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之年

作者简介

孙郁郁，著有多部中短篇，散见于《当代》等文学杂志，爱注视矛盾与对比，写作聚焦于中年女性的情感与生存状态。

内容简介

早上8点10分，父母家没 有人接电话，顾影唁了一声 ，放下手机将原来车头向外 的车身后退并摆正，一把推 开车门下车，跟殷殷等着的 停车姑娘说“就上去一下”。 姑娘说：“两块。”顾影啧的 一声，“回来给你”。 顾影拿出钥匙，麻利地 开了父母家的门，没想到屋 里有人，她撞到了沙阿姨的 胖屁股。这是一个20世纪 80年代的三居室“老公房”， 她径直往屋里走：“怎么都 不接电话！”声音高而急， 她姥姥许老太太听见了，放 下毛笔站起来：“小影啊！ 你爸你妈呢？” 沙阿姨跟着过来，“他们 去医院了！”顾影唰地回过 头：“我不是说回来接他们 吗！”沙阿姨摆着胖手说：“ 我可不知道。”许老太太想 起来了：“你爸妈不是去医 院找你吗？！”顾影已经往 外走。 她上了车又往北大医院 开去，此刻汇入的车流比来 的时候更慢了，她不住叹气 。早上5点30分就去，排队 了，挂了个3号，说好过来 接父母，他们又自己去了。 她的懊恼胜过心疼。 顾影找到了在医院门诊 楼门口台阶上坐着的父母。 她爸爸穿着时新的轻便鞋、 棕色的薄棉袜，裤腿下露出 大半截小腿，她妈妈在旁边 依傍着他，摇动着小小檀香 扇。 她没好气地走上去：“我 昨天说什么了？”她妈妈戴 莲屏不以为意：“说什么了 你昨天？”“我不是说我来挂 好号去接你们嘛！”“你跟小 沙说的吧？她可没告诉我们 。” 顾影叹口气，走到父亲 这边说：“咱们去医生那儿 吧！”她爸爸顾震一顺着两 个女人的力，慢慢站了起来 。 进了门诊楼，顾影先安 排他们坐下，到号后自己先 进去向医生问了好：“郭大 夫，我爸爸不知道他得的什 么病，一会您别明说。”医 生会意，她又出来扶上顾震 一进来。戴莲屏跟着，小檀 香扇子仍打开着。就算是暑 气微升，就算是丈夫确诊了 不好的那个病，而且她还忘 记了女儿昨天的叮嘱，她早 上出门前仍然敷了粉，还戴 着翡翠项链。 顾影的父亲顾震一已经 是前列腺癌晚期，他自己尚 不知情，前一段开的药疗效 显著，他的癌肿PSA指标已 从95降为12。医生跟顾影 说：“老爷子这一侧腿肿的 问题倒不是因为这个病，做 一个腿部B超看看是不是静 脉瓣的问题。家离这儿远吗 ？拿了结果不必再挂泌尿科 ，直接去挂心内科就好。” 顾影都一一答应着，顾震一 微笑地望着医生，对医生语 焉不详的“这个病”不疑有它 ，在知道有“这个病”之前， 顾影主要担心他较为严重的 健忘会演变成老年痴呆，但 知晓了“这个病”，其他的担 忧早就排在后位，那些都不 致命。 医生迅速地开了检查单 ，后面的病人已经小高潮地 往前涌动了一次。护士过来 将队伍截开，只留下下一家 病人，余下的都请出门去， 顾影已将父亲搀起来，但她 母亲戴莲屏仍在一句一句地 将刚才医生说过的话重复问 一遍：“那就不是泌尿科的 问题了？那就是做腿的B超 了？那就是完了也不回您这 了？”医生容让地低着眼皮 支应着，但已不再说话。顾 家的三人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了诊室。 顾影安顿二老坐好，兀 自去交检查费，约B超。上 午的号已经挂满了，下午则 针对的是住院病人，竟然要 排到后天才能做。从父亲确 诊以来，顾影已经成了医院 常客，她对综合医院、肿瘤 医院、中医医院的布局、医 护风格、鼓励与禁忌已经了 如指掌，她早上挂的特需号 ，又回去找郭大夫说项，郭 大夫在检查单上写了“急”字 ，好歹在B超室加了号。这 时才上午9：45，不必在医 院干等，她便决定先回家， 下午再来。 顾影给公司打电话略安 排了一下工作。她供职于世 界排名前五的猎头公司，半 年前刚升职，有了自己的独 立办公室。中层经理的好处 是可以自己安排时间，不必 事事向上司知会请示，但提 职不久就频频缺勤，还是觉 得过意不去，然而忠孝不能 两全，顾影只能硬着头皮。 她开车带着父母回到家，沙 阿姨一团笑地迎出来，顾震 一客气微笑地跟她寒暄：“ 不累，蛮好，顺利。” 许老太太也迎了出来， 面有不悦：“早上还让小影 白跑一趟，多着急。我昨天 听的就是说她来接，到楼下 给你们打电话。一屋子人就 我听了个真。”说着她转头 斜沙阿姨一眼：“他身体不 好，她娘俩晕头转向的，你 也颠三倒四的！”沙阿姨脸 上一黑，什么也没说，拿起 布袋子出去了。 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