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秦思想讲话/大家小书

作者简介

杨向奎（1910—2000），字拱辰，生于河北省丰润县。1931年入北京大学历史系，师从顾颉刚。后相继执教于西北大学、东北大学、山东大学，主编《文史哲》，1957年杨先生调入中国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现属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任研究员、历史研究所学术委员会主任、秦汉史研究室和清史研究室主任。著有《西汉经学与政治》、《中国古代社会与古代思想研究》、《清儒学案新编》、《大一统与儒家思想》、《宗周社会与礼乐文明》、《墨经数理研究》、《自然哲学与道德哲学》等。在从事历史研究的同时，还研究自然哲学和理论物理学，撰写了《论时间、空间》、《熵与引力》、《关于数理逻辑中的悖论》等论著。

内容简介

宗周灭了殷商以后，如何来管理这广大的殷民，如何巩固这统治的基础，是统治阶级中间的严重问题。除了在政治上他们有一系列的办法外，在思想上，他们对于天命的问题，对于上帝的崇拜也有了他们自己的主张。殷商是一个建立已久的奴隶制王国，国王是接近上帝的人，而且他们的祖先也有无上威权，如今这一个王国灭亡了，上帝是否还在保护他们，还站在他们那一边？如果是这样的话，宗周的运命会不会久长？他们的统治基础能不能稳定呢？被统治者有这样的想法，统治者的思想更是围绕着这一问题而喋喋不休。 首先他们（统治者）肯定上帝是保护他们的，站在他们这一边，《周书·大诰》说： 天休于宁王，兴我小邦周。 “宁王”指文王言，这是说上帝赞美文王，周虽然是小邦也兴盛起来。一个新兴起来的王朝，也是一个新受“命”的王朝，所以《诗·大雅·文王》说： 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这样，宗周的统治者把殷商的上帝继承过来，为他们服务。但这里面也存在着问题，一个长时期作为殷代帝王的保护者为什么可以“兴我小邦周”？是不是上帝有时会改变他们的眷顾呢？在宗周之初他们肯定了这种意见，于是有“天命靡常”的说法提出。《诗·大雅·文王》说： 商之孙子，其丽不亿。上帝既命，侯于周服。侯服于周，天命靡常。 这是说殷商子孙，臣服于周，可见天命是无常的。《周书·康诰》也说“惟命不于常”。因为“天命无常”，所以天也是不可信赖的，《周书》中多有这样的记载： 天棐忱，尔时罔敢易法。（《周书·大诰》） 天畏棐忱，民情大可见，小人难保。（《周书·康诰》） 天不可信。（《周书·君奭》） 这种一方面既然肯定上帝的威权和地位，同时也提出“天命靡常”不可以完全信赖的说法，在表面上看好像矛盾，其实这种思想还是前后一致的。因为要利用上帝，也就把它塑造为有利于自己的性格。 他们不是在怀疑天，也不是有意在动摇它的地位，只是在改变它的性格，以便于有效利用它。随着统治基础的稳定，“天”（上帝）的地位也越发稳定起来，周王虽然没有把他们的祖先当作上帝，但在宗周初期稍后，他们却说自己是天之子，于是周王而有“天子”的称呼。有人在这方面曾经叙说道： 由天之观念的发生，而有“天命”“天子”，它们之兴起约在西周初期稍晚时。西周初期金文，多称王而没有“天子”“天令”，“帝”还存在。西周初期稍晚，才有了“天令”即“天命”，“王”与“天子”并称。大盂鼎“不显文王受天有（佑）大命，……故天临翼子，法保先王，……畏天畏……盂用对扬王休”。此器作于“隹王廿又三祀”，约为康王廿三年。此虽仍称王，但已有了天子的观念，已有天佑之大命和畏天威的观念。班和井侯、麦尊、献彝大约都是这时期的铜器。前一器也有“亡不咸天威，……彝悉天令”之语，而后三器“天子”与“王”并存。井侯一方面有了“天子”的称谓，一方面保存着“帝令”的旧说。西周中期以后，金文的“扬天子休”已极普遍，代替了早期的“扬王休”。（《殷虚卜辞综述》第五八一页） 这一段的记载有两点值得注意的地方：第一，他说西周初期稍晚已经有“天子”的称呼；第二，这时又肯定了天威（畏）是可畏的，这和天威不可信赖的说法已有不同。统而言之，“天”的地位越来越肯定，周王和天的关系也越来越密切了。 在初期，当周人在鼓吹着“天不可信”“天命靡常”的时候，也并没有否认他们之获得“天命”；他们以什么条件获得的呢？重要的是他们提出“德”字来，《诗·大雅·大明》谈到西周的发展以及受命的时候，首先提到“德”字说： 维此文王，小心翼翼，昭事上帝，聿怀多福，厥德不回，以受方国。 此外在《周书》中还有许多类此思想，如云： 天不可信，我道惟宁王德延。（《周书·君奭》） 文王克明德慎罚，不敢侮鳏寡，庸庸祗祗，威威显民，用肇造我区夏。（《周书·康诰》） 告女德之说于罚之行。（同上） 肆王惟德用和怿先后迷民，用怿先王受命。（《周书· 梓材》） 王其急敬德。王其德之用祈天永命。（《周书·召诰》） 杨先生从入顾门到谢本师，最后自创新派，“史学界一代宗师”实至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