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人民文学
原售价: 7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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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以博尔赫斯命名的房间
ISBN: 9787020181209
李西闽,著名作家,福建长汀人,在《收获》《天涯》《作家》《青年作家》《福建文学》等刊物发表大量文学作品。著有“唐镇故事”系列,以及《死亡之书》《狗岁月》《血钞票》《崩溃》《巫婆的女儿》《温暖的人皮》《白马》《我们为什么要呼救》等长篇小说30余部,散文集《肉身》,小说集《孤独旅行家》等。另有五卷本《李西闽自选文集》、六卷本《李西闽文集》以及十卷本《李西闽经典小说文集》。
牙(六) 屠敏敏每次碰到黄水水,都觉得他眼睛里有种莫测的神色。黄水水是个瘸子,刀条脸,身材高而瘦,脸色苍白,嘴唇寡淡,像长期住在医院的病人。这样一个病怏怏的男人,却有个漂亮的妻子。他的妻子叫宋春花,有张圆圆的红扑扑的脸,水汪汪的大眼睛,乌黑秀发扎成一条长辫,身体不胖不瘦,该凹的地方凹,该突的地方突,迷人而又性感。她似乎少言寡语,碰到屠敏敏,不像大部分村人,热情地打招呼,而是低下头,匆匆而去。黄水水和宋春花极为不般配,屠敏敏心里没有过多评判,这毕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鞋穿在脚上合不合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听说他们结婚不到一年,家门上的囍字还贴在那里,没有褪色。 这天晚饭,轮到黄水水家。 傍晚时分,屠敏敏坐在河边的一块石头上看夕阳,石头有点凉,她的屁股很难将它捂热。河水被血色阳光染得通红,美得让屠敏敏心颤,哥哥也许在这里看过夕阳,他也许会有不同的感受,他的触角敏感,思维也和屠敏敏不一样。 黄杨木又像幽灵般闪过来,站在屠敏敏后面。屠敏敏感觉到了他的存在,回过头说,你又有什么要和我说的?是不是可以告诉我哥哥的事情了? 黄杨木说,我不能说屠画家的事情,他们会打死我的。 这话让屠敏敏心惊肉跳,哥哥一定在枫村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要解开这个秘密,否则不会离开枫村,不管有没有野狼,有没有逃狱的悍匪。 黄杨木又说,春花婶婶找你去吃饭了。 他指了指柳树林子那边,宋春花站在一棵柳树下,腼腆地看着屠敏敏。屠敏敏赶紧站起来,朝她走过去。实在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来叫我,屠敏敏笑着说。宋春花没有说话,转身就走。屠敏敏跟在她后面,想说些什么,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黄杨木一下子又跑没影了。 黄水水家比其他人家富有,踏进他家家门,屠敏敏就感觉到了。客厅里的沙发都是皮的,还有那液晶电视也是52吋的,这在枫村人家很罕见。晚饭准备得丰盛,满满的一桌子菜,甚至还炖了一个整鸡,还摆上了一瓶五粮液。黄水水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咧了咧嘴,请坐,请坐。屠敏敏坐下来后,村长和黄来福也进来了。黄水水叫来他们,陪屠敏敏吃饭。宋春花给屠敏敏撕下了个鸡腿,放在她的碗里,然后自顾自吃饭。村长笑着说,小屠姑娘,水水客气,弄了那么多好菜,真是有心呀。屠敏敏说,谢谢村长,谢谢水水。黄水水说,莫客气,大家吃吧,菜都凉了。接着,三个男人就喝了起来。他们没有劝屠敏敏喝酒,边喝边拉家常。屠敏敏不明白黄水水有什么能耐,家庭如此富足。后来,听他们说话,才了解了一些情况。 村长喝得满脸通红,水水,你哥好长时间没有回来了,我们都想他了,抽空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回来看看我们这帮老兄弟。 黄来福在村长和黄水水面前,平常那凶相不见了,一副哈巴狗的模样,笑眯眯地说,村长说得对,山山大哥好久没有回来了,也应该回来看看了,再忙也得抽空回来和我们老兄弟聚聚。 黄水水喝了酒,脸色还是那么苍白,他吃了块鸡肉,边嚼边说,我哥忙呀,况且,他现在身价高了,发福了,骑不得马,走路也累,车开不进村里,要回来一趟哪那么容易。 村长叹了口气,也是,那么大的老板,怎么能骑马走路回来,只是我们太念想了,要不是他出钱,村公所都修不起来,每年,他给那么多钱补贴村里的困难户,他们怎么活,你哥的大恩大德,我们没齿难忘呀。 黄来福说,是呀是呀,山山大哥是我们枫村的大英雄,也是大恩人,难得有这样发财不忘相亲的人。 黄水水端起酒杯,喝酒喝酒。 他们都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黄水水接着说,我哥也不是不想回来,他说了,现在在融资,准备修条公路进来,到时公路修好了,那就方便了,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村长说,要是真能修成公路,那是我们枫村的大喜事,不知什么时候能够动工。 黄水水笑笑,应该快了,听说政府也支持。 村长说,这就好,这就好,我们早盼望有这一天了。 屠敏敏吃完饭,宋春花也吃完了。他们还在喝酒,还有说不完的话。屠敏敏站起来,笑着说,你们慢吃,我先回去了,谢谢你们。村长看了看他,好吧,晚上门窗都要关好,注意安全。屠敏敏点了点头。黄来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黄水水说,招待不周,不要见怪呀。屠敏敏说,已经很好了,麻烦你们,真的不好意思。说完,她就离开了黄水水家。 宋春花追出来,叫住了屠敏敏。她走到屠敏敏面前,轻声说,小屠姑娘,我求你了,赶快离开枫村吧。屠敏敏的心提起来,警觉地问,为什么?宋春花低声说,你就不要问为什么了,赶紧走吧,好吗?屠宁宁摇了摇头。宋春花叹了口气,转身回家,屠敏敏看着她的背影,回味着她的话,心揪得疼痛,哥哥一定在枫村发生了什么,或者和宋春花有关。 …… 四丫打来电话,说她到商业城了,找不到住在书店旅馆。我出去接她。她站在商业城外面的广场中央,穿着一件白色的风衣,也许旅途劳顿,看上去有点憔悴,不过笑容还是那么娇媚。见到我,她很高兴,我们礼节性拥抱了一下。只有一个多小时,她就要走,我带她去一家甜品店吃甜品,边吃边聊天。一个小时很快过去,四丫去火车站,我想象着她见到儿子欣喜若狂的情景。 很多事情都有可能事与愿违,四丫并没有坐上通往南宁的高铁,她竟然坐错了候车室,眼巴巴地放走了那条长蛇般的西行列车。当她沮丧地提着行李箱,回到住在书店旅馆时,天已经黑了。苏宁他们临时起意,要请我吃晚饭,正好带上四丫。商业城里有家刚刚开业的湘菜馆,听说那里的桑拿鱼头做得不错,我们就去了这家饭店。遗憾的是,湘菜馆的招牌菜桑拿鱼头竟然卖完了,不过,其他的菜也不错,我们将就在此用餐。四丫心情不爽,好在有苏宁带来的美酒,也有韦莎和李嘉两个美女相慰,她的心情渐渐晴朗起来。 我想今晚是无法写作了,就放开了喝酒,这几个月来,我的酒量出奇的大,极不正常,可能是一种病。不管那么多了,该喝就喝,有时就觉得末日很快来临,需要及时行乐,这也是没有安全感的表现。吃完饭,大家还不尽兴,苏宁提议去唱歌,韦莎也附议。见苏宁今天精神好,我就答应了,反正晚上不打算写作了。步行街里有家歌厅,离住在书店旅馆几步之遥,但我们选择了离植物园很近的另外一个歌厅,商业城边缘一幢商业楼的二楼。我唱歌很烂,完全是瞎吼,有次带我女儿李小坏去唱歌,我唱歌的时候,她一直捂着耳朵,说我把她的耳朵震聋了,从那以后,她打死也不肯和我去唱歌。今晚我同样瞎吼,他们的耳朵估计也在经受考验,我唱歌其实就是发泄,将胸腔里的积郁愤怒忧伤愁绪一古脑地吼叫出来。我吼完歌,就静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唱歌。他们都唱得很好,尤其是四丫、韦莎、李嘉她们,每个人都是歌手,唱出的歌像放的原唱。歌唱是个好活动,我觉得发明卡拉OK的人应该获诺贝尔和平奖,他让很多心怀苦郁的人在歌唱中找到了快乐,也让快乐的人更加美好。 我们边喝酒边唱歌,四丫最后喝多了,头痛起来。晚上她和我同住一个旅馆,桃子给她开了间房,那是以尼采命名的房间。这时候已经深夜了,除了步行街还灯火通明,商业城周边黑乎乎的一片。我送四丫回旅馆,下楼后,走过一段阴暗的地段,才来到步行街。此时步行街就我们俩人,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们是情侣。四丫进入尼采房后,我就离开了,离开前,我交代她,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我不能让她出任何问题,否则我有责任。 这个夜晚好像注定要出一些事情。 我也累了,想回房间睡觉,问题是苏宁他们还在歌厅等我,我们还有酒没有喝完。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往歌厅走。独自走过步行街时,我感觉自己是个大义凛然,戴着手铐脚镣走向刑场的囚徒,有些悲壮又有些卑微。 走进那阴暗的路段,我听到了一声女孩子的惨叫。隐隐约约,我看到一个角落里,有个人从后面抱着另外一个人。我大喝一声,干什么!那人松了手,朝植物园跑去,被抱着的那个人歪歪斜斜地倒在了地上。我拔腿朝那黑影追去,他一直往植物园里跑,跑过有路灯的地方,我看清了那人的背影。他跑得飞快,像我小说中的黄杨木,我终究没有追上他。我想起倒下的那个人,不好,她是不是有危险。 我赶回出事地点时,苏宁他们都下来了,围在出事者旁边,他们以为我不会来了,就结束歌唱,结果发现了躺在地上的人。他们打开手机的照明软件,看清那是个女孩,脸朝地面趴在那里,身体歪曲,头底下全是血,粘稠的血还在四处扩散。我惊讶的是,女孩上身穿着白色的衬衫,下身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裤,脚上穿着胶底白帆布鞋,而且还是短发。我想起了那天在植物园看到的哭泣的女孩,不能确定此时的女孩就是她,我心里一阵哀鸣,一只白色的蝴蝶夭折了。警车很快开过来了,救护车也来了,他们各自回去,只有韦莎和我留了下来,她是记者,碰到这样的突发事件,不能放过,我作为目击证人,必须说出我看到的一切。 那女孩被割喉而死,她再也不能说话,也不能歌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