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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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06399777
龙仁青,小说家、翻译家,1967年3月出生于青海湖畔。1990年开始文学创作及文学翻译。先后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民族文学》《芳草》《章恰尔》等汉藏文报刊发表原创、翻译作品。作品多次入选《小说选刊》《小说月报》《中华文学选刊》等选刊类杂志及《中国短篇小说年选》《中国短篇小说年度佳作》《中国短篇小说经典》等年度选本。创作出版有“龙仁青藏地文典”(三卷本)、小说集《光荣的草原》《锅庄》等;翻译出版有《当代藏族母语作家代表作选译》《端智嘉经典小说选译》《仓央嘉措诗歌集》《居·格桑的诗》及《格萨尔》史诗部本《敦氏预言授记》《百热山羊宗》等。作品曾获中国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青海湖》文学奖、《红豆》文学奖等,入围第五届鲁迅文学奖终评。中国作协会员、青海省文联委员、青海省作协副主席、青海省《格萨尔》工作专家委员会委员、青海省民族文学翻译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
1 这是一个落雪的冬日的清晨。 乘着深夜,人们还游弋在梦乡之中的时候,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便从那浓密的云片深处,轻手轻脚地落在了玛尔朗村每一户人家堆积在墙角的野杜鹃柴火上、灰突突的屋顶上,以及院门口的狗洞上、麦场地上、牛羊粪堆成的粪堆上。如此寂静松软的雪,似乎是等待着每户人家的主人在清晨里醒来,吱呀一声打开房门,伸着懒腰,在冷寂的空气里吐出一团团的哈气,随手拿起扫帚,把它们扫到一边一堆堆地堆起来。 清晨的阳光斜斜地照在这片被白雪笼罩着的山野的景致是赏心悦目的。如果屏声静气竖起耳朵细细去听,能听到阳光的灼热正在慢慢融化雪花的细微响动。此时,孕育了昨夜这场大雪的云片已被劲风吹走,头顶的天空湛蓝透亮,目光所及之处洁净一片。不一会儿,玛尔朗村每家每户屋顶上,一缕缕的炊烟似一枝枝的柳枝一般柔美地飘散在蓝天中,慢慢地,在玛尔朗村的上空形成了一层轻柔的薄雾,而清晨的阳光则像是千丝万缕的金线一般照射在雪地上,折射着耀眼的反光。拴在门口的看家狗从狗洞中爬出来,一边拖着系在脖子上的铁绳,一边低声吠叫着,撑开四肢伸着懒腰,时时地往里张望着,等着主人出来喂食。 这是多么充满期待的山村的清晨啊! 多年以后,玛尔朗村清晨的这一幕景象不时出现在我的印象之中。我是在那个清晨从玛尔朗村的一户人家走出来,在那洁净的雪地上留下了一串脚印的一个小孩儿。在我家院门外的柳树枝头,一只花喜鹊不断地翘着尾巴,喳喳喳地叫着,那些麻雀也抖落翅膀上的雪粒,在屋檐下飞来飞去。此时,空气中传来浓浓的桑烟味道。二十多年后,我在电脑键盘上灵巧地移动指尖,在屏幕上敲击出一行行藏文,描写那个清晨的景致的时候,印象中便出现了落雪的情景。如今想来,此生我写出的第一个字与此刻不同,是写在我家落雪的麦场上的。这是一个身高还不及大人膝盖的小孩儿用自己的脚印在像摊开的一张白纸一样的雪地上涂鸦的故事,然而,我的人生似乎从那一刻开始发生了变化。 “你是什么时候学会写这个字儿的?”阿爸把屋顶的雪扫到一边堆积起来后,又用木锨把沉甸甸的雪块甩到麦场上,他居高临下地对我说。 此刻,我看着我在雪地上踩出的脚印,心想原来所谓的字儿就是这样乱画出来的。我看看我留在雪地上的脚印,又看看屋顶上扫雪的阿爸,在斜射过来的阳光下,阿爸的身影时断时续地晃动着,一股股白色的哈气从他的口中喷吐出来。阿爸用木锨把一块块的雪从高处的屋顶甩到麦场上,落地的雪块即刻四分五裂的样子很有看头,我正在迷恋于此的时候,阿爸抬起腰身,倚着木锨的长把停了下来,他歪着头看了看我踩在雪地上的那一串脚印,自言自语说:“写得很规整!”又朝着我问道:“你会念这个字儿吗?”我懵懵懂懂地意识到,字儿是要念的,然而,当时我却把中指含在嘴里不断吸吮品咂着,没有说话。小时候,一旦遇到我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习惯把中指含在嘴里吸吮品咂。 阿爸看着我懵懂的样子,说:“小傻瓜,你写的这个字是,的。” 在这个下雪的清晨,我认识了藏文的第一个字母,这是一次出乎意料却没有任何陌生感的邂逅,就像是在拥挤的人群中忽然遇到一位相熟的旧人,感觉是那样的熟悉、亲近。我并没有打算向你们谈及灵魂转世或者是因果习性,这些词汇,至今依然超越了我的理解能力,就像是一个洞口很小但内里很深邃的神秘的隧洞。可是在那一年,我阿爸对着还没有大拇指大小的我谈及了这些深奥的词汇,他依然站在屋顶上,说:“都说你是阿克宦的转世,看来没错,习性高洁!”这是对我说的吗,如果是对我说的,我根本就没懂转世、习性这样的词汇。 没过多久,我会识字的消息便通过这个山村的一条条村道,传向外界,此刻反弹回来,我正在骄傲地向聚集在我家麦场上的小玩伴们大声地宣读着。 “什么是字儿?”他们也像当初的我一样,睁大了眼睛发出了疑问,更可笑的是,赛珍把手伸到我的上衣口袋里,大声喊道:“把字儿拿出来,把字儿拿出来,咱们一起玩儿!”在她的心里,一定认为所谓“字儿”就是一种我们平时玩儿的某种玩具。赛珍那只冰凉的手通过我上衣上破旧的口袋,直接触到了我腰间裸露的肌肤上,挠到了我的痒痒肉,我禁不住哈哈笑起来。我把我在麦场上用脚印踩出来的字指给他们看,玩伴们异口同声地说:“撒谎,这明明是你的脚印,不是什么字儿!”我辩解道:“这是字儿,傻瓜们!”我学着我阿爸的口气说,“你们连字儿都不认识!”尼玛顿珠接过话茬说:“你才是傻瓜,你怎么知道这就是字儿的?” “我是阿克宦的转世,习性高洁!”那一年,我就是这样向我的那些擦不干净鼻涕的玩伴们解释我识字了的缘由的。 “这个我也会写!”拉鼻胎①塔佩将流到上唇上的鼻涕往鼻孔里吸了吸,便朝着麦场上我写字儿的一旁跑去,他脑壳后面留着的小辫子随着他的跑动左右摇晃着,我忽然紧张起来,急忙跟着塔佩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小辫子,向他喊道:“谁也不许把我的字儿抹掉!”塔佩忍不住疼痛,转过身来,朝着我的脸狠狠抓了一把。 现在想来,此生第一次打架,是为了保护文字而与玩伴塔佩之间进行的,对我来说,这也是值得写入自传的一件事情了。这次打架,在我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指甲的划痕不说,还流了不少的血,我的第一个字,谁也不许擦掉的字,被塔佩擦掉了。阿爸听到我的哭声,从屋顶上走下来问我怎么了,我带着哭腔告状道:“我的字被拉鼻胎塔佩擦掉了!”阿爸听了笑着哄我道:“塔佩他把字儿擦掉是坏了他自己的因缘②,他以后是认不了字的!”说着,他从装了棉花的棉衣袖口处撕出少许棉花,又摸了摸口袋,拿出一盒火柴,用点燃过的棉花灰为我脸上指甲的划痕消毒,我又大声哭叫起来,难忍的疼痛让我的眼泪也像断线的佛珠一样经过两腮滚落到地上,消失在雪中。阿爸用粗糙有力的大手擦去我的眼泪,说道:“羞死了,一个男子汉流眼泪真是羞死了!” 二十多年后,每当我想起阿爸,不得不惊讶于他谶语一样有着神奇的先见之明的每一句话。阿爸二十年前说我的玩伴塔佩今后不会识字,这句话后来成了现实。 那个早晨,我和玩伴们不一会儿就忘记了方才不愉快的争论,我擦去脸腮上的眼泪,像一阵风一样向着麦场中间跑去。我迷恋于双脚踩在雪地上的那种沉闷的声音。我们就这样跑来跑去,没过一会儿大家就开始气喘吁吁了。后来,我们来到玛尔朗村十字路口向阳的墙根下晒太阳,被雪水弄湿的布鞋在阳光下冒着热气,从破了洞的鞋尖处露出脚上的大拇指。大家拥挤在那一小片干燥的墙根下,赛珍因为没有抢占到干燥的地方,就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在朝阳下,她把她的黑影罩在了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上,也把阳光的温暖挡住了。这让我们很生气,我们恐吓她道:“冬天的太阳有主人,没有主人就打架!” 2 请原谅我还要继续给你们说那个落雪的清晨。因为那个落雪的早晨似乎是我回忆此生一切过往的一个起点,对我的三个玩伴——塔佩、尼玛顿珠、赛珍三人来说,我们在阳光照耀下落雪的清晨中的那次嬉戏玩耍,似乎为我们未来的人生道路昭示出了一个明暗稀疏不同的方向。 那天清晨,我们在墙根下晒着太阳。 晒太阳,是我出生的那个小山村的男女老少无须商议和准备的一个习惯,不论是带着孩子的女眷们,还是背着手的男人,在冬天的每一个日子里,只要太阳升到一定的高度,大家都会从自家走出来,来到玛尔朗十字路口的那面墙根下,散漫地聚集在一起,面朝太阳,晒够了太阳才会回家。 我们的玛尔朗村,据老人们讲,其外形像是一座佛塔。小的时候,在一些节日或者婚宴上,他们依据这种说法,会用藏语祝词没完没了地夸赞一番,虽然在我的记忆里没有留下一句完整的句子,却清晰地记着赛珍的那个大辫子爷爷每每讲说祝词的时候,从嘴角不断溢出的白色泡沫。那时,我一定是盯着他的嘴看个没完,看到那些白色泡沫从他的嘴里溢出的时候,我也会哈哈哈哈地笑个没完。如果真如这些老人所言,玛尔朗村的外形似是一座佛塔的话,我不时提及的那个十字路口,该是这座佛塔中心的那座塔门。玛尔朗村虽然很小,但相对而言,那十字路口却是一个热闹的存在。长在十字路口东侧的那棵大梨树,在树根处流溢而出的叫做甘露自涌的泉水,从十字路口西侧朝东的嘛呢堂①,还有嘛呢堂前面的煨桑台②等等,这个富有活力的玛尔朗村十字路口处,时时响起羊群的咩叫声、佛号的吹打声、背水的人们的说笑声。 后来我离开玛尔朗村在外游历的时候,才发现不论到了哪里,都会有一个与这个地方相适宜的十字路口,除了细微的差异,十字路口的意义依然是相同的。此时,玛尔朗村的十字路口不断地浮现在我的心上。 那个早晨,赛珍因为没有得到十字路口墙根下干燥的地方,只好在我们面前走来走去,而我们三个男孩儿,在嘛呢堂向阳的墙根下,盘腿打坐,形似圆鼓,学着大人摆出一副十分严肃的样子。此时,尼玛顿珠说他是一个僧侣,于是双手合十,两眼微闭,嘴里大声诵念着什么,却听不清字词。从他嘴里飞出的唾液落在了我的脸上,我便朝着他的头拍了一巴掌,让他管好嘴里的唾液。尼玛顿珠便停下了嘴里的诵念,用温和的声音对我说:“我以后要去当沙弥③,你不能随便动我的头!”说完继续诵念起来了。塔则将自己扮成一个父亲,嘴里和鼻子里插着从梨树上摘下来的树枝,当作烟杆一口口地抽着,并严厉地对赛珍说:“老婆,我要去放牧,赶快给我准备吃的!”而赛珍则装成一个老年婆婆的样子说:“呵呵呀,拉鼻胎塔佩,给你当老婆,还不如去四处流浪呢!”继而又装出一副紧张意外的样子说:“哎呀,都忘了挤奶了,看我这出息!”说着,在我的面前跪下来,冰凉的手就朝着我开裆裤的胯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小鸡鸡,学着大人挤奶的样子,一下一下地拽着我的小鸡鸡,在这番动作下,我的小鸡鸡一下子鼓胀了起来,那种感觉难以言表。赛珍也好似是惊异于我的小鸡鸡忽然变得鼓胀,她急忙缩回手去,说道:“哎呀,我家的母牛的奶头忽然变大了!” 然而,我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他们说:“我这不是母牛的奶头,它变大了是因为我想写字儿了!” 就在我们晒着太阳的时候,大人们扫除了各自屋顶、墙根、巷道里的雪,一边抖着衣服,一边去打开畜棚的门,把牲畜放了出来,这些牲畜懒洋洋地走着,寻找着朝阳的墙根,开始晒太阳了。不大一会儿,玛尔朗村的大人们也像这些牲畜一样出来晒太阳。对我们小孩儿来说,出来晒太阳的大人中,赛珍的大辫子爷爷是我们所企盼的。他就像是一座故事的宝库,他那粗大的辫子、褐色的长袍、破旧的带子、走路时微微有些驼背的姿势,还有说故事时不时从嘴角溢出的白色泡沫等,不仅仅是吸引着我们小孩儿,对那些大人来说也充满了前去聆听的诱惑。我们把手放在额首上,睁大了眼睛看着十字路口的东侧,然而,在这个早晨,赛珍的爷爷好长时间没有出现在十字路口。我们有些焦急,便追问赛珍:“你爷爷起床了没 有啊!” 正在此刻,冬日的太阳隐藏在了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一片云雾之中,大地即刻被阴影笼罩,正在晒着太阳的我们对此心里有些不愉快。赛珍使劲儿从地上抱起一块平常大人们晒太阳时当凳子用的石头,把它当成孩子不断轻轻拍打着。这时,一股冷风从十字路口西面的巷道上经过煨桑台刮了过来,青稞糌粑和柏香树的枝叶被点燃的混合的味道刺激着我们的嗅觉。 “太阳妈妈快出来,快快温暖孩儿手!”赛珍轻轻拍打着抱在怀里当作孩子的石头,唱起了这首童谣。 3 提及大辫子爷爷,我就会想到上中学的时候,在一堂藏文课上第一次听到的吐蕃赞布赤·热巴巾①的情景,那时,我的心绪插上了几许幻想的翅膀,不由自主飞向了玛尔朗村大辫子爷爷的方向,在我洁净无瑕的童心中,吐蕃赞布赤·热巴巾一定与大辫子爷爷的形象一样。 几天后,我和赛珍就“玛尔朗村最大的官儿到底是谁?”这个问题发生了一次争执。 那一天,我们几个小孩儿聚集在甘露自涌泉水边上,正在商议去降服一个臆想中的敌人。那时,在我们洁净如白纸的内心中,所谓的敌人便是大辫子爷爷讲的故事中,格萨尔王率兵征战降服的那些四方恶魔,我们不知道这些恶魔在哪里,但是我们装作有目的地做着去降服恶魔的准备。“敌人”这个词无意给了我们勇往直前去征服什么的勇气,让我们有了一种类似尿憋的急切,好像那些恶魔从玛尔朗村的四面八方蜂拥而来,展示着它们的凶狠残暴。最终,我们这些小孩儿被我们自己想象出来的没有踪影的敌人所蛊惑,一股无名的愤怒产生在我们心里。 那一天,我们的军官是塔佩,他把一块木头插在身上山羊皮做成的破皮袍的腰间,把挂在上唇上的鼻涕使劲儿往鼻孔里吸了吸,以一名指挥官的模样宣布道:“兵马未动,咱们先到格萨尔大王那里去请求旨意!”于是我们便问他格萨尔大王此时在何处,塔佩便指着正在嘛呢堂的墙根下晒太阳的大辫子爷爷说:“大辫子爷爷就是格萨尔大王!”他的这句话让我心里很不爽,在我心里,玛尔朗村的大官儿是我的阿爸,所以格萨尔王就应该是我阿爸才对,怎么可能是年纪很大的大辫子爷爷呢?肯定不是!于是,我用我手中作为长矛的细细的小木棍指着我家的方向说:“我阿爸才是格萨尔大王!”正在跑向大辫子爷爷跟前的赛珍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以一种蔑视的口吻说道:“你的阿爸经常找我爷爷出谋划策,我爷爷也经常说要去找你的阿爸出出主意,呵呵呀!”她就像是村里那些老婆婆一样大声笑着,又说:“你的阿爸连主意都没有,真正的大官儿是我爷爷!”但我还是坚持说我阿爸是玛尔朗村的大官儿。发生了这样的争执,让作为指挥官的塔佩如何是好呢?而我和赛珍也是把一句话互相翻来覆去地说着,却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让尼玛顿珠有些难以忍受,他向前跨了一步,站在依然面红耳赤地争执着的我和赛珍的中间,把我们分向两边后,就像一个老道的大人那样说道:“我阿妈说,世间如果不完结,争论便会时时有。争论是没有意义的,还不如我们这就去问问大辫子爷爷,就能知道你们谁是对的!”他的这句话得到了大家的首肯,于是,我们像被石头惊飞的小麻雀一样朝着嘛呢堂的墙根下跑去。 我们问大辫子爷爷:“我们玛尔朗村的大官儿是谁?” 如今想来,那一天我们向大辫子爷爷提出的这个问题,有着明显的时代性。玛尔朗村,就像是藏地许多山坳间可以看到的村庄一样,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庄。在这样的小村庄里,有像阿爸这样的一个村长,也有像大辫子爷爷这样的一些老人,村长与老人,谁的权力更大,就连村长和老人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说不出来。这是一个政治问题。政治,有时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但却不能伸出指头把它捅破。所以,如今想来,那一天大辫子爷爷没有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或者说,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是有一定道理的。 大辫子爷爷听到我们提出的问题,便闭上眼睛默默拨动起他的佛珠来,然而,赛珍抓住他的胳膊,一遍遍撒娇耍赖地说道:“爷爷,告诉他们你就是大官儿!”大辫子爷爷不得不停下手中拨动的佛珠,哈哈笑着,无奈地说道:“这孩子,毁教的主儿,呀呀呀,好吧好吧,我是大官儿!”我一听,便抓住他的另一只胳膊,叫道:“告诉他们我阿爸是大官儿!”然而,他似乎是因为已经答应了赛珍, 所以再没有理我。就在这时,我看到他粗大的辫子的缝隙里有一只虱子在慢慢爬动,于是,马上把这只虱子用指尖捏起来,放到他的眼前,恐吓他说:“你要是不说我阿爸是大官儿,我就捏死这只虱子!” 看到这里你一定很好奇,然而,如果是一个了解大辫子爷爷的人,就会明白,我这样的恐吓会给他带来巨大的影响。原因是,大辫子爷爷一心向善,反对杀生。他每次看到我们这些小孩儿抓住小鸟或其他小动物玩儿时,脸上就会露出痛苦的表情,用一件玩具或者糖果把我们手中的小生命换下来,并为它放生。每当这样的时刻,他总会教育我们说:“不能加害如母有情①众生啊!”所以,那天,当大辫子爷爷看到我手上捏了一只虱子,并要捏死它时,立刻停下刚刚开始拨动的佛珠,马上严肃地答应我说:“好好好。你阿爸是大官儿!”我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所以也不用捏死这只虱子,于是,我打算把它再放生到大辫子爷爷粗大的辫子里去。大辫子爷爷却急忙转过身,把我手中的那只虱子小心地接过来放到他的掌心,又从塔佩的破皮袍上撕下来少许羊毛,把那只虱子卷在羊毛里,对着我们这些小孩儿说:“你们快去降魔吧,路上把这只虱子放到一个不会死掉的地方!” 作品对大时代变化的宏观把握和荡气回肠的描述令人印象深刻,同时对不同人物的具体描写和形象塑造也展现了很强大的艺术表现力,是反映改革开放三十余年藏区所发生的时代变化的一部力作,是藏族当代母语文学的一部重要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