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花城
原售价: 3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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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扣购买: 飞地
ISBN: 9787536081994
阿贝尔,1965年生四川平武。1987年开始写作并发表作品。作品刊登在《花城》《天涯》《大家》《人民文学》《上海文学》《随笔》等几十种纯文学期刊。已出版散文集《隐秘的乡村》《灵山札记》《白马人之书》,长篇小说《老屋》《飞地》。散文《怀念与审判》获第二届冰心散文奖,《零度水》获**第三十届《中国时报》散文奖,散文集《隐秘的乡村》获第六届四川文学奖。
第四章 汉阳造 前线的战事像是有了缓和的迹象,有兵士撤回来 休整,在郭家大院马厩背后的梯地上唱歌。梯地坎上 的山核桃树已开过花,结满了毛茸茸的山核桃。梯地 之前种的萝卜,萝卜吃了没再种什么,空出来成了兵 士的一个活动场所。扎绷带的伤兵一边唱歌一边赶着 绷带上的牛虻。牛虻里混着小蜜蜂。梯地坎下开着一 笼笼的七里香,吹风的时候香得很远。 好久没看见戴眼镜的**官了,问有着异族长相 的女旅行家,她说她也好久没看见了。自从有了那个 醉夜,女旅行家看我的眼神就不对头,怪怪的有种说 不出的味道。 听说热*内部也在打仗(不只是打肚子仗,也真 *真刀地干),他们叫“肃反”,人事起了分化,还 死了人。看不见戴眼镜的**官,我会去想,他是不 是被分化掉了。 *声歇息了,歌声也歇息了,飞地上还真是鸟语 花香。野樱桃红了,房前屋后一树一树,人没有吃多 少,大部分都掉地上了,人畜一踩,满地都像是碎肉 和血,招来一坨一坨的苍蝇。夺补河下游溪边的七里 香开过了,上游正开。画包里有几树姜朴花也开了, 站在老田家房当头便能看见。不知道从哪儿来的一群 鸟,**在樱桃树上吃樱桃,有时也跳到地上啄樱桃 。不是麻雀,也不是猪食拐(飞地语),怪怪的样子 ,翅膀是蓝色的。吃好了,就在树丛唱歌,讲鸟语, 求偶。早晨睡醒,便能听见它们的歌声(*多的是对 话与对唱)。我原本觉得它们很美,但自从看见它们 在树下啄苍蝇吃,我就反感了。 猪苦胆事件像一架被人悄悄从根部割断的喇叭花 ,太阳一晒便悄无声息了。前几天还有人说,仙女堡 的人把猪都宰光了,肉扔得满官道都是。仍有人在传 ,抽了苦胆的肉吃不得,吃了要得白血病。然而,已 经有人不信了,说热*天天捡老百姓扔掉的肉吃照样 跑得毛飞,并没看到死得一片片的。有人甚至放话出 来,说猪苦胆事件是想吃肉的人专门施的计。 卫生所后院的木摞子没了,我也没了经常去那里 的由头。几次去后院找药剂师,都不见人。偶尔门开 着,唱的是空城计。我想探探药剂师的口风,信还要 不要写下去(要写下去的话,她总得见我——为我写 下去创造条件)。木摞子搬走了,我便不好得赖在后 院等她。一个人蹲在墙根,蹲在玉兰树下,那成什么 话?玉兰树上晾晒着女人的用品,待在下面别人会觉 得**。 在柴医生的诊室遇见青衣女子,她变了样。不是 胖了或者瘦了,是变得像男的了——她剪了短头发, 穿一身***的旧*衣,脸和脖子都晒黑了,裤脚挽 起来了,腿肚上尽是蚊虫叮过起的疙瘩。我还是一眼 就认出了她,她脸上的两个酒窝窝没变,笑起来** 在酒窝窝里的茅台没变。 与青衣女子重逢我很高兴。我过去与她握手,她 不伸手,看我的眼神好陌生,再没有从前的感觉。 青衣女子身上的旧*装让我想歪了,以为她成了 田锡侯的人。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对——田锡侯的人 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再大明其白地回飞地来。 青衣女子跟柴医生交代完事情便出去了,我追上 去叫住她,说想跟她吃个饭。 “我不信你身上还有钱?”她回过头来说。 “讨口子也有几个隔夜粮。”我说,“晚上在幺 师馆子,不见不散。” 她莞尔一笑,没有答应,也没有拒*。 我就青衣女子的行踪和她那身旧*装请教柴医生 ,柴医生说:“你自己的稀饭都没有吹冷,就别去管 别个的事了!” “我自己的稀饭?啥子稀饭?”我傻头傻脑问柴 医生。 “你晓得药剂师为啥子躲你啵?”柴医生问我。 “我又不是她肚子里的回食虫,我哪里晓得?” 我说。 “我猜你也不晓得。”柴医生只顾在一张处方笺 上写字,头也不抬。 “莫非你晓得?”我走近去,试探柴医生。 柴医生还是不抬头,手上的蘸水笔依旧在处方笺 上画着。我侧目瞟了一眼,他写在处方笺上的字是按 诗的格式排列的。 “你个‘映山人’!”柴医生把一首“诗”写完 ,把笔插进一只歪脖子的墨水瓶说。 “‘映山人’?啥子‘映山人’?我懂不起。” 我说,“我老家是平原大坝的,没有高山。” 柴医生不跟我多说,叫我把衣裳捞起来,走拢去 。 “你看,你看,我没说错吧?你个‘映山人’! ”柴医生闻了我的腋下,抬起头来说,“你自己也闻 得到,我不信这么多年你自己没闻到。” 我知道“映山人”是什么了,心里咯噔一下,突 然有种说不出的*望。 “‘映山人’不怕,开个刀就完事大吉了。”柴 医生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说话算话,热* 一走我就给你开刀。” 我穿好衣裳,谢过柴医生,心头依旧乌云密布。 想到药剂师的若即若离,想到青衣女子刚才的态度, 我一点不怀疑柴医生的话,我甚至想到了“京漂”期 间发生的一些事(蒋姑娘从来不挨着我坐位子,沈二 哥不喜欢跟我睡一*,会馆里的女客也从来不跟我有 正面接触)。然而我又纳闷,帮母亲看杂货店的十三 岁的小女孩为啥愿意接近我,时不时还坐在我膝盖上 ,隔一层衣服听我的心跳;还有幺师,她也从来不躲 我,喜欢靠得近近的跟我说话。 走到街上,我有点责怪我的父母了,不是责怪他 们遗传给了我这味道,是责怪他们不告诉我一声,让 我早晓得、早医治,早有个心理准备。我知道,西施 兰夏露能解决一点问题,大热天喷一点,味道就压下 去了。 庙坪上有几树白樱桃,大颗大颗的,红得比野樱 桃早,特甜,特招人嘴馋。镇子上的人不稀奇,外面 来的人稀奇;男人家不稀奇,女人家稀奇。深怀大肚 的幺师宁肯馆子里唱空城计,也要跑去吃;小裁缝* 胜一筹,干脆爬上树不下来,可以从早上吃到下午。 白樱桃本来是有主户的,这仗一打,再没人管了。等 到清树的时候,我也去吃过一回,吃的都是女人们摘 不到的*向阳的枝头的,每一颗都大,每一颗都红, 每一颗都甜,特别是鸟儿吃过干了痂了(鸟儿是多会 吃东西的尤物)。 清树的白樱桃太红太甜了,一颗一颗像少妇的乳 头(我没见过,是直觉让我这么想),每吃下一颗, 都会觉得**(味觉能分辨的很少,主要还是靠幻想 )。幸好是清树,不能天天吃白樱桃,天天吃白樱桃 会吃出问题(味道和颜色会改变我的观念,恋爱中精 神的成分会减少,而肉欲会占上风)。白樱桃**, 树枝树叶也**,树叶上的朝露也**(它会让我的 手指手板儿过敏,生出红斑,奇痒无比)。我也想过 给药剂师带几颗回去,甚至还背着庙坪上的人故意拉 豁过一枝*高处的樱桃,但天气热了,苍蝇和鸟儿又 一刻不放过我,怕是到不了药剂师手里就*烂生蛆了 ,想来想去还是自己吃了保险。 我知道我错过了一场美好(是美好,不是浪漫) ,但别个不来气,我有什么办法?别个不跟我去庙坪 上吃白樱桃,我总不可能请个滑竿抬她去!想都想得 美,我在树上吃白樱桃,药剂师在树下吃白樱桃—— 我压下*向阳、*红的白樱桃;或者两个人都在树上 吃,爬得高高的,交替着压下枝条;或者我在高枝上 吃,她在房背上吃,地上落满了我们吐的核儿。 我无法想象热*来之前飞地上的夏天会怎样(白 樱桃成熟的季节有多美),有多安宁,也无法想象热 *走后飞地上的夏天会怎样。 热*走后会留下痕迹,留下记忆,或许画包下面 梨园里的新坟百年之后还有人提起。水晶般的时间里 包裹的如果是琥珀,那也没什么可说,如果包裹的是 蚂蟥,就有点可怕了。热*对于飞地,对于飞地上亘 古的时间,*终是琥珀还是蚂蟥,我不便、也无法下 结论;他们对飞地时间的向度的改变,对飞地上的人 (比如幺师的未婚夫)价值的向度的改变,*终会不 会平复,或者要经过多少年才能平复,我*是不便下 结论。 战事缓和之后,飞地呈现的初夏之美让我想起药 剂师挽留我的那句话(过了夏天再走也不迟),我美 滋滋地猜想,这句话里不只包含了热*走后飞地时间 的*初平复,不只包含了海拔一千五百米、北纬三十 度上一个世外桃源繁茂的生态,它没准儿也包含了对 一个生命关乎另一生命的*本质、也是*感性的关系 的暗示,比如一场恋爱或者性事。它甚至可以是一个 阴谋,一个把他人的时间带入自己时间的美丽的阴谋 。它可以是**,一个礼拜,也可以是片刻或几个时 辰,但不会是一生(像婚姻),因为它的期限只是一 个夏天。P169-1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