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映霞自传
作者简介
王映霞,浙江杭州人,1923年考入浙江女子师范学校。先后经历两段婚姻。1928年与郁达夫结婚,经历12年风雨后,二人走向离婚。1942年,王映霞与钟贤道举行婚礼。作为知识女性,王映霞还与胡适、鲁迅、丁玲、徐志摩、陆小曼等文化名人多有来往。
内容简介
总 序 岳麓书社依据台湾的《传记文学》,分类编纂,陆续出版“传记文学”书系,这是两岸文化交流史上的大事,是中国近代史和中华民国史研究的大事、喜事。 1962年2月5日,时值春节,曾在北大读书的刘绍唐向当年的校长胡适拜年,谈起胡适长期提倡传记文学,而始终未见实行,他向老师透露,自己正准备创办《传记文学》月刊。胡适虽肯定其志,却以为其事甚难,办月刊,哪里去找这么多“信而有征”的文字,因此不大赞成。不料当年6月1日,绍唐先生主编的《传记文学》竟在台北出刊了。自此,直到2000年2月10日,绍唐先生因病在台北去世,历时38年,共出版453期。每期约30万字,453期就是约13590万字。此外,传记文学出版社还出版了“传记文学丛书”和“传记文学丛刊”,其中包括《民国人物小传》《民国大事日志》等许多民国历史方面的著作。 尽人皆知,绍唐先生没有任何背景,不接受任何政治集团、经济集团的支持,只身奋斗,孤军一人,却做出了台湾官方做不出的成绩,创造了中国出版史上不曾有过的奇迹。因此,绍唐先生被尊为“以一人而敌一国”,戴上了“野史馆馆长”的桂冠。 我在大学学习中国文学,毕业后业余研究中国哲学,1978年4月,调入中国社科院近代史研究所,参加《中华民国史》的编写,自此,即与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结下不解之缘。在众多历史刊物中,《传记文学》最为我所关注。但是,我和绍唐先生相识则较晚,记得是在1995年9月,纪念抗战胜利50周年之际。当时,台湾史学界在台北召开学术讨论会,我和其他大陆学者31人组团越海参加。这是海峡两岸学者之间交流的起始阶段,有如此众多的大陆学者同时赴会,堪称前所未有的盛事。我向会议提交的论文《九一八事变后的蒋介石》,根据毛思诚所藏《蒋介石日记类抄》未刊稿本写成。当时,蒋介石日记存世一事,还不为世人所知,绍唐先生很快通知我,《传记文学》将发表该文。9月3日,闭幕式晚宴,由绍唐先生的传记文学出版社招待。各方学者,各界嘉宾,济济一堂。我因事略为晚到,不料竟被引到主桌,和绍唐先生同席。那次席上,绍唐先生给我的印象是热情、好客、豪饮。次年,我应“中研院”近史所所长陈三井教授之邀访问该所,在台北有较多停留时间。其间,我曾应绍唐先生之邀,到传记文学出版社参观。上得楼来,只见层层叠叠,满室皆书,却不见编辑一人。绍唐先生与我长谈,详细介绍《传记文学》创刊的过程及个人办刊的种种艰辛。绍唐先生特别谈到,办刊者必须具备的“眼力”“耐力”“定力”等条件,可惜,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未能将绍唐先生所谈追记下来,至今引为憾事。绍唐先生交游广阔,文友众多,因此宴集也多。每有宴集,绍唐先生必招我参加,我也欣然从远在郊区的南港住所赴会。许多朋友,例如旅美华人史学家唐德刚等都是在这样的场合下认识的。在台期间,台北史学界为纪念北伐战争70周年,召开北伐及北伐史料讨论会,我根据原藏俄罗斯等处的档案,撰写《1923 年蒋介石的苏联之行及其军事计划》一文参加,绍唐先生不仅到会,而且当场确定《传记文学》将发表拙文。我离开台北前,绍唐先生再次将我引到他的藏书室,告诉我,凡传记文学出版社出版的图书,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因为“近史所”已赠我大量出版物,又不好意思,只挑选了《陈济棠自传稿》《傅孟真先生年谱》《朱家骅年谱》和李济的《感旧录》等有限几种,回想起来,至今仍觉遗憾。 绍唐先生自述,他有感于两岸的文士因为历史原因等种种关系,“许多史实难免歪曲”,因此,创办此刊,以便“为史家找材料,为文学开生路”。我觉得,绍唐先生的这两个目的,比较成功地达到了。政治对学术,特别是对历史学的干预,古已有之,但是,学术特别是以真实为最高追求目标的历史学,又最忌政治和权力的干预。绍唐先生在台湾的白色恐怖余波犹在的年代,能够不怕“因稿贾祸”,创办刊物,发行丛书,保存大量中国近代史特别是民国史资料,供千秋万代的史家和史学爱好者采用,这是功德无量的盛事、盛业。刊物虽标明“文学”,但是,取文、选文却始终恪守历史学的原则,排斥任何虚构和想象,这也是值得今之史家和文家们借鉴和注重的。 绍唐先生去世后,《传记文学》由中国新闻界的前辈成舍我先生的后裔续办,至今仍是华人世界中的著名历史刊物,衷心希望绍唐先生的事业和精神能长期传承,永放光彩,衷心希望“传记文学”书系的出版,能得到读者的喜欢,助益历史学的繁荣和发展。 杨天石 2015年5月于北京东城之书满为患斋 初见郁达夫 一九二七年一月十四日(农历十二月十一日),午前十时前后,这是一个我无法忘去的日子和时刻。 从楼梯上突然传来了几声标准的杭州口音,随声喊着“百刚”,这就令我这个杭州人格外地注意起来。等到这一位来访者出现在我们的房门口时,孙先生一面招呼,一面给孙师母和我介绍见面。彼此坐定后,我就和平时一样,去后面倒了一杯茶出来,先递给了孙先生,然后再由孙先生递给了这一位来客。刹那间想起刚才孙先生给我介绍的,是一个好像熟悉的姓名啊。这样一转念,我倒自然而然地在注意起他们谈话的内容来了。从什么稿子、什么书店的这些词句里,我又忽然回忆到在学生时代,曾看过一本小说名叫《沉沦》的,这一本书的作者,似乎就是刚才孙先生给我介绍的郁……达……夫。 他身材并不高大,乍看有一些潇洒的风度。一件灰色的布面的羊皮袍子,衬上了一双白丝袜和黑直贡呢鞋子。从留得较长而略向后倒的头发看上去,大约总也因为过分的忙碌而有好久未剪了。他前额开阔,配上一副细小眼睛,颧骨以下,显得格外瘦削。我很快打量了这一番之后,便又留心着他们的谈话,才听出他是孙先生在日本读书时的浙江同学,新从广州来上海的……过了一会,我到隔壁房间里去了。不几分钟,听见孙先生在招呼我,说郁先生邀我们一同出去吃午饭。我就很习惯地和他们同去了。 从这一天开始,这一位朋友竟接二连三地跑来了许多次,来的次数一多,自然相熟得也快。而且他每次来,总是照例地邀请大家一同出去吃饭、喝酒、看电影。我们认识的第二天,即一九二七年(民国十六年)一月十五日,晚上,郁达夫带了本《出家及其弟子》来,大家谈了一会儿,就邀请我们到永安公司楼上天韵楼的游乐场去玩,他嫌人太多不能畅玩,又到四马路的豫丰泰酒家喝酒、吃菜,乘着酒兴,郁达夫低头吟诵起来,诗如下: (一) 朝来风色暗高楼,偕隐名山誓白头。 好事只愁天妒我,为君先买五湖舟。 (二) 笼鹅家世旧门庭,鸦凤追随自愧形。 欲撰西泠才女传,苦无椽笔写兰亭。 后来他补上题目为《赠映霞》赠送给我,是二首七绝。十七日,郁达夫派人约我到周勤豪家去。周勤豪是上海艺术大学的校长,是刘海粟的妹夫,他的夫人叫刘慕慈,后来学生闹事,一致要求郁达夫去当校长,但郁觉得事情不好办,况且没有经济保障,没有去。我到了周家,只见桌上已放满了酒菜,我们边吃边谈,不觉已到九时,我起身告辞,郁也起身送我回家。十八日下午,我从外边归来,见郁正在与孙百刚夫妇说话,我很累,与他打招呼后,即坐在旁边休息。十九日,午后,他约了蒋光慈一起来看我,郁向我介绍了蒋光慈,使我又认识了一位作家,我们谈了二个小时,他们回去了。吃过晚饭,郁又来,并叫了辆小汽车,约我们到北京大戏院去看Elinor Glyn’s Beyond the Rock的影片。十一点左右看完电影后,余兴未尽,他又请我们在一家小酒馆里喝酒,直喝到半夜。 如是一连几天的应酬下来,彼此间都相当的熟悉了。有时,我听见他和孙先生在用日语交谈,总以为他们所谈的事与我无关,不过有时从他们的笑声和神态中,看出了所谈的似乎与我有些关联,可是为了礼貌上,我当然不便去探问。 我认识郁达夫时才虚岁二十岁,他已三十多岁,而且他是来看作为我伯伯辈的孙百刚先生时偶然遇见我的。说实话,初次相见,说是我对他有好感,不如说是好奇,爱慕不如说是敬佩,就好比一个读者见到了自己爱读的那本书的作者一样。我知道自己不太丑,但绝不是天下第一美人,未曾想到却会打动了已经成家立业的他的心,他在日记中写道:“我也醉了,醉了,啊啊,可爱的映霞,我在这里想她,不知她可能也在那里忆我?”我那天回来后,只是心里感到很高兴,在孙先生家里认识了一个客人,而他是位有名的作家,从没有其他非份的想法。 我这个人天性活泼,爱说爱笑,不怕陌生人,这使郁达夫产生了误解,他在日记中频频写道:“王女士已了解我意思,席间颇殷勤”,“王女士待我特别殷勤”,等等。 有一天,我去新闸路探访同学后回来,还未走到我们住处的后门,老远已经望见孙师母站在后门口向我打招呼,她说:“你上楼之后,最好一直走进厨房里,将房门关上,暂时不要出来。若有人来敲门,也装作没听见,不可来开门,尤其是不要直接到自己的房间里去。” 我听了这些摸不着头脑的话,猜想内中一定有些蹊跷,又以为孙先生在房间里和一位陌生的朋友有事商量,我进去会不方便的。上楼之后,我照孙师母所嘱咐的做了。过了一小时之久,大约已经吃过晚饭,孙师母才来叫我回房。房间里没有别的人,事情过去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未曾马上追问。不过凭我的猜想,也许会和郁达夫有关。 自从我认识郁以后,时时感觉到人们在议论我,我觉得自己没做什么坏事,大家为什么要在背后讲我?虽然孙百刚夫妇对我像自家人一样,但总归不如祖父亲。如果在家里,我一定会扑到祖父怀里痛哭一场,发泄我心中的委曲。一天我实在熬不住了,白天也不肯起来,躲在被子里痛哭,大家都劝我别这样,正在这时,郁达夫来了,见我这般模样,就问孙太太:“王女士为什么这样的伤心?”孙太太搪塞着说:“因为她要回杭州去,但又不愿离开我们。”郁听了以后,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别哭了。”见我不理他,他又写了张纸条塞给我,我一看,上面写的全是哄小孩的话,挺逗,不觉笑了起来。 我觉得我和郁达夫的友谊是纯洁的,我的胸襟是坦白的,两人之间并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孙百刚先生和孙太太又是我在上海最信得过的人,所以等郁走后,我就把这张纸条公开了,不曾想到,这件事在郁达夫的胸中掀起了爱和恨交织在一起的波浪。 他在日记中说:“一进她的房,就有许多不相干的人在那里饮酒高笑。他们一看见我更笑得不得了,并且骗我说她已经回杭州了,实际上似乎她刚出去,在买东西。坐等了两个钟头,吃完晚饭,她回来了,但进在别一室里,不让我进去。我写给她的信,她已经在大家面前公开。我只以为她是在怕羞,去打门打了好几次,她坚不肯开,啊啊!这就是这一场求爱的结果……” 在另一页中又写道:“但是回想起来,这一场的爱情,实在太无价值,实在太无生气,总之,第一只能怪我自己不好,不该待女人待得太神圣、太高尚,做事不该做得这样光明磊落,因为中国的女性,是喜欢偷偷摸摸的。” 在这儿要提一笔的是,尽管他在日记中疯狂地写着:“我只在设想将来我与她的恋爱成就后的事情。老天爷呀老天爷!我情愿牺牲一切,但我不愿就此而失掉了我的王女士,失掉了我这可爱的王女士。努力努力,奋斗奋斗!我还是有希望的呀!”但他仍念念不忘从广州到上海的重任,也就是受创造社成员的委托,为创造社重振旗鼓。就在认识我那天下午,他到出版部去处理来往信件时,听到国民党当局要来查封创造社的消息,马上到徐志摩那里去,托他写封信给丁文江,弄清情况设法避免发生事情,查到获悉“当不至有意惨剧”时才安心。 ◎作为旁观者,她见证了鲁迅、徐志摩等人得生活侧面,为我们勾勒出一幅生动、另类的民国生活图卷。作为亲历者,她的一场婚变,两段姻缘,既是对那个时代的反叛,也是对个人的成圣。 ◎“为史家找材料,为文学开生路”,台湾《传记文学》珍藏内容完整呈现,一手史料,严谨可靠,价值极高! 台湾《传记文学》杂志自1962年创刊,发表民国史料字数逾亿,主要包括自传、评传、年谱、回忆录、口述史等珍贵史料,是中国近现代史最丰富的宝库,深受海内外史学界和历史爱好者青睐。本书内容即源出台湾《传记文学》。 ◎以轻松隽永的文学笔法,记录传奇一生,可读性极佳。王映霞接受新式教育,文笔清新,也能作诗。书中回忆20世纪多位文化名人的文字,娓娓道来,令人读之忘倦。 ◎史学大家杨天石先生倾情长文作序推荐! ◎锁线精装,版式疏朗,内文用纸考究(采用80g纯质纸),阅读舒适,耐翻耐磨,值得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