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们(精)/经典印象小说名作坊

作者简介

安东尼·佛楼定（1950—），法国知名作家，1987年开始投入写作及翻译工作，使用不同的笔名创作了数十部小说，创立了一种夹杂数个不同叙事者观点的诗意小说结构，被称为“后异国情调”。其作品获得多项荣誉，《蔑视的仪式》获1987年法国科幻小说大奖，《小天使》于1999年获得法国维勒裴文学奖及2000年度安戴尔小说奖。2014年11月，小说《辉煌终点站》获得法国文学大奖美第奇奖。

内容简介

马蒂亚斯·欧勒班 每个夜里，在最难熬的时刻，作家马蒂亚斯·欧 勒班就从床上下来。他从傍晚开始就在那张床上很不 舒服地睡着觉，梦和绝望不停地侵扰他。之后，他灯 也不开，走到房间里的镜子前坐下来。夏日还没过完 呢，周遭的暑气令人透不过气来。房里的家具和地板 在静默中偶尔干啐一声。灰尘中闻得出药味、干草及 医院的床铺味。马蒂亚斯·欧勒班拉出镜子下面的柜 子的抽屉，打开里面的一件内衣。他在内衣里藏了一 把手枪，在检查枪内的子弹已就位之后，他关上抽屉 ，拿掉手枪的安全扣，把枪贴在脸颊上，枪口对准着 头顶。然后，他开始数数，一……二……三……四… …他慢慢地算着，没出声，只用嘴唇做出念数字的口 形。他的嘴巴动着，而且，在他的下巴颏儿，枪口紧 靠的地方，皮肤一缩一放的。 外面，在那块隔开房屋与森林的空地上没有任何 一盏灯亮着，但是，已经是晚上了。他没有关上房间 窗户外面的百叶窗，因此他不是在完全的黑暗当中， 甚至有的时候，从乡间传来足够的亮光，让他可以和 镜里自己的眼神相交。那是一种涣散的眼神，而且， 他大多视而不见，可有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在面 对一个入侵者，那个人努力掩饰情绪，观察他，在他 的镜像和他自己之间出现了一种对抗。他搞不懂这个 景况，因此数乱了，当他无法有把握地弄清楚自己已 经数到几的时候，他就从零再开始数数，并且克制着 不再抬起眼睛去看镜子里的自己。 马蒂亚斯·欧勒班想在数到四百四十四——即他 所设定的心算的极限时，能够成功地开枪自杀。假如 每两秒数一个数字，那么他在镜子前就差不多还有一 刻钟的余生，他觉得那是合理的。此外，四百四十四 影射了一九四四年四月，那是他祖父死在布痕瓦尔德 的日子。他向来对数字没什么热情，也没有任何特殊 敬意，可他很喜欢从他所谓的美丽的数字里整理出来 的完美性，他也喜欢把自己的自杀意愿和对一个死者 献上的敬意结合起来，那是他的家族里的失踪惨剧当 中的一个实例。 他妹妹替他选择的那所疗养院位于远离所有市镇 的森林里。他没有社会医疗保险，也没有个人健康保 险，他只能靠经济窘困的妹妹救济，这种情况使他更 加忧愁。当微风抚摸窗外的柳树和白桦的时候，树叶 的昵喃便通过半开的窗户传进来，还有猫头鹰的叫声 ，一直到凌晨一点。这儿很少有其他的噪音。早餐之 前，看护人员不提供任何服务。夜里，护士们和病人 们都睡觉了。所有的房间彼此之间隔得很远，假如有 人打鼾、呻吟或者咳嗽，别人绝对听不到。屋子里面 ，如同它的附近四周，死寂如坟场。 马蒂亚斯-欧勒班被容许住在这所疗养院之前， 已经在重大囚犯监狱里待了四分之一个世纪以上，因 为他过去做了几桩案子。没必要在此再次审判他。他 干掉了几个杀人犯，而法律惩罚这样的行为，他被判 终身监禁。他服满牢役，五十三岁了，准备在监狱墙 外默默无闻而且低调谨慎地过他的老年生活，而他却 病倒了。毫无先兆地，他突然得了一种可怕的先天性 的细胞萎缩病。该疾病迅速地使他的脸变得很难看， 甚至像魔鬼。他的皮肤渐渐裂开，他的伤口布满着血 斑，有些地方还有硬如纸板的斑块，而且逐渐蔓延扩 大，在他的身体上形成一张世界地图，想象的大陆给 它们的居民所做的承诺是毁坏、破裂以及死亡。有关 他所得的罕见疾病，医生们都认为症状很可怕并且是 无药可救的，但是病名却由于专科医生的不同而有不 同的叫法。马蒂亚斯·欧勒班随便采用了其中的一种 说法，但是他只有在不得不述说他的病情的时候才使 用它，譬如当他做噩梦的时候，或者当新来的看护问 他病情的检查结果或他吃什么药的时候。他就说是自 发性细胞萎缩癌。可是他很讨厌这个术语，而且每次 他努力高声说出该病名的时候，总有一种近乎羞耻的 感觉。 自发性细胞萎缩癌在晚上发作的症状之一是头皮 萎缩。当马蒂亚斯·欧勒班面对他自己昏暗的镜像， 慢慢地计算着，那应该是他在世上所发出的最后的呢 喃，他的头皮萎缩着，毛孔渐渐缩紧，有些地方发根 被拉紧，好像把头发吸进脑袋里。这个吸食动作并不 会使他的头发减少，可是，在沉静之中，它发出一种 破裂声，一种非人声的噪音，使人想到虫子行动的时 候发出的声音，叫人想呕吐。他就是听到这种声音的 时候，特别感到是该了结自己的时候了。他便压紧他 那把有点放松的手枪。刹那间，他突然全身冒出冷汗 。就是现在，他心里想。此刻或者永不可能。 但是，就在关键时刻似乎即将来到的时候，他却 无法利用他存在的最后几秒钟快速地回顾他过去的一 生。他的记忆被两三件事情卡住了，连他自己都搞不 清那些微不足道的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像除了 记忆退化之外，他的智力也严重地麻痹了，毫无能力 分辨什么是重要的，而什么是次要的。很多时候，那 些浮现在他脑海里的回忆好像是随便乱抽签而选中的 。他因此再次看到他跟一个狱友为了没弄干净的粪坑 而吵架，随后又看到他曾在森林的边缘地带散步，散 步期间遇见了一条大蟒蛇。那条蛇滑进一条小水沟里 而消失了。这些景象重复地浮现，一点也没改变。之 后，他的思路拉回到房间里，回到手枪，回到等待。 他很难过他回忆中的场景没带给他什么意义，他感觉 汗水和淋巴混合的液体使他湿答答的，随后他发现他 忘了念他的数字经，因此错过了扣动手枪扳机的机会 。 P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