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唯美主义者的遗言(奥斯卡·王尔德别传)
作者简介
彼得·阿克罗伊德(PeterAckroyd,1949—),当代英国文坛成就斐然的小说家、传记作家和诗人,1949年生于伦敦,先后就读于剑桥和耶鲁。22岁在耶鲁求学期间就完成了《新文化札记》(NotesforaNewCulture:AnEssayonModernism),并于1976年正式出版。曾任《旁观者》(TheSpectator)文学编辑多年,亦曾担任《泰晤士报》(TheTimes)首席书评家,1984年入选英国皇家文学学会成员。2003年,他因对英国文学所做出的杰出贡献而获得第三级英国爵位的头衔(CommanderoftheOrderoftheBritishEmpire,常略作CBE)。2006年成为美国人文与科学院(又译美国艺术与科学院或美国文理科学院,AmericanAcademyofArtsandSciences,常略作AAAS)的外籍荣誉院士。其诗歌、小说、传记等,曾荣获毛姆奖(SomersetMaughamAward)、惠特布雷德小说奖(WhitbreadNovelAward)、《卫报》小说奖(GuardianFictionPrize)等各项大奖。其中《艾略特传》(T.S.Eliot,1984)曾获惠特布雷德传记奖(WhitbreadBiographyAward)和海涅曼图书奖(HeinemannAward),《伦敦传》(London:TheBiography,2000)是一部很有影响力的城市史,曾获南岸秀年度文学奖(SouthBankShowAnnualAwardforLiterature)。
内容简介
今天早上我又去了一趟圣朱利安-勒-鲍夫埃小教 堂。那里的本堂神甫是个挺有意思的人,他总是觉得 我好像深陷在痛苦当中。有一次,我正在祭拜的地方 跪着,他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旁,向我耳语道:“先 生,蒙我主的救恩,您的祷告必蒙垂听。”我说—我 没有办法把嗓门压低—我的祷告一直以来都很灵验: 这也正是我每天到教堂来哀告的原由。打那以后,他 就静悄悄地离开了我。 圣朱利安有一点不大为众人所知:他其实在自己 早年就厌倦了传道生活。他治好伤痛,医好疾病,却 横遭辱骂,因为他虽然妙手回春,可人家从此就没有 理由再去行乞了。他给人驱魔赶鬼,但这些魔鬼被赶 走后,立刻又附上那些围观神迹者的身子。他作出预 言,可人们却谴责他在富人之间散布悲观幻灭的情绪 。多少次,他硬是被阻挡在大都市的城门之外;多少 次,他巴巴地等着神给他一点神迹,但总是一无所获 。最后,他放弃了自己的布道事业。“我曾经治过病 ,作出过预言,”他说,“可是现在我是个乞丐。” 这时怪事却发生了:曾经嘲笑过他神迹的人转而对他 的贫困顶礼膜拜起来。他们对他寄予同情,在同情当 中,他们又把他当成了圣人。他的神迹早已被忘到了 九霄云外。这种圣徒很对我的口味。 早上我离开了小教堂后,三个英国人从我身旁走 过。对这种邂逅我早已见怪不怪了,所以只是摆出了 惯常的姿态。我走得很慢,尽量不朝他们的方向看。 在他们的眼中,我已经成了罪的活化身,既然如此, 我也就给他们一个台阶,任由他们不急不忙地打量我 。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和我本可相安无事,但其中却 有个人回过头来,冲着我喊起来:“瞧!那不是王尔 德夫人吗?瞧她那妖里妖气的样儿!”我一步不停地 继续往前赶,脸上却已火烧火燎。他们转过丹东路的 路口,我就加快了步子,急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至此,我的情绪已经被彻底破坏。在我执笔写这些 文字的时候,手还在不住地抖。我简直成了哑剧中报 忧不报喜的恶神卡珊德拉,人人喊打,饱尝滑稽演员 的杖责和小丑的拳打脚踢。 在我受审的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里,有人给我送 来了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幅史前怪兽的画像。这就是 英国人对我的看法。对了,他们还想把我这头怪兽给 驯服了。他们把它关押了起来。奇怪的是,当我被释 放的时候,伦敦郡的市政会怎么就没有把我给聘过去 ,然后把我从炮筒里发射出去,或者安排我在蒂伏里 玩杂技?怪兽般的模样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贝拉斯 克斯在画那些侏儒的时候能够感受到这一点—但丑陋 和悲惨的模样则微不足道。 最简单的教训我们是最后才学到的。我就像塞墨 勒,一心要看到神,结果却被烧死,我没有渴求名声 ,结果却为名声所毁。我在想,在我大红大紫的那些 日子里,我本可把自己彰显在世人面前,而世人却把 自己彰显在我面前。不过,虽然控告我的人折磨过我 ,把我像一条下贱的狗一样流放到荒野,他们都没有 摧毁我的精神—他们办不到。自从我乘坐拉上了帘子 的马车离开雷丁监狱的大门之后,我已经得到解脱了 ,在我当时还没有想到的多个方面得到了解脱。我没 有了过去。过去的成功已经无关紧要。我的作品已经 被人淡忘:用我作例子来教育罗梅克家的人是没有意 义的,因为再也不会有那些剪报了。我就像个无助地 躺在薇薇安脚下的巫师,哀叹“此生何在,此生何益 ?名既废弃,誉亦无存”。想到这,我心中涌出一种 奇特的愉悦。如果真像朋友所说的那样,我成了印度 教教徒一般消极的人,那是因为我已经悟出了生命美 妙的无情。我其实只是一种“结果”罢了:我生活的 意义全存在于别人的脑子里,并不存在于自己的生活 中。 因此,英国人把我当成囚犯,而朋友则一如既往 地把我看成殉难圣徒。我都不在乎:通过这种亦正亦 邪的结合,我成了艺术家的完美典范。我代表了很多 种人:既是极尽荣华的人中翘楚所罗门,又是饱尝辛 酸的苦命人约伯。我体验过了快乐的虚幻,也品味过 悲哀的真实。我的生活已经圆满了—有过如日中天, 也有过一败涂地,我不再发展,但我拥有了与之相应 的自由。我就像华伦夫人,只是职业有所不同而已。 P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