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2011-2012文学双年选中篇小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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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卡车缓速驶过场部油料库门前最后一段临街的沥青马路，车轮压到铺 满 水泥的20l国道上，便是通向我们家的通衢大道，车速明显加快。国道两边 生长着暗红色树干的糖槭树，糖槭树后面出现规模整齐的水稻田地，那条 通 往边境方向的铁路线从稻田的中间穿过，与国道平行着延伸出去，在东大 岭 山脚下分岔开来，国道变成了盘山而行的地方公路。山顶上疾驰而下的车 辆， 临近缓慢爬山的卡车，妈妈并不主动让路。对面的司机把汽笛按得山晌， 也 无济于事，便不得不赶忙往旁边转动方向盘，车轮压着道牙飞驰而下，情 形 十分危险。司机在错车间看见妈妈毫不动容的面孔，停下车后破口大骂， 卡 车已经驶向山顶。山下属于密山县管辖的地盘上，种满了赚钱的黄烟蓖麻 葵 花籽。卡车穿过这些经济作物围绕下的居民点，朝着国营农场管理的丘陵 地 带驶去。我在对面山地下面的草甸子里放牧，看见卡车的风挡玻璃上反射 出 来的亮光，便知道妈妈沿着山道归来。牛群站在草甸子里等着回家。无论 刮 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都得让它们到草地里溜达半天，把吃的滚圆的肚 子 消化干净，防止多余的热量变成脂肪。脂肪越多。牛越喜欢睡觉，肚子底 下 的奶包日见萎缩，牛奶产量日益减产，最后成为贪吃贪睡的肥牛不能产奶 ， 只能屠宰。卡车在半山腰上停下来，你怎么让它们站着，妈妈从车窗里伸 出 脑袋。她不知道它们已经跑了一天，已经跑不动。我朝着卡车停下来的方 向 跑过去，想去对她解释一下。你不用过来，你让它们继续去运动，妈妈不 等 我说话，打开车门，放狗出来。狗好像根本不认识我，呲着阴森的牙齿， 汪 汪地叫唤着奔过来，我慌忙躲闪开。继续运动，妈妈不停地说着，我知道 没 有任何办法能够改变她固执的看法。狗在妈妈的指令下撞得草丛里生长的 灌 木摇摇晃晃，黝黑的身子发出来鱼一样瘦长的光亮。它停在站住不动的牛 群 跟前，狂吠不止。牛没有理会这个身形矮小的异类，它马上改变方式，朝 着 它们低头吃草的嘴巴凶狠地扑过去。牛这才扭头奔跑起来，它又以同样凶 狠 的姿势赶跑其他的牛，并且继续追赶着它们，咬着它们低垂下来的尾巴。 它 们最害怕从后面受到这样的攻击，于是翘直尾声，奔向对面的山坡，穿过 山 脚下怪石林立的打石场，躲进茂密的人工林里，无影无踪。 回来！妈妈终于敲响了车门叫它回来。 狗停下来，扭头按原路跑回来。跑到我跟前还是不看我，奔着敞开的 车 门纵身一跳，正好落在妈妈旁边的座位上，伸出鲜红的舌头，发出来呼哧 呼 哧的喘息声。 你去把它们赶回来，妈妈指着对面的山坡说完，启动引擎向前开去。 我没有办法找到它们那可就不怨我，四周已经黯淡无光，对面山坡上 的 人工林变得模糊不清。我快快地往草地里走去。 你再说一遍！妈妈听到我悄声嘟囔着的话。她把车倒回到原来的地方 。 我找不到它们，我也停下来。我们面对着面，她坐在车里，我站在草 地里。 找不到也得找！妈妈一字一句地对我说，找不到你就别回来吃饭！她 进 一步强调完，重新开动车，扬起一片尘土绝尘而去。 我还是把跑散的牛群从密林中追回来，把它们关进牲口棚，添上草料 ， 打着电灯。它们甩动着尾巴开始吃料。我穿过黑洞洞的院落，准备到屋里 去 取凡士林油和乳胶手套。它们都是挤牛奶必不可少的东西：凡士林油的作 用 前面已经说过，乳胶手套是用来把带刻度的测温计杵进奶牛嘴巴里面，用 以 测量舌头底下的温度，从而判断体内热量多少的现代化工具。这是场部畜 牧 科最新引进荷兰的先进技术。畜牧饲料经销公司配货上门。配货人把带刻 度 的测温计亲自塞进牛的嘴里，牛咀嚼中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你想让它吃 一 肚子玻璃碴！妈妈当即恼怒起来。不会的，配货人把体温计拿出来，告诉 我 们外面有一层不锈钢护套，测温计保护在里面，还有两个翘起来的铁耳朵 ． 正好卡在牛的嘴巴上，不至于咽进去。配货人讲解完，又把它放进牛嘴里 去。 等了大约10分钟才拿出来。我们果然看到完好无损的测温计，看到测温计 上 的温度。配货人接着讲解通过测量体温来控制热量的原理，从而规定配料 数 量和运动量，以达到最高牛奶产量的目的。我们怎么知道它能管用？妈妈 最 后又问道。你们可以试用一个礼拜，不好用不要钱，配货人说完推着自行 车 得意洋洋地离去，连价钱也没有告诉我们。5天以后效果果然开始显现出来 ， 我们完全掌握奶产量最高时它的体温应该是34qc的科学依据，根据这个温 度， 配料的数量和运动量就此得到有效控制。我因此感到兴奋的同时，又对进 口 测温计的价钱担心起来，那一定是个不菲的价钱。我没有对妈妈说出我的 担 心，妈妈也没有间我。我们心照不宣地等待着第7天的到来。那一天天也是 这么黑，妈妈没有等配货人张嘴，她就拿出来一包包好的玻璃碴让他赔偿 奶 牛所遭受到的经济损失。这不可能！配货人怎么也不能相信进口测温计会 变 成一包玻璃碴儿，他收不到钱反而还要自掏腰包，这不可能！他完全被弄 糊 涂，已经判断不出是非曲直，只能落荒而逃。给你你的东西！妈妈把那包 玻 璃碴还是塞进他的怀里。我一想起这件事就觉得像谜一样难以置信，而且 每 回走进院子里去取测温计就会想起落荒而逃的配货人。我敢说他至今还蒙 在 鼓里，始终琢磨不透的还是那一包玻璃碴儿，因为在黑暗中又有谁能够说 清 楚它不是测温计的碎片哪？尽管它有一层坚固的不锈钢钢套保护！你别踩 着 盆！我正想着那令人费解一幕往屋里走去，正好听见妈妈的说话声。她正 坐 在墙脚下面的黑暗里，守着半脸盆废弃的柴油。柴油味儿充满整个院落。 你 弄它干吗？我仔细瞅半天，才发现她正在用毛刷子沾着废柴油往狗身上刷 ． 狗趴在她的大腿上发出来幸福的呻吟声。它身上有跳蚤，妈妈告诉我。我 知 道柴油可以消灭跳蚤。你就不应该把它放车里，这又让我马上我想起他们 形 影不离费解的场面。 那我把它放哪儿，妈妈蹲在墙脚下面说，我又不能叫车空着。 那也不用一条狗整天蹲在车斗里，我感到浑身发痒。 它比人好多了，妈妈用手在狗的身上来回来去地摸索着，去吧，她感 到 它全身已经抹遍废柴油，才让它离去。狗抖擞着身子穿过漆黑的院子，朝 着 房山下跑去。直到我们吃完晚饭，它也没有再出现过。 晚上，我们躺在南北两面的炕上。外面静悄悄的，没有皎洁的月光。 暗 淡的星光下，妈妈在对面的炕面上翻来覆去地翻动着身体，翻动中猛然坐 起 身，打着电灯，把被子掀开来，露出来穿着月自色挎栏背心的肩膀。妈妈 白 皙的肩膀滚圆又健康，还有滚圆又健康的乳房，同样滚圆又健康的大腿。 她 把两条有力的大腿盘坐在炕面上，两只手伸进衬衣里用劲地挠着，挠出来 咔 嚓咔嚓的响声，眼睛死死地盯着白色的被里，好像上面有她需要寻找叫她 奇 痒难忍的东西。她最后还把枕头举起来，来回来去地摇晃几下。怎么没有 啊？ 纳闷地自言自语着，低下头查看着身上四处乱窜的痒感，一会儿蹿到这儿 一 会儿又蹿到那儿，布满身体所有的部位，就是怎么也逮不着她想寻找的东 西。 唉！妈妈叹口气关灭灯。没有过多久，又开始翻身，比上一回翻得频繁翻 得 有力，带着长长短短的叹息声。咔嚓咔嚓咔嚓，伴随着不时传出来挠动皮 肤 的指甲声，就像铁锉锉在胶皮上所发出来难听的动静，叫我不能入睡。 P1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