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浙江大学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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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斯坦纳回忆录(审视后的生命)
ISBN: 9787308099479
乔治·斯坦纳,当代著名文学批评家及翻译理论大师,不列颠学会会员,同时以研究犹太大屠杀和西方文化之关系闻名。曾任《经济学人》杂志编辑,后任教于普林斯顿、剑桥、日内瓦等知名大学,教授比较文学课程。获得美国艺术与科学学院荣誉会员、法国政府荣誉团骑士级奖章、2007年阿方索·雷耶斯国际奖等多项荣誉。主要作品有:《托尔斯泰或陀思妥耶夫斯基》、《悲剧之死》、《巴别塔之后》、《马丁·海德格尔》等。
第一章 雨,各有独特的气味和颜色,对小孩子来说尤其如此。蒂罗尔 州(Tyrol)的夏雨无情。雨势如鞭,令人心烦,如愈来愈深沉的暗 绿色落下。在晚上,雨声如鼓,像是老鼠在天花板上或屋顶下跑来 跑去的声响。即使是白昼也可能湿漉漉的。但却是那股气味,在60 年后,仍然历历如昨。湿透的皮革和悬挂的猎物。或者,有时候是 浸在湿土底下的马铃薯的气味。煮白菜的世界。 这个夏日已带着恶兆。我们一大家子在阴郁但迷人的乡村度假, 却笼罩在不祥中。20世纪30年代中期,奥地利弥漫着对犹太人的仇 恨,以及对德国统一的渴望。父亲相信大难不远,非犹太裔的姨丈 则一味地乐观,使得两人聊起天来颇不投机。母亲和她不时歇斯底 里的妹妹则试着假装一切如常。但是原本安排的种种消遣计划—— 在湖里游泳、划船,在林中和山丘里散步——都因为不停歇的倾盆 大雨而泡汤。这大而空旷的度假农舍愈来愈冷,现在想起来,那时 大概发了霉。我感到不耐烦,一直吵着要找好玩的,当时必然十分 惹人厌。一天早上,鲁迪姨丈开车到萨尔茨堡(salzburg),带回一 本有蓝色腊质封面的小书。 这是一本介绍蒂洛尔王城及邻近封地盾徽的图志,每个盾徽都 用彩色印刷,并且有城堡、家族领土、主教辖区或所属修道院的简 短历史背景介绍。这本小手册最后附了一张标示相关史迹的地图, 包括有历史遗迹以及纹章学名词解释。 即使到了今天,我仍然可以感受这个不经意的“哄小孩玩具” 所激发的神奇力量与内在震撼。我无法用大人的语言来描述,我进 到房间后的那种既高兴又刺激、既着迷又不安的复杂感受。雨敲打 着屋檐,檐下的排水管滴着水,一小时接着一小时,我坐着,忘我 地翻着书页,认真地记着那些尖塔、堡垒及高官贵人花哨繁复的 名字。 很显然我当时不可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定义或形容,然而这本纹 章学入门确实令我目眩神迷,让我了解到世界具体物质和形式有无 数明确、精致、多重特殊性。每个盾徽都不一样。每个盾徽都有自 己完整的象征结构、箴言、历史、地点和日期。它“预示”了存在 独特的、基本上非常棘手的事实。在盾徽四等分里,每个图像的组 成、色彩、图案都有丰富的意义。,纹章学往往是在盾徽里还有盾徽。 这种技巧用法文来说,具有强烈暗示意义:在重重深渊(mise en abyme)。我的宝物中包括放大镜。我研究这些几何图形、“寓言动 物”图形的细部图案、菱形、钻石、每个徽章的对角线;琢磨头盔 图案的翎毛,以及各式各样盾形纹章的“托饰”顶冠和侧边图案; 细数主教、辖区主教或是大主教纹章的流苏数目。 这种造成强烈情绪冲击、令我无法自拔的念头是:如果在这个 小小国家(日益萎缩的奥地利),一个不甚重要的省份有这么多盾 徽,而且每一个都如此独特,那么在欧洲会有多少?在整个地球上 更是不知凡几。我不记得我对庞太数目能掌握多少,但是我确实记 得,“数百万”这字眼浮上心头,令我自觉渺小。一个人怎么可能去 看、去掌握这么大的数字呢?突然间,我又惊又喜地了解到,无论 如何卷帙浩繁,不可能有任何的目录、纹章百科全书、寓言动物图 辑(summa)、铭刻记录、骑士印记会是完整的。在沃尔夫冈湖畔 (Wolfgangsee)那个灯光昏暗、夏日之末的房间里,这种模糊的惊喜 和凄楚——或许,遥远地,带着性意味?——决定了我的生活。 我对独特性与种种差异变化愈来愈着迷,差异是如此之多,任 何分类和计量都是不可能穷尽的。每一棵树的每片叶子都不同(我 冒着大雨冲到外面,以确信这个基本而神奇的真理)。每一株草、湖 畔边的每颗小石头,永远“都是如此”。无论如何仔细校准,不管是 怎样控制的真空状态下,重复的测量也绝不可能得到一模一样的结 果。总是会和前一次的测量有着兆分之一英寸、一纳米秒、一发之 钧(这本身就是庞然大物)的偏差。我坐在床上努力屏住呼吸,明 白下一次呼吸代表着一个新的开始,在接下来的一刻,过去再也不 可复得。我是否猜到万事万物都不可能有完美的复制,同样的话语 即使在疾光驰电之刻重复述说,也不会且不可能是一样的?(很久之 后,我知道这种无法重复性也曾经令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和克 尔恺郭尔[Kierkegaard]沉吟再三。) 在那一刻和接下来的日子里,个人经验、人与人的接触、环绕 着我的景致,这一切的总和,都变成了镶嵌玻璃,每个碎片的“本 质”(quiddity,经院学派用来指完整呈现的词语,杰拉德’曼利。 霍普金斯使其再度风行)既有启发性又相互排斥。我知道,无论 是雨滴、星星的数目和种类、要读的书或是要学习的语言,都是没 有止境的。在任何瞬间,可能的镶嵌也许会变得零碎,然后重新整 合成新意象和意义概念。即使我当时还不知其所以然,但也意识到 纹章学的术语,那些“(盾章)红色”(gules)和“(盾章)、左边的 横线”(bars sinister),必然只是无数论述体系之一而已,为再现或 掩饰众多的人类目的和艺术品而量身订做(一想到盾徽既能隐藏又 能彰显,那种奇特的兴奋感受,至今仍历历在目)。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