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塔洛·卡尔维诺短篇小说集(上下)
作者简介
关于生平,卡尔维诺写道:“我仍然属于和克罗齐一样的人,认为一个作者,只有作品有价值。因此我不提供传记资枓。我会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东西。但我从来不会告诉你真实。” 1923年10月15日生于古巴,1985年9月19日在滨海别墅猝然离世,而与当年的诺贝尔文学奖失之交臂。 父母都是热带植物学家,“我的家庭中只有科学研究是受尊重的。我是败类,是家里唯一从事文学的人。” 少年时光里写满书本、漫画、电影。他梦想成为戏剧家,高中毕业后却进入大学农艺系,随后从文学院毕业。 1947年出版第一部小说《通向蜘蛛巢的小径》,从此致力于开发小说叙述艺术的无限可能。 曾隐居巴黎15年,与列维-施特劳斯、罗兰·巴特、格诺等人交往密切。 1985年夏天准备哈佛讲学时患病。主刀医生表示自己未曾见过任何大脑构造像卡尔维诺的那般复杂精致。
内容简介
大鱼,小鱼 泽费利诺的父亲从来不穿游泳衣。他总是穿着卷着裤脚的裤子,套着 短袖衫,戴着顶白布料的帽子,从来不离开礁石群。他的爱好是帽贝,那 种扁平的、贴在礁石上的软体动物,它们硬极了的介壳和石头几乎浑然一 体。为了把它们拿下来,泽费利诺的父亲得使上刀,每个星期天他都用自 己那戴着眼镜的目光检阅海岬上的每一块石头。他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直到他的小筐子里装满帽贝;有几个是刚摘下就吃掉了,他吸着帽贝那湿 润而发酸的贝肉,就像从调羹里吸出来一样;其他的帽贝他则放进篮子。 他不时地抬起眼睛,并把这有些茫然的眼睛转向平滑的大海,喊道:“泽 费利诺!你在哪里?” 泽费利诺整个下午都待在水里。他们两个一起来到海岬,随后父亲就 把他丢在那里,赶紧去跟在他的帽贝后面了。帽贝这么坚定固执,不可能 吸引泽费利诺的注意力;首先吸引他的是螃蟹,然后是章鱼,再有就是水 母,接着是各种各样的鱼。入夏以来,他这个猎打得是越来越复杂和巧妙 了:现在跟他一般大、持着水下猎枪能把猎打得像他这么好的小伙子,是 一个也没有。水下功夫上乘一些的要数有点矮胖的家伙,耐力好,肌肉足 ;泽费利诺正在往这个样子长。在地面上,他那样牵着父亲的手,看起来 就是一个那种剃着光头,张大嘴巴,需要让人拍着脑袋才能往前走的小伙 子,在水上,他可是比谁都要强;潜在水下还要厉害。 那一天,泽费利诺为了水下狩猎把所有器械都准备齐全了。潜水面具 他是去年就有的,那是他奶奶的礼物;一个表姐妹的脚小,就把她的脚蹼 借给了他;猎枪他是从舅伯家里拿来的,他拿的时候什么都没说,却跟父 亲说是他们借给他的。再说他是个小心的孩子,既会耍枪,处事又周全, 大家把东西借给他都很放心。 大海很美,很清澈。泽费利诺对所有的嘱咐都说:“好的,爸爸,” 然后就下水了。他那样顶着插上通气管的玻璃脸罩,蹬着双鱼尾一样的腿 ,手里还操着那既像长矛,又像步枪,也像鱼叉的工具,都不再像人类了 。然而,一下海,尽管他是半埋在水中地游弋,还是很快就能认出来那是 他:从他拍脚蹼的模样,从他把枪夹在腋下举向前方的方式,从他把头浮 在水面向前行进的那个势头。 海底起初是沙子,然后是石头,有些石头表面给侵蚀了,光秃秃的, 另一些上面则是长胡子般布满了密匝的褐色海带。在礁石的每一处褶缝里 ,或是翱翔在水流中那颤抖的须根之间,都有可能突然出现一条大鱼,玻 璃面罩后,泽费利诺全神贯注地转动着不安的眼睛。 第一次发现海底时,会觉得它很美:不过就像其他每一件东西,最美 的,还在后头,要通过一次次的划臂才能完全了解它。就好像是在喝这些 水下景色:走啊走,永远也走不到头。面罩的玻璃是一只巨大的单眼,吞 食着这些阴影与色彩。现在阴暗结束了,他已经远离了那片礁石的海域; 在海底的沙子上,能辨认出来被海水流动勾勒出的纤细波纹。太阳的光芒 一直到达这底下,摇曳着闪烁不停,成群的追饵鱼也跟着闪动不止:极小 的鱼群笔直地疾行着,然后突然又一齐来个直角转弯。 突然升腾起来一片沙云,那是海底的一条金鲷鱼拍了一下尾巴。它没 有发现自己已经对准了那个鱼叉。泽费利诺已经在潜游了;而金鲷鱼呢, 那生着条条线纹的两侧漫不经心地摆动几下后,猛的一跳就溜走直冲到水 面去了。这鱼和捕鱼人一直游到了一片小海湾里,周围尽是些竖着刺海胆 的礁石,那里的石头多孔,光溜溜的。“在这里它可就逃不掉了,”泽费 利诺想;就在那一刻,金鲷鱼失踪了。从一些洞穴和凹槽里,冒出一串小 泡,然后很快就止住了,然后在另一处又冒起泡来;海葵不停地发着光。 金鲷鱼从一个穴口中探出身来,随即消失在另一口洞穴中,很快又从极远 的一个孔里钻出来。它沿着一块山嘴般的礁石,朝底下游去,泽费利诺看 见在海底有一处地方绿得发光。这鱼在那片光亮中迷失了方向,泽费利诺 紧随它游去。 穿过一块山石脚下的低矮拱洞,在他上方又是高高的水深和天空。浅 色石头的阴影包围着这片海底,落在更深处一块半浸在水里的礁石上。泽 费利诺腰一挺,脚蹼一蹬,准备浮到水面上来换口气。气管露了出来,他 吹出几滴钻进面罩的水珠,但这小伙子的头还埋在水里。他又找到了那只 金鲷鱼;甚至:是两只!同时,他又看到一整队的金鲷鱼安详地游在他左 侧,而右侧闪耀着另外一群。 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