。 身后,阴戚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想韩江明显维护的姿态,忽然觉得,事情仿佛变得好玩起来。 打球的地方离家很远,韩江打了车,路上两人没有说话,但快到家的时候,韩江让司机停车,两人提前下来。 温颜跟着他往湖边走,“我们去哪?” “头晕,吹吹风清醒一下,”他转头看她,“身上酒味散一散再回去,不然你静姨知道我喝酒还带着你,会杀了我。” 温颜低头笑了,“也是。” 两人坐在湖边。 小风吹着。 韩江说:“刚怕了吗?” 温颜摇头,“没怕。” “胆子不小。” “你不是在吗。”温颜也看他。 两人对视一会,都笑了。 温颜嘴角还翘着,视线往下,忽然低声惊呼,他手上有血迹,有些已经干涸。 手心里,还攥着带有锋利细针的,她的胸牌。 胸针很细,伤口虽然不大,但他力气大,戳进肉里,扎的很深。 当时没感觉,其实现在也没太大感觉,血迹已经干涸,伤口都快好了。 但温颜着急,脸色都变了,“你怎么不说啊!” 韩江觉得好笑,“说什么?”他晃晃手,“都看不见,跟容嬷嬷扎针差不多。” 温颜生气,“还笑。” 她从书包里拿出湿巾,抽了一张出来,“擦擦吧。” “别碰伤口,擦边上。”她叮嘱。 韩江接了,照做。 温颜看着他有一下没一下擦的敷衍,“那个人是谁啊。” 韩江把用过的湿巾塞进她书包的侧兜,两手撑在身后,微微仰着身子,盯着天上仅有的几颗星星,“阴戚。” 温颜对这个名字不熟悉,但从刚刚他们的对话里听过这个名字。 韩江三言两语讲完他们那点事。 温颜恍然大悟。 原来那年跟他打架的人就是他。 她印象很深,那年她初二,他高二。 初中下课时间比较早,温颜有时会在附近的书店等他放学,然后一起回家。 但那天他迟迟没有来找她。 后来温颜去学校才知道他跟人打架了,还是一打七,当时他额头,脖子和手臂都有血,在学校对面的小诊所处理伤口。 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眼泪汪汪看着他,那眼神好像韩江身负重伤要死了,韩江勾勾手指让她过来,凶她:“不准告诉我妈,听见没。” 小姑娘点头,一串眼泪随着动作掉下来,一旁陆非说:“瞧把人吓的,你就不能说句好话。” 韩江看她似乎真的很着急,声音到底软了些,“别哭了,这点小伤不算什么。” 伤口处理完,他没事人一样随手把棒球帽扣脑袋上,“回家我妈问起来,就说不清楚,记住没。” 温颜眼睛红红的,“那你怎么说?” “我自有办法。” 后来不知韩江怎么解释的,反正施静没有追究下去。 一阵风吹过,迷了温颜眼睛,她揉了揉,转头看他,“他以后会不会还找你麻烦?” 韩江冷笑,“我怕他?”顿了下,他把胸牌还给她,“以后别戴了,或者只在学校戴。” 温颜接了,点头答应。 她手指蹭了蹭胸牌,“你要给我什么东西?” “回家再说。”韩江扭头,“先说说,你一模怎么回事。” 以前英语再不行,也没考过那个分数。 温颜愣了下,没想到他忽然提起这个,“我也不知道。” “身体不舒服,还是马虎?” 温颜不想给自己找借口,“没有,就是没考好。” “觉得哪里困难?” “语法吧,一直挺弱的。” 韩江淡淡笑了下,觉得她对自己的短板认识的很清晰。 两人看了会天,刚刚那仅有的几颗小星星也不见了,都被暗暗的云遮盖。 韩江说:“其实你现在这个成绩,重本没问题。” 言外之意,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的英语只是相对其他科目比较弱,拿到别人的成绩单里,照样漂亮。 但温颜说:“考不上C大。” 空气很安静。 韩江慢慢转头,目光扫过她长长的睫毛,低声说:“你想考C大?” 温颜闷闷的,低着头没看他,也没回答。 “还没被我欺负够?” 温颜看向他,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他嘴角含笑。 她小声说:“不是因为你。” “是么。”韩江没再追问,说着很欠揍的话:“就你那分数,确实够呛。” 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顺带把她拉起来,“回家吧。” 进家门的时候九点多,施静已经休息,两人默契地压低声音收拾,各自回房。 温颜冲了个澡,把内裤洗了,换了一条带黑色小花猫的森系小内裤,都是施静帮她准备的。 施静是很浪漫的人,非常喜欢打扮小姑娘。 温颜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施静给买,她眼光好,选的东西温颜都喜欢,连温颜蓬松洋气的小麻花辫也是她教的。 “松一点,用指甲勾出来一些碎头发,麻花辫可村可洋,全指着这撮儿碎头发啦。”施静经常这样强调。 温颜在脸上拍了一些乳液,坐在桌前准备刷题。 手机亮了一下,江嫣的头像闪动,她发来一张照片,另外配一句话:这题选什么? 温颜放大图片看了一眼,拿张白纸写写画画,两分钟后回复她:A。 顺带把演算草纸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半分钟后,江嫣发来信息:我憋了二十多分钟,你这么快算出来,确定对吗?别忽悠我! 温颜给她发了个翻白眼的表情,随后说:晚上我跟韩江出去吃饭,陆非也在。 江嫣的电话直接轰过来,“你怎么不带我去!” “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打不通啊。” 江嫣想起晚上跟表姐去她学校的图书馆地下一层看书,确实没信号。 她懊悔不已。 江嫣虽贪玩,但她有自己心仪并且非去不可的学校,所以也很拼,两人只简单聊几句就结束话题,各自学习。 敲门声响起。 韩江递给她一个笔记本,“看十遍,再把你书包里的题一天一套,写完给我看。” 说完转身走了。 温颜听得莫名其妙,门关好,坐回书桌前开始翻笔记本,越翻越惊讶。 是韩江的笔迹。 高一到高三,所有英语的重要考点,语法短句,按照难易程度及类型依次列出,条理清晰,是一张完整有序的知识网。 有些地方用红笔标记,边上还画了重点符号。 韩江有这种总结笔记,温颜一直是知道的,她自己也有,只是没这个做的好。 很多考点跟三年前已有不同,他应该是做了调整,重新写了一本。 后面还有根据她的错题单独列出的知识点。 他是什么时候搞出这些东西的? 温颜立刻去翻自己的书包。 书包里多了一个文件袋,里面是某重点高中内部的模拟考试卷子,一共十套,据说不外传,很难搞,同样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搞到手的。 温颜心里热热的。 男孩子长大后都会变的这样贴心吗? 她不太懂,身边也没有比他更熟悉的男孩。 这一晚她睡得很好。 星期一,韩江回C大报到。 系主任一向器重他,这次出国交流只有两个名额,他在那边也一直表现很好,知道他申请提前回来,主任还埋怨一番。 但毕竟是学生的个人选择,他也不好说什么。 见到韩江后,他好一顿叮嘱,大学还有最后一年,一定不要再像以前那样任性,要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韩江一一应下。 他跟系里打了招呼,下学期才回来住校,然后回寝室找点东西。 这会儿寝室没人,估计都去图书馆了,这所学校的学生都很拼,寝室四个人都有考研计划。 韩江在书架上找到两本英语工具书装包里,又简单擦了擦桌子和衣柜。 他的专业是法语,研究生方向早已定好,高翻学院复语同传,专攻法英汉。 他的英语,同样优秀。 C大出来的复语同传专业人才,进入首都商务部外交部工作的比比皆是,他们出入各种国际性重要会议,是所有翻译从业者的终极梦想。 韩江对此志在必得。 接下来的几天,温颜每天一套英语卷子,做完送韩江房间,他不用提前批改,看一眼就知道答案,直接给她指出错误。 他很严厉,有错就说,一点面子都不留,温颜经常被他训到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讲,有时被他滞留在房间到半夜十二点。 这种训练很有效果,温颜本身词汇量是够的,这些繁杂琐碎的知识点被有效串联后,让人有种堵塞的思路瞬间通畅的感觉。 二模那天,她比任何一次考试都紧张。 从韩江回来到现在,突击了不到一个星期,时间上看其实是不够的,但如果这次英语成绩能好一些,之后几十天的复习心情也会轻松很多。 一天考试下来,语文和数学发挥正常。 第二天中午,从理综考场出来,她和江嫣去学校对面的面馆吃饭。 江嫣很爱吃辣,重庆小面本来就有辣椒,她又单放了两勺,吃的嘴唇红红的,温颜递给她一瓶水,“你少吃一点,下午还考试呢,别闹肚子。” 江嫣用手扇风,“好爽。”她喝一口纯净水,“待会英语考完,在一楼等我。” “干嘛?” “班长生日,说请咱们去游泳。” “游泳?” “嗯,他说在学校最后一个生日了,正赶上考完试,大家可以暂时放松一下,就城南那个温泉山庄,他爸给他弄了七八张贵宾券,咱俩,还有班里几个人。” 温颜抬眉,“我不会游泳。” “我教你啊,或者找个帅哥教你,你这身材不穿泳衣多可惜,前凸后翘大白腿。” 江嫣一向口无遮掩,隔壁桌都是人,温颜慌忙往她嘴里塞了一口小拌菜,“你小点声!” 江嫣忍不住笑,“还不好意思。” 温颜又说:“我还是不去了,没带泳衣,而且韩江今天下午只有一节课,大概会过来等我一起回家。” “我也没带,到那再买呗,”江嫣很不满,“韩江最近怎么回事,阴魂不散的,真把自己当你哥了,还有没有点私人空间了。” 她补了一句:“我哥都不这么管我。” 江嫣磨人,而且班长确实对大家很好,快毕业了,集体活动不剩几次,温颜不想扫兴,考试前她给韩江发了一条信息:待会不用等我,我有点事,晚点回家。 南城的温泉山庄规模比较大,很多人会从外地慕名而来。 下午不到六点,几个年轻人先后走进大堂,个个一米八往上,英俊帅气,穿着不凡,很吸引其他人的目光,其中看起来最拽的那个把一张VIP黑卡递给服务生,“还有一人马上到。” 大堂经理亲自接了卡去专区办手续。 过几分钟,韩江出现在大堂门口,陆非在休息区那边招手:“这呢。” 韩江走过去,摘了墨镜坐他边上。 陆非说:“不是说要陪你家丫头复习,不来吗?” “她不在家。” “哦,所以退而求其次,想起我了。” 韩江甩他一眼,“废什么话。” 大堂经理拿了几套手环送过来,毕恭毕敬,“陆少,三楼请。” 陆非接过来,笑呵呵的,“陈经理,麻烦替我转告徐总,我爸说得空请他喝茶。” 陈经理立刻陪笑,“好,我一定转达。” 这个时间人不多,韩江一行人换了泳装,直奔游泳区。 他们都是会游泳的,几个人扑通扑通跳进深水区,比起赛来。 韩江游了两圈,手臂一撑坐在泳池边上,拧开瓶水喝。 年轻的身体,坚实的肩膀,干净青春的帅气面庞,眉眼间的骄傲与不屑。 喝水时滚动的喉结。 胸口偶尔滑落的几滴水珠。 腿部结实的肌肉,让人忍不住遐想,他做某些事时多有力量。 无论从哪方面看,都是一道秀色可餐。 很快有年轻女孩来搭讪,但韩江一丝笑意也没有,一点机会都不给,她们很快知难而退。 陆非在水里扑腾几下,脑袋钻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水,喘着气说:“别让她们走啊,你不喜欢发给我。” 韩江扯了个浴巾披身上,“还没走远,给你叫回来?” 陆非摆手,窜上来坐他边上,“得了吧。” 他环顾四周,“这不行啊,美女不多。” 视线定在右前方,他愣了愣,手臂碰了碰韩江,“哎,那是不是你们家小丫头?” 韩江微怔,随他目光方向看过去。 浅水区那边,温颜穿着性感可爱的泳衣,一把就能握住的腰和白净纤细的腿全露在外面。 小脚丫涂着花花绿绿的指甲油,踩水玩。 某个晚上,他看到施静给温颜配色并涂了脚指甲,她跟温颜涂一样的。 温颜正跟旁边的男生聊天,似乎很开心,一直在笑。 韩江看了一会,压下嘴角的不悦,扑通一声钻进水里。 第一次对老妈的审美产生了怀疑。 那指甲油的颜色,真难看。 温颜没想到,班长也叫了蒋旭。 自从那天后,蒋旭没再跟她说过话,但偶尔会看她一眼。 温颜不会游泳,坐在泳池边,只把小腿伸进水里来回划着玩,没一会,蒋旭走过来坐在她身边,递给她一瓶水。 他挺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对不起啊,上次我太冲动,给你添麻烦了。” 蒋旭是班里很活跃的男生,积极参加活动,运动会全靠他拿名次,很少这样低声下气。 温颜摇摇头,“没事。” 蒋旭说:“老徐跟我聊挺多,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你放心,我不耽误你,你好好复习。” 他懂分寸,知进退,这样的男生不惹人讨厌。 而且经过那天,温颜有没有这个意思也表现的很清楚,他知道自己没戏。 两人气氛轻松聊了一会,蒋旭很幽默,温颜几次被他逗笑。 水底有团影子潜过来,忽然有人捉住温颜的脚,温颜吓一跳,轻呼一声。 江嫣猛地从水里钻出来,白净的脸上全是清亮的水珠,她长得非常漂亮,身材尤其好,班里的节目舞蹈都是她排的,很多人都说她有明星相,可以去考北影或上戏,但她想去的学校只有一个。 她摘下泳镜,意味深长地盯着蒋旭:“跟我们颜颜说什么呢?” 蒋旭一向怕她,支吾几句就溜之大吉。 她又拉温颜的脚,“下来玩啊,坐着什么意思。” 温颜往后缩了缩,“不行,我在水里站不住。” “这儿就一米深,白长这么长腿,快点,有我呢。” 温颜下了好一会决心,终于迈进水里,但手臂依然架在池边不敢离开。 稳定了一会,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江嫣说:“先学换气吧。” 她边说边做,“深吸一口气,憋住,”她脑袋钻进水里,隔几秒又出来,大口呼气,“这样多试几次,慢慢感受一下全身在水里的感觉。” 温颜直摇头:“我不敢,耳朵进水怎么办。” “憋住就不进水。” “我有深海恐惧症。” 江嫣被逗笑:“恐惧个屁,咱俩还泡过木桶呢,你快点。” 老师太凶,温颜做了好久心理建设才敢试一次,不过蜻蜓点水,一秒就从水里冲出来。 她戴着黑色的泳帽,有几根碎发没有挽进去,贴在脸颊旁。 配套的泳镜也是新买的,有点松,她摘下来控了控水,调整松紧。 池边忽然出现一双男人的脚。 视线往上,是两条劲瘦有力的腿,再往上是黑色泳裤,腹肌,胸肌,喉结,最后是——韩江的脸。 俩姑娘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愣愣看着他。 韩江蹲在她们面前,看了温颜一眼,却对江嫣说话:“你看那边。” 江嫣回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深水区,陆非正手把手教一漂亮姑娘游泳,肤白腿长,脸小波大。 不出所料,江嫣杏眼圆睁,三两步登上岸,直奔那头杀过去。 韩江往温颜脸上撩水,让她回神,“发什么愣呢。” 温颜眨眨眼,“你怎么在这?” 韩江居高临下看她,表情严肃,一副随时要发火的模样,“我还想问你,说有事,就是来游泳?” 温颜像做坏事被抓包一样不安,好像作为一个只剩几十天就高考的人来说,任何娱乐活动都是奢侈,但韩江没提这个,甚至没问她今天考试的情况,只说:“不是一直不要学么,怎么又想学了。” 温颜看着他跳下水,站在自己身边,“江嫣非要教我。” 韩江嗯了一声,有点敷衍,好像本来就是随便问问,没指望她回答。 “深呼吸几次。”他说。 温颜下意识照做。 韩江靠近她,虚扶着她后腰,教她怎样换气,声音很轻,“入水后别紧张,双臂伸平,身体会慢慢浮起来,如果忍不住就立刻出来,我在边上不用怕。” 他靠近,莫名有种安全感,温颜慢慢放松身体,照他的话做。 也是奇怪,刚才明明一副要骂人的样子,忽然莫名其妙开始教她游泳。 脑袋浸在水里,透过泳镜能看到池底,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真的慢慢浮起来。 目光一偏,就看到韩江劲瘦结实的双腿。 真长啊…… 一个分神,温颜呛了一下水,手不自觉拍打两下,水花四溅,立刻有双大手掐住她腰,半抱着把人从水里拎起来,让她站稳。 她咳了几声,死死攥着他手臂,大口呼吸,“吓死我了。” 那人没句安慰,“继续。” 温颜忽然找到一种深夜做英语卷子的感觉。 这人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到极致,对自己的要求更是严格到近乎变态。 他跟温颜从小一起学小提琴,但到后来他已经能做她老师。 另一边,大波美女娇软柔弱,一个动作来来回回学不会,岸边忽然鬼魅一样冒出个人,抱着手臂,女战士一样盯着水里的美女,管人叫大姐,几句话就把人气死。 陆非习惯了一样,看热闹,也不帮腔,那大波美女骂了句神经病,脚一划,姿势娴熟,一下游到对岸。 陆非上岸,绕着人走。 江嫣气不过,堵他前面,“你干嘛去?” “太吵,找个安静的地儿。” “你看不出来她是装的吗,她哪用你教,显你能耐是不是。” 陆非忍着笑:“我乐意。” “你就是故意的,色狼!色狼!” 她声音大,陆非赶紧捂她嘴,“你小点声,别人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 江嫣一口咬在他手背上。 这一口结结实实,陆非觉得可以去打狂犬育苗了,他痛得龇牙咧嘴,“姑奶奶,我怕了你了,算我求你,放过我成吗?我就是色,我见一个色一个,我真不是什么好人。” 江嫣都要气哭,“陆非,我有心脏病,你少气我。” 陆非说:“巧了,我也有心脏病,你以后离我远点,保证咱俩都健健康康活到九十九。” 这么一闹,江嫣不想游泳了,拉了温颜就走,温颜身上还滴着水,泳衣的小裙子贴在臀上,是女孩最美的曲线。 韩江目不转睛。 温颜回头看了眼还在水里的人,“我一会过来。” 过了温泉区,那边就是休息大厅,江嫣说要去卫生间,温颜站在外面的过道等她。 她靠边站着,很局促。 这件泳衣实在有点超出她的接受范围。 刚刚挑泳衣,普通款式只剩大码,三点式她绝对不穿,只有这个还勉勉强强,虽然露腰,但好歹臀围有一圈布料,堪堪遮住腿根。 她其实还满保守的。 过道来来往往不少人,一个阿姨抱着一堆衣挂挤过来,“来来让一下。” 温颜侧身让她过去,忽然身上一紧,接着又一松,她下意识抱住前胸,一根带子在身侧晃来晃去,她心怦怦跳,衣挂钩子竟然把身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