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中国文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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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我是一个不带地图的旅人:萧乾散文精编
ISBN: 9787520532334
萧乾(1910—1999),中国现代著名作家、记者、翻译家。原名萧秉乾,北京人,蒙古族。先后就读于北京辅仁大学、燕京大学、英国剑桥大学。曾任职于《大公报》,是“二战”时期欧洲战场中国战地记者之一。采访过欧洲战场、联合国成立大会、波茨坦会议、纽伦堡战犯审判。1986年获挪威王国政府授予的国家勋章。主要作品有短篇小说集《篱下集》,长篇小说《梦之谷》,报告文学集《人生采访》,随笔集《八十自省》《未带地图的旅人——萧乾回忆录》,翻译作品《好兵帅克》《尤利西斯》(与文洁若合译)等。
古城 初冬的天,灰黯而且低 垂,简直把人压得吁不出一 口气。前天一场雪还给居民 一些明朗,但雪后的景象可 不堪了!峭寒的北风将屋檐 瓦角的雪屑一起卷到空中, 舞过一个圈子以后都极善选 择地向路人脖颈里钻。街道 为恶作剧的阳光弄成泥淖, 残雪上面画着片片践踏的痕 迹。 飞机由一个熟悉的方面 飞来了,洪大的震响惊动了 当地的居民。他们脸上各画 着一些恐怖的回忆。趴在车 辙中玩着泥球的孩子们也住 了手,仰天望着这只奇怪的 蜻蜓,像是意识出一些严重 。及至蜻蜓为树梢掩住,他 们又重新低下头去玩那肮脏 的游戏了。 那是一只灰色的铁鸟。 对这古城,它不是完全陌生 的。大家都知道它还有伙伴 们,无数的,随在背后。这 只是只探子。它展着笔直的 翅膀,掠过苍老的树枝,掠 过寂静的瓦房,掠过皇家的 御湖,环绕灿烂的琉璃瓦, 飞着,飞着。古城如一个臃 肿的老人,盘着不能动弹的 腿,眼睁睁守着这一切。 城门低暗的洞口正熙熙 攘攘地过着商贾路人,一个 个直愣着呆呆的眼睛,“莫 谈国事”唯一社会教育使他 们的嘴都严严封闭着。又要 有变乱了。他们也不知道是 谁和谁,反正腌菜说不上得 多备些的。随手还不能忘记 为家里的灶王请下几股高线 香,为的是保佑一家老少平 安。 阳光融化了城角的雪, 一些残破的疤痕露出来了。 那是历史的赐予!历史产生 过建筑它的伟人,又差遣捣 毁它的霸主。在几番变乱中 ,它替居民挨过刀砍,受过 炮轰。面前它又面临怎样一 份命运,没有人晓得。横竖 居民是如潮似的向城里灌了 。那是极好的晴雨表,另一 个征服者又窥伺起这古城的 一切。 古城自己仍如一位臃肿 的老人,低头微微喘息着, 噙着泪守着 膝下这群无辜的孩子—— 一九三二年冬,北平 叹息的船 船靠了九江码头,我登 岸发了个明信片给介绍我搭 这条船的朋友说:“好一条 新船,竟还不满周岁。马达 响声清朗得充满了青春的脉 息,通身见不到一丝锈渍。 跨在江上,真是一匹不让人 的健驴,简直该留来作海上 结婚用!” 也许这信不该写。船过 牯岭时,天际原有灰云凝成 乌黑了。那一夜,江面布满 了白雾,和谐疾迅的水上进 行曲戛然打断,船泊在江心 。可怜鹄立船头那个敲钟手 ,为了避免撞船的惨剧,他 当当地一直敲了两个钟头。 (尖锐的钟声也穿不透 江上苍茫浓厚的雾。) 黎明驱开了雾,雨又追 踪而至了。于是,江面卷起 了一排排的白牙齿,挟着飓 风,向船身气势汹汹地扑来 。拥来的白牙齿却皆为这匹 健驴的蹄子踏成泡沫。我正 骄傲小高楼上那个固执的船 主逆着暴力悍然前进呢,突 然船搁了浅,飓风缴了舵手 的械,褫夺了他驾驭的本领 。又是在半夜,狂风呼呼在 江面疾走,似要率领波涛趁 黑造反。 今早醒来,船已如一倦 兽,喘吁着瘫卧在江边了。 沙粒牢牢抓住船尾。一匹健 驴,不错,然而如今四蹄已 为人捆起了。它尽管沙哑地 嘶叫,却翻不得身,伸不成 腿,同情它的只有两岸山岭 原封送还的回响! 它终于放弃了翻身的挣 扎抛了锚。但是飓风呢,并 没有收束的打算,沉重的雨 脚落在甲板上。那一排排的 白牙齿也仍在不容情地咬着 船身。呼呼的风声里似夹杂 着狰狞的冷笑:“叫你跑! 这下往哪儿跑!” 适才我扶着船栏,顺着 风向,想探试一下飓风的淫 威。呃,这个恶霸!它哪里 答应。它咆哮,它摇撼,简 直非把我抓到它血口里才甘 休。我隐身在船头一只黄色 通气管的后面(头发早已蓬 乱不堪),环顾四方,我为 那孤丁形势而战栗了。不是 昨天的事吗,记得船过彭泽 县址时,我还对着那两座蟹 脚山风雅地默诵着陶渊明的 诗。小孤山多么像一个大力 士的臂肘啊,上面生满了蓬 蓬的汗毛。那时我还悠闲地 为它拍照呢,如今失去了自 由,这趣味当然也不存在。 迎面是一个毁灭的威胁。 这时候,甲板上再见不 到抽烟散步的中年绅士或披 发的青年浪漫诗人了。(舱 里正响着哗啦啦骨牌相碰声 。怕风浪的他们却正在玩着 “东风”“北风”哩!)我勒紧 了破外套的领口,顶着风, 向船头移步。船头正有七八 个水手在搬动着一盘直径足 有半尺的粗绳,是为拖救时 用的。暴躁的风在他们单薄 的衣襟里穿梭,雨脚也趁势 在他们脊梁上乱踩。他们吃 力地咧着嘴(风又趁势钻进 他们的口腔,直达五脏), 低哼着一种悲凄得近于叹息 的调子,手不停歇地操作着 。风吹动着桅杆上面的旗子 啪啪作响,如劈干柴;一个 水手这时正爬上桅杆,挣扎 着挑起一具黑饼形的求救信 号。 飓风对于从事脱险工作 的人自是忌恨的啊!它不惜 用冰凉的答条鞭打他们。然 而这些人为了确保全船的生 存,一直在爬上搬下,在狂 风里蠕动着,如一簇不识寒 冷的生物。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