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志摩作品精选/语文**经典

徐志摩作品精选/语文**经典
作者: 徐志摩
出版社: 崇文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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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40326371

作者简介

内容简介

天目山中笔记 佛天大众中 说我尝作佛 闻如是法音 疑悔悉 已除 初闻佛所说 心中大惊疑 将非魔作佛 恼乱我 心耶 ——莲花经譬喻品 山中不定是清静。庙宇在参天的大木中间藏着, 早晚间有的是风,松有松声,竹有竹韵,鸣的禽,叫 的虫子,阁上的大钟,殿上的木鱼,庙身的左边右边 都安着接泉水的粗毛竹管,这就是天然的笙箫,时缓 时急的参和着天空地上种种的鸣籁,静是不静的;但 山中的声响,不论是泥土里的蚯蚓叫或是轿夫们深夜 里“唱宝”的异调,自有一种各别处:它来得纯粹, 来得清亮,来得透澈,冰水似的沁入你的脾肺;正如 你在泉水里洗濯过后觉得清白些,这些山籁,虽则一 样是音响,也分明有洗净的功能。 夜间这些清籁摇着你入梦,清早上你也从这些清 籁的怀抱中苏醒。 山居是福,山上有楼住更是修得来的。我们的楼 窗开处是一片蓊葱的林海;林海外更有云海!日的光 ,月的光,星的光:全是你的。从这三尺方的窗户你 接受自然的变幻;从这三尺方的窗户你散放你情感的 变幻。自在;满足。 今早梦回时睁眼见满帐的霞光。鸟雀们在赞美; 我也加入一份。它们的是清越的歌唱,我的是潜深一 度的沉默。 钟楼中飞下一声宏钟,空山在音波的磅礴中震荡 。这一声钟激起了我的思潮。不,潮字太夸;说思流 罢。耶教说阿门,印度教人说“欧姆”(Om),与这 钟声的嗡嗡,同是从撮口外摄到阖口内包的一个无限 的波动;分明是外扩,却又是内潜;一切在它的周缘 ,却又在它的中心:同时是皮又是核,是轴亦复是廓 。“这伟大奥妙的”(Om)使人感到动,又感到静; 从静中见动,又从动中见静。从安住到飞翔,又从飞 翔回复安住;从实在境界超人妙空,又从妙空化生实 在: “闻佛柔软音,深远甚微妙。” 多奇异的力量!多奥妙的启示!包容一切冲突性 的现象,扩大刹那间的视域,这单纯的音响,于我是 一种智灵的洗净。花开,花落,天外的流星与田畦间 的飞萤,上绾云天的青松,下临绝海的巉岩,男女的 爱,珠宝的光,火山的熔液:一婴儿在它的摇篮中安 眠。 这山上的钟声是昼夜不问歇的,他已经不间歇的 打了十一年钟,平均五分钟时一次。打钟的和尚独自 在钟楼上住着,据说他的愿心是打到他不能动弹的那 天,钟楼上供着菩萨,打钟人在大钟的一边安着他的 “座”,他每晚是坐着安神的,一只手挽着钟槌的一 头,从长期的习惯,不叫睡眠耽误他的职司。“这和 尚,”我自忖,“一定是有道理的!和尚是没道理的 多:方才那知客僧想把七窍蒙充六根,怎么算总多了 一个鼻孔或是耳孔;那方丈师的谈吐里不少某督军与 某省长的点缀;那管半山亭的和尚更是贪嗔的化身, 无端摔破了两个无辜的茶碗。但这打钟和尚,他一定 不是庸流不能不去看看!”他的年岁在五十开外,出 家有二十几年,这钟楼,不错,是他管的,这钟是他 打的(说着他就过去撞了一下),他每晚,也不错, 是坐着安神的,但此外,可怜,我的俗眼竟看不出什 么异样。他拂拭着神龛,神坐,拜垫,换上香烛掇一 盂水,洗一把青菜,捻一把米,擦干了手接受香客的 布施,又转身去撞一声钟。他脸上看不出修行的清癯 ,却没有失眠的倦态,倒是满满的不时有笑容的展露 ;念什么经;不就念阿弥陀佛,他竟许是不认识字的 。“那一带是什么山,叫什么,和尚?”“这里是天 目山,”他说,“我知道,我说的是哪一带的,”我 手点着问。“我不知道。”他回答。 山上另有一个和尚,他住在更上去昭明太子读书 台的旧址,盖有几间屋,供着佛像,也归庙管的,叫 作茅棚。但这不比得普陀山上的真茅棚,那看了怕人 的,坐着或是偎着修行的和尚没一个不是鹄形鸠面, 鬼似的东西。他们不开口的多,你爱布施什么就放在 他跟前的篓子或是盘子里,他们怎么也不睁眼,不出 声,随你给的是金条或是铁条。人说得更奇了,有的 半年没有吃过东西,不曾挪过窝,可还是没有死,就 这冥冥的坐着。他们大约离成佛不远了,单看他们的 脸色,就比石片泥土不差什么,一样这黑刺刺,死僵 僵的。“内中有几个,”香客们说,“已经成了活佛 ,我们的祖母早三十年来就看见他们这样坐着的!” 但天目山的茅棚以及茅棚里的和尚,却没有那样 的浪漫出奇。茅棚是尽够蔽风雨的屋子,修道的也是 活鲜鲜的人,虽则他并不因此减却他给我们的趣味。 他是一个高身材、黑面目,行动迟缓的中年人;他出 家将近十年,三年前坐过禅关,现在这山上茅棚里来 修行;他在俗家时是个商人,家中有父母兄弟姊妹, 也许还有自身的妻子;他不曾明说他中年出家的缘由 ,他只说“俗业太重了,还是出家从佛的好。”但从 他沉着的语音与持重的神态中可以觉出他不仅是曾经 在人事上受过磨折,并且是在思想上能分清黑白的人 。他的口,他的眼,都泄漏着他内里强自抑制,魔与 佛交斗的痕迹;说他是放过火杀过人的忏悔者,可信 ;说他是个回头的浪子,也可信。他不比那钟楼上人 的不着颜色,不露曲折:他分明是色的世界里逃来的 一个囚犯。三年的禅关,三年的草棚,还不曾压倒, 不曾灭净,他肉身的烈火。“俗业太重了,不如出家 从佛的好;”这话里岂不颤栗着一往忏悔的深心?我 觉着好奇;我怎么能得知他深夜趺坐时意念的究竟? 佛于大众中 说我偿作佛 闻如是法音 疑悔悉 已除 初闻佛所说 心中大惊疑 将非魔所说 恼乱我 心耶 但这也许看太奥了。我们承受西洋人生观洗礼的 ,容易把做人看太积极,人世的要求太猛烈,太不肯 退让,把住这热乎乎的一个身子一个心放进生活的轧 床去,不叫他留存半点汁水回去;非到山穷水尽的时 候,决不肯认输,退后,收下旗帜;并且即使承认了 绝望的表示,他往往直接向生存本体的取决,不来半 不阑珊的收回了步子向后退:宁可自杀,干脆的生命 的断绝,不来出家,那是生命的否认。不错,西洋人 也有出家做和尚做尼姑的,例如亚佩腊与爱洛绮丝, 但在他们是情感方面的转变,原来对人的爱移作上帝 的爱,这知感的自体与它的活动依旧不含糊的在着; 在东方人,这出家是求情感的消灭,皈依佛法或道法 ,目的在自我一切痕迹的解脱。再说,这出家或出世 的观念的老家,是印度不是中国,是跟着佛教来的; 印度可以会发生这类思想,学者们自有种种哲理上乃 至物理上的解释,也尽有趣味的。中国何以能容留这 类思想,并且在实际上出家做尼僧的今天不比以前少 (我新近一个朋友差一点做了小和尚)!这问题正值 得研究,因为这分明不仅仅是个知识乃至意识的浅深 问题,也许这情形尽有极有趣味的解释的可能,我见 闻浅,不知道我们的学者怎样想法,我愿意领教。 十五年九月 (原栽1926年9月4日《晨报副刊》,收入《巴黎 的鳞爪》) P208-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