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四川文艺
原售价: 42.80
折扣价: 23.11
折扣购买: 到你的太阳里
ISBN: 9787541170522
木甜 言情作家。木是山有木兮木有枝的木,甜是因寻甜雪过瀛洲的甜。作品多以清新温暖风格见长。 已出版作品:《过秋天》、《侧耳》、《等月光》、《有你世界满分甜》、《只许你动心》。 新浪微博:@木甜w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诗经》 01 十月中。 新高一开学刚一个多月。 这个时间点,全国各省市都还在被今年最后一波高温天气困扰,北岱市已经一秒入冬。 地平线被厚重黑云笼罩,阴沉密不透风。 北岱一中的校园里,树枝已然掉成光秃秃一片。 少女清脆的声音毫无阻力,穿透寒凉空气,再晃晃悠悠地飘散开来。 “……综上所述,我和江炽,不共戴天。” 一阵风吹过,初萝往校服外套里缩了缩脖子,“嘶”了一声,恨不得整个人都能蜷成一团。 继而,才掷地有声地丢下这句话,作为总结陈词。 好冷啊。这鬼天气。 她心想。 身旁,好友安妮听完,低低笑了一声,慢吞吞地反问道:“既然这么讨厌,你们怎么还能相处那么多年呢?一个小学,一个初中,现在又是一个高中……” 初萝被她问得噎了一下,瞪着眼,直直愣了好半天。 是啊,为什么呢? 自己明明最讨厌江炽,为什么,将近十年,他们俩依旧还在好好地当着“青梅竹马”呢? 安妮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柔软,“所以说,你说的那些原因,归根结底,只是长期相处中的小摩擦而已,不是什么原则性问题啦。” 初萝蹙眉:“……才不是呢。” 那些她讨厌江炽的点,才不只是什么“小摩擦”,完全是贯穿了她16年人生的巨大折磨,永远无法被时间抹除。 两人之间,明明隔着千山万壑,遥不可及。 单纯因为是邻居这层关系,所以才不得不被捆绑到一起。 只是物理意义上的距离近,而已。 安妮不理解,还是笑,安抚一般拍了拍她肩膀,干脆岔开话题,贴心问道:“很冷吗?” 初萝点头,“嗯。” 今年好像特别冷。这才十月份,已经叫人有些受不了了。 纵然在北方,也稍显反常。 安妮:“那我们赶紧回教室吧。马上也要上课了。” 初萝:“好。” 话音落下,两个女生齐齐加快脚步,一同往教学楼方向走去。 背影看起来亲密无间,渐渐地,融成一道。 北岱一中是北岱市最好的高中。 在这座北方边陲小城,开一辆车,花上半天,就能把全市逛遍,正经高中数不出五个手指,稍显得这个“第一”没几分含金量。 但,若是在外提到一中,也能算得上人尽皆知。 原因无他,近十年里,北岱一中前前后后出了几个冬季奥运会冠军季军亚军、以及各种世界级比赛的冠军选手,且都来自冰雪项目。 毕竟,北岱市是真正意义上的冰雪之乡。 为了扶持一中,前些年,市里拨了款,给学校翻新装修了一下,又扩大了校区,让北岱一中看起来匹配得上“奥运冠军母校”的身份。 走在冬日的一中校园里,人少地大,时常显得空旷寂寥。 从校内小卖部到教学楼,要绕过思政楼,再横跨整个操场,距离着实不算近。 等初萝和安妮走到楼里,铃声刚好打响,时间分毫不差。 两人赶紧跑到教室,从后门穿进去,回座位坐好。 平复了一下呼吸后,拿出课本和笔袋,开始装模作样地准备上课。 片刻,老师走上讲台,“同学们,把书本拿出来,翻到60页。我们这节课继续讲《梦游天姥吟留别》。上次我们讲到,这是一首记梦诗,是作者的一场梦……” 北岱还没有开始集中供暖,但一中怕同学们感冒,一降温,已经打开了教室空调。 暖气打在脸颊,暖融融的,还无比干燥。配合着老师抑扬顿挫的声调,吹得人昏昏欲睡。 初萝趴在桌上,不受控制地慢慢阖上眼。 或许是因为听着老师说话,她也做了一个梦。 但梦里光怪陆离,说不出内容,只觉得通身冷,头也疼,陷入其中,无法自拔。仿佛用尽全力,才从梦魇中挣脱。 初萝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望了一眼窗外。 天色将将擦黑,尚留最后一抹余霞。 再看向黑板上的课表,以及正在写板书的任课老师—— 竟然已经是下午最后一节课。 “……” 她猛地回过神来,“噌”一下坐直了身体。 同桌就是安妮,正认真听着课。感觉到一点细微动静,才扭头看向她,“醒了?你睡了四节课。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初萝讪讪,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昨天晚上做了什么。顿了顿,才出声:“老师居然也没喊我啊?” 安妮:“没呢,教室太闷了,大家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 说着,顺手把这几节课记好的笔记本递给她,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初萝连忙接过本子,嘴角弧度上扬,小声道谢:“谢谢安安,你最好啦。” 安妮笑了笑,“没关系。” 她扭过头,继续听课。 初萝却因为刚刚醒来,脑袋还有钝痛感,一直没法集中注意力,只能把笔架在虎口,有一搭没一搭地打转,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移。 渐渐地,视线重新回落到安妮身上。 初萝一边转笔,一边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侧脸。 平心而论,安妮长得非常漂亮,桃花眼,白皮肤,嘴角自然有微微向上的弧度。头发不长不短,耷拉在脖子以下一点点,梳不起马尾辫,但却也不会显得气质太硬朗。 第一次见面,初萝就觉得她长得很像自己认识的人,却又说不出像谁,只觉得亲切。 因为这点熟悉感,加上两人又是同桌,关系自然而然地就亲密起来。 初萝还在怔愣时,猝不及防,一阵悠扬乐声从广播里传来。 放学时间到。 北岱一中高一的第一个学期不用上晚自习,老师一宣布下课,走廊和教室都逐渐开始喧闹吵嚷起来。 初萝是走读生,不在学校吃晚饭,收拾好东西就可以直接回家。 “笃、笃。” “笃笃笃笃。” 一阵玻璃叩击声从教室外面传来,有点闷,但依旧吸引了附近同学的注意力。 初萝一滞,也跟着停下手上动作,条件反射般循声望去。 学校每间教室,在比邻走廊那面墙,会开一块大约一米宽、两米长的空,从天花板往下,最下面装半透明磨砂玻璃,上面则是装几扇推拉式玻璃窗。 上课的时候,各班班主任经常会站在窗外,从玻璃窗那边往教室里看。 此刻,江炽就站在窗外走廊里,曲着指,“笃笃”地敲着玻璃。 他是少年气十足的清隽长相,清风朗月,芝兰玉树,无边闪耀。五官精致,一双桃花眼深邃迷人,高挺的鼻梁,薄唇,嘴角微微上扬,像是时时刻刻都在微笑,给因为过分俊秀带来的疏离气质平添了几分柔和阳光。 走廊的白炽灯不如教室明亮。 光线错杂,明暗混沌。 愈发将少年的脸衬得玉一般完美无瑕。 自从开学第一天,江炽穿着一身白衬衫,在开学典礼上发言之后,不过两三天,就顺利成为了北岱一中公认的校草,引得女孩子们疯狂追捧,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关注。 更别说,他还有其他荣耀光环加身。在这个年纪里,显得鹤立鸡群般突出,更容易叫人心生着迷。 和初萝对上视线,江炽唇边漾出一点点笑意,比了个手势,示意她理好东西赶紧出来。 初萝:“……” 她蹙起眉,低头。 连把书往包里塞的动作,似乎都比刚刚要粗暴一点。 果然不出所料,江炽一露面,很快,前排传来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江炽今天怎么来了啊?老师不是说他去参加什么比赛了吗?” “来了也不进教室……” “放学了还过来干嘛?他又不用补写作业。” “啧,那就是找那个谁来的。” “呵……” 初萝扁了一下嘴,很想吼一句“烦死了”,似乎又怎么都少了点勇气,只能作罢,当做没听到。 她“噌”地站起身,背起书包,气冲冲地往教室后门走去。 江炽也已经来到后门外,和初萝迎面相对。 他轻声开口:“一起走?” 初萝不想理他,抿着唇不说话。顿了顿,又想到什么,回过头,往自己座位方向张望。 安妮是住校生,每天放学都是不急不缓的,有时候会先在教室里写一会儿作业,再直接去食堂吃饭。两人不顺路,自然,不能一起放学回家。 此刻,安妮没有在写作业,只坐在座位上,侧身,定定地瞧着她这边。 初萝朝她摆摆手。 安妮笑起来,也摆摆手,做了个“明天见”的口型。只是,一双漂亮眼睛里,却氤氲着浓厚的、化不开的悲伤以前不是很喜欢吃林阿姨包的饺子吗?你小时候,没事就吵着要上楼去蹭饭呢。” 初萝:“……” 可是,以前是以前啊。 一切习惯被加上时间定语之后,都会和本身意义大相径庭的。 初柘:“萝萝听话,要懂礼貌。人家照顾你这么多,是要经常走动、表达感谢的。” 初萝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半晌,到底是败下阵来,讷讷,“……知道了。” 次日凌晨就开始下雪。 到早上,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雪。 江炽骑不了自行车,林英干脆开车送他上学,顺便带上了初萝。 因为是林英来喊,初萝没法不应声,也没法无视,只能乖乖上车,低着头、背着书包,和江炽一起坐进后排。 林英有一阵没看到初萝,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地同她说话。 诸如“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做噩梦”、“身体有没有不舒服”、“高中上学辛苦吗”、“和班上同学相处得如何”、“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呀”之类,都是很细节的生活琐事,事无巨细,就像对自己的女儿一样,想要能关照到她。 面对林英,初萝总是心情复杂,要非常努力,才能保持如常态度,不露出什么端倪。 幸好,闭目养神的江炽在旁边听不下去,揉了揉额头,睁开眼,出声拯救初萝:“妈,晚上吃饭的时候再问吧。现在时间还早,先让萝萝休息一会儿啊。” 林英连忙点头,“对对对,我都忘了,今天就是立冬,晚上咱们还要一起吃饭呢,有时间的。萝萝,外面下雪,放学你和阿炽一块儿打车回来,别自己走路了,知道吗?” 初萝垂眸,轻轻点头,“嗯。” 林英:“饺子就还是白菜馅好吗?萝萝最喜欢这个。你们还想吃点什么菜?我让你江叔叔一会儿带回来。烤鸭想吃吗?或者炸鸡排之类的?” 江炽是运动员,吃东西很讲究,一般林英不会让他吃很多油炸食品。 今天看在初萝的面子上,竟然也难得松了口。 初萝:“我都可以。谢谢阿姨。” 林英将车停在一中校门口,将这个话题拍板定论。 “那就各种都买一些。还有,萝萝喜欢喝什么饮料,你们俩回来的时候,自己在门口的小超市挑了买好带上来就行。随便选,阿姨给你们报销。” “好了不说了,你俩赶紧去上学吧。阿炽,下车去给萝萝拉门啊。” 闻言,初萝立马就想拒绝。 还没组织好措辞,自己这侧的车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 江炽个子高,人又挺拔,一只手拉着车门,安安静静地站在车外。 雪光从四面八方映射到他脸上。 芝兰玉树,昳丽无双。 桃花眼天生含情,高鼻梁,薄唇,嘴角微微上扬,精致又美好,赏心悦目,找不到一点点缺憾,如同每一个青春故事里最灿烂的那个画面。 顿了顿,他温声喊她:“萝萝。” 初萝浑身一震。 这个小插曲,使得初萝一整天都有点心神不宁。 和安妮说着话,都会不小心走神。 还好,安妮脾气好,并不介意。 下午有体育课。 外面还在下雪,操场积雪已经很厚,没法活动,体育老师安排他们去室内体育馆。 女生两人一个球,一起练三步上篮。 体育馆有供暖,安妮脱了外套,领了球,回过头,看到初萝还穿着厚大衣,呆呆地站在原地发愣。 她啼笑皆非,走过去,把篮球塞到初萝怀里。 初萝终于回过神来,“啊,不好意思,要开始练了吗?” 安妮瞄了一眼体育老师,发现他人已经找不见了,明显是要放他们自由活动,便干脆拉着初萝,跑到二楼观众席角落坐下。 “萝萝,你今天怎么了呀?一直魂不守舍的。发生什么事了吗?” 初萝:“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啊,可能是没睡好……” 话音未落,对上安妮温和的目光,后面的话就有点说不下去了。 沉默片刻,初萝再次开口:“今天我们家要和江炽家一起吃晚饭。” 声音明显比刚刚低落了不少。 安妮不理解,“你不是说你们邻居之间关系不错,两家人一直来往很多吗?一起吃个饭不是很正常。” “是,是很正常。但是……” 初萝咬了咬唇,表情纠结不已,“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江炽的妈妈。” 终于说出来了。 从来没有人可以倾听她莫名其妙的苦恼。 幸好,安妮来了。 “前几年,有一次我去江炽家,听到她跟江炽说……” 说了什么呢? 直到今天,初萝还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那天,应该是初中一年级或者初中二年级的时候? 得知江炽从训练基地回家,初萝兴冲冲地上楼去找他玩。 江炽家大门半掩着。应该是江炽进去没多久,忘了顺手带上,也还没人发现。 初萝在他家从小玩到大,当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地走进去。 在玄关站定,尚未来得及出声喊人,刚好,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林英正在大客厅内侧,应该是在帮江炽收拾行李箱,模模糊糊地说了一句:“这是要送给萝萝的吗?” 初萝立刻把声音吞回肚子里,想偷偷听听看,江炽要送她什么东西。 下一秒,江炽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萝萝不是前些天生日吗?给她补个生日礼物。” 江家玄关做了个镂空高柜,再里面还有八宝书阁做隔断。 初萝所在这个位置,视线受阻,看不到客厅里面的人,自然也无从分辨江炽说话时的表情。 她只是潜意识觉得,他一定是在笑的。 所以,初萝也跟着笑起来。 只不过,接下来,她便有些笑不出来了。 林英再次开口:“蛮好的。是要想着萝萝一点。她家里这种情况,她一个小姑娘很不容易,你是男孩子,要多照顾照顾人家。” 江炽:“嗯。” 林英:“不过平时还是要注意分寸啊。阿炽,你和萝萝都长大了,男女有别,知道吧?我和你爸都是把萝萝当亲女儿看的,你也要把她当成你亲妹妹一样。” “……” 林英的敲打之意几乎要从话里溢出来。 直到今天。 直到此刻。 初萝心里很清楚,林英是很喜欢她的,也是真的很疼她。 江炽有什么,她全部都有,一样都不会落下。 从小到大,林英就像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妈妈,小心翼翼,尽力守护着初萝这个萍水相逢的小女孩。 但是,这就是所有。 不能再有更多了。 这条断壁残垣拼接出来的界线,谁都不能跨过。 初萝抱着篮球,低下头,眼睛里有雾气氤氲。 顿了顿,她继续对安妮说:“……拜托,我最讨厌江炽了呀!怎么、怎么会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呢?林阿姨真是想多了。” “而且,谁要当他妹妹啊。我可是独生女。” …… 放学铃敲响。 江炽走到初萝座位边,曲指,轻轻叩了叩桌面。 “萝萝,走了。” 初萝正在抄备忘录,闻言,微微一顿。 余光扫到旁边抬头看过来的安妮,想到自己对江炽应该是厌烦的态度,便径直小声反驳:“急什么呀。” 江炽好脾气,耐心解释:“等会儿雪要越下越大了。” 初萝条件反射般望向窗外。 果然,外面雪越来越大,比刚刚体育课下课时更大。 雪花绒毛似的,细细密密地从半空往下坠。 但因为室内室外温差巨大,窗上有雾气,玻璃外的一切都是若隐若现,看不十分清楚。只有入目处一整片雪白,如同静止时间,用以管中窥豹。 这样下去,一会儿时间更晚,雪会不会更大先不说,天更冷了,初萝怕自己扛不住。 她今年好像尤为怕冷。 思及此,初萝没有再故意和江炽唱反调,说了一句“那你晚点记得把作业发给我”,把课本和习题册一股脑塞进书包,胡乱拉上拉链。 同安妮匆匆作别后,跟在江炽旁边,快步离开教室。 在教学楼到校门口这段长长的道路途中,江炽已经摸出手机,用打车软件约了车。 “车还有2分钟就能到。”他淡声说。 初萝“哦”了一声,浑身上下冷得哆嗦,压根不敢多说话,生怕声音也开始打颤。 倏忽间,她开始在心里庆幸,幸好现代互联网发展迅速,连北岱这种边陲小城都被各类快捷APP攻陷。也幸好江炽动作快,能在这个下班放学晚高峰的雪天里,提前打上车。 要是让她站在外面再等个十几分钟,估计过后就能直接把她扛去做冰雕了。 初萝这么想着,突然感觉肩上一空。 她吓了一跳,猝不及防地抬起头。 此刻,江炽已经落后她半个身位,正拎着她的书包把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帮你背。” 初萝连忙摇头,“不用了。” 江炽:“上初中的时候,你总是嫌书包重,上学放学都让我帮你拿。” 初萝有点尴尬,讪讪笑了笑,含糊不明地解释,“现在长大了嘛。” 江炽接受了这个答案,并没有勉强,松开手。 书包的重量重新落回初萝肩上。 但接着,江炽飞快地将自己的防风外套脱下来,套在初萝身上。 外套是185的男款,黑色,宽大无比,连同她的书包都能一同严严实实地包裹进去。 初萝通身被温暖气息包围,蓦地,整个人都愣了愣。 江炽把外套给她,身上只剩冬季校服,单肩背着书包,看起来愈发清瘦高挑。 少年人声音沉静淡漠,但却不疏离,有种莫名温柔,“穿着吧。马上就能上车了。” “……” 他感觉到她刚刚轻微的颤抖了。 毫无疑问。 初萝紧紧抿着唇,眼眶逐渐有些发烫。 这个讨厌鬼江炽,要是真有妹妹的话,应该是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吧。 雪天地滑,路上有点堵。 出租车开开停停,小心翼翼,几乎和走路用时差不多久。 好在车内空调很足,还能开到小院门口,舒适度拉满。 初萝一下车,立马被寒风吹得浑身僵硬,二话不说,径直往自家大门方向冲。 跑出去没两步,防风外套连带书包一起被人从后面抓住,霎时间,动弹不得。 江炽像小时候抓她帽子一样抓着她,把她往另一头楼梯那儿带,“直接去上面吧,不然一会儿还要下来接你。” 初萝:“……” 她被江炽推上了楼。 打开门。 林英早就在厨房忙碌,听到声音,赶紧出来接初萝。 她手上还挂着一点湿面絮,没来得及洗干净,笑意已然抑制不住,叠声道:“萝萝来了啊。好久没上来玩了,阿姨准备了好多你喜欢吃的零食,还放在老地方,你自己去拿哦。” 顿了顿,又望向初萝身后,“阿炽?怎么?还要出门吗?” 江炽放下书包,从玄关挂钩上拿了另一身外套,披在身上,淡声作答:“我下去买饮料。” 林英:“不是让你们回来的时候顺路带上来吗?” 江炽转身往外,头也没回,“萝萝有点冷。没事,她喜欢喝什么我都知道。” “那行。”林英没再管他,自顾自地招呼初萝,“萝萝快进来,房间里暖和。” 等初萝放下书包,洗过手,林英从厨房端了一个小碟子出来,放在茶几上。 上面是一杯果汁陪一块巧克力蛋糕,还有一碟生巧。 “在学校上课饿了吧?先随便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等你爸爸和你江叔叔回来,我们就开饭啦。” 初萝赶紧接过来,有点手足无措,“……啊,谢谢阿姨。” 林英:“怎么现在变得那么客气了?好像也不爱笑了。高中是不是很辛苦啊?” 初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勉力应付几句。 林英还要去继续包饺子,没办法多聊,轻轻摸了摸她脑袋,意犹未尽地回到厨房。 不过片刻,初萝也跟着走进去。 她挽起袖子,眨了眨眼睛,“林阿姨,我来帮你。” 林英:“不用不用不用,你去外面玩就好啦。要不要看会儿电影?或者玩游戏?我记得阿炽有个switch,就放在八宝架上,你去翻翻看。小朋友是不是都喜欢玩这个?他买了好多游戏盘呢。” 不过,初萝并没有接受这个提议。 她看到案板上还有剂子,便从旁边拿了擀面杖,帮林英擀饺子皮。 这没什么难度。 对初萝来说,一个人生活是常态。她甚至能自己下厨做菜。 虽然复杂的面食还不太熟练,像饺子这种,完全能手到擒来,更别说擀擀皮子而已。 很快,剂子变成了一张张饺子皮,整整齐齐地堆叠在案板上。 林英调好馅料,拿来饺子皮和筷子,手脚麻利地开始包。 一边还要和初萝聊天:“萝萝真是变了不少。” 初萝垂着眼,动作一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虚,她感觉林英话里有话,愈发惴惴不安,只好用刚刚的话术再一次为自己辩解:“……长大了嘛。” 林英长长叹了口气,感慨万千,“也是,你们都长大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没错。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初萝点头。 林英笑笑,又重新问了早上那个问题:“最近睡得好吗?有没有失眠啊?” 初萝:“挺好的。没有失眠。” 林英:“那就好,有什么不舒服,就去看医生。如果你爸爸在忙的话,发消息给阿姨,阿姨和你江叔叔会带你去的。知道了吗?” “……嗯。” 没多久,江炽和江叔叔一起回来。 江炽手上拎了两个大袋子,一个袋子里是各色各样的软饮,另一个袋子里则是各种糖果巧克力,满满当当,全是给初萝买的。 事实上,他自己很少吃这种高热量零食,也不太喜欢甜味浓腻。 他爸也是。 林英则是为了保持身材,一直尽可能在戒糖。 从始至终,江炽家所有的糖果和巧克力,都只为初萝一个人准备。 而所有人都已经习以为常。 只有初萝在作茧自缚。 江叔叔走进厨房,挽起袖子,“萝萝,到外面去和阿炽玩吧,这里叔叔来弄。” 初萝喊了一声“江叔”,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江叔叔和林英联手赶了出来。 她没办法,在原地站了会儿,犹犹豫豫地迈开步子,重新回到客厅。 江炽正坐在地毯上看电视。 和滑雪没关系,是NBA的比赛。 余光扫到初萝走过来,他头也没抬,从茶几上捞了一大包零食,随手扔给她。 “吃。” 他言简意赅。 初萝看了一眼包装袋。是一包黑糖话梅。 拆一颗放进嘴里,满嘴都是酸酸甜甜的味道。 “谢谢。”她小声道谢。 江炽“嗯”了一声,作为应答。静默良久,复又重新开口:“我下个月要进基地训练了。跟你说一声。” 闻言,初萝点点头,“知道了。什么时候比赛?” 江炽:“一月。” 初萝:“加油。” 江炽侧了侧脸,目光从电视屏幕上挪开,落到她脸上,端详数秒。 最终,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 徒留初萝一个人,悄悄攥紧了手指。 第一锅饺子出锅。 初柘卡着点按响了门铃。 他手上提着大包小包,东西多得夸张。一个大男人,看起来几乎都快要拿不动了。 林英擦了擦手,皱着眉,说:“来吃个饭而已,拿这么多东西干什么呀?” 初柘呵呵笑,“不多不多,一点点心意。嫂子,我们萝萝也亏你们照顾啦。” 林英:“说什么呢,太见外了!我都恨不得萝萝住到楼上来,给我当女儿呢!” “哈哈……” 三个大人惯例开始了一番寒暄。 初萝站在后面,默默看着初柘,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也有一阵没有见过她爸了。 因为聚少离多,父女俩每次见面,总会感觉陌生。似乎难免需要尴尬一段时间,才能重新恢复正常交流。 这种状态,在这几年里,循环往复,望不到终点。 初萝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受的,抿了抿唇,将黑糖话梅从左边转到右边腮帮子。 倏忽间,一只大手落到她头顶。 掌心十分温暖,叫人不由得心生眷恋。 初萝扭过脸。 江炽轻轻摸了摸她头顶,垂眸,思忖几秒,问:“你书包呢?不是作业没抄完吗?先进去抄吧。我的包在书房里,你自己翻。” 他是想安慰她。 初萝心如明镜。 她点点头,难得对江炽这么乖巧听话,一言不发,转身去了里面书房。 一顿晚饭,吃得温馨又热闹,算得上宾主皆欢。 初柘和林叔叔还喝了点酒,配着烤鸭当下酒菜,喝得双双脸颊泛红。 初萝和江炽明天还要上课,没跟着在餐厅呆到最后,先被林英赶进书房去写作业。 两人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人一边,坐在宽敞的实木写字桌前,面对面写字。 不过,小时候,初萝很爱对江炽问东问西,缠着他说话。现在却变成了个锯嘴葫芦,不怎么再开口,也不怎么看他,专注解题,任凭气氛一路沉默下去,直至陷入死寂。 临近晚上九点半,总算散场。 初柘在书房外面敲门,“萝萝,出来吧,我们要回家啦。” 初萝应了一声,赶忙站起身,开始收拾。 “江炽。我先走了。” 江炽:“嗯。明天早上等我。” 初萝微微一顿。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背起书包,转身离开。 同林英和江叔叔作别后,父女俩一前一后,沿着楼梯下楼。 外面,雪比傍晚更大。 整个世界成了白茫茫一片,遮天蔽月。 连远处的云杉树都被雪花盖住,几不可见。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初柘脚步停了停,背对着初萝,低声开口问道:“萝萝最近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初萝:“有。” 初柘:“什么症状都没有吗?” 初萝心里一跳,面上并不显现,继续点头,“嗯。” 初柘:“那就好。” 说完,他往外走了一段。 初萝也跟着往外,踩进雪地里。 不过三五秒钟,雪花缤纷而至,落在她的头发上、肩上、还有睫毛上,模糊了视线。 初柘始终没有回头。 他只是面对着家门的方向,看起来脚步十分坚定。 但再开口时,说话语气却是迟疑。 “萝萝……爸爸准备再婚了。”。 有点奇怪。 但下一秒,她便挪开了视线。 “……” 离开教室的空调,不过一两分钟,周身立马又开始冷了。 初萝以为是自己想太多,顾不上深思,揉了揉额头,把手缩进袖子里。 江炽低头看她,“怎么了?” 初萝:“……没事。”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教学楼。 江炽是骑自行车来学校的,车就锁在学校大门外、“北岱一中”标志旁的电线杆上。 初萝认得这辆自行车,看他去开锁,却没有停下要等他的意思,转过身,自顾自地往自家方向走去。 须臾,江炽踩着车,不紧不慢地跟上她的脚步。 “上车。我载你。” 初萝:“不要。” 江炽并不生气。 或者说,他似乎从来不会对初萝生气。 这么多年来都是如此。 听到初萝拒绝,他点点头,长腿蹬地,用脚刹了车。再伸手一勾,轻轻松松地将初萝单肩背着的书包勾到自己手上。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畅,完全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那书包我给你背。”他轻挑了下眉,开口。 “……”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霎时间,初萝心脏不受控制地微微颤了颤。 江炽和初萝两家是上下楼的邻居。 用上下楼形容并不准确,精准点讲,是叠拼别墅的上下两户。 十年前,叠拼别墅这种设计在北岱刚刚兴起,很是引发了一小阵楼盘开发狂潮。 不过,叠拼比起独栋和联排别墅,缺点十分明显。 如别墅私密性不够、面积选择范围小等等。 在北岱这种小城市,买得起的不喜欢,不介意这些缺点的普通家庭又买不起,受众并不清晰,均价也上不去,便渐渐地消失在大众视线里。 初萝的爸爸初柘正是趁着这阵风潮褪去、房价骤降,加上当时家中变故横生,时间匆忙,资金也有限,没多做考虑,就随便选了这个小区,带着初萝搬到过来。 江炽家刚好是这栋别墅的3、4层住户。 初萝家则是占据着1、2层,总面积比楼上要小一些。 虽然两家入户门不同,但要共用同一扇花园入口大门。朝夕相对的漫长年月中,已经足够让人亲密无间。 本该如此的关系,莫名其妙,因为一些小女孩心思,从某一天起,变成了一路相顾无言。 初萝垂着眸,兀自闷头往前走。 江炽推着自行车,单肩背了一只脏粉色书包,慢吞吞地跟在斜后方。 幸好,两人之间,有多年养成的默契。纵使不说话,似乎也不会显得太多尴尬。 一中距离他们俩家不算远,走了大约20分钟,小区已经遥遥可见最外面那几栋楼的轮廓。 过最后一条马路时,还遇到了住在同一排的邻居阿姨。 阿姨一眼看到了江炽,立马咧起嘴笑,朝他打招呼:“江炽回家了啊!” 江炽“嗯”了一声,又客客气气地喊了句“阿姨好”。 他算是附近这一片的大明星,长得好又聪明,家境好,性格好,简直是长辈眼中的完美孩子,没有人会不喜欢他。 阿姨笑得合不拢嘴,跟在江炽旁边,絮絮叨叨地问:“训练得怎么样啦?阿姨前些日子碰到你妈妈了,她说你暑假去哪里参加了一个什么比赛,又拿了好名次啊?这样下去,是不是能进国家队、能上奥运会了啊?……” 一连串问题接踵而至,足够叫人应接不暇。 而且每次都换汤不换药,听得初萝忍不住就想撇嘴。 身旁,江炽笑了笑,并没有搭话。 很显然,阿姨并不介意,自己一个人也能继续发挥下去,“……哎呀,我家小孩要是有你这么厉害就好啦。真是的,羡慕不来。” 顿了顿,又试探性地问:“江炽周末有时间吗?能不能也教教我家小儿子滑雪啊?他最近看了广告,吵着想去玩呢。” 江炽语调很平缓,开口作答:“阿姨,滑雪有危险系数,是一定需要教练指导的。如果您家孩子有兴趣的话,可以先去少儿滑雪场找个专业的教练,让他接触看看。” 他声音非常好听,朗朗绰绰,像是某种弦乐器的声音,还能显得很有说服力。 是什么呢? 初萝在心里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没学过弦乐,实在描述不出来,只能寡淡地以“好听”概括。 两三句话功夫,三人已经走进小区。 这个小区并不能算别墅区,也有两排多层住宅楼,和小别墅分开在小区两边,各自矗立,互不打扰。 这阿姨和他们不是一个方向,分岔路口,脚步迟疑,但还是只能依依不舍地和江炽作别。 “江炽啊,比赛也要注意安全啊。有时间的话到阿姨家里来玩啊。” 江炽:“好。” 得到这个字,阿姨心满意足,拍了拍他肩膀。这会儿,目光才终于落到旁边的初萝身上,像是刚刚才看到她一样,瞪了瞪眼睛,嘴唇微微翕动,脸上露出一丝微妙神色。 她讪笑,“原来萝萝也在啊。” “……”初萝无语凝噎。 她知道江炽个子高,初三毕业体检就检出184,还不确定这几个月有没有再长。但哪怕他两米高,也不至于和一堵墙有相同作用,能把她人完完整整挡住。 她也有一米六一呢,又不是拇指姑娘。初萝心想。 不过,长辈面前,稍微还是要有点礼貌。她没把情绪表现出来,抿了抿唇,轻声开口:“阿姨你好。” “好好好……啊呀,时间不早了,你们快点回家休息吧。” 说完,那阿姨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背影甚至还能看出几分慌乱,像是在躲避什么瘟疫似的。 初萝盯着看了会儿,习以为常,只低低嗤笑了一声。 下一秒,江炽倏地伸出手,摸了摸她脑袋。 掌心温度落在她头顶,动作轻柔,似是安抚。 他说:“回家吧。” 初萝知道,他是在安慰她。 这是他近十年里经常做的一件事。 她心领了这份好意,没有甩开他,垂着眼,点点头,“嗯。” 片刻后,天色终于彻底黑下来。 北岱市的夜空总是澄澈干净,哪怕白天阴沉,晚上竟然也能看到星子。 两人并肩穿过入户花园。 初萝家门在右边。 江炽要从另一边上楼。 在岔路口分道扬镳,似乎是某种命中注定的预兆。 江炽停下脚步,看了看一楼的窗户,问初萝:“叔叔没在家?” 初萝:“唔。” 应过声,才伸出手,想要从江炽那边拿过自己的书包,赶紧进去。 江炽没立马给她,继续问:“晚饭吃什么?” 初萝:“……随便吃。” 江炽笑了,下巴微微一抬,“走吧,一起上楼。”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提议。 一年到头,初柘不在家的时候远超在家。看小初萝总是一个人可怜兮兮的,江炽爸妈就会叫她上去一起吃饭。 初柘觉得不好意思,逢年过节总是上门道谢,再给江炽塞上几个大红包,算作感谢。 对年幼的小初萝来说,那时候,江炽家就像她自己家一样。 不过,等年岁渐长,等她掌握了自己做一些简单的食物这个技能后,上楼蹭饭的次数便开始直线下降。 她摇摇头,拒绝,“不用了。” 江炽挑眉,“真不去?我妈今天做了好多菜。” 他刚在国外比赛里拿了好名次,还被媒体形容为雪道上炽手可热的新星、单板滑雪界的天才少年,之后进国家队大概也只是时间问题。 回到北岱,家里肯定要庆祝庆祝。 今天路过学校,江炽想着时间差不多快要放学,刚好把初萝一起接回家,一起热闹一下。 初萝生得好看,一双大眼睛葡萄似的,秋水盈盈。再加上尖下巴,长头发,唇红齿白,整个人还瘦伶伶的。组合起来,像是橱柜里的洋娃娃,明眸皓齿,单纯无害又惹人怜爱。 江炽是独生子,但他爸妈都想要个女儿。 想象里,小女儿就是像初萝这样。 所以,他们一直非常喜欢初萝,恨不得让她直接搬到自己家来,给江炽当亲妹妹才好。 只不过,初萝拒绝得坚定,丝毫没有被动摇。 “不去了,今天作业很多。”顿了顿,她将包带从江炽手上扯走,抿唇,“……反正,恭喜你。” 江炽迟疑了一下,不打算为难她,只微微颔首,“谢谢。那明天见。” 他转过身,往楼梯方向走去。 初萝却又倏地喊了他一声:“江炽!” 江炽回头,“嗯?怎么了?” 初萝捏着拳头,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开口:“……你别可怜我。” 江炽:“为什么可怜你?” 话音甫一落下,初萝蓦地仰起头,试图在江炽脸上捕捉一丝细微表情,试图用细枝末节来读懂他所有行为的意图。 但很可惜,并没有成功。 江炽总是那个样子。 完美无缺到让人窥不出丝毫端倪。 好像所有想象、所不甘、所有恼恨,都只是她一个人在演独角戏,一个人在脑补。 ——真气人。 ——所以她才讨厌江炽啊。 初萝鼓了鼓脸,暗自咬牙,也没再继续追根溯源。 话题就此终结。 江炽正过身,继续往前。只留给她一个清瘦修长的背影。 别墅外墙屋檐下有一圈声控灯。 江炽步伐所到之处,光线依次亮起,在地上画下一道道的影子。 更远处,月光微凉,整片云杉树在夜色中屹立,魑魅魍魉似的张牙舞爪着,成为他前进路上的背景板,仿佛再不能看得真切。 这一幕,像是褪色的老旧默片,印刻在视网膜表层,带人穿梭回某个、或是很多个过去的瞬间,成为剧情里、冗长情节的一部分,熟悉又陌生,触手可得却遥不可及。 刹那间,初萝觉得身上更冷了,冷得人浑身直发抖。 眼眶却开始不由自主地发烫。 她站在原地,许久都没有挪动脚步。 直到江炽妈妈林英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打破了这种孤立和僵硬。 林英的声音虽然很轻,所处距离也挺远,但因为别墅周遭弥足安静,初萝还是听到了具体对话内容。 林英:“阿炽回来了啊?辛苦了……萝萝呢?不是让你顺便把萝萝也接回来吗?” 然后是江炽。 “她说不过来了。” 林英急急追问:“怎么不过来呢?她爸爸在家吗?……” 初萝没有继续听下去,从书包侧袋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再反手阖上,将一切混乱心情尽数隔绝在门外。 幸好,世界总算平静下来。 没有让她难熬太久。 她低下头,摸了摸手臂。 02 次日,阳光难得冒出一点点头,驱散些许寒意。 江炽回到学校上课。 大抵是因为这个原因,早自习开始前,他们教室外面变得比往日热闹许多。 甚至,还有不少高二的学长学姐们特地跑过来,和江炽打招呼。 北岱是小地方,江炽从小就在这个区上学,同学朋友邻居积累了不少,七弯八拐地绕个圈,谁来都能扯上关系。 比如“我是你初中补习班同学的邻居,早就听过你的名字啦”、“我们是幼儿园隔壁班,还一起滑过雪呢!你还记得吗……”之类的,不胜枚举,叫人目不暇接。 江炽明显有点无奈,但又难以脱身,只好客套笑笑,以作应付。 人却始终没法从教室门口走掉。 初萝踩着早自习铃声姗姗来迟,但也有幸见到这一“盛况”的尾声。 她撇了撇嘴,先将作业交到讲台上,再目不斜视地回到座位,同安妮窃窃私语:“这些人这么嚣张,不怕被学校处分啊。” 安妮笑起来,也学她模样压低声音,“咱们学校没有早恋处分的校规。而且,大家也不是都抱有那种想法,很多是来看热闹的。” 毕竟,连学校都觉得,江炽有可能成为学校下一个冬奥会冠军。要不然,也不至于刚一开学,学校有这么多人都知道江炽去参加国外比赛的事情了。 初萝轻轻“哼”了一声,不以为然,继续嘀嘀咕咕,“冬奥不是还没开呢吗,还好几年呢。这阵仗,我还以为是已经拿奖了,啧。” 安妮摊手,“我看网上说,江炽是国内新生代的单板滑雪第一人,过往几个项目的比赛成绩都很好,希望很大啊。况且,也没好几年吧,就……后年?” 闻言,初萝狐疑地看向她,“你怎么这么了解呀?” 难不成,安妮也喜欢江炽? 顿时,她被自己这个设想吓了一跳。 安妮:“想什么呢。昨天你跟我说了你们之间的渊源之后,我刚去搜来学习的。免得以后跟不上你吐槽江炽的脚步嘛。” 初萝非常喜欢这种同仇敌忾,用力点头,“真的,江炽可讨厌了,千万别对他抱有什么幻想。” 对。 真的非常讨厌。 就是这样。 所以,哪怕江炽早上特地来按门铃,打算顺路把初萝载到学校,她也坚持没有搭理他。直到他人走之后,才慌慌张张地出门,还差点迟到。 初萝在心里反复认可自己,像是某种自我催眠。 显然,很有成效。 不过小半分钟,整个人精神状态都顺利跟着平和稳定下来。 初萝没有继续深思,侧过身,抓着安妮的手,轻轻摆了两下,像是撒娇。 “安安,这周末,我们一起出去玩吧?” 开学至今,两人还没有一起出去玩过。 国庆长假期间,班上不少同学都组织了活动,什么聚餐唱K打球之类的,热热闹闹,青春洋溢,看了就叫人心生艳羡。 但,初萝只有安妮一个朋友,和其他人都不太熟。 哪怕有“江炽的青梅竹马”这个身份,竟然也没有什么特别优待。 从小到大,她始终是个边缘人物,早已习以为常。 幸好,安妮一口答应:“好呀,你想去哪里?” 初萝也没什么好主意,蹙起眉,默默想了半天。 眼见着早自习即将开始,教室也渐渐安静下来,她正过身坐直,从草稿本上撕了一页纸下来,龙飞凤舞地写上:【听你的。】 放下笔,再把纸从桌面递过去,小心翼翼地放到安妮手边。 少顷,安妮如法炮制,将纸条重新还给初萝。 下面新写了一行字:【去冰场吗?】 初萝心念微动,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朝安妮点了下头。 两人相视一笑。 计划就此确定下来。 周六。 气温和前几天基本持平,但看天色,总觉得更阴更沉,好像随时随地会刮起一阵大风、或是开始降雪。 下午一点多。 初萝急匆匆地冲向商场电梯口。 安妮已经在那里等着。她没穿校服,脖子上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衬得皮肤雪白,看着也很暖和。 两人还有一段距离,初萝先喊了一声“安安”。 等对方看过来,她再将最后一段路跑完,小声道歉:“对不起啊安安,我迟到了。你等很久了吗?” 安妮看了看表,笑起来,“没有啊,时间刚好。是我没算好,来早了。” 初萝轻轻“啊“一声,“你从家里过来的吗?” 安妮摇头,“学校。” “你周末没回家?” “嗯。” 初萝挠了挠脸,“早知道约离学校近的那家冰场了。” 她其实不知道安妮家住在哪里,只是想着挑一家市中心一点的,不管哪里过来都方便。 “没事啊,这里也很近。” 说着,安妮伸出手,挽住了初萝的手臂,拉着她,兴致勃勃地上了电梯,“我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滑冰呢。萝萝,你要教我啊。” 初萝蓦地一僵,顿了许久,才闷声闷气地说:“……其实我已经好久没练了。” 7岁那年,初柘带着初萝搬到江炽家楼下。从不久后,初萝开始练冰舞。但因为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搭档,从冰舞转练了单人花样滑冰。 不过,因为客观原因,她没能走上专业花滑的路子,只是业余练练,当成一项兴趣爱好。 等到初二之后,也没再继续练了。 家里的考斯滕尺寸已经太小,冰刀鞋大抵也快生锈,像落了灰的回忆,被尘封在某个角落,无人再去翻阅。 “叮。” 电梯抵达冰场所在楼层。 安妮出声,打断了初萝走神。她开口:“没关系啊,肯定比我这种第一次上冰的新手强吧。你教我能不摔倒就好啦。” 初萝吁了口气,“那应该没问题。” 两人在前台付了钱,租了两双冰刀鞋。 安妮还额外买了一套护膝。 这才双双走到旁边,各自开始换鞋。 周末,冰场里人也不算多,都是些小孩子。 这个季节,北岱急速降温入冬,室外冰场早早已经开始开放。 作为冰雪之乡,冰雪运动在此地盛行,不少人都是从小就会溜冰滑雪的。这种就会选择去洒水制冰的室外冰场,比较冷,也比较有气氛。或者,等到了十一月十二月,直接上河里去滑。河水冻成冰,牢固得比砖还结实。 初萝家附近就有个大型室外冰场。 每逢冬季,生意一直很好。 不过,前几天,安妮提出这个提议,她却丝毫没有考虑过那家,潜意识便略过了这个选项。 陡然间,初萝又开始觉得有点冷,牙齿像是要打架。 她的注意力被转移,忙不迭系好鞋,决定赶紧动一动。身体只要运动开,体温就会恢复。 与此同时,安妮也已经穿好装备。 两人稍微做了几下拉伸热身。 活动开手脚后,便互相搀扶着上冰。 初萝虽然有一两年没有练,但从小练就肌肉记忆,冰刀一碰到冰面,仿佛长出了翅膀,能承载着她立刻翩翩起舞。 但安妮不行。 她紧紧扶着场边的扶手,无论初萝怎么引导,都没有勇气往前滑步,始终缩手缩脚。 半晌,自己也终于败下阵来。 “萝萝,你别管我了,你先去滑一会儿吧。等我扶着再适应适应。” 初萝叹口气,“好,刚好我有点冷,转一圈再过来陪你。” 话音落下,她踩着冰刀飞出去老远。 眨眼间,人已经在半场之外。 扭扭脖子,初萝在冰面上做了个直立旋转,像个陀螺,转了好多圈,眼花缭乱的。 转完竟然一点都没晕,身体又腾空而起,来了个花滑经典勾手跳。而后,稳稳落回冰面。 这一串华丽的动作,成功引起了小朋友们的鼓掌惊叹。 “哇!” “姐姐好厉害啊!” “好漂亮!” “……” 初萝人很瘦,做动作时,整个人有种轻盈飘逸的美感,连带着发丝和衣摆都在猎猎飞舞。 被这么直白地夸奖,她有点不好意思,呼吸微微急促,脸颊泛出一点点红,连忙朝着那几个孩子摆摆手,重新回到安妮旁边。 安妮也在鼓掌,“真厉害。其实我就是想看你滑,才提议来玩的啦。终于达成心愿了哈哈哈……” 初萝:“真的已经不太行了。” 以前她可以做得更完美,落地时,上半身半点不会晃动。 安妮侧了侧脸,忍不住好奇问道:“那怎么没继续练下去啊?” 初萝倏地收敛起表情,垂下眼。目光在冰刀上停留了很久。 “……其实,我是因为江炽,才会去学花滑的。” 那年,初到新家,一切都是陌生。 初萝对外面很畏惧,根本不敢出门,也不愿意去上学。 初柘劝了很多,也试了很多办法,始终没法让初萝走出房门。如果强行把她抱出去,她就开始大哭不止。 初柘感觉焦头烂额,干脆不再管她,直接放任她。 突然的某一天,陌生的漂亮小男孩出现在门口。 小男孩抱着一块板子,好奇地看着初萝,“你就是新来的邻居吗?” 初萝躲在角落,声音怯怯,“你是谁?” 男孩说:“我叫江炽,住在你家楼上。你爸爸跟我爸爸说,你们刚刚搬来,没人陪你玩,就让我来带你出去玩。” 一开始,小初萝并没有理他。 但江炽长得好看,声音又好听,眼神清澈真挚,像一潭清泉。一连来了几天,她逐渐开始动摇。 终于,初萝问:“我们能去哪里玩啊?” 江炽将初萝带去了滑雪场。 当然,两个7岁大的小孩子,肯定不可能自己去。是林英开车带他们俩去的。初柘则是悄悄跟在后面。 那个时候,江炽已经在滑雪领域展现出了不俗的天分。 小孩子的想法很单纯。他觉得这件事很有趣,就想分享给初萝,让她也感受一下。 在江炽踩着雪板、冲下雪道那一瞬,初萝余光看到了初柘。 她脸上挂着许久不见的笑意,朝着初柘用力大喊道:“爸爸!我也想滑雪!” 她也想和江炽一起驰骋在雪里。 因为,刚刚好的时候,一道阳光照在雪道,将江炽的脸折射得熠熠生辉。 小初萝被这光所诱,骤然对此陷入了无法自拔之中。 只要女儿的状态能好起来,初柘当然什么都愿意做。听她一开口,二话不说,直接去找滑雪场教练,给初萝报了个班。 不过呢,世上大部分事,都不能如人所愿。 初萝不算是很有运动天赋的人,也有可能是因为人比较瘦弱,力气不够大,无论是单板还是双板,都不太掌控得好。上雪道稍微一动,立刻开始跌跌撞撞。 练了两三回,看在钱的份上,教练还没有失去耐心,但小初萝自己已经感觉到有些挫败。 她指着另一边高级雪道上的江炽,问教练:“教练,我什么时候才能去那里滑呀?” 教练摸了摸后脑勺,思忖片刻,含糊敷衍她:“大概再一两个月?” 以初萝现在的水平,要完全掌控好雪板,一两个月可能都不够。 但教练这个善意的答案,依旧让小女孩嘟起了嘴。 第二周再去滑雪场,初萝找机会躲开教练,偷偷跟上了江炽。 这条雪道坡度非常陡峭,起始点高度也高,像是望不见终点。 初萝站在江炽斜后方,往下看的时候,心里都在发抖。 她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 只是,尚未来得及做出动作,倏地,有人从后头一把拽住了她滑雪服的帽子。 初萝回过头。 小江炽就在后面,皱着眉看她。 那时候两人都还是小孩子,还没开始发育,身高差不多高,体型也是一样瘦条条的。但江炽练滑雪,又是男生,力气肯定比初萝大一些。他一使劲儿,初萝压根挣脱不开,只能任凭他用帽子牵制着她。 江炽:“你这样下去,一定会摔死。” 初萝:“……” 这句话太直接,小女孩自尊心受挫,十分不满,气鼓鼓地嘟了嘟嘴,表示抗议。 江炽就把初萝拉离雪道起始点,拉到一边。避开人流后,才松开手。 顿了顿,他看着初萝的眼睛,慢吞吞地问:“我下个月就要去练跳台了,你也要偷偷跟着一起去吗?” 初萝愣了一下。 紧接着,江炽又说:“我是带你出来玩的,不是来带你送死去的啊。” 这个时候,江炽的声音还稚嫩,明显是小孩子的声线。一本正经、故作老成起来,在大人看来,蛮有诙谐感。但对于同龄的小朋友来说,就很有点“振聋发聩”的效果了。 初萝嘴唇碰了碰,嗫嚅,“……好,知道了。我再学一学,再来和你一起玩。” 话音未落,她抱起雪板,转过身,颤颤巍巍地往回走,打算回去找教练。 可能是小女孩瘦弱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可怜巴巴,也有可能是鹅毛一样耀眼的雪迷了眼睛。 总之,初萝没走出去几步,帽子又一次被江炽从背后抓住。 他说:“我带你去试试别的吧。” 初萝不解扭头,“别的什么?” 江炽轻咳一声,思索片刻,“别的……比如滑冰?可能滑雪不适你。” 看来,初萝这些日子在雪道上的惨状,他也有目共睹。 实在是于心不忍。 初萝:“……” 滑冰这个活动,在北岱实在太常见了。 当然,并不是说滑雪不常见,只是滑雪好歹需要找个滑雪场、需要一些装备,滑冰只要买双冰刀鞋,直接在冬天去河面就行。换做调皮捣蛋一点的男孩子,自己偷偷磨上两把刀绑在鞋底,都能去冰面上撒欢。 江炽这么一个提议,着实很难吸引到初萝。 她知道自己之前表现得不好,丢人现眼了。 因而,小女孩眼睛有点发烫,用力吸了吸鼻子,回头,不肯再看他,“不要。” “……” 初萝家的事,就算称不上人尽皆知,总归也略有耳闻。 江炽被林英反复交代过很多遍,一定要照顾好初萝,要有男孩子的担当。 他想着,毕竟是因为自己的提议,初萝才跑来滑雪,如果她一直学不好,继续闷闷不乐、或者再次像今天这样做出危险举动,那就有点得不偿失。 小江炽挠了挠脸,皱起眉,开始绞尽脑汁地思索。 等初萝走出去老远后,终于,他想到了新的措辞。 “初萝!” 初萝脚步停滞半拍,但没有应声。 江炽往前几步,继续慢吞吞地开口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我可以陪你去试试。” 初萝:“不。” “电视里,那些跳冰舞的舞者,很多都像你一样,比较瘦。我觉得那个可能更合适你。” 他语气很认真,有种超出了年龄的真诚,“舞蹈艺术家可能就该是你这个样子的。” 再说起往事,初萝自己都觉得有点好笑。 “……可见,江炽从小就很会忽悠人。我那时候也真是好骗,都不懂艺术家是什么意思,只觉得可以上电视,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就转项目了。哎,但凡有个小学文凭,都不至于被说动。” 说着,她转过身,手臂搭在场边扶手上。目光遥遥地落在虚空中,似乎在思考什么,并没有确切焦点。 安妮一直安静在旁听,直到这会儿,才笑着开口:“我觉得挺好的啊。” 初萝“嗯”一声,侧了侧脸,看向她。 “什么挺好?” 安妮:“滑冰挺好的。不一定要走专业、比赛拿冠军,至少你现在看起来很瘦很漂亮,身形体态也很好。” 因为花滑、冰舞,都算是半个舞蹈类的项目,舞蹈也是必练项目。 初萝从小打好了基础,哪怕不练了,现在看起来也是瘦条条的。 虽然个子不算很高,但四肢修长,形态又十分挺拔,像只雪白漂亮的天鹅。 两人对上视线。 初萝点点头,“是,所以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从懵懵懂懂,到寒暑交替后一天天长大。 那个讨厌的江炽,像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春天,在森林里划开一条小路,引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岔口,走过山川河流,走过无穷无尽的黑夜与白昼。 初萝讨厌遗忘。 所以,她依旧清晰地记得,那天在雪道边,她被江炽说动后,傻乎乎地跟着他一起去找教练请假、换衣服。 林英来之前,她还问了江炽一个问题:“江炽,你同情我吗?” 小江炽目光清澈澄净,像雨水洗净后的天空。 他反问:“当然不啊。为什么要同情你?” 初萝没忍住,抿唇,轻轻笑了一下。 但下一秒,她想到了一桩事,又觉得奇怪,表情有些狐疑。 “安安,你好像一点都不惊讶?我之前跟你说过这件事吗?” 安妮撑着扶手往前滑了两步,闻言,又颤颤巍巍地回来,回到初萝面前。 她温温柔柔地看着初萝,点头,“嗯。” 初萝回忆片刻,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和安妮讲过这些陈年旧事。‘ 自从放弃花滑后,她很少再会和人提到花滑相关的事情。 难道是之前,在学校里闲聊,随口说出来的? 这好像也正常。 毕竟她总是说起江炽。 初萝没有在意,牵了下唇,叹气,“青梅竹马是这样的,因为一起长大嘛,时间久了,总是会有很多契机。” 说完,目光偏转。 安妮一双桃花眼,明明该是极漂亮的,却依旧还是含着一丝化不开的悲伤。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没有作声。 刹那间,初萝心里一紧,竟然觉得有点害怕。 或许,悲伤的真相是不可触碰的禁忌。 她手忙脚乱地支起身,匆匆丢下一句“我再去转一圈”,踩着冰刀,头也不回地滑离了原地,踏入人声鼎沸的冰场之中。 这个季节,天色黑得很早。 防止回家太晚,傍晚五点多,两个女生已经坐在餐馆里,准备再一起吃个晚饭,结束今日活动,各自回家。 地方也是两人一起选的。 是一家本地口碑不错的铁锅炖店。 时值周末,店里客人不少,熙熙攘攘地近乎坐满。人多,加上暖气很足,和室外就像是两个季节。 安妮一坐下,立刻开始解围巾、脱外套。 初萝倒没觉得很热,还是瑟缩,干脆穿着厚重大衣,只用两根手指,慢吞吞地开始翻菜单。 菜单很熟悉,不用看得多仔细。 她垂着眼,温声问:“安安,你想吃什么?这里炖鹅炖鸡都有……啊,鱼也有。” 安妮:“随便呀,你做主就好,我都可以。” 一边说着,一边随手把围巾叠好,放在旁边空位置上。 初萝余光瞟到,动作微微顿了一下,笑着岔开话题:“这条红围巾,我好像也有一条差不多的……” 不,不是差不多。 应该是一模一样的同款。 刚刚见面,她第一眼看到安妮戴,就觉得很眼熟。 虽然只不过是最基础款,没什么特别。但这种能和好闺蜜产生心灵默契、买到同款的概率,还是会让青春期的小女生觉得高兴。 安妮愣了愣,好似想要说点什么。 倏地,手机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初萝低下头,瞥了一眼来电显示,微微蹙起眉。 是江炽的电话。 她没有马上接起来,只是任凭手机震动着。大约半分钟过去,才站起身,将手机拿起来,紧紧握在手心。另一只手把菜单顺手递给安妮。 “你先看,我去接个电话。” 话音刚落,初萝已经揣着手机,小跑到了店门外。 寒风扑面而来,震耳欲聋似的。 在北岱这个地方,连风里都是裂隙在嚎啕。 初萝不喜欢这里。 但不喜欢的事情太多了,终归是无法一一避开。 所以,她还是清了清嗓子,对着手机开口:“江炽?” 江炽的声音已经不复童年那般稚嫩,低沉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很好听,却依然听得出青涩。 他问初萝:“你没在家吗?” 初萝:“嗯。在外面吃饭。” 江炽:“吃的什么?远吗?我妈问要不要去接你?” 初萝垂眸,“……不用,就铁锅炖。不远。” “我们之前吃过那家?” “嗯。” “和朋友吗?” “嗯。” 江炽大概是笑了笑,尾音明显柔软下来,“多吃点,天气冷。” 初萝不知道该回答什么,顿了顿,只能干巴巴地发出一个单音节字,“啊。” 电话两端,双双沉默下来。 只余呼吸声,此起彼伏地弥漫。 良久,江炽终于再次开口:“回家注意安全。礼物我放在门口了。” 因为“礼物”两个字,香喷喷、热腾腾的铁锅炖,都没能让初萝集中起注意力。 一顿饭,吃得人坐立难安。 事实上,江炽每次去其他地方比赛、或是训练之类,回来都会给初萝带手信礼。 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但初萝依然会觉得激动。 好像她没能去的远方,有人代替她去了,并将那里的一部分送到她手中一样。每一次,都能令人期待万分。 毕竟面对面坐,哪怕初萝已经尽力控制,试图伪装,但安妮还是逐渐看穿了她在神游天外。 安妮夹了一块排骨,垂着眼,慢悠悠地问:“萝萝,刚刚是谁的电话呀?” 初萝:“啊?什么?……哦,哦,刚刚啊,没谁,不重要的人。” 安妮笑一声,戳穿她,“是江炽吧。” 初萝:“……” 安妮继续说:“每次,只要是和江炽有关的事、江炽有关的话题,你整个人就会有点……呃,焦躁?或者说亢奋?虽然不明显,但是能感觉得出,和平时的你不太一样。” “哪有……” 初萝不肯承认,拿筷子戳着碗,试图以单薄无力的语气狡辩一下。 安妮眉眼弯弯,看起来毫无攻击性,温柔得让人心折。 “好啦,我知道,青梅竹马嘛,再讨厌也和普通朋友不一样。” 说着,她三下五除二吃了几口肉,放下筷子,善解人意地说:“回家吧。时间不早了,我也要回学校去了。” 初萝打车,稍微绕了一点点路,先把安妮送回学校,再让司机开回家。 这个点,路上车不少。 每一个红灯,都长得让人心焦。 初萝轻轻咬着下唇,手指一下一下无意识地敲着膝盖,似是在心里无声催促。 快一点。 最好再快一点。 想立刻去看看江炽给她带了什么伴手礼回来。 终于,出租车驶入小区。 初萝付了钱,大步往自家大门方向走去。 穿过庭院时,已经不知不觉变成了小跑。 夜凉如水。 月光皎皎如炬。 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一盏一盏亮起。 初萝家房门外的台阶上,放了一只白色纸袋,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清晰可见。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军,正等待国王巡礼。 她一步蹦过去。 甚至都顾不上开门进房间,先就着室外灯,将袋子里的礼物拿出来。 里面是一盒巧克力。纸盒包装,但是重量不轻,端在手里沉甸甸的。 看纸壳上的标签,全部都是英语,也没有在国内见过。 初萝很喜欢吃巧克力和糖果这类零食。 江炽当然知道。 毫无疑问,这是特地为她去买的。一想到这件事,就觉得这盒巧克力变得贵重且有意义起来。 初萝嘴角抿出一点点笑意,顿了顿,直接在台阶上坐下,开始拆包装,拿了一枚巧克力出来,放进嘴里。 甜腻香味在口腔弥漫开。 很好吃。 口味还有点熟悉感。 初萝一愣,又去翻巧克力外包装。 确实是全英语字,却好像也在哪里看到过。 她默默回忆了一会儿,实在没想起来,又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必要继续费时间联想。 于是,她缩了缩脖子,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端起巧克力,另一只手撑了一下地方,站起身,开门回家。 凌晨三点。 房间里拉着窗帘,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初萝翻了个身,长叹一口气,鬼使神差地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闷在被子里,一个字一个字开始编辑消息。 初萝:【谢谢。】 选择联系人“讨厌鬼江炽”。 点击发送。 四个半小时后,手机屏幕在床头柜上亮了几下。 江炽:【不用谢。】 江炽:【萝萝,不要熬夜。】 像好梦一场。 03 上学的日子,时间流速总是时慢时快。 在沉闷讲课声中,好像只是一眨眼功夫,昏昏欲睡下,日历翻过几页,就进入新一个月份。 明天就是二十四节气里的立冬。 立冬,在农历里,代表秋天和冬天相交的日子。 按照北岱的习俗,这一天是要吃饺子的。 晚上睡觉前,初柘给初萝打电话,说明天他会早点回家,还带了礼物,要她一起去江炽家拜访问候。 初萝不太情愿,嘟嘟囔囔地想拒绝:“……没事还是不要打扰人家了吧。万一人家有自己家的计划呢。” 初柘:“爸爸已经给你林阿姨打电话说过了。我们两家也很久没有一起吃饭,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见见面。你放学就直接上去,帮林阿姨打打下手。 1、青梅竹马校园暗恋故事,意难平be文, 温柔少年 江炽×孤勇少女 初萝,几重梦境,几次青春,充满宿命感的救赎。 女主初萝和男主江炽青梅竹马,江炽是学校里万众瞩目的风云人物,女主初萝从小练花滑,准备往专业运动员发展,她幼时目睹母亲的离世,留下创伤,又遗传了妈妈的精神类疾病不得不终止梦想。 她没有朋友,同学也害怕她,只有邻家哥哥江炽像小太阳一样陪着她养病,陪着她长大。 但江炽却因为车祸去世。 在江炽离开后,她病得更重了,解离出了无数个世界。 女主在她的幻想里走过了讨厌男主的青春,走过了和男主相爱的青春,最后终于醒来,意识到对自己最好的青梅竹马的恋人不在了,所以女主最后自杀了。 从幻想到现实,女主和男主经历的几次青春都很有脑洞和反转。 最终她解离出最美好的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有朋友,很勇敢,度过了很好很好的18岁,爸爸找到了新妻子,江炽考上了好大学。所有人都会有很好的未来。 唯独可惜的是,现实中,因为她的怯懦和自卑,她再没机会告诉江炽,自己喜欢他了。 ——我与阿炽,死生相随。 江炽,我们的故事不够好,也不够长,但初萝还是想去江炽的太阳里。 2、经典be文《过秋天》作者木甜,再写意难平。又是一个催泪的故事,新增独家出版番外《谁记得》。 又是作者最擅长的暗恋、be题材。作者已签约出版8部作品,文笔内容有保证,在我们家出版的校园暗恋系列销量不错,其中《过秋天》、《侧耳》多次加印。 3、晋江人气作者木甜,擅长写清新治愈风格的爱情故事。已创作数百万字的作品,已出版《过秋天》、《侧耳》、《等月光》、《有你世界满分甜》、《祝春天》、《仰望你》、《只许你动心》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