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花山文艺
原售价: 42.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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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51161732
沈惊春 重度拖延癌患者,知难而退一级选手,永远三分钟热度,唯对写作长情。 只要还有一个读者,我的笔就不会放下。 新浪微博:@沈惊春
“左边全抄完了吗?抄完就擦了。” 语文课上,黑板密密麻麻写了满篇粉笔字,中年男教师站在窗边,抬手敲了敲黑板左侧。 他把窗户开了条小缝,右手拿着黑板擦伸出窗外,用力拍掉上面的粉笔灰。 风一吹,乌烟儿一下吹散。 语文老师是他们的班主任,也因此,同学们都表现得非常积极。 “抄完了!” “老师你擦吧,没事儿。” “早就抄完了。” “……” 一片同意之声包围老师的同时,也将夏耳蚊呐般的声音淹没。 她坐在第三排,鼓足勇气举起小手,哪知人还没开口,耳根就先红了。 “老师,我……” “都抄完了吧?那我擦了啊。” 老师当然没听见夏耳的声音,手臂挥舞了那么几下,夏耳的勇气就跟那些粉笔字一样,被黑板擦一同擦去,只剩下没抄完笔记的慌张。 夏耳总是很认真,写字也习惯一笔一划,平时还好,一到这种全班抄写的时候,速度就有点跟不上了。 再加上—— “给。”斜后桌的男生明显不耐地拍了拍她的椅子,把一张纸条丢给她,“程可鱼的。” 程可鱼是她的好朋友,个子要比她高一些,在班级位置有点靠后。 夏耳回过头,去看程可鱼。 程可鱼微微猫腰,长长马尾辫垂在桌上,双手合十,在胸前拜了拜,求她帮忙。 纸条是传给第一排一个男同学的,程可鱼在追他。 这节课,夏耳已经不知道帮她传了多少次。 正因为帮她传纸条,专注力总被打断,才导致抄笔记没跟上进度。 夏耳倒没有怪朋友的意思,只是麻烦前后同学太多次,她实在不大好意思再麻烦别人。 她稍微犹豫一下,再抬头,见老师又写了两行字,她不禁有些急。 反正,老师,短时间应该不会回头的吧? 她屏住呼吸,手里紧握纸条,朝着那个男生用力一扔—— 纸条呈完美的抛物线,划破空气,擦过那男生的头顶。 只听啪的一声,砸在了黑板下方。 再然后。 回弹到了班主任的脚边。 教室一直很安静,正因为安静,这细微的声音可不算小。 不知底下哪个男生,直接“嚯”了一声。 班主任手上动作一停,弯腰捡起地上纸条,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就那么拆了。 夏耳见了,心顿时悬起来。 “谁传的?”老师读完纸条上的内容,啪的把教材扔到讲台上,扫射下面的同学,“自己站起来,不要耽误大家时间。” 没人说话。 比起传纸条,敢做不敢认更让老师生气。 “没人传?那真是奇了怪了,还能是天上掉下来的?” 夏耳如坐针毡,不自在地攥紧校服,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班主任背着手在讲台上走来走去:“行,你们都不承认,我这找校长去查监控。” 一听说要查监控,夏耳再也坚持不住,猛地站起来,说出的话也磕磕绊绊:“老师……是、是我传的……” “夏耳?”班主任看到站起来的是谁,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看错了,“你确定,这纸条是你写的?” 传纸条和写纸条,这里面的差别可大了。 夏耳下意识回头去看程可鱼,程可鱼在后排拼命摆手,又求她不要出卖自己,看起来比她还急。 想到程可鱼爸妈的可怕程度,夏耳默了默,她很少撒谎,所以这会儿心跳很快。 但还是硬着头皮承认了:“……是我。” 班主任看起来更生气了:“夏耳,你以为你现在逞英雄,是在讲什么朋友义气吗?你是在害她!我再问你一遍,这纸条到底是谁传的?” 面对班主任狂风暴雨般的怒火,夏耳忍着突突跳的心头,下意识摸了一下耳朵。 她右耳垂上有一颗深红色的小痣,每当她心里装着什么东西的时候,就会去碰一下。 “是我写的,老师。” 班主任气得连连点头:“好啊,你不说实话是吧?行,那我就找你家长唠一唠。我现在就打!” 放学后,程可鱼一道跟夏耳回家。 程可鱼:“今天真是吓死我了,幸好有你,我的好耳朵!要是被我爸妈知道,他们肯定得打死我。” 夏耳手握着书包带:“再有下次的话,我可救不了你了。” “知道啦!不会有下次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别的,没多久,就走回了夏耳家附近。 “哎?你看。”在拐弯的路口处,程可鱼抬手,指着夏家前院的,那间二层的大房子,“陈家是不是回来人了?” 夏耳心里一轻。 紧接着,抬眼去瞧。 白色的砖瓦房平地起了二层,墙壁被雨雪冲刷多年,久未清理,留下了斑驳的污水印。 而那已经闭合了七年的玻璃窗重新推开,跟记忆中的画面重合,就像陈家还未搬走时,她常常在家里看到的那样。 夏耳移开眼,摸了摸耳垂上的小痣:“应该不会回来吧。” “也是。”程可鱼点头,“人都搬去安城赚大钱了,怎么可能再回咱们这小镇上过苦日子来。” 夏耳回到家,一进门,就听到妈妈爽朗的笑。 她以为妈妈在看电视,没多想,站在门口换鞋:“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在里屋应了一声:“耳朵,快过来,看看谁来了?” 夏耳放鞋的动作一顿,要是往常,她并不会多想,可今天…… 她下意识向外看了一眼,前院的窗还开着。 难道—— 她跑进里屋,推门的那一霎,她呼吸都紧了,甚至可以感觉到血液的流速。 她屏住呼吸,尽量看起来平静一些,视野随着门的角度而增大,她抬眸,向里面看。 沙发上坐着两个中年女人,一个看着要更年轻些,皮肤苍白,有些瘦弱。 四月已经不那么冷了,她还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神色十分温柔。 虽然已经时隔多年,但夏耳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陈阿姨?” “夏耳回来了呀。”陈阿姨朝她招手,“快让阿姨瞧瞧,哎唷,真是大姑娘了,都变了样了。我走的时候,你才长这么高。” 陈阿姨亲自替她摘了书包,拉着她的手,左瞧右瞧,越看越喜欢。 夏耳妈妈笑着摆摆手:“什么大姑娘,我看她还是个孩子样。” 陈阿姨:“你就是成天看着她,不觉着变化大,我看我们家陈岁也是,天天瞧着,也没什么变化,这一回来,谁见了都说,‘陈岁现在长这么高了’?我这一看才发现,比他爸都高了半头。” 陈阿姨说着,看了眼手表,站起来:“时间不早了,得回去了,这刚回来,屋里屋外都要收拾,可得弄个几天。” 夏耳妈妈赶紧起来送客,夏耳也去送了送。 陈阿姨走到大门口,回头说:“等阿姨家收拾好了,有空过来玩。” 夏耳规规矩矩站在妈妈身边,甜甜地笑:“知道啦,阿姨。” “小耳朵真乖。” 等陈阿姨走远,夏耳跟妈妈一齐向屋里走。 夏耳问:“陈阿姨怎么来了?” “她家不是好几年没人住了嘛,过来借扫除工具来了,大家前后院的住着。” 夏耳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对了,白天你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你早恋,咋回事?真早恋了?” 夏耳挠挠头:“没,是程可鱼传纸条被老师抓了,我替她承认了。妈你不要告诉她家里,不然她就惨了。” 夏妈妈松了口气,又教育她:“妈也觉得,你不像会早恋的孩子,妈妈不反对你谈恋爱,但是你现在的年纪,学习才是首要任务,知道了吗?” “记得了,妈妈。” 夏耳一向乖顺,从不让家里操心。夏妈妈见女儿如此听话,心里不由欣慰。 她正要说点什么,余光瞥见夏耳的鞋,笑了:“你看你,鞋子也不好好穿,一脚拖鞋一脚运动鞋的。” 夏耳低头,方才情急,也没顾上自己鞋没换好,直接就跑进了屋。 她红了耳根,跟妈妈解释:“我听见你喊我,以为有急事。” “你陈阿姨还说你长大了,分明还是个孩子。去,把鞋换好,回屋写作业去吧。” 夏耳应了一声,赶紧回去了。 她换好拖鞋,先到大屋拿回自己的书包,而后回到自己的小屋,一一拿出需要写的作业,整齐摆放在书桌左侧。 又从笔袋里掏出一支笔,展开一本练习册,坐在书桌前准备做题。 中性笔尖虚虚悬在印刷铅字上方,久久未能下笔。 心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 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没来得及换好鞋子,并不是因为着急回应妈妈。 而是因为。 她以为来家里的客人,会有陈岁。 陈家回来人了,这对附近生活了几十年的人们来说,是个不小的轰动。 不止大人,就连他们这些一同长起来的小孩子,也都知道了这个消息。 接下来的整个一周,夏耳都生活在陈岁回来了的消息里。 “我听小乐他们说,这几天他们经常跟陈岁一起打球。” 刚下课,夏耳还在抄课上没写完的笔记,程可鱼就过来跟夏耳说话。 夏耳没抬头:“哦。” 抄笔记的速度却悄然慢了下来。 程可鱼有点激动:“我那天看了一眼,陈岁现在长得可高可帅了,跟以前一点儿都不一样。你见到他了没?咱俩放学去看他们打球吧!” 她连珠炮一样说出一段话,可是夏耳只注意到了一件事。 原来大家,都见过他了吗? 笔尖在本子上顿了一笔,她轻轻划掉,重新写好那个字,说:“我就不去了,耽误写作业的。” 程可鱼十分遗憾:“那好吧,你不去,我也不去了,就我一个女生,去了有什么意思。” 有时候,夏耳放学在家,会听到外面的马路上,传来清晰的拍球声。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会向墙外看一眼。 男孩子成群结队地走在一起,嘻嘻哈哈地聊天,她在家里,只能看到好几个脑袋从家门口路过。 走中间那个个子明显要更高些。因为看别人只看得到头发,看他却可以看到整个额头。 远远的,也能感觉到他很白。 一般这个时候,她就会停下手头上的一切事情,试图在那些男孩子的声音中,分辨出他的声音。 直到男孩子们的声音随风飘远,她也没个结果。 周末。 夏耳在家里洗头。 刚洗干净头上的泡沫见院子的大门响。 她拧出头发的水,拿起架上的杏黄色毛巾,一边用双手搓头发,一边向门口走。 她用手臂推门,刚要发力,门却自己开了。 她推了个空,身体惯性向外,却撞进了一个怀里。 夏耳觉得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道歉:“对不起,我没看到——” 她慌忙抬眼,看到来人,后面的话一下子说不出来了。 门口站着的男生个子高高的,她得仰脸看他。 他穿着宽大的运动服,黑色,胸口有个三叶草的标。 拉链顺着两侧的白色描边一直拉到最高处,将修长的脖颈藏起来,抵住精致的下颌。 再向上,五官张扬帅气,一双眼眸漆黑,是内双,乍看上去眼皮单单的,有点薄,不笑时显得他这个人都有点冷。 但他此刻,却是笑着的。 他单手揉着胸口,吸了口气,垂眼对她笑:“还挺疼。” 她个子不那么高,在女生里算中等,以她的角度抬眼,刚好是他的内双不那么内的角度。 也恰好地,看到了他右眼皮褶皱处,那颗小小的痣。 小时候,陈岁奶声奶气跟她说:“我妈说,我要是走丢了,她用眼皮这颗痣找我,一定能认出来我。” 现在来看,陈阿姨说的话是对的。 陈岁变了很多。小时候奶包子似的脸长开了,变得又帅又冷,乍一看,教人有点不敢认。 起码她是不敢认的。 但还好,那颗小痣没变。 总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她低下头,摸了摸耳朵上的小痣,细声细语地问:“有什么事吗?” “篮球有点没气儿了。” 她不接他话茬,他也没觉着尴尬。 手上篮球随手在地上拍了两下,声音听起来果然闷闷的,是气不足的表现。 他用手接住球,托在胸前,手指又白又细,与那脏橘色的球成鲜明对比。 视线重新落回她脸上。 “想借下打气筒。” 她不是一个特别敢于承受别人注视的人,会有些不自在。 尤其注视她的这个人,变得很不一样了,比小时候多了些成熟,又介于小男孩与男人之间,身上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局促地转身,用毛巾擦了一把发梢的水,说:“你等一下。” 她回到房间,飞快地擦了擦头发,找了一下仓房的钥匙,去给他开锁。 他就站在院里等。 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球,样子也不急。 自从上了冬天,她不骑车上学之后,仓库收拾了一次,她也不知道打气筒放在哪儿。 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过了会儿。 拍球声停了,脚步声逐渐近了。 “找着没?” 夏耳站在全是杂物的仓房里回过头,光线很暗,她看到少年站在仓房门口,背光,她只能看到他清瘦的身形。 “不知道放哪儿了,抱歉。”她声音很小,在仓房里听着,显得有点空,“要是很急的话,你去别人家借吧。” 陈岁啊了一声,说:“也没那么急。” 夏耳站在那儿,也不知道怎么办了。 陈岁说:“你出来。” 夏耳站着没动。 陈岁:“我找吧,都是灰,别蹭你身上。” 她犹犹豫豫地出来。 到仓房门口,他让了一步,她侧身出来,也没敢跟他对视。面对不熟的人,她总是有些胆怯。 陈岁把篮球递给她,说:“帮我拿一下。” 她大脑白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接了,看到他挽上去的袖子,以及一截瘦白的手臂。 这回轮到她在外面等。 她没堵门口,是站在两步外的。 双手替他抓着篮球,他刚才拿了那么久,有些地方已经染了他手上的温度,她手指触到了,却好像触到了他的手。 温度宜人,却显得过分烫手了。 太阳光热情地投进去,灰尘在炽烈光线中飞舞,陈岁在仓房里大剌剌地翻,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你现在,高一?” 她听见他问。 “嗯。” “几班?” “四班。” “噢,跟小乐他们不是一个班。” “不是的。” 陈岁拉开一个破旧柜子的柜门,弯腰向里面看,像是随口一提似的:“看你现在,话挺少的。” “……嗯?” 夏耳被他说的有点没头没脑。 陈岁直起腰身,回过头。 太阳那抹热情的光线,刚好照在他脸上。 她仿佛又看到了那颗小痣。 清清冷冷的。 “我怎么听我妈说,你早恋了?” “……” 老刘给她妈妈打电话的那天,陈岁的妈妈也在。 想来应该是她听去了,回家顺口跟陈岁说了那么一嘴。 这本来没什么,可是,她不想被陈岁误解,赶忙红着脸解释:“不是,没有的,是别人……” “没事儿。” 陈岁浑不在意,截断了她的话,继续找打气筒:“是该到了早恋的年纪,正常。” “我真没——” “啊,找着了。” 陈岁从一堆编织袋子下面翻到了打气筒,他一手握着,另只手把翻乱的东西都放回原位,从仓房里迈了出来。 夏耳还想解释几句,可见他完全没有想听的意思,就闭嘴了。 也是,为什么要跟他解释呢?他也许只是没话找话,随便问问,毕竟他们隔了这么多年没见,更没有联系,他们也没有什么别的话题好聊—— 如此这般想着,夏耳不再多说,默默转过身,去看陈岁。 他们这一辈儿出生的时候,时兴把小孩儿的头睡扁。 夏耳妈妈不注意这个,她已经算同龄人中不怎么扁那种了,平时没少被同学羡慕。 可这会儿跟陈岁比起来,就有点不够看了。 被羡慕的人浑然不知,打气筒随手一扔,蹲在原地,连接进气口的嘴儿一塞,再拿起一旁的打气筒,站起来,一下一下往里边打气儿。 几下就打好了,他把打气筒扔到一边,蹲下堵好篮球的进气孔。 他站直,在原地拍了几下球,得到响亮的“嘭嘭”声之后,陈岁把篮球挎在腰间,垂眼看她,问:“放哪儿?” 指打气筒。 “放那就行。”夏耳理了下耳边湿发,随手指了个地方。 “成。” 陈岁把东西放过去,拍着球跟她摆手:“走了。” “嗯。” 夏耳没动,视线一直落在他清瘦的背上。 他没回头。 很快消失在门外。 小镇生活就像一汪平静的湖水,而陈家突然回来,就像投进湖面的一粒石子。 带起了不少涟漪。 那天过后,夏耳又好一阵没见过陈岁。 她平时都在上学,待在家的时候,陈岁也不一定就在家里。 有时候,她会在自己家里朝前张望,隔着两家的窗玻璃,隔着一个庭院,两面墙,试图从在他家来回走动的人影里,捕捉到陈岁的身影。 大部分时间都是他的妈妈,有时候是来串门的客人,少数时候是陈岁。 她喜欢猜测他的动向,是去厨房倒水喝,还是去另一个房间里找东西,还是去楼上的书房拿书。 会让她有种小小的满足。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忍不住捂紧胸口,在心里暗想: 糟糕,她不会是变态吧? 夏耳家在小镇热闹的地界儿租了个铺子,开了家烧烤店。 快五月了,天气暖,烧烤店也恢复了营业。 夏耳平时不会去,但是作业少,或者有空的时候,她就会过去帮工,充当一下服务员。 今天是周五,夏耳放了学没回家,直接背着书包去了店里。 这会儿刚开门儿不久,客人就几桌,雇来的服务员大姐跟她打招呼:“夏耳来啦。” 夏耳乖乖应了一声,问:“妈妈呢。” “后边儿串串儿呢。” 烧烤店的烤串都需要提前串好。夏耳把书包放到收银台后面,撩帘儿进了后厨。 徐凤琴正在用竹签子串韭菜,一根是一根,菜根儿洗得一点泥巴都没。 “妈妈,我串吧。” “别沾手,弄你一手韭菜味儿。”徐凤琴伸臂一挡,把她挡在一边,嘴上嗔怪,“现在又不忙,不用你过来,回家写作业去吧。” “作业周末写。” “那回家看电视去,暂时还用不上你。” 夏耳实在没找着活儿干,蹲在一旁,手抚着徐凤琴的膝盖,犹豫了一下,说:“妈妈,我想要五十块钱。” 徐凤琴没抬头,继续串韭菜:“怎么了,想买什么?” “程可鱼周末过生日,想给她买个生日礼物。” 徐凤琴把串好的韭菜整齐码好,说:“五十哪儿够,上柜台自己拿一百。下回要钱直接拿,不用跟妈妈说。” 夏耳说谢谢妈妈,起身到收银台去,想到妈妈的话,从钱匣里拿了一张五十。 夏家是穷过来的,她小时候不富裕,这几年赚钱了,夏耳也没乱花钱的习惯。 她重新把钱匣放好,又听妈妈在后厨问:“对了,耳朵,你们班还收学生不?” “嗯?” 她把钱放进书包里,应了一声,本想说不知道,可话到嘴边,她咽下来,撩开后厨的帘儿,不自在地撒了个小谎:“应该收,我班学生不算多的——是有人要转学吗?” 徐凤琴把韭菜放起来,改串菜卷儿,说:“就那谁,陈岁。你陈阿姨跟我说呀,陈岁被安城那边的学校被开除了,他们这才回来。” 开除? 夏耳不动声色地到水池那边洗干净手,蹲在徐凤琴身边帮忙干活儿。 她好像是随口一问:“怎么还被开除了呀。” “不知道因为啥,你陈阿姨也没说,但听说陈岁还受了点儿刺激。” 夏耳默默回忆着之前见到他那次,情绪一直都很正常,不像受过什么刺激。 “你陈阿姨寻思,回来就不走了。陈岁成绩一直都挺好,也不能不上学,干脆降一级,跟你一届,也给他一年缓缓。” 陈岁比她早一年生,小的时候,两家都让对方互相喊“哥哥”“妹妹”。 等他们长大一点,因着实在太熟了,没法再“哥哥妹妹”地叫,就互相叫名字。 不是妈妈提起,她都快忘了这一茬。 实在是陈家走得太久了。掐指一算,也有六七年了。 这六七年不是普通的六七年,足以让一个孩子模糊了童年,重新注入鲜活的记忆将其覆盖。 夏耳说:“周一我问问班主任吧。” 程可鱼生日在周末。 夏耳买了个巨大的熊娃娃给她,程可鱼就喜欢这些大玩偶,越大越兴奋,看到夏耳送她这个,高兴得快疯了,在大马路上抱住夏耳尖叫,惹得路人频频侧目。 两人抱着娃娃逛了街,程可鱼带着她七逛八逛的,最后把她带到一条不那么热闹的街。 程可鱼突然问她:“夏耳,你进过网吧吗?” 夏耳一听,就明白程可鱼想干什么,她赶紧摆手阻止:“这不行的,老师不让去网吧,而且万一被爸妈知道了,会挨骂的。” 程可鱼觉得她胆子太小:“你怕什么!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咱班那些男生,哪个没去过网吧?” “可是……” “你听咱班同学说过炫舞吧?那个游戏可好玩儿了!大家都在玩儿,真的,没事儿的,你看谁上网被逮过?” QQ炫舞在学生中正风靡,好多同学天天惦记着升级,买翅膀,夏耳很难不听说。 可是她除了微机课,平时很少接触到电脑。她承认,是有那么一点点心动。 “但、但是我们未成年诶……”夏耳吞吞吐吐,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程可鱼见她肯松口,不由得笑了:“放心!这有一家网吧,不查身份证!就是贵了一点儿,两块钱一小时。” 正常网吧价格,是一块五一小时。 “走啦……天黑了就出来,好耳朵,走吧走吧!” 程可鱼半推着夏耳,把她带到一家隐蔽的黑网吧里。 门脸儿看着不大,进去别有洞天,上二楼一层都是机器,窗子被黑窗帘遮住,里面噼里啪啦都是敲键盘声,不少人在里面抽烟,吃泡面,味道混杂,扑鼻而来,十分难闻。 夏耳没来过这么乱的地方,进去之后眼睛根本不敢乱看,总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看她这个未成年小姑娘来上网,腰板僵直得不行。 想进,又不敢,只能跟在程可鱼身后,被她紧紧牵着,才感觉到一丝依靠和安全。 程可鱼也有点紧张,但比她强多了,她们穿过站满人的过道,与夏耳找到对应的机器号,两人坐下,摸索着开了机。 夏耳浑身不自在,又忍不住被电脑吸引。在程可鱼的指导之下,她一步步注册了炫舞账号,过了新手指南,跟程可鱼一起在上下左右以及空格键的世界中,跳舞,升级。 不知不觉外面黑了天,她浑然未觉,全身心地投入到游戏世界中。 直到,突然有人扯走了她的耳机。 “您好,身份证出示给我看一下。” 夏耳懵懵地抬起头,在黑暗光线中,先是看到了闪闪发亮的警徽。 再然后,一点点向上。 看到了警察叔叔严肃的脸。 黑网吧被民警突袭,在网吧里逮住一群未成年的学生,“收获颇丰”。 此时,这群学生全都待在派出所里,一个民警走进来,严肃认真地把他们教育了一顿,告诉他们网络世界很危险,禁止未成年人上网,云云。 说到这儿,还专程看了夏耳跟程可鱼一眼。 “小姑娘家家的也不学好。” “……” “……” 最后,民警指着桌上的座机电话,说:“给你们家长打电话,必须让家长领你们回家,一个一个打,别急。” “……” 这话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这群未成年简直快炸开了,程可鱼也慌得不行:“怎么办啊!我妈妈肯定得把我吊起来打,呜呜呜呜我错了,我不应该上网吧的,呜呜呜我不要给家里打电话……” 夏耳的大脑也是嗡的一声。 学校和家长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学生去网吧,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 而且这会儿是店里正忙的时候,他们哪有空过来? 夏耳又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打电话的顺序是按离桌子的远近排,夏耳和程可鱼是这些人里唯二的女孩,本来是为了待在角落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了她们。 程可鱼怕父母怕得要死,根本不敢碰电话,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就把夏耳推到了前面:“你先打吧,我不想那么快就死……” “……” 夏耳没办法,她的情况毕竟比程可鱼要好些,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了电话。 她也不敢跟父母坦白,所以她斗起胆子,拨了陈阿姨家的电话。 陈阿姨小时候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对她很好,而且不是亲生父母,肯定不会对她那么责怪,挨骂肯定会少些。 她再求陈阿姨保密,这件事说不定就压过去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她拨通了,电话一声又一声地响,每响一下,她的心都跟着紧一分。 半天没人接。 夏耳心凉了半截,电话没人接,看来只能给妈妈打电话了。 她把听筒拿开,心灰意冷地准备放回去。 这时,却听手中的听筒传来一道意外的声音。 熟悉,又陌生。 “喂?” 是陈岁。 怎么会是他? 她手一抖,差点没拿住话筒,赶紧放到耳边,握紧。 是陈岁,总好过是其他人。 她张了张嘴,想直接开口唤他的名字,又怕被人听出破绽,发现他不是她的家长。 她放平舌尖,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那样,恳切地开口。 “哥哥……我现在在派出所,你方不方便,过来一趟……” 二十分钟后。 陈岁出现在派出所门口。 穿着黑色帽衫的少年拉开大门,隔着里间这道玻璃门,整个屋子的人都望了过去。 见来的是个同龄人,大部分人失望地移开目光,除却两个坐在角落里的女孩。 程可鱼激动地握住夏耳的手,轻晃:“是陈岁耶!他真的来接你了!” 夏耳任她握着,视线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就像磁铁的一端终于寻到了另一端。 她知道这个要求很非分。 但他还是来了。 外间,值班的民警抬起头,问他:“有什么事儿吗?” 陈岁说:“来接妹妹。” 带回来这些上黑网吧的小孩儿,一共就两个女生,他一说民警就懂了,从座位上站起来,带他往里走,边走边问:“哪个是?” 陈岁下巴一抬,朝夏耳的位置示意:“丸子头那个。” 民警看了看夏耳,又回头看了眼陈岁,狐疑地说:“长的不像呢。” 陈岁嗯了声:“都这么说。” 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 民警推开门,就站门口,说:“走吧,你哥领你回家了。” 所有人都扭头去看夏耳。 一下子承受这么多人的注视,夏耳有点不太自在。 程可鱼在她耳边小声叮嘱:“出去别忘了救我!” 她轻轻嗯了一声,扯了扯裙子,脊背僵直地站起来,向门口挪动。 随着走近,陈岁那被民警挡住的身影,也一点一点出现在她视线中。 他人瞧着懒懒的,也不好好站着,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漫不经心地垂眼。 顶上的灯光投下来,落了他半身,为他镀上一层柔光。 露出来的半张侧脸,棱角精致分明,周身的少年意气,全都敛在那双漆黑的眼眸中。 夏耳从门里出来,手揪着裙角,内心诸多犹豫,当着民警的面,还是生疏地唤了一声:“……哥。” 陈岁听见了,抬眼,视线飘落在她身上。 她本就不习惯被人注视,尤其这个人还是陈岁,她与他对视一瞬,眼睫轻轻一颤,很快垂下眼。 陈岁没说什么,站直身子:“走吧。” 从派出所出来,夏耳与陈岁一前一后向回走。 自然是他在前,她在后。 她还记得程可鱼的嘱托,右拳暗暗握住拇指,鼓起勇气喊他:“陈岁。” 陈岁双手插兜,慢悠悠转过身:“嗯?” 她不大敢看他的眼神,可低头又不礼貌,视线虚虚落在空中,落在少年凸起的喉结上。 “那个……程可鱼……不知道你还记得她吗,她也在里面。她不太敢给她爸妈打电话,所以……可不可以麻烦你……” 她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要求有多非分,没再敢说下去。 她偷偷觑了眼陈岁,后者头颅微仰,打量路边那棵抽了新枝的柳树,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没有在认真听。 在没等到他回答的时间里,她的心一点点悬起,吸进去的每口气吐得都不太轻松。 料想他应当是没有帮忙的意思,她垂下眼,艰涩地开口:“总之,谢谢你能过来,给你添麻烦了……” “所以——” 陈岁的视线从柳树上收回来,重新落在她身上,懒懒散散地:“还是团伙作案。” “……?” 夏耳平时接触的都是老实人,一时没转过弯儿。 陈岁见她懵懵懂懂的,双手仍然在口袋中,慢悠悠走过来,到她身前站定,垂眼睨她。 “早恋。” “……” 他微微俯身,气息也随之扑过来:“还进了局子。” “……” “行。”陈岁直起腰身,意味不明笑了声,“我都没进过。” “……” 她本就觉得自己的处境像待在绞刑架上,而他每冒出一句话,都如同在绞刑架下添了一把柴,烧得她无地自容,脸颊冒火。 诸多解释一股脑涌上嘴边,她连忙摆手:“不是早恋,也不是进局子,不是那样的。” 陈岁挑眉:“哦?那是哪样?” 夏耳笨拙地解释:“我……我不是坏学生。” 她一本正经地说出这话,也不知怎么戳中了陈岁的笑点,这更让她觉得丢脸。 她的小脸憋得通红,别扭地揪着衣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让他相信自己。 陈岁一边笑,一边从兜里掏出一只手机,夏耳不经意扫到了,是诺基亚新出的一款全屏的智能机。 对他们这些学生来说,别说智能机,普通手机都很少见。 他修长手指在发光的屏幕上划了划,似乎拨通了一个号码,把手机放到耳边,说话时笑意未退:“到派出所这边来一趟,嗯,自己来就行。” 说完,挂了电话,见夏耳在看她,跟她解释:“小乐。” 她一听,明白他是找人来捞程可鱼的意思,她的心就如解开死结的气球,一点点缩小、放松。 他把手机揣回兜里,找了个靠边儿的位置,在那等人过来。 夏耳跟过去等。 没十分钟,小乐来了,一并把程可鱼捞了出来。 程可鱼感动得快哭了,抱住夏耳一通胡言乱语,夏耳好容易才把程可鱼从身上扯下来,说:“你应该谢陈岁啦。” 程可鱼转过身,开口要谢,陈岁随口截了她的话:“不用。” 小乐上来搂过陈岁的肩:“勋哥他们张罗要撸串去,一起啊?” “行啊。”陈岁拿掉肩上那只手,又接了一句,“我请。” 小乐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爸爸就是爸爸,以后你就是我亲爸。” “滚你的。”陈岁笑骂。 骂完,他回过头,问夏耳:“晚上吃饭没?” 夏耳似乎猜到了陈岁的意思,又不是很敢确定。 她抑着心思,与程可鱼手挽手,细声回:“还没。” “那正好,跟你朋友一起来吧。”陈岁向她示意,“离这儿不远。” 程可鱼听了这话,心中是一万个高兴,暗中捏着夏耳的手,劝她赶快答应。 夏耳料中了他的意思,心里头也有点雀跃。 可她别扭地,不想让他觉得,她对这件事是很期待的。 她柔声拒绝了:“你们跟程可鱼去吧。” “啊?我一个人去有什么意思啊!”程可鱼哀嚎一声,“就一起去嘛。你家又没人,回去了还不是要自己做饭。” “走吧,陈岁都请你了,你不给陈岁面子,也得给你乐哥一个面子吧。” 两个人在她左右两边一起劝,一个说她回家也没饭吃,另个说她不给面子,把她的退路全堵死。 她摇摇头:“还是算啦。” 陈岁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了,他微微垂眼看她,问:“怎么了?” 本来没怎么。 偏偏就是他这一问。 她不是不想去,可他已经对她有“看法”了,觉得她“早恋”又“上网”,是个坏女孩。 要是再随便答应他,他会不会觉得她很“随便”? 她不想让他这样觉得,可是,又没有办法表达。 “没怎么。”她闷闷的,“就是想回家了。” “这还没怎么。” 陈岁伸手,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不是那种亲昵的动作,就只是,同龄人之间再自然不过的玩闹举动。 “我跟你道个歉,不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都别生我气。” 从他回来到现在,还是第一次听他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跟她说话。 她微微抬眼,鼻子轻轻吸气,情绪止住了一点。 “而且。”陈岁又哄她,“饭总是要按时吃的。” 程可鱼见状,也帮着说话:“是啊夏耳,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说出来嘛,我早都饿了,就一起去吧。” 小乐也在劝她。 夏耳也不是一个特别爱使小性子的人。 本就是一时的小情绪,现在搞得这么多人都来哄她,反而显得她不懂事了。 她抿着嘴角,轻轻点头:“好的,一起去。” 陈岁这才笑了,对大家说:“快走吧。” 后面的话,飘散在夜空里,也不知落进了谁的耳中。 “别把我们小耳朵饿坏了。” 到了地儿,是别人家的烧烤店。 这样也好,她也不想当着父母的面儿,跟一群男生一起吃饭,太别扭了。 一起吃饭的,都是他们常玩儿的朋友。夏耳对这些人,有些只知道名字,剩下的完全不认识,她也不常跟家附近的同龄人来往。 这会儿一大桌上这么多男生,夏耳已经不自在极了,好在左边陈岁,右边程可鱼,两侧都是熟人,勉强让她心安。 他们坐包间,老板娘进来把有塑封膜的菜单放桌子上,拿着便签本和圆珠笔等着记。 其他人也不看菜单,七嘴八舌的: “来三十串儿羊肉串。” “二十个鸡胗。” “来份烤韭菜吧。” “这玩意可挺壮阳嗷,大军你才这岁数就补上了?” “去你妈的!” “……” 夏耳很少跟异性打交道,这么直白粗暴的对话已经足够令她脸红,她低下头,不自在地动了动。 陈岁本来在把玩玻璃杯,闻言,用杯底敲了敲玻璃桌面。 “乱说什么。” 其他人愣了下,随后看到桌上的两个女生,赶紧收敛态度。 “有女同志在呢,注意素质。” “就你一天天瞎说话,嘴巴能不能干净点儿。” “那啥,夏耳你别生气嗷,我们平时闹习惯了,见笑了嗷。” 夏耳笑了笑:“没事,你们说你们的,不用管我。” 陈岁把菜单推到她面前,跟她说:“看看想吃什么,自己点。”又跟程可鱼说:“你也一起看看。” “啊,好、好,谢谢。” 程可鱼完全没想到陈岁还会跟她说话,表情惊喜万分,她借着跟夏耳一起看菜单的机会,两只脑袋挨到一起,小声说:“我觉得陈岁人好好哦。” 夏耳听了这话,比听到别人夸她还开心,不由得弯了嘴角,小声回答:“一直都很好。” 两人点了些烤串,又要了一碗麻辣烫,两人分吃一碗。 一群大小伙子点了不少乱七八糟的,又要了一箱啤酒,大有不醉不归的架势。 这群男生喝了酒,天南海北一顿神侃,酒量不好的,没两杯就开始上头。 有一个提着酒瓶子就要给两个女生倒酒。 “不喝酒,撸串有啥意思吧。”男生走到近前来,非要劝酒,“喝一杯,就一杯,这点儿面子都不给吗?” 他劝了半天,程可鱼拗不过他,实在没办法,拿起杯子接了:“可就这一杯,你可要说话算数啊。” “保证作数。” 眼瞅着程可鱼那杯倒得满满的,又要给夏耳倒。 夏耳拼命摆手,求饶地看着那男生,祈求他能放过自己:“我真的不会喝酒,拿可乐代酒行不行……” “咋回事,那酒跟可乐能一样吗?快点,你看程可鱼都喝了。” 说着,啤酒瓶子伸过去,准备向她的杯子里倒酒。 玻璃瓶口悬在玻璃杯上方,液体刚要倾洒出,就见一只修长的手覆住了杯口。 男生侧头,顺着那只手望过去,但见陈岁的右臂随意伸过来,那架势,明明是在阻挡人向杯里倒酒,却更像是,把手臂后面的人护在身后的姿势。 “都说了她不喝。” 陈岁掀起眼皮,淡淡睨他,褶皱深处的小痣微微露出。 明明是笑的,可眼眸深处的黑,莫名带了些冷戾。 “你耳聋?” 饭桌上的气氛,因为陈岁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搞得有些僵。 陈岁的气质惯常就冷,虽说平时总是笑呵呵的,看着很随和,但他们也说不上来为什么,都有点怵他。 桌上的竹签子扔得乱七八糟,有那么一根没放稳,顺着桌角滚下来,啪一声掉在地上,声音有些清脆。 像是奇幻世界里,终结静止世界的那一声响指。 有男生赶紧圆场:“傻逼,喝懵了吧你,让人小姑娘喝什么酒。” “把他酒瓶子抢下来!咋回事啊你,喝点尿就找不着北了噢。” 还有人替他道歉:“山夕哥,他喝多了,你别跟这傻逼一般见识。” 陈岁敛眸不语,伸手把她面前的空杯子拿过来,给她倒了一杯可乐。 “喝这个。” 把杯子重新放到她面前。 那倒酒的男生被朋友拽回去,见陈岁不说话,这些人也拿不准他的意思,讪讪的都不怎么自在。 连拿个烤串都小心翼翼的。 夏耳看出气氛不对,她也不想这些人因为她而搅乱了吃饭的好心情。 想了想,她拿起刚被放下的可乐,先拧紧盖子,双手抱住瓶身,用力摇了摇,又拿过陈岁的杯子,呲一声拧开。 细密的气泡瞬间上涌,夏耳赶紧往杯里倒。 刚倒进去一点儿,那气泡冒得厉害,汩汩往上涌。 陈岁赶紧收住瓶口,用盖子盖住,停止她倒可乐的动作。 “汽儿太多了。”他说。 “没关系,等汽儿消了就好了。” 随着她话音落下,杯子里的姜黄色气泡逐渐平静,满满一杯的液体一点点降下去,最后只剩下一寸高。 她重新把杯子填满,最后,把满满一杯可乐推到陈岁面前,双手握着杯身,抬眼瞧他:“可乐已经消汽儿了,山夕哥也消消气儿。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她今天也梳了一个整齐的丸子头,一双眼睛大大的,尤其她此刻看他的这种角度,他刚好得以把她眼角的弧度瞧得分明,像艺术家漂亮的顿笔。 小时候,他们一起坐在院子里吃雪糕,她吃着吃着,就会侧过头来,对他说:“陈fui,我想尝一口你的,然后给你吃我的,好不好?” 好不好? 每次她有求于他,就用这种带点儿商量的语气,想不到长大了,还这样儿。 陈岁接过她递来的可乐,弯起一边唇。 “好。” “不生气了。” 这乖顺的态度,好像刚才那些冷戾,全都是另一个人的情绪。 夏耳开心了,坐正身子,捧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品尝可乐。 桌上终于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其他男生再看夏耳时,目光中都沾了点儿感激。 夏耳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她看着杯子里的可乐,心里想的却是毫不相干的事。 原来,别人叫他山夕哥。 她一向不大喜欢那些男生之间称呼什么“x哥”,觉得流里流气。 可是放到陈岁身上,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山夕山夕,读着读着,像是真的有山风拂过,把夕阳的温度,吹进少女的心田。 从烧烤店出来,已经九点多钟。 一行人在马路边上道了别,各自结伴回家去。 陈岁结完账,撩开门帘出来,就见到两个小女生在外面,手拉手站着。 陈岁看着程可鱼,问:“你不回家?” 程可鱼没想到他会跟她说话,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他们不是很熟来着。 她不好意思地理了下鬓角,说:“我跟夏耳顺路啦。” 陈岁点点头,没说什么:“走吧。” 他一个人走在前方,夏耳跟程可鱼在后面。 程可鱼话多,拉着夏耳一个劲儿地说,什么“炫舞好玩儿吧”、“听说九星的水仙比十星还变态”、“打算攒钱买个翅膀”,等等。 夏耳陪着她聊,一路上半点都不寂寞。 时间打发得很快,没多久就走到了夏耳与陈岁两家中间的那个路口。 程可鱼松开夏耳的手,说:“你们好像到家了,我先走了。” 夏耳下意识地看了陈岁一眼。 其实回来这一路,她是想多跟陈岁说说话的,可是他一言不发走在前面,似乎并不想跟她们说话。 眼下就这样回去,不知道下次再见到陈岁,又是什么机会,什么情景了。 尽管他们就住前后院,但是,毕竟长大了,已经没法再像小时候那样亲密。 没想到的是,陈岁恰好也在看她。 小镇上安装的路灯老旧,灯光亮得勉强,有些像西方神话里,怎么擦也擦不的拉丁神灯。 两人在幽暗的光线中对视,实在有些猝不及防。 夏耳率先移开目光,抚了抚手臂,说:“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好,耳朵拜拜。” 她刚转过身,就听身后传来陈岁的声音。 “等一下。” 她止住脚步,转回身去:“嗯?”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家恐怕不安全。”陈岁看向程可鱼,“我们两个送送你吧。” 我们两个,是指。 她跟他吗? “哇!”程可鱼开心得快要蹦起来,“真的吗?陈岁,你也太好了吧!” “嗯。” “那走吧!”程可鱼不给夏耳反应的机会,直接挽住她的手臂,继续跟她叽叽喳喳了起来。 夏耳被她拖着,在心底偷偷盘算程可鱼家的距离。 似乎。 好像。 送她回家,也挺不错的。 夏耳有点感谢这路灯昏暗,这样,就不会被人发现她微扬的嘴角。 又往前走了几条街,拐了一条路,才走到程可鱼家。 程可鱼非常感动,进家门之前对夏耳说:“小耳朵,这是我过的最开心的生日了,谢谢你们专程送我回来。” 夏耳说:“快进去吧,叔叔阿姨该等急了。” 一提她爸妈,程可鱼整个人都紧张了一下,也不废话了,迅速跟他们挥手作别:“你们两个回家注意安全啊!” 话音落下,直接进了大门,蹭蹭蹭往家里跑。 夏耳望着她的背影,笑得有些无奈。 转回身,刚好看到陈岁站在他身后。 夏耳不好意思再笑,避开他的视线,小声说:“我们回去吧。” “行。” 回去的路上,陈岁没再一个人走前面,而是慢下脚步,跟夏耳并排。 中间礼貌性地隔了一人距离。 就只是走,谁都没有说话。 路上是细砂石,柏油路还没铺到这些连通家家户户的小道儿里,鞋子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声音,月色无垠,踏月也似踏雪。 她静静地听,听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他的。 一个人在心底,酝酿了太多话想说。 她想问。 你在安城过得怎么样?吃得还习惯吗?地理书上说,安城处于亚热带,四季都很热,回南天屋子返潮,还有会飞的蟑螂,你会怕吗?还是直接踩死了它。 还想说。 这几年总听妈妈讲,你到了那边学习也很好,拿过很多奖状,那你又是为什么会被开除?从安城回来,你是开心还是难过? 可这些,她一句话都问不出。七年岁月生生在他们中间划开一道天堑,分开的每一天,都让他们的生疏多一分,早已不比从前。 她一直压着这些想法,跟他向回走。 但,即使是什么都不说,单只是跟他走在一起,她也是开心的。 很快地,走回到了她的家门口。 夏耳转过身,想要打破这个沉默的气氛。 她换了个熟稔的语气,双手背到身后去:“今天真的谢谢你啦,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 “没事儿。” 陈岁仍旧是满不在乎的口吻,好像,什么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夏耳觉得自己自讨没趣儿,交叉的手一点点放开,心却一点点收紧。 “那,我回去了。” “等等。” 陈岁走上前,伸出一直插进口袋里的手,在她头上亲昵地揉了揉。 夏耳抬头看他,他个子高高的,嘴角是懒散的笑。 “别多心,就一顺手的事儿。我人都回来了,总不能看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负。” 风把他的话吹进耳朵,像蜜蜂采回了蜜,润在她心头。 陈岁收回手,重新放回口袋里,扬了扬下巴:“回去吧。” “好。” 夏耳乖顺地点点头,走回到大门口。 她用钥匙打开门锁,开门走进院子里,转身把锁头反锁在门上。 然后隔着大门的缝隙,顺势看了陈岁一眼。 他轮廓清瘦,站在路口处,双手揣进兜里,在夜风里瞧她。 一切都是静静的,显得有些不真切,像神灯为了满足她愿望,凭空幻化了他的身影。 1、 乖巧胆小软萌 夏耳 VS 冷戾张扬痞帅 陈岁 的双向救赎故事。 织女镇上,男主陈岁因为爸爸出轨,妈妈离开并抛弃了自己,对原生家庭很失望。女主夏耳一家热闹温馨,给受伤的陈岁带去了温暖。高三那年,陈岁被爸爸接走,两人分别。 夏耳谨记男主目标——复旦,于是发奋图强以文科状元的优异成绩上了复旦,可是陈岁没去复旦。阴差阳错,夏耳因为这个年少不经事的约定成为了更好的自己。 夏耳大学开始写稿,后来出版小说卖了版权,过得很好,为保护濒危动物捐了一百万。除了身边没有陈岁。 而消失的陈岁去了新疆,在动物保护局工作,因为濒危动物的捐款事件,男女主重逢。男主选择这份工作是因为他不想成为他爸那样的人,他对这个世界还有赤忱和热爱。 2、青梅竹马久别重逢的故事,单纯美好又小心翼翼的暗恋很让人心动。 3、 晋江人气作者沈惊春,擅长描写青春动人的爱情故事,已签约出版多部小说。 4、 随书赠品丰富。 随书附赠—— 1、“织女镇的回忆”主题海报 2、“酸橙”小邮票 3、《乌苏》电影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