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北京燕山
原售价: 3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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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刘震云精选集(世纪文学经典)(精)
ISBN: 9787540217679
刘震云,1958年生于河南延津县。1982年北京大学中文系毕业。 曾创作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故乡相处流传》、《故乡面和花朵》(四卷)、《一腔废话》、《手机》、《我叫刘跃进》、《一句顶一万句》等; 中短篇小说:《塔铺》、《新兵连》、《单位》、《一地鸡毛》、《温故一九四二》等。 作品多次获奖、被评介、改编和翻译。
这所中学的所在镇叫塔铺。镇名的由来,是因为 镇后村西土坛上,竖着一座歪歪扭扭的砖塔。塔有七 层,无顶,说是一位神仙云游至此,无意间袖子拂着 塔顶拂掉了。站在无顶的塔头上看四方,倒也别有一 番情趣。可惜大家都没这心思。学校在塔下边,无院 墙,紧靠西边就是玉米地,玉米地西边是条小河。许 多男生半夜起来解手,就对着庄稼乱滋。 开学头一天,上语文课。“当当”一阵钟响,教 室安静下来。同桌的“耗子”捣捣我的胳膊,指出哪 位是他的女朋友悦悦。悦悦坐在第二排,辫子上扎着 蝴蝶结,小脸红扑扑的,果然漂亮。“耗子”又让我 想法把他和女朋友调到一张桌子上,我点点头。这时 老师走上讲台。老师叫马中,四十多岁,胡瓜脸,大 家都知道他,出名的小心眼,爱挖苦人。他走上讲台 ,没有说话,先用两分钟时间仔细打量台下每一位同 学。当看到前排坐的是去年没考上的应届生,又留下 复习,便点着胡瓜脸,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地一笑, 道: “好,好,又来了,又坐在了这里。列位去年没 考中,照顾了我今年的饭碗,以后还望列位多多关照 。” 接着双手抱拳,向四方举了举。让人哭笑不得。 虽然挖苦的是那帮小弟兄,我们全体都跟着倒霉。接 着仍不讲课,让我拿出花名册点名。每点一个名,同 学答一声“到”,马中点一下头。点完名,马中做了 总结:“名字起得都不错。”然后才开讲,在黑板上 写下三个字:“黔之驴。”这时“耗子”逞能,自恃 文学功底好,想露一鼻子,大声念道:“今之驴。” 下边一阵哄笑。我看到悦悦红了脸,知道他们真在恋 爱。这时王全又提意见,说没有课本,没有复习资料 。马中发了火:“那你们带没带奶妈?”教室才安静 下来,让马中拖着长音讲“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课 讲到虎驴相斗,教室后边传来鼾声。马中又不讲了, 循声寻人。大家的眼睛都跟着他的目光走,发现是坐 在后边的“磨桌”伏在水泥板上睡着了。大家以为马 中又要发火,马中却泰然站在“磨桌”跟前,看着他 睡。“磨桌”猛然惊醒,像受惊的兔子,瞪着惺忪的 红眼睛看着老师,很不好意思。马中弯腰站到他面前 ,这时竞安慰他: “睡吧,睡吧,好好睡。毛主席说过,课讲得不 好,允许学生睡觉。”接着,一挺身,“当然,故而 ,你有睡觉的自由,我也有不讲的自由。我承认,我 水平低,配不上列位,我不讲,我不讲还不行吗!” 接着返回讲台,把教案课本夹在胳肢窝下,气冲 冲走了。 教室炸了窝。有起哄的,有笑的,有埋怨“磨桌 ”的。“磨桌”扯着脸解释,他有一个毛病,换一个 新地方,得三天睡不着觉,昨天一夜没睡着,就困了 。“耗子”说:“你穷毛病还不少!”大家又起哄。 我站起来维持秩序,没一个人听。 这时我发现,乱哄哄的教室里,惟有一个人没有 参加捣乱,趴在水泥板上认真学习。她是个女生,和 悦悦同桌,二十一二年纪,剪发头,对襟红夹袄,正 和尚人定一般,看着眼前的书,凝神细声诵读课文。 我不禁敬佩,满坑蛤蟆叫,就这一个是好学生。 中午吃饭时,“磨桌”情绪很不好,从家中带来 的馍袋里,掏出一个窝窝头,还没啃完。到了傍晚, 竟在宿舍里,扑到地铺上,“呜呜”哭了起来。我劝 他,不听。在旁边伏着身子写什么的“耗子”发了火 :“你别他妈在这号丧好不好,我可正写情书呢!” 没想到“磨桌”越发收不住,索性大放悲声,号哭起 来。我劝劝没结果,只好走出宿舍,信步走向学校西 边的玉米地。出了玉米地,来到河边。 河边落日将尽,一小束水流,被晚霞染得血红, 一声不响慢慢淌着。远处河滩上,有一农家姑娘在用 筢子收草。我想着自己二十六七年纪,还和这帮孩子 厮混,实在没有意思。可想想偌大世界,两拳空空, 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叹息一声,便往回走。只见那收 草姑娘已将一大堆干草收起。仔细一打量,不禁吃了 一惊,这姑娘竟是课堂上那独自埋头背书的女同学。 我便走过去,打一声招呼。见她五短身材,胖胖的, 但脸蛋红中透白,倒也十分耐看。我说她今天课堂表 现不错,她不语。又问为什么割草,她脸蛋通红,说 家中困难,爹多病,下有二弟一妹,只好割草卖钱, 维持学费。我叹息一声,说不容易。她看我一眼,说 : “现在好多了呢。以前家里更不容易。记得有一 年,我才十五,跟爹到焦作拉煤。那是年关,到了焦 作,车胎放了炮,等找人修好车,已是半夜。我们父 女在路上拉车,听到附近村里人放炮过年,心里才不 是滋味。现在又来上学,总得好好用心,才对得起大 人……” 听了她的话,我默默点点头,似乎突然明白了许 多道理。 晚上回到宿舍,“磨桌”已不再哭,在悄悄整理 着什么东西。“耗子”就着煤油灯头,又在看那本卷 毛脏书,嘴里哼着小曲,估计情书已经发出。这时王 全急急忙忙进来,说到处找我找不见。我问什么事, 他说我爹来了,来给我送馍,没等上我,便赶夜路回 去了。接着把他铺上的一个馍袋交给我,我打开馍袋 一看,里面竟是几个麦面卷子。这卷子,在家里过年 才吃。我不禁心头一热,又想起河边那个女同学,问 王全那人是谁,王全说他认识,是郭村的,叫李爱莲 ,家里特穷,爹是个酒鬼;为来复习,和爹吵了三架 。我默默点点头。这时“耗子”搀和进来: “怎么,班长看上那丫头了?那就赶紧!我这本 书是《情书大全》,可以借你看看。干吧,伙计,抓 住机会——过这村没这店儿,误了这包子可没这馅儿 了……” 我愤怒地将馍袋向他头上砸去:“去你妈的!… …” 全宿舍的人都吃了一惊。正在沮丧的“磨桌”也 抬起头,瞪圆小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P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