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的影子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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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燃烧的偶人 1 思量第一次见到秦川的 时候，是十二岁。 许多年之后，思量回忆 起那一次相见，眼前总是转 动起一团令人眩晕的光影， 恍恍惚惚的，像梦一样。 正值初夏，冀中平原的 槐花盛开，十里飘香。思量 家院角的老槐树花也开得正 旺，一串串白色的花朵熙熙 攘攘地缀在枝叶间，清甜的 香味悠悠地腻着鼻息。暖亮 的阳光筛过密枝，斑驳地照 进院子的天井里。 有一天的午后，思量在 院子里玩着爹刚给他做的木 陀螺。 “啪——”细细的绳子甩过 去，陀螺便滴溜溜地转动起 来。 那陀螺可真是漂亮呢！ 流畅的螺身被爹刨得光滑滑 的，还细细地上了一层明油 ，在阳光下闪着湿润的光泽 。螺顶漆了朱红的水漆，就 像那陀螺俏皮地戴着一顶小 红帽似的。 思量的爹常保全是槐花 坪村里的巧手木匠。为了做 这只陀螺，思量和他爹一起 在村庄里寻觅了很久，终于 在一棵老枣树上取下了一截 粗壮的枝干。爹说，做陀螺 最好的材料便是枣木。枣木 坚硬密实，木纹细密，耐腐 耐磨，耐虫蛀。思量不懂这 些，只催着他爹快点儿旋开 那块枣木，给他做出一只漂 亮的陀螺来。 这只陀螺可是思量央了 他爹很久的呢！那日他在镇 子的集市上见到卖陀螺的， 十分喜欢，在人家的摊子前 摆弄了很久。思量很想拥有 一只陀螺。他的手心痒得难 受，想象着自己手持绳子打 过去，那陀螺便像上了劲儿 似的转个不停。 常保全咂着嘴说：“思量 啊，咱可不能乱花钱哪，爹 还得攒钱给你上大学哩！” 思量耷拉着脑袋，任凭 他爹怎么拉他，就是不肯离 开那个卖陀螺的摊子。 “这算什么？”常保全无 奈地抖抖眉毛，“我能做出 比这个好十倍的陀螺哩！” “那快点儿给我做一只出 来吧！”思量欣喜又着急地 拽住爹的袖子。 常保全的脸上泛起了一 层笑意，却又马上绷了起来 。他瞪了思量一眼，语气有 些严肃：“你要是能在期中 考试的时候考个全校头一名 ，我便给你做！” 常保全中年才得了常思 量这一个儿子，因此他一直 对思量抱有厚望，不希望儿 子长大后也像自己一样做个 辛苦的木匠，走街串村去给 人家打家具、做木活，或者 晒着大日头到田里锄草、施 肥。他希望思量能好好读书 ，将来做个体面人。他没读 过书，不识几个大字，却不 知道从哪儿听来了这么一句 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 治于人”，他想要思量将来 做这种“劳心人”。 在爹的严格要求下，思 量的学习成绩一直十分出色 。每次考试，他都能给他爹 带回来一张满意的答卷。再 有几个月，过了麦假，思量 就该小学毕业了。 为了得到一只心爱的陀 螺，思量更加努力地学习， 丝毫不敢懈怠，终于在期中 考试拿到了爹想要的成绩。 常保全也信守承诺，笑呵呵 地为儿子做了一只漂亮的陀 螺。 思量看着他爹一点点地 用刨刀刨开那块枣木，旋成 上圆下尖的陀螺形，又细细 地修好表面。磨光、浸油、 抛光、打蜡，每一道工序， 都做得尽善尽美。最后，在 尖端用钻头打眼，镶嵌一枚 闪亮的钢珠。最后，这只槐 花坪里独一无二的陀螺终于 做成了。 这只陀螺成了思量的骄 傲，槐花坪的小伙伴们都羡 慕得红了眼呢！ 那个午后，他又拿出陀 螺，在院子里玩了起来。暮 春午后的阳光像一床棉被， 捂得人发汗。思量的额头也 沁出了密密的汗珠。 “磨剪子嘞——戗菜刀！” 街上远远地传来了几声 吆喝，那声音在春天的风里 荡来荡去，忽近忽远。 陀螺转得飞快，周围形 成了一圈美丽的光晕，思量 看得出了神。 2 “啪——啪——” 有人轻轻地拍打了几下 院门。 “有人在家吗？”一个声 音问道。 “我家的剪子锋利得很， 不用磨！” 思量玩得正起劲，头也 不抬地回了一句。有时候， 他很烦这些走街人，总是来 到人家门口缠着做生意。 陀螺转动出一个光的旋 涡来，将思量的心也吸了进 去。 “常保全是住在这里吧？ ” 门外那人又提高了嗓门 问道。 那人操着一口外乡口音 ，思量从旋涡里抽出身来， 怔了一怔。他恋恋不舍地从 转动的陀螺上移开目光，朝 院门走去。 P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