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天津教育
原售价: 16.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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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呼兰河传(美绘导读版)/语文分级阅读丛书
ISBN: 9787530964774
钱理群,著名教育家、人文学者、北大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在北京大学学生评出的最受学生欢迎的十佳教师中,他名列首位。他关注语文教育,其主编的《新语文读本》被认为是:“意味着一种新的语文观——一种有利于开发心智、丰富思想、培养性情、操练想像并利于培养学生的写作能力的语文观的产生。”
磨房里边住着冯歪嘴子。 冯歪嘴子打着梆子,半夜半夜地打,一夜一夜地打。冬天还稍微好一 点,夏天就更打得厉害。 那磨房的窗子临着我家的后园。我家的后园四周的墙根上,都种着倭 瓜、西葫芦或是黄瓜等类会爬蔓子的植物;倭瓜爬上墙头了,在墙上开起 花来了,有的竟越过了高墙爬到街上去,向着大街开了一朵火黄的黄花。 因此那磨房的窗子上,也就爬满了那顶会爬蔓子的黄瓜了。黄瓜的小 细蔓,细得像银丝似的,太阳一来了的时候,那小细蔓闪眼湛亮,那蔓梢 干净得好像用黄蜡抽成的丝子,一棵黄瓜秧上伸出来无数的这样的丝子。 丝蔓的尖顶每棵都是掉转头来向回卷曲着,好像是说它们虽然勇敢,大树 、野草、墙头、窗棂,到处地乱爬,但到底它们也怀着恐惧的心理。 太阳出来了,那些在夜里冷清清的丝蔓,一变而为温暖了。于是它们 向前发展的速度更快了,好像眼看着那丝蔓就长了,就向前跑去了。因为 种在磨房窗根下的黄瓜秧,一天爬上了窗台,两天爬上了窗棂,等到第三 天就在窗棂上开花了。 再过几天,一不留心,那黄瓜梗经过了磨房的窗子,爬上房顶去了。 后来那黄瓜秧就像它们彼此招呼着似的,成群结队地就都一齐把那磨 房的窗给蒙住了。 从此那磨房里边的磨倌就见不着天日了。磨房就有一张窗子,而今被 黄瓜掩遮得风雨不透。从此那磨房里黑沉沉的,园里、园外,分成两个世 界了。冯歪嘴子就被分到花园以外去了。 但是从外边看起来,那窗子实在好看,开花的开花,结果的结果,满 窗是黄瓜了。 还有一棵倭瓜秧,也顺着磨房的窗子爬到房顶去了,就在房檐上结了 一个大倭瓜。那倭瓜不像是从秧子上长出来的,好像是由人搬着坐在那屋 瓦上晒太阳似的。实在好看。 夏天,我在后园里玩的时候,冯歪嘴子就喊我,他向我要黄瓜。 我就摘了黄瓜,从窗子递进去。那窗子被黄瓜秧封闭得严密得很,冯 歪嘴子用手扒开那满窗的叶子,从一条小缝中伸出手来把黄瓜拿进去。 有时候,他停止了打他的梆子,他问我,黄瓜长了多大了?西红柿红 了没有?他与这后园只隔了一张窗子,就像关着多远似的。 祖父在园子里的时候,他和祖父谈话。他说拉着磨的小驴,驴蹄子坏 了,一走一瘸。祖父说请个兽医给它看看。冯歪嘴子说,看过了,也不见 好。祖父问那驴吃的什么药?冯歪嘴子说是吃的黄瓜子拌高粱醋。 冯歪嘴子在窗里,祖父在窗外,祖父看不见冯歪嘴子,冯歪嘴子看不 见祖父。 有的时候,祖父走远了,回屋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磨房的墙根下 边坐着玩,我听到了冯歪嘴子还说: “老太爷今年没下乡去看看哪!” 有的时候,我听了这话,我故意地不出声,听听他往下还说什么。 有的时候,我心里觉得可笑,忍也不能忍住,我就跳了起来了,用手 敲打着窗子,笑得我把窗上挂着的黄瓜都敲打掉了。而后我一溜烟地跑进 屋去,把这情形告诉了祖父。祖父也一样和我似的,笑得不能停了,眼睛 笑出眼泪来。但是总是说,不要笑啦,不要笑啦,看他听见。有的时候祖 父竟把后门关起来再笑。祖父怕冯歪嘴子听见了不好意思。 但是老厨子就不然了。有的时候,他和冯歪嘴子谈天,故意谈到一半 他就溜掉了。因为冯歪嘴子隔着爬满了黄瓜秧的窗子,看不见他走了,就 自己独自说了一大篇话,而后让他故意得不到反响。 老厨子提着筐子到后园去摘茄子,一边摘着一边就跟冯歪嘴子谈话, 正谈到半路,老厨子蹑手蹑足的,提着筐子就溜了,回到屋里去烧饭去了 。 这时冯歪嘴子还在磨房里大声地说: “西公园来了跑马戏的,我还 没得空去看,你去看过了吗,老王?” 其实后花园里一个人也没有了,蜻蜓、蝴蝶随意地飞着,冯歪嘴子的 话声,空空地落到花园里来,又空空地消失了。 烟消火减了。 等他发现了老王早已不在花园里,他这才又打起梆子来,看着小驴拉 磨。 有二伯和冯歪嘴子谈话,可从来没有偷着溜掉过,他问下雨天,磨房 的房顶漏得厉害不厉害?磨房里的耗子多不多? 冯歪嘴子同时也问着有二伯,今年后园里的雨水大吗?茄子、芸豆都 快罢园了吧? 他们两个彼此说完了话,有二伯让冯歪嘴子到后园里来走走,冯歪嘴 子让有二伯到磨房去坐坐。 “有空到园子里来走走。” “有空到磨房里来坐坐。” 有二伯于是也就告别走出园子来,冯歪嘴子也就照旧打他的梆子。 秋天,大榆树的叶子黄了,墙头上的狗尾草干倒了,园里一天一天地 荒凉起来了。 这时候冯歪嘴子的窗子也露出来了。因为那些纠纠缠缠的黄瓜秧也都 蔫败了,舍弃了窗棂而脱落下来了。 于是站在后园里就可看到冯歪嘴子,扒着窗子就可以看到在拉磨的小 驴。那小驴竖着耳朵,戴着眼罩。走了三五步就响一次鼻子,每一抬脚那 只后腿就有点瘸,每一停下来,小驴就用三条腿站着。 冯歪嘴子说小驴的一条腿坏了。 这窗子上的黄瓜秧一千掉了,磨房里的冯歪嘴子就天天可以看到了。 冯歪嘴子喝酒了,冯歪嘴子睡觉了,冯歪嘴子打梆子了,冯歪嘴子拉 胡琴了,冯歪嘴子唱唱本了,冯歪嘴子摇风车了。只要一扒着那窗台,就 什么都可以看见的。 一到了秋天,新鲜黏米一下来的时候,冯歪嘴子就三天一拉磨,两天 一拉黏糕。黄米黏糕,撒上大芸豆。一层黄,一层红,黄的金黄,红的通 红。三个铜板一条,两个铜板一片的用刀切着卖。愿意加红糖的有红糖, 愿意加白糖的有白糖。加了糖不另要钱。 冯歪嘴子推着单轮车在街上一走,小孩子们就在后边跟了一大帮,有 的花钱买,有的围着看。 祖父最喜欢吃这黏糕,母亲也喜欢,而我更喜欢。母亲有时让老厨子 去买,有的时候让我去买。 不过买了来是有数的,一人只能吃手掌那么大的一片,不准多吃,吃 多了怕不能消化。 祖父一边吃着,一边说够了够了,意思是怕我多吃。母亲吃完了也说 够了,意思是怕我还要去买。其实我真的觉得不够,觉得再吃两块也还不 多呢!不过经别人这样一说,我也就没有什么办法了,也就不好意思喊着 再去买,但是说实在话是没有吃够的。 当我在大门外玩的时候,推着单轮车的冯歪嘴子总是在那块大黏糕上 切下一片来送给我吃,于是我就接受了。 当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冯歪嘴子一喊着“黏糕,黏糕”地从大墙外 经过,我就爬上墙头去了。 因为西南角上的那段土墙,因为年久了出一个豁,我就扒着那墙豁往 外看着。果然冯歪嘴子推着黏糕的单轮车由远而近了。来到我的旁边,就 问着:“要吃一片吗?” 而我也不说吃,也不说不吃。但我也不从墙头上下来,还是若无其事 地待在那里。P141-1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