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我无关的戏剧性
作者简介
Sansaga 热爱摸鱼码字,喜欢观察生活,对人物关系变化有极强兴趣。擅长现代言情题材,笔下人物各具特性,行文风格自成一派。 代表作品:《勇者与野荆棘》《潮热夏日观察记录》 微博:@Sansaga三莎
内容简介
第一章 初见 01 徐见鹤最近睡得不太安稳,按道理讲,这个情况其实不应该出现在现在的他身上。 盛夏,阿尔加维,阳光海滩椰子树,远离工作环境、烦闷生活,视线范围内不存在半张熟脸,连浪友都是酒吧里刚认识的两个马德里人。 处在国内的竞争氛围中,徐见鹤小时候不能免俗地被家里人塞进各种兴趣班,种类繁杂多样,什么上天的、入地的、动脑筋的都有,其中就包括西语。但最后,还是被他找了个“没兴趣”的借口放弃,直到高中时期,整个人才像突然觉悟了似的,重新捡起来,水平自然相当一般,不过,肢体语言全球通用。 对方一老一少,父子结伴,常年旅居在各大冲浪胜地,性格格外健谈,一杯啤酒,一场欧冠就和他成了朋友。双方之间留了个联系方式,不见面就不用交际,要一起活动,就电话里说一声,带着冲浪板在沙滩边集合。 徐见鹤连着三天失眠,睡不好,用上酒精也最多只能维持几个小时的安稳,人不免有点烦躁,容易迁怒。他一个人在餐厅吃饭,切了两块牛排,吃完一根芦笋就没了胃口。 恰好母亲发来消息:什么时候回? 他没立刻回,她就直接打来视频电话。第一次,徐见鹤没接,喝完了一杯冰柠檬水,等对方打来第二次,才按了接通。 “嚯,黑煤球啊你。” 视频对面,母亲顶着面膜,端着茶杯,看他晒黑的脸,晒黑的脖子,利落的平头,人显然很惊讶,但也只是惊讶。 姜女士一贯就是这样的脾气,心大。 徐见鹤去年一年没休假,非得把自己打造得跟个工作狂一样,脚不沾地,老宅都没回几次,其他长辈都急了,她是没急也没劝。今年徐见鹤工作忙到一半,突发奇想,要用攒下来的两年假期休假,她也没拦。母子之间通电话,聊的也是姜女士最近看的一些剧和八卦,桩桩件件,很有条理。譬如她昨天被某品牌请去看珠宝,碰上珠宝品牌特意请的代言男明星来打招呼,她心里想的其实是小年轻不够敬业,没休息好,脸是肿的。 徐见鹤又要了一杯柠檬水,淡淡地听,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聊到最后,母亲才像是顺口一样,慢慢地提:“听你姐姐说,嘉嘉从英国回来了。” 徐见鹤没问是哪个姐姐,回:“嗯。” 母亲又说:“她们姐妹几个本来今天就要聚,结果嘉嘉回国是直接飞的四川,说是最近网上‘熊猫热’挺有意思的,想去凑热闹看看,隔几天再回。” 姜女士很感叹:“小姑娘还跟小时候一样,很有主见。” 徐见鹤波澜不惊,又“嗯”一声。 母子谈心的电话结束,轮到两个西班牙浪友发来消息。 两杯冰水下肚,徐见鹤已经没了冲浪的心思,干脆婉拒,扛着板子回了酒店房间。 时间才过正午,他冲了个澡,人倒在落地窗前的床垫上,望着窗外的湛蓝海岸线,思绪放空,精神渐渐松懈,竟然久违地安稳睡了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凌晨。天没亮,泛着白光,幽幽的蓝。 他套上白T运动裤,光脚踩在地毯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才一手拉窗帘,一手拿手机,久违地看起朋友圈,看完没多想,直接订了最近一班回国的机票。 在度假胜地翻来覆去地失眠,反倒是在归国经里斯本转机的行程中睡了一路,大概只能归结成一句“人性本贱”。 机场口,徐见鹤戴着耳机等网约车时,有小姑娘大着胆子来问他要微信。徐见鹤拒绝得很干脆,因为没睡够,人有点烦躁,但终归没忘记向对方弯眼睛点了下头,以示友好。 他不笑的时候,脸是冷的,显得格外有压迫力,给人一种强烈的“别惹我”的距离感——这是有人曾经给出的评价。 徐见鹤虽然回国,但回的不是临南老家,目的地他不熟,但这些年,不熟的地方去得多了,也挺习惯。 到了酒店,两位姐姐中一位的电话也到了。 徐见云开门见山:“在?有没有空帮忙买点东西?” 徐见鹤正在订熊猫基地的门票,开免提回她:“我在四川。” 饶是风风火火如徐见云,听他答完,也愣了一下:“啊?不是说你在葡萄牙……” 徐见云忽然反应过来,惊道:“你什么意思啊?” 徐见鹤抬手开窗通风,淡淡地答:“没什么意思,跟风看看。” 他和徐见云一起长大,属于很典型的姐弟关系,和睦的时候是和睦的,吵架的时候也是互不给脸的。 他上初中那会儿,徐见云被卷入戏剧化的家庭争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一度被对方单方面切断,但时过境迁,现在都成熟了,回想起当年,其实被卷进去的人,大都能平静地看待过往这么多年的曲折。 徐见云在电话对面又沉默了,大概是不知道说什么,头脑还陷在一时的冲击中。 四川盆地的夏天无风,又燥又热。 徐见鹤还是把窗关了,按开冷气,顺口问:“你们那顿饭什么时候吃?” “后天晚上。” “行,”他答得很干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徐见云习惯性地想呛他,但终究顿了顿,挂了电话。 年纪过了二十五以后,徐见鹤花在工作上的时间长了,为人处世也渐渐磨炼出自己的风格。亲切肯定不至于,毕竟叛逆也是叛逆过的,他缺少热情,但说得上容易接触,做事交往干脆,不喜欢拖泥带水,随性大方,在交际圈竟然比少年时期受欢迎。 说是后天,他就定的后天回临南的机票。 第二天,徐见鹤陷在看熊猫的排队人列中,耳边一会儿是大人的斗嘴吵架,一会儿是小孩儿刺耳的尖叫。他戴着黑色渔夫帽,搭配黑口罩,面无表情地排到最末,不慌不忙,保安喊话了,也不跟着人一起往里冲,只是慢慢在最末等着,看满自己该看的时间,举着手机,放大屏幕,从容地拍下一张照片。 徐见鹤:挺可爱。[照片] 八百年不发朋友圈,一发就是一张圆滚滚的熊猫照。 公私分明的人,总是对于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有一种近乎苛刻的划分。能看到他朋友圈照片的,也基本只是几个他认为应当看见的人。不过至于这几个人要怎么评论,如何评论,他暂时不表现出关心。 徐见鹤不太能吃辣,更喜欢食材的本味,仅有的几次吃辣经历,几乎都在天不怕地不怕的高中时期,但来这一趟,总要吃些本地的特色小馆。在老板的推荐下,他主动试了鱼腥草,凉拌的,放了红油和小米辣。徐见鹤辣得耳根通红,在老板期待的目光中,到底也没说出半个否定的字,只点了下头。 怪味和辛辣一直在口腔残留,直至他再次上了飞机,烧得胃隐隐作痛。 在临南落地,眼前是熟悉的风景,谈不上久别未见。 餐厅是临南一中附近的一家私房菜,徐见鹤直接问人要的地址。他没来得及回去取车,仍旧是打车到达目的地。 要说这些年,徐见鹤做事风格上最大的进步,大概就是他要做的事情、要达成的目标,总能很自然地完成。 这顿接风宴,并没有人主动邀请他来吃,但他总能为自己找到合理的借口。 比方说,徐见云刚刚从舞剧团辞职,转行做起了专职博主,事业上风生水起,总不会吝啬到一顿饭都不让他吃;而他的另外一位姐姐,对家族事业没有兴趣,一心要在救死扶伤的道路上前进,哪怕是经由以前的戏剧变故,和他成了家人,待人也始终有一层抹不去的客气。不过客气有客气的好,饭肯定不会不让吃。 徐见鹤记得这家店,当年他还在一中读书的时候,店面还没有被包装得这么精致。 老板是一个只会说本地方言的大叔,几十年专注在做饭上,从不用预制品,做的生滚粥尤其合他的胃口,加上价格便宜,成了他学生时期请客吃饭的常驻地。没想到毕业之后,这家店被短视频博主一拍,又被大叔儿子接手,摇身一变,就成了网红私房菜。 他到得晚,风尘仆仆,刚下飞机,一身的黑T黑裤,脚踩运动鞋,皮肤黑了,头发短了,标准的海岛归来度假人。 一进包间,里面的三个人都看过来。 徐见云早有准备,但装得丝毫不知情,瞪着眼睛问:“你怎么蹭饭来了?” 她很快自然地找到其它关注点,挑剔起他的外形,又问:“头发怎么剪这么短?” “热。” 徐见鹤不慌不忙,两个问题先挑一个回答了,一边随手拉开靠近门的椅子,摘了口罩帽子,语调平静,动作散漫,说:“这里难订,给老打电话没要到位置。” 对面位置的人拧着眉毛,隔着镜片,也瞧他刺棱棱的发型。 他很从容地抬头,打声招呼:“子欣姐。” 他和尚子欣其实眼睛长得很像,都是薄薄的眼皮,一双丹凤眼,大概是像徐父,但除此以外的五官和轮廓走势截然不同,大概是各像各的母亲。 尚子欣话少性子冷,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就算了。 一桌子三个人,只剩一个人还没有动静。不过徐见鹤也不急。 满桌的好菜,生滚粥被摆在圆桌最远端。 他夹了块金锥榴莲嚼了,试图压下胃部残留的涌动,然后伸出手,将生滚粥转至他和身侧人之间。先给自己添了一碗,放下汤勺,才要松手,又像是突然想起来,相当自然地侧目,掀眼皮看了眼旁边的人,很淡地问出声: “尚嘉,你要吗?” 02 徐见鹤从小到大都没什么耐心,但能装得人模人样。他不喜欢徒劳无功,尤其讨厌长久反复地做无趣的事,但绝不会表露,只会直接行动。 比如当年,他被迫接触的各项兴趣班,大浪淘沙之后,剩下的基本都是他认为有乐趣的项目,像是马术、围棋一类…… 姜女士发挥心大的特点,替其他长辈一并做主,只要他不全退了,也不多加勉强。 在这样宽松的要求下,他之所以能耐着性子,把大提琴坚持下来,完全是因为他曾在音乐学院任教的外婆不死心,亲自拿着戒尺,硬生生逼着他学下来,又一定要他选一样乐器。 说来也巧,徐见鹤那时刚好被读大学的表哥带去看过几次地下乐队的摇滚演唱,那群十几年前就开始在舞台上穿着垫肩西服,大唱抵抗与反叛的人,让他人生中第一次隐隐约约萌生出崇拜的情绪。 听说乐队主唱是拉大提琴出身,再加上外婆逼得急切,他就干脆选了大提琴,久而久之,竟然习惯成自然,也能坐得住了,更有助于他装得人模人样。 人模人样的人,大都有点以自我为中心的毛病。 姜女士和徐见鹤的爸徐启,属于晚婚。 成婚前,双方家庭都没遮掩,他们的婚姻有部分商业上合作的因素,老钱新钱,地产科技,两边长辈撮合得也就格外用心。 姜女士的中学和大学时期都在北美度过,天高皇帝远,过了很久自由自在的舒服日子,因此也对什么都看得开,只要婚后生活互不干扰,也不介意对方有个早逝的前妻和女儿。 反倒是徐父,作为新闻上白手起家的年轻企业家,装模作样,见完一面后,一会儿说自己女儿年纪还小,一会儿说自己生意忙,启越的大众网购版图刚刚开始,正在快速上升期,还需要他深耕几年之类云云…… 徐见鹤读三年级时,有多嘴的亲戚故意在他们姐弟面前说起当年的事。 徐见云本性话痨,当时却全程默不作声。等人走了,她扭扭捏捏地喊他了,徐见鹤才反应过来,一边咬着冰棍,一边盯着屏幕上的比赛直播,若有所思地做出评价:“看来老头子也不怎么服众嘛,还有人背着他偷偷跟我俩聊这些。” 徐见云比他大几岁,时值青春期,小姑娘心思敏感细腻,正在自己满腹有关家庭的愁绪里打转呢,听他这么没心没肺地评价,反而有点无语。看了半天,见他吃完冰棍还要发表犀利评价,赶紧眼睛一瞪,恢复如常,又用一只苹果堵上他的嘴。 读初二的那年,徐见鹤第一次见到尚嘉。 地点是在他家,姜女士难得严肃下令,让他出来见客。 他没有预言的本事,当然也不会提前知道后来家里的风波,心里一百万个不情愿,也不得不挂了和朋友的电话,停了屏幕上的《生化危机》,扔了游戏手柄,出去见人。 客厅里,女孩儿个头不高不矮,身形不胖不瘦,唯独长了一双笑眼,没表情也像在笑。跟在她的小姑和姑父身边,乖乖巧巧,被姜女士点到名字,就冲他弯弯眼睛,不说话,很内敛地与他对视。 徐见鹤挑食,但饭量够大。家里请的厨师变着花样地给生长期的姐弟俩做饭,加上各种运动,平时上蹿下跳,让他横向不发展,竖向蹿得飞快。当时他低头看一个小姑娘,也是很自然地低头俯视,没什么表情。 姜女士喊她小嘉,问她的年纪、学校、年级。 从女孩的回答里,姜女士了解到徐见鹤要比她稍大一点,略作思索,干脆让他暂时先叫她一声姐姐。 徐见鹤本来就不太耐烦,当然更认为没这个道理。他们俩年纪不一样,但上的却是同一个年级,按照他叛逆期的思路,一上来就叫姐姐,有点丢了他的面子…… 在和姜女士斗嘴的全程,他没再正眼瞧过对面的三个人,纯粹是因为懒,再者瞧不下去那对夫妻谄媚不安的脸色。 当然,后来他很快就知道,尚嘉的内敛乖巧其实是假象,她只是天生就有一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本事。这一点,在她成长过程中的任何时期都体现得很明显,现在也没变。 徐见鹤多次领略过她的这项本领,长久地和她做过所谓的亲戚,短暂地做过同班同学,见怪不怪,面无表情。 眼下,也是一样。 “不用,谢谢。” 尚嘉弯弯唇角,笑了一下,右边的虎牙若隐若现,拒绝得很干脆。她的样子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天生的笑眼。 徐见鹤也笑。 汤勺晃晃悠悠,被他随手一松,发出一声刺耳的脆响。 服务员上生鱼片时,尚子欣刚好起身接一通医院的电话,门一关,包间里变回三个人。 徐见云托着下巴,碗里两勺粥,吃了三分钟,余光左右来去,若有所思,但没多问,再张口,也是关心尚嘉在国外的学习生活。 “还行吧。” 对于别人的关心,尚嘉一贯态度很友好,答完又笑,眼神明亮,说:“其实,我交流去的刚好是我导师以前的本科同学那儿,老板提前打了招呼,一起去的同学也挺照顾,一年里基本上都挺顺利的……” “同学?” 尚嘉不介意话被打断,顿了顿,慢慢顺着答:“我们院好几个读博的同学都去的英国。” “那是挺巧。” 尚嘉读的计算机,一向很少主动提起自己的学业生活。 徐见云突然来了兴趣,给她添一杯水,八卦起来:“那是男生多还是女生多?” “都有。” 她们聊得火热,刚好徐见鹤喝完一碗生滚粥,胃里仍旧不舒服,干脆放下筷子,给人发去几条消息,又翻起最近的比赛战报。从足球看到高尔夫,国内看到国外,再看看大洋彼岸的科技集团消息,他关注的新款车上市日期,X Games资讯…… 总之颇有事干,看起来没有参与对话的兴趣。 等尚子欣从门外回来,各归其位,餐桌上的情况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统共就四人,两个不怎么说话的,两个你来我往慢慢聊的,大家互相之间认识这么多年,过往的故事太多,脾气再不对路,也磨合得差不多了,气氛算得上平和。 徐见鹤不能吃辣,尚嘉却很喜欢。 这场目的是为人接风洗尘的聚餐,上完生鱼片后,后续的菜肴两位姐姐估计早有安排,上的也都是本店的特色川湘菜。 好在一顿饭快结束,徐见鹤昨天才受过折磨,没再动筷子,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场。 离场也不是无事可做,他折个弯,去前台顺手将单买了。 路过的老板认出他的脸,熟稔地喊他小徐总。 徐见鹤不慌不忙,把头酷酷一点,自前台继续慢悠悠地往前走,径直到了餐厅大门口。 “徐总。” 助理早收到消息,等在大厅里,颇有条理地迎上来,跟他低声说话。 徐见鹤收下对方送来的车钥匙,顺着指示的方向,瞄了眼车停的位置,才慢条斯理地转回包间,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我是想趁着还有一天假,先直接回小姑那儿看看。” 房门半掩,尚嘉的声音听起来不太清晰。 她爱笑,这会儿又弯着眼睛,声音亮亮的:“主要是太久没见人,天天被她念叨,再不去看看,估计又要打电话唠叨我。” 徐见鹤旁若无人地进去,再坐下,目光自然地投到正在说话的人身上。 尚子欣洁癖严重,出去洗过手就没再动筷子,坐在座位上,用湿巾擦着手指,干脆道:“那我送你。” 徐见云眨了眨眼:“你刚不是说要赶着回医院?嘉嘉和我一起走吧,还顺路,叫个车的事儿,我这个人平时再不靠谱,送个人总不至于还能让你不放心。” “我不是不放心……” 话到一半,尚子欣微微皱眉,没有继续往下说。 气氛微微凝滞,徐见鹤喝了口茶,唇齿间微苦,忽然平稳出声:“可以坐我的车。” 他放下杯子,和身边的人四目相对一秒,还是对方主动移开眼。 他看向尚子欣,落地后直到此刻,才终于有了点儿快意,慢慢呼出口气,说:“我送她们,子欣姐。” 徐见鹤很爱车,且从不掩饰这一点。 他属于很典型的眼缘派,只要对上眼缘,其它的所有不完美都能包容。网络上和媒体偶尔还会戏称,虽然在一众集团的年轻一代中,徐见鹤的能力已经够顶尖,选车的品味却不顶尖,也不实用,偶尔还挺骚包,实在是还有很多进步的空间。 然而,今天这位眼缘派开的车却不骚包,通身黑色,不惹人注目。 徐见云坐在副驾驶,低头看了会儿手机,又抬头瞥他一眼,再向后看。 后座的女生挂着耳机,默不作声地坐着,看起来昏昏欲睡,但仍强打着精神,看窗外闪过的霓虹路灯。 徐见云咳嗽了一声,后座的人看过来,她立刻自然地搭话,问起对方这趟四川之行,又问熊猫看得如何。 尚嘉再次笑起来。她真心笑的时候,总是很感染人。 “都很可爱。”尚嘉想了想,认真答话,“有的好动,有的喜静,但各有各的可爱,看得越久,越能认出它们每只的不同。” 她说有喜欢睡觉的,她看了多久,就睡了多久;也有全场巡逻的,一直吃吃吃,甚至连着打滚;还有主动上树的,好奇地看大家的…… 徐见云和她说话,一贯是听得仔细,回应也及时。 去往目的地的路程其实不远,也的确要经过徐见云住的公寓。快到公寓时,徐见云拿起包,车停,她一边开了门,才像是突然想起,眨了眨眼,问驾驶座上的人:“对了,想起来了,我看你朋友圈,你是不是刚好最近也去看了熊猫来着?” 她才问完,就被手机的振动吸引了注意力,语音回复合作方的消息,急匆匆地将门关上,连句多余的再见也没来得及说,话题也遗留在车内。 两人的空间,徐见鹤没搭腔,他只是抬眼,通过后视镜和后座的人对视片刻,又收回目光,安静得过分。 车最终停在一处稍显老旧的小区。 城建规划改造,要创造城市新形象,就把老区附近打造成老城特色商业街,连同小区一并沾光,旧是旧,但学区好,地段好,房价飙升,车位难找。 徐见鹤懒得询问后座人的意见,开着车慢悠悠地绕着街区,看了一圈附近保留的老式建筑、特色美食街……再回来时,刚好空出一处车位。 车停稳了,终于也有人跟着出声:“谢谢。” 尚嘉总是这样,从小到大,无论情况如何,总不会缺了表面的礼貌,也不多问其它。路多绕了一圈,她不问;她要开门,车门仍旧锁着,也不问。 尚嘉静静地抬头,这次终于不通过后视镜与人对视。 徐见鹤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但这会儿却有种熟悉的感觉上涌,和前几天在阿尔加维时差不多,内心平静,人睡不着,纯粹是不太耐烦,不够安定。 他扶着方向盘,食指习惯性地敲击两下,停顿片刻,才淡淡出声:“没什么想跟我说的?” 尚嘉没出声,她有些出神,人又困得很,以至于思绪不自觉地飘忽,目光落在对面人的脸上,想到的却是十万八千里之外的事。 03 九岁以前,尚嘉一直跟着奶奶在老家生活。 老家的地理位置不好,地处西北省份,四周被山围绕,交通不便,气候也一般。 那个时候没通高铁,甚至网络都才通没几年,去临南光是坐火车,就要十几个小时,属于城镇中典型的经济不发达的代表,年轻人离乡打工,中老年人在家驻守,还有不少的儿童留守,没什么生机与活力。 尚嘉那时尚且不知道留守儿童这个概念,但已经乖乖接受了奶奶和邻居叔婶所持的说法——一个大男人顾不过来两个孩子,姐姐年纪大点儿,相对好照顾。 她一直认真用功地在镇中心小学读书,直到九岁,才被父亲接到身边,和姐姐一起在临南上学。 根据镇上老人的说法,尚父是个厨子,原本老老实实地在镇上守着家里的米粉店过日子,结果老婆离世后,一夜之间就像变了个人,大着胆子,一个人揣着几百块钱,坐上绿皮火车去了临南。他从酒店后最苦的帮工做起,认认真真,一步一步什么苦都吃尽了,才最终拜上了师父。有了师父引路学艺,也就渐渐有了属于自己的落脚地,最后有能力租房子后,立刻就将大女儿接了过去。 总之,他是个长辈们眼中不容易、很能吃苦的实在好人。 尚父能吃苦,性格上更沉默寡言,有什么话,几乎都习惯憋在心里,和孩子有最多话可说的时候,就是在饭桌上问及学习。工作闲暇时,他唯一的爱好就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倒几杯白酒,弄一碟炒花生米,切一点自己做的酱牛肉,自娱自乐。同酒店后厨的人叫他去打几局麻将、玩玩扑克,他都不舍得。 相比起尚子欣,尚嘉和他又要陌生得多,毕竟父女二人,要逢年过节时才能见。 尚父不懂小姑娘喜欢的东西,也对孩子的成长速度没什么概念,每年带回来的礼物都是标准老四样:一大包各种口味的饼干薯片,一包临南特产牌子的糖果,一大包新疆的果干,最后,还有一只布偶或者盗版的芭比娃娃礼盒。千篇一律,无论年纪。 尚嘉也不介意这个。在她眼里,能见到许久未见的亲人,就已经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尚父给什么,她都是真心地开心,笑着说谢谢爸爸,似乎对父亲稍显复杂的目光一无所觉,也不在乎尚子欣和她相处时偶尔流露出的一点微妙情绪,喊姐姐喊得亲热。 她其实知道原因。 说到底,镇子就这么大,熟人又那么多,就算是奶奶想尽办法,偷偷摸摸瞒得再好,总也有漏风的时候。 刚上小学时,奶奶忙于米粉店,尚嘉就按照两家人商量好的,去邻居的婶婶家吃饭午睡。风扇停停转转,意识迷糊间,听见大人们低声地说她可怜,又说尚家媳妇也可怜,远嫁到这里,年纪轻轻,第一次生娃的时候,碰上地震,被困在村里,这都算了,怎么第二个还能遇上羊水栓塞这种事,好端端的人没了…… 尚嘉不知道羊水栓塞是什么,但已经通过其它零零碎碎的描述明白过来。这之后的好几天,她都迷迷糊糊地没听进去课,差点被老师点名罚站。 不过,她也没多做什么,本来也不是自怨自艾的性格,想解决办法也就想得快。她索性直接问奶奶要了张母亲年轻时候的照片,也看见曾经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家庭合照。照相馆的老土背景墙前,姐姐扎着小辫,穿着白色纱裙,一手一个大人。一男一女一小孩,衣着普通,三个人却都带着笑,仍能看出蓬勃的幸福与生命力。 这些都是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出现过的。 尚嘉找了家里开打印店的同班同学,花了两块钱,让对方偷偷帮她把两张照片打印下来,长久地放在自己的枕头下面。每当睡不着,或者有事情绪低落了,就一个人摸出来看看,沉默一会儿,便立刻振作起来。其它的一贯如常,过自己普通的生活。 普通,尚嘉一直认为这是个好词。它代表着平平淡淡,泯然众人,但也代表着没有风险和波澜,安安稳稳。 九岁前,她一直努力读书,认真地把成绩保持在班上的前列,又努力学着自己照顾自己,帮奶奶做家务,看米粉店,早早学会了做饭,来到临南后,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再往后,就越发明白“普通”的可贵。 徐见鹤则显然跟这个词完全不挂钩。 初二时,尚嘉被长辈们带去他家,云里雾里的第一次见面,她默不作声,却已经敏锐地觉察到了自己和当下环境的不契合。 临南是南方的大城市,房价在当时虽然还不是天价,但也足够榨干一个普通的家庭。大城市的几层别墅内,明明是大夏天,冷气却像跌在大理石的地面上,不停地往衣服袖口、皮肤里蹿,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少年踩着拖鞋下来,穿着T恤短裤,身形高挑,外形出众,表情不耐,无意扫过她和小姑、姑父的眼神,有一种一目了然的随意,似乎习以为常,因此漠视,连蔑视都算不上。人像笔挺青色的树,低头正眼看她都嫌麻烦。 “看看那装潢,那面积……啧啧,是咱附近那几家拆迁户加一块儿都比不上的吧?不,都不能说有钱了,这放古代,不得是有钱有势有权的官老爷才行?” 穿过新区回去的路上,夏日热气扑面,姑父骑着摩托车,载着她和小姑两个人,嘿嘿笑了两声,酸道:“丫头,看来你姐是要抛下咱们,过好日子去喽,她是命好,你可咋办?你小姑也是,要知道今天去的是这种地方,还省那几个打车钱干什么,回来人家想用豪车送送也没办法……” 他还要继续往下,还是小姑趁着红灯,恶狠狠地用胳膊肘捅他一拳,男人才悻悻闭了嘴。 ………… “想什么呢。” 尚嘉这几天就没怎么休息过,困得要命,思绪乱飘,一时间回忆起许多过往,问话的人当然不会知道。 好在,徐见鹤耐心耗尽了,脾气终究比十几岁时变好了许多。 两个人所在的密闭空间,他现在很能沉得住气,被她这么拖着,也只是侧过头,微微皱眉,又提点她一句。他的目光似乎落在她的鼻唇之间,又微微上移。 尚嘉反应过来,摸了摸鼻子,下意识道:“抱歉,我有点困。” 她一如既往,实话实说,又笑了一下,算是缓和气氛。 徐见鹤的表情却一下子变得更加微妙。 他当然长得很好,丹凤眼高鼻梁,剑眉薄唇,轮廓英挺俊朗,扛得住新闻镜头,也扛得住寸头,哪怕当做雕塑随便摆着都显眼。但雕塑不笑,就容易给人压迫感。比如现在,安安静静,动作没变,只有声音更冷,气势更沉。 车内再次静默几秒。 “我发现,从见面到现在,你是跟我除了抱歉和谢谢,就没什么别的话可说了?” 几秒后,他这么问,看着她,也不拐弯抹角,十分直接。 尚嘉想了想,忽然记起刚刚和徐见云未尽的话题,沉思片刻,方认真道:“你运气挺好的,能排到朋友圈发的那只熊猫,我去的时候,排了两个小时,结果碰上它在内场休息,刚好错过了。” 徐见鹤:“……” 他看着她,像看油盐不进的石头,恨铁不成钢,骨子里的那点儿混不吝,当即一下子钻了出来,下意识就要开口讲什么。 徐见鹤慢慢呼出一口气。 “算了。” 片刻后,他又重新变得游刃有余,扫了一眼手机,又看向窗外,平静交代:“你等我一下。”随后转身,扶着方向盘,直接开了门,利落地将冷气留给她一个人。 司机忽然下车,被留在车上的尚嘉除了茫然还是茫然,侧目望过去,只知道驾驶座上的人下了车,隔着窗子,最终停在一个明黄色人影面前,像是某家的外卖制服。 男人背对她站着,度假归来,穿着随意,头发剪短,皮肤也晒黑了,和网络媒体上常见的休闲西装或者衬衫西裤的形象不太一样,但肩宽腰细腿长,动作自在散漫,怎么看都是衣架子。 一窗之隔,徐见鹤在街边停留了片刻,回来时,手里多了两个纸袋。 两个手提袋也没放下,被他递了过来。 尚嘉没第一时间去接,下意识目光一扫——水果多样,但除开一大盒包装完好的车厘子,其他的都是常见的当季盛产,价格不高。 “行不行啊,尚嘉。” 她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却被人再次出声打断。 徐见鹤此刻的模样,又有了点十几岁时候的味道。 他的眼睛长得出众,笑的时候,眼尾会微微上扬,整个人显得格外明朗。大概也是无奈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漫不经心地笑着,直直与她对视,说:“这堆东西真挺重的,你不是去长辈家里做客么,再不接,我胳膊断了你负责。” 尚嘉:“……” 徐见鹤是她这二十几年中,见过活得最表里如一、心理行为自洽的人。 大概是人都有拧巴纠结的时候,尚嘉自认已经属于很能自我说服的一类人,有些时候,仍然会不可避免地低落,怀疑自己。这也叫普通人的表现之一。 她终究没能两手空空地下车,因为从认识开始,无论两个人再倔,徐见鹤总比她能多坚持一会儿。 1.寄住梗+男暗恋女+另类的“真假千金”故事 炎炎夏日,他却因为一个人,吞下了一整个没有剥皮的酸苦青杏。 故事虽然是常见的“真假千金”梗,却将镜头聚焦于真假千金的弟弟和妹妹,过去与现在两条时间线交织并行,时下热门要素齐全,设定与写作手法上很有新意。男女主少年时代的接触充满青春期少男少女的别扭青涩感,像在狗血家庭剧场里上演青春纯爱故事,感情戏很好磕。 2.直球追妻 小徐总 VS 迟钝慢热 尚嘉 人设反差强烈,一本干货满满的追求i人指南大全 3.作者Sansaga,宝藏小众作者,拥有一批忠实读者。文笔细腻,文风独树一帜,擅长深入刻画人物内心世界。文中很多描写都含蓄唯美,细腻动人,像青春文艺电影里的镜头,画面跃然纸上,充满令人遐想的留白。想看好文笔,追求文艺范的人不容错过。 4.封面装帧设计精美,充满青春酸涩感,随书附赠周边【纪念藏书票X1,主题明信片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