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讲科普(1科学奥运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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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科学? 吴国盛 今天我给大家讲的题目叫“什么是科学”。这个问题本身其实不是一 个科学问题,而是一个哲学问题,并不适合对孩子讲,因为听说来的大人 比较多,所以我就准备冒险讲讲这个困难的题目。我不是做自然科学研究 工作的,这一方面是我的短处,就是人们通常会说的,你不搞科学,你能 讲好“什么是科学”这个题目吗?但另一方面这也是我的长处,我以科学 作为我的研究对象,而一般的科学家以自然的某一个方面作为研究对象。 科学不是科学家的研究对象,相反,是我们科学哲学家的研究对象。由我 们来讲“什么是科学”,恰好能够发挥我们的长处。 科学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文化现象 名不正则言不顺,让我们先来看看“科学”这个术语的由来。科学这 个词,中国古代没有,是一个现代汉语的词汇。它是对英文science这个词 的翻译,不过一开始我们中国人把它翻译成格致,或者格致学,用了宋明 理学中格物穷理致知的意思。“科学”这种译法来自日本人。有一个叫西 周时懋的日本人,他觉得西方的学问跟我们中国的学问很不一样,认为中 国古代的学问是文史哲不分的通才之学、博通之学;而西方的学问是一科 一科的,数理化、天地生、文史哲、政经法,所以他就把science翻译叫“ 科学”,取“分科之学”的意思。以后这个翻译从日本传到中国,大家觉 得“科学”这个译法比“格致学”要好一点,结果就流行开来了。到今天 为止,中国人使用“科学”这个词也就是一百年左右,甚至广泛传播开来 还不到一百年。但是在这一百年之内,科学已经成了我们现代生活中一个 最显眼的术语。 大家知道,五四运动引入了两位先生,一个叫德先生,一个叫赛先生 。德先生就是民主,democracy;赛先生就是科学,science。从那时起, 科学就被认为是拯救中国于水火之中的一个重要法宝。我们知道,近代中 国的主要问题是如何应对来自西方列强的侵略。当时先进的中国人提出“ 师夷之长技以制夷”,科学和民主就被认为是洋人的“长技”。在这个语 境之下,“科学”其实更多指的是现代西方的技术,是导致“坚船利炮” 的东西。在现代汉语中,“科学”经常被读成“科技”,原因就在这里。 当时的中国人其实更关心的是“技术”,对“科学”并不熟悉,也不太关 心。 因此我们今天讲科学,首先需要来一个正本清源,也就是追溯在西方 语境下“科学”的意思。 英国人讲科学一般讲的是自然科学,讲science就是指natural science,跟我们中文很像。我们讲中科院——中国科学院,就不用加“自 然”两个字,你要讲别的科学就要加一个定语,比如社会科学院、农业科 学院都要加定语。英文是这样,但法文和德文并不是这样。法语的science 和德文的wissenshaft并不必然指自然科学,而是指一般意义上成体系的知 识,包括文史哲这样的人文学科。法语和德语的“科学”继承了拉丁文 scientia和希腊文episteme的意思,讲的都是成系统的知识。因此,要理 解来自西方的“科学”,必须首先搞清楚西方人的“知识”追求走的是一 个什么样的路径,为什么会走这个路径。这就要讲到中西文化的差异。 过去我们有一个错误的看法,认为科学是一个与文化无关的东西,它 “横空出世”,无牵无挂,普遍有效,代表着人类最先进的生活形态。似 乎只要有人,人只要想活命,都一定要搞科学。这还是把科学理解成了技 术的表现。其实,科学对于人类的基本生存并不是必需的。历史上的大多 数时期,大多数民族是没有科学的。科学是一种非常特殊的文化现象,或 者准确地说,科学是在西方这个特定的文化传统中产生的特定的文化现象 。不同的文化传统、不同的人文传统会孕育出不同的知识类型。在西方, 这个知识类型就是科学,可在我们中国就不是科学,而是礼仪伦理。 探寻科学的根源必须从人文理念开始 为了把“科学”引出来,我们要从人文这个视角来人手。我们讲人终 有一死,为什么我们一个必死的人都活得很愉快、很努力、很认真呢?就 是因为我们的文化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值得活的生活模式。我们在这个文化 之下,我们觉得我们的生活是值得过的。这个文化里面最核心的部分就是 人文理念,就是关于做什么样的人是最理想的人的一个界定。中西文化之 间的根本差异在于人文理念的差异。在当下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许多人 会说,都是人嘛,吃饱喝足就是基本的要求,是共性。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吃饱喝足,吃什么?喝什么?到什么地步为足?吃什么东西?以什么方 式吃?……这些都是问题。不同的文化有不同的答案,所以我们必须从人 文理念开始来探寻科学的根源。 中国的文化以儒家文化为主导。对于儒家来说,什么是人呢?人的最 高理想就是一个字:仁。仁者爱人的“仁”,仁慈的“仁”,克己复礼为 仁的“仁”,杀身成仁的“仁”。这个“仁”是什么意思呢?就是亲情之 爱,推己及人的爱,有差等的爱。这是我们中国文化关于理想人性的基本 规定。为什么会这样?中国文化是一种血缘文化,建立在一种自然农耕经 济之上的血缘文化,以血亲为文化基因。我们有时候也说中国文化是个亲 情文化。对我们中国人来说,情是最高的东西,情感至上,理和法次之。 我们中国人的法制意识比较淡薄跟我们文化基因有很大的关系。我们不愿 意打官司,有什么事愿意私下解决,我们的居委会调解制度是具有中国特 色的。不轻易上法庭,上法庭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你打赢了官司也不见得 就是个好人。所以我们经常说合法不合理,理比法似乎要高一点。因为即 使打赢了官司,你依然可能是输了理。我们中国人心目中理比法要高,但 是理也不是最高的。我们还有一句话叫“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 个理是相对的,你如果认死理那就没意思了。 那么,什么是最高的呢?刚才我提到情感至上。 《论语》里有一个故 事说:一个学生问孔子为什么父母死后要守孝三年。这当然是个很好的问 题,为什么不是两年半,或者是三年零一个月,一定要三年呢?孔子并没 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没法回答。孔子的方法是通过唤醒他 幼年时的回忆,让他重温父母养育的恩情:你小时候父母含辛茹苦养育你 不只三年吧,吃的苦、操的心、受的累不只三年吧,通过这个让你回忆起 浓浓的亲情,把你带回你的童年,让你逐步感觉到问这个问题本身就不对 ,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在情感的氛围当中,这个问题就被消解了。所以 说中国文化本质上是亲情文化。有时我们讲“血浓于水”,“一笔写不出 两个吴字”,都是讲的这个意思。 P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