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脸兵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一树荒原 山风越来越像一只眼睛 ,噙着湿润的东西,随时 会淌下来。吉木尔甲迎着 风,伸手到头顶晃晃,像 给那只眼睛抹泪。太阳跃 出地面后,他佝了背,甲 虫一般缓缓把自己搬运到 靠村路的石墙边,一边翕 动鼻翼,一边念叨着太阳 快把自己晃瞎了,那样就 只能像狗一样靠鼻子过活 了。 鼻子多神奇啊。鼻子里 有无数条高速公路,畅通 无阻地驶来远方的信息。 吉木尔甲嗅到了阳光正鼓 了腮帮扑扑扑地吹着荒原 ,不安分的草籽在浅泥层 下蹦跳;嗅到了荒原边上 的小河沟,12岁的沙红又 背着最小的弟弟,赶着两 头牛去喝水,牛粪块植物 般零落在岸边;嗅到了河 沟西面的一条被汽车碾出 来的土路,一辆突突突吃 力奔跑的小皮卡拖着一条 长长的烟尘尾巴。 皮卡来自县城,载来半 车树苗和种树的人。那个 人每年这时候都要来,已 经是第五年了。车在石墙 边停下,车门一拉,“咚”一 声,落出一个人。 “吉木尔甲!”他惊喜地 叫起来,“你每年都算准我 来的日子!” 行李拖进吉木尔甲收拾 出来的小房间里,午饭则 要带到荒原上吃——为了省 下往返的时间。一切都跟 往年一样。 种树人扛着铁锹和锄头 走在荒原上,手搭凉棚地 遥望土坡下的一片小树林 ,嘴角有了上弯的弧线。 树的成活率虽远不如平原 地区,但也算是令人欣慰 ,根据它们的种类、粗细 、高矮,非常明显地分出 四片区域来,像按年级集 合排队的小学生。 “这次买的是杨树,”他 对跟上来的吉木尔甲说,“ 让司机都卸在老地方了。” 铁锹像个硬硬的嘴巴, 嘎巴一下就啃进土里。一 嘴一嘴,啃出一个圆圆的 坑。吉木尔甲拿着一把旧 柴刀,替他把第一棵树苗 根上的草绳割掉。草绳扔 到坑底,将来烂了可以当 肥料。树苗到了种树人手 里,便会受点调教,跟个 模特一样,经过摆弄、修 整之后,挺拔地踩进坑里 。一旦它站立的姿势确定 好了,刚才挖出来堆在周 围的土就开始回填,填到 一定时候,又得把树苗轻 轻往上拎一拎,让它的根 须能够尽量朝下。最后种 树人的大脚要在树周围的 土上结实地踩上一圈,好 像底下埋了什么财宝,这 样才让他放心似的。 每年第一棵树的种植总 是最精心的,两个人心照 不宣地配合着,使个劲儿 、搭把手都没有多余的动 作,小心翼翼且庄重有加 ,仿佛是个仪式。新栽下 的树苗像炷大大的香,插 在荒原边上,敬天、敬地 、敬神灵。 水从河沟里拉来,装在 拖车上三个脏兮兮的塑料 大桶里。吉木尔甲将一把 旧铝壶忽地沉到桶中,瞬 间吃满一壶水。他控制着 手抖,提起壶,去给新栽 下的树苗浇个透湿。事实 上种树人从来没要求过他 做什么,他当帮手完全出 于自愿,包括种树人离开 的日子里,他会在干旱时 节想办法给树们浇水。 “透了。”种树人说。 “透了。”吉木尔甲放下 了壶。 叫高路远。从南方一个 大城市过来的。不是什么“ 单位”的。不是因为植树节 。不是要上报纸。他就喜 欢干这事。 村里人问起种树苗的怪 客,吉木尔甲都这样说。 是,不是,简单界定。倒 不是故弄玄虚,他觉得这 些信息对村里人来说已经 足够了。 闲话和星星一样,越多 越缭乱。 高路远第一次到荒原上 来,就跟刮了一场扬沙的 风似的,不期而至,还扎 眼。 P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