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唯一真理观
作者简介
陈嘉映 著名哲学家,首都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 陈嘉映1952年生于上海,“文革”期间在内蒙古插队,曾经在油灯下研读了黑格尔、康德等人的著作,并自学了德语。日后陈嘉映投身分析哲学、现象学和科学哲学的研究,并为中国哲学界译介了两部极其重要的德语哲学著作,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和维特根斯坦的《哲学研究》。 作为哲学作家,陈嘉映专注于哲学普及和人本主义思考。他善于从纯粹的哲学思辨中跳出来,思考哲学对于生命与人生观的关照。《哲学·科学·常识》《价值的理由》《何为良好生活》等,都是这种有关照的哲学作品。用陈嘉映的话说,天下的道理,差不多早都被前人讲过;他自己则是尝试用普通读者比较易懂的方式,把道理重新讲述。
内容简介
走出唯一真理观 (2016年12月14日为“总学馆”所作学术自述) 一、少年 这听起来像是在讲我一生的故事。我写过一篇带有点 回忆录性质的文章,叫“初识哲学”,讲我怎么走上哲学 这条道路,以及后面几年的变化。要是从更早的时间说 起,我小时候就像所有爱学习的好奇的孩子一样,喜欢读 书,各种书都读,读小说,读古典小说,读科学的书。我 们那时候有一套《十万个为什么》,还有《趣味数学》, 诸如此类。 我没有受到精英的少年教育,就是一个普通孩子,出 身普通家庭,当时也没有什么精英教育。学习的进度很 慢,学到的东西很少,不过昵,就我个人来说,也没觉得 有特别的缺憾,因为你一直就在那里,当然主要是玩,玩 之余读各种各样的书。而且我碰巧有两个哥哥,一个长我 两岁,一个长我四岁。哥哥带着你学东西可能是最好的 ——这是个小小的优势——他们学物理,学俄语,在你面 前显摆,教给你一点儿,你会好奇,跟他们学到一点儿, 然后自己闷头再学一点儿。实际上我从小就跟我这两个哥 哥和他们班里的同学玩得更多,聊得更多,跟自己的同龄 人、同班的同学,聊得反而要少一点。 到上了初中的时候,就像当时大多数所谓学习好的学 生一样,兴趣基本上完全被数理化吸引住了,开始读那些 科普的书,什么直尺圆规作图,什么量子力学、相对论。 很浅的,给中学生读的,但是非常有兴趣,然后就希望自 己能够成为一个数学家或者物理学家。课堂上没学到很 多,成绩也不一定很拔尖,但那点儿功课你肯定一学就会 了嘛,就想知道更多,就去读我哥哥的教科书。中学一共 上了两年,初二快结束的时候闹“文化大革命”,就失学 了。这两年里.我把高一高二的数理化都读完了,就觉得 挺好玩的,小孩如饥似渴地吸收知识。这都是史前史了。 然后就来了“文化大革命”,关于“文化大革命”当 然有非常多可说的,对于我个人尤其如此。1966年5月16 号被认作是“文化大革命”正式开始的时间,对于我个人 来说,是6月l号,就是《人民日报》发表第一篇社论叫 《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早上醒来的时候,家里的收音 机、外面的大喇叭都在用那种义正词严、慷慨激扬的语调 宣读这么一篇让人吃惊的社论。对我来说,“文化大革 命”是从那天开始的,我相信对很多人也是。从那一天之 后,很长的一段时间,day by day(一天接一天)我都记 得,记得6月l号、6月2号、6月3号都发生了些什么,大概 几个月的时间,每一天都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细说了,因 为不是今天的主题。但是从心灵的变化来说,那肯定是一 个很关键的时点。我当时马上就要满十四岁,我想一个少 年,本来就在心灵转变的时期,有这样一个巨大的事件发 生,必定会对整个的心路历程产生重大影响。 “文化大革命”开始两个月的时候,8月5号,我父母 被当作黑帮揪斗.然后上劳改队,对我们儿女当然是更进 一步的刺激。另一方面,现在回想起来,也可以说,在心 理上,在各方面,让我们成熟得很快。我要看我女儿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