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孩子档案

作者简介

瓦莱里娅·路易塞利（Valeria Luiselli，1983— ），出生于墨西哥的一个外交官家庭，曾在韩国、南非和印度生活。代表作有《假证件》《我牙齿的故事》《没有重量的人》等。小说《没有重量的人》于2014年获得《洛杉矶时报》评选的“阿特·赛登鲍姆新人首作奖”。同年路易塞利入选美国国家图书基金会评选的5名35岁以下年轻作家。《我牙齿的故事》入选2017年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短名单。2021年，她的小说《失踪孩子档案》获得国际IMPAC都柏林文学奖。

内容简介

按正式的叫法来说，爸爸是纪录工作者，妈妈是纪实工作者，这里面的区别很少有人知道。我跟你说，区别就在于前者像是图书管理员，而后者像是药剂师。但他们基本上做同一件事：他们寻找声音，录下来，保存到磁带上，然后组装在一起讲个故事。 他们讲述的故事，虽然是声音故事，但跟我们在车里听的有声书不是一回事。有声书都是编出来的故事，用来打发时间，至少让时间更容易打发一点。“当他在寒夜下黑暗的树林中醒来……”，妈妈一打开车里的音响，只要连着她的手机，音响里就开始讲这个故事。每一句我都背下来了，车里一开始放，我就跟着大声一起念，有时候你也会把拇指从嘴里拿出来跟我一起大声重复，你很会模仿。有时候有声书还没结束妈妈就摁停了，我们俩就会把剩下的继续背完：“……便会伸手摸摸睡在身旁的孩子们。”然后妈妈按下停止键，去找《蝇王》的有声书，或者有时候就放广播，或是听点音乐。 那天飞机带着小孩们飞走之后，我们回到车里，妈妈没有打开音响，一会儿都没听。她跟爸爸在前座，你我在后座。她打开她那张皱巴巴的老地图，爸爸专心看路开车。我们一路开得像飞一般，好像在躲什么东西的追赶似的。所有人都不说话，所有东西都是安静的。感觉就像我们都迷失了一样。不是因为我看见了什么，而是因为我就是知道。就是那种你刚醒来的时候，有些事你就是知道但解释不清的那种感觉。这件事也一样，解释不清，不过我觉得总有一天你会明白我的意思。 后来我们从那个飞机带着失踪儿童起飞、不知飞向何处的罗斯韦尔机场开车离开，等开得够远了之后，我问爸爸之后会发生些什么。你那时候还在睡，我拉住爸爸驾驶位的椅背，被安全带拴得痒痒的，只为了离他近些。我等着爸爸说些什么，就像当时用望远镜聚焦的时候那样等啊等，不过这会儿我只是等他说话。爸爸两只手紧握方向盘，跟平时一样眯着眼睛看着高速路，也跟平时一样，几乎完全沉默。 我又问妈妈她觉得飞机里那些失踪儿童会怎么样。她说她不知道，但也说如果他们要是没有被这么抓到，他们本会散布到全国各地的，她说的时候，像平时一样从她的座位上展示着那张大地图，手指在上面比画着，好像在画画。她说，他们每个人本来都会找到去处。我问什么去处，他们会去哪儿，她说不知道确切去哪儿，也说不准会是地图上具体哪个点，但他们都会住进不同的家庭、不同的房子里。“他们会上学吗？”我问。“会去。”“会去游乐场吗？”“会。”“那公园什么的呢？”“会的。” 曾经，每天早上我们父母也陪我们走去学校，然后他们去上班，但之后他们总会来接我们，有时候下午他们带我们去公园，有时候周末带我们沿着大灰河骑自行车，尽管你每次都在幼儿座椅里，所以不能算骑车，每次都过不多久你就睡着了。那段时间里，我们不在一起的时候也是在一起的，因为我们都住在同一个地图里。从我们踏上旅途起，就不住在那个地图里了，就算是我们一直都一起挤着坐在车里，感觉上却好像跟“在一起”完全相反。爸爸一直往前看路。妈妈一直看着铺在她腿上的地图，给我们讲我们要去的那些地方的名字，像小石城、博斯韦尔，现在是罗斯韦尔。 我问了妈妈一些问题，她回答了。那些小孩儿是从哪儿来的，怎么到这儿的？她说的我都已经知道了，他们坐火车过来，在坐火车之前他们走了不知道多少里路，脚都走坏了，需要医治。他们经过沙漠时活了下来，不得不躲着坏人，得到了好人的帮助，最后终于到这里，来寻找他们住在这边的父母，也可能是住在这里的兄弟姐妹。她说，可惜他们被抓了，被装上飞机移除，从地图上消失，这算是隐喻但也不算。因为他们真真切切地消失了。 后来我问妈妈她为什么那么生气，而不是伤心，她没立刻回答，反倒是爸爸终于开口了。他说别管那么多了，什么都改变不了，结束了。然后她开口说话了。她说是啊没错。她说她生气正是因为这件事可以就这么结束了，过去了，都没人愿意瞥一眼。我明白她说的话，因为我也看到飞机带着小孩们消失了，我也看到阿帕切墓地里墓碑上的那些名字，看到他们的名字从我相片里抹除，而且我也在我们的车经过一些地方的时候看到窗外，比如孟菲斯，说的不是你孟菲斯，我说的是田纳西州的孟菲斯市，在那儿我看见一个很老很老的老奶奶，几乎像骷髅一样，在人行道上拖着一大包纸板，我还看到一群没爸没妈的小孩坐在路边空停车场里的一个床垫上。 我想对她说这些，说我明白她心里想的，说我也跟她和爸爸一样生气，但我说不出来，完全找不到合适的词。所以我就提醒了他们一下，因为先前说好现在要去看不明飞行物博物馆。他们继续不说话，完全没把我当回事，好像我是只在后座嗡嗡叫的苍蝇。然后我又说了一遍，该去不明飞行物博物馆啦，因为你看我妹妹，你们看看，她需要坐上飞船，像飞机上那些孩子一样回太空去，因为你们瞧，她也是个外星人（异邦人）啊。这回，妈妈转过身来，满脸怒气，她正准备狠狠骂我一顿时，却看见你在睡梦中，大张着嘴流着口水，脑袋歪到一边，看起来完全就像火星人，于是妈妈就笑了，笑得有点困难，然后说，好吧，你可能说得没错。 努力回忆的话，我们这趟旅程之前，爸爸妈妈是爱笑的。我们搬到同一个公寓里时，虽然互相没那么熟，但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笑。你我在学校的时候，爸爸妈妈去做长长的录音，记录城市里人们说的各种不同语言。有时候他们在家里放这些录音样本，而你，孟菲斯，就会停下手里的事，站在屋子中央的音箱旁边。你会特别专注，清清嗓子，然后开始模仿录音里那些奇异语言，说出来的东西毫无意义，却真的很像录音里的语言。你很会模仿，从很小的时候就会。爸爸妈妈都站在厨房的一角听你模仿，虽然他们尽量憋住不笑，都用手去捂住嘴了，但每次到最后都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要是你听见他们笑，你一定会发脾气，因为你觉得他们是在笑话你。 当你终于在车里醒过来，问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不明飞行物博物馆的时候，我告诉你我们本来要去但可惜博物馆整个夏天都不开门，不过我们现在要开车去一个更棒的地方，是爸爸讲的阿帕切人真的住过的地方，这可是真的。不过你过了好一阵才接受新计划，还噘了半天嘴。 妈妈在看她的大地图，问我们要不要在下个小镇停一下，一个叫“拉卢斯”（意为“光”）的地方，还是直接一口气开到一个更远的小镇，叫作“特鲁斯或康西昆西斯”（意为“真相或后果”）。两票对两票，我们要求去近些的光明小镇拉卢斯。但决定是：应该直接开到真相或后果。我抗议，而爸爸说规矩就是这样的，这就叫民主。 ·都柏林文学奖获奖作品，奥巴马年度书单推荐，科尔姆·托宾盛赞 ·拉美文学新星瓦莱里娅·路易塞利更新小说边界之作 ·一个家庭的公路旅行，与复杂残酷的世界相遇，记录被抹去、被遗忘的真实声音 ·寻找失踪的孩子，也是在拯救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