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出版社: 上海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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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BN: 9787532162567
奚榜,原名黄增理,曾用笔名桢理。她是一个“感官发达且具有唯美诉求的小说家”,致力于塑造时代病症给女性带来的种种精神、心理上的变异。已出版长篇小说《爱情细节》《第四类情感》,中篇选集《入侵》等。
入侵 素问去接儿子的时候,一位陌生女人向她打了个 招呼。招呼从风华小学门前的家长群中冒出,不是大 街上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素间隔着几个脑袋,把对方 送过来的“您家好”,还回一个礼貌的微笑。从此后 ,这女人就经常在人堆里,大声对着素问喊,您家好 。素问不得不每天还她一个礼貌的微笑。 素问以为她认错了人,笑得有点无可奈何。 素问笑到第七次的时候,陌生女人不甘于隔着几 个脑袋打招呼了。她在某**的傍晚挤过人堆,来到 素问身边,劈**过她的挎包,一把就挎在了自己的 肩上,大声说,看你瘦成那个样子,包都抵你半个人 了,还是我来帮你背吧。 包里有一部磨损很厉害的摩托罗拉V680手机;还 有一支透明的曼秀雷敦润唇膏;钱包里的钞票,素问 永远不清楚具体数字。估计在千元之内,超不过她十 天的工资;占*大体积的,刚刚在办公室打印好的一 沓稿子,是素问花了半年功夫做的论文——《被指认 的卡夫卡》,准备投***的学术刊物。 素问条件反射一样,拼了老命,企图把挎包重新 抢回来。女人便有点不高兴了,她嗔怪素问说,你太 客气了。我身体好得很,不要说帮你背到放学只有十 来分钟了,就是背**,也不会让我喘口气。 声音像夜半大笑的鹗。 素问和周围的几个人,暗暗闪开了一个小圈子。 陌生女人在这个小圈子的中间,再次成功地,从素问 手上抢过了她的麂皮挎包,挎在了自己肩上,**似 的笑着,您家太客气了呀。 素问讪讪看着自己的包,不得不收回双臂,抬起 头,焦灼地看了眼校门上面的大钟。 陌生女人的面色在提前亮起的青色路灯下面,朦 胧透出大面积的红润。不晓得是胭脂,高原红,或者 高血压,甚至只是两块肝斑。素问问她。你认识我? 女人就说,早认识你了。过去,我们的孩子上同 一家幼儿园,现在,又上同一所小学。素问便松了口 气,说,原来孩子们早认识了。女人却说,哪里认识 。幼儿园不在一个班,上小学还是不在一个班。两人 一对孩子们幼儿园和小学上的班级,果然素无交关。 素问就奇怪了,那你怎么认识我? 女人就“呵呵”笑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其实 ,我注意你已经很久了。你每天等在幼儿园门口,谁 都不看,哪个也不打招呼,傲慢得很。女人压低了嗓 门,补充道,我跟别的家长,在背后议论你好几年了 。素问听了,不由得“扑哧”笑了,说,不至于吧。 话音刚落,却见女人顾自从裤兜里掏出一部手机,哇 里哇啦,大声武气地打了个电话。 玉兰,玉兰,是我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跟 那个花姑娘接上头了。哪个花姑娘,你搞忘记了,就 是在幼儿园门口谁都不理,穿得花花绿绿那个。哦哟 ,想起来了吧,我现在跟她成好得不得了的朋友了, 我肩头上还帮她背着包呢…… 女人只顾说着话,声音惊动了学校门口的所有家 长,大家都别过头,好奇地看着她电话里介绍的那个 “花姑娘”,汉江大学的副教授素问被臊得满面通红 。 *近些年,素问迷恋上了布波的着装风格,那些 花了大力气搜集来的古摩洛哥风格的袍子,帕米尔披 肩,埃及手镯什么的,竟然把自己搞成了个“花姑娘 ”,这是她没想到的。 虽然尴尬.虽然意外,看到自己开口说了几句话 ,就把陌生女人激动得眸子发光,像见到刘嘉玲张曼 玉似的,素问又有些感动。在汉江大学,同事们招呼 她的声气都**亲切,**比照了雷锋*记里那种“ 春天般的温暖”,同事们的眼睛里面,却没有一星半 点闪光。从来没有。 素问当天一激动,就满足那女人的要求,把自己 的手机号码,输在了对方的手机上面。 在此以前,素问的号码只有系里的领导、她的前 夫以及儿子的老师才知道,这全是一个人活在世界上 ,泄露手机号码*必须的渠道,简直就跟责任一样。 素问从前那个记录过若干号码、同时也被若干号 码记录下来的手机,有**被她丢进了一个宇宙黑洞 一样的窨井。素问是在一种很膨胀的情绪下丢进去的 。那是一部经典的诺基亚3210手机,灰黑冰凉的小板 砖,活活被素问摸出了一种肉感。跟摸儿子的小脚* 子一样。尤其是它惊炸鼓响、三不知把同事们吓得扯 筋的、所谓的“蓝领铃声”,却曾经在素问这里,跟 一切风,一切月,一切花,一切*,一切跟喝酒吃肉 ,炒菜放盐不打搅的事情有关。 前手机几乎是某段人生的形象代言,素问到底还 是把它扔进了窨井,与臭水污泥、老鼠孑孓为伴。素 问却感觉自己把自己,也丢进了窨井。 有段时间,女教师常常在起*的时候,闻到自己 的身上,隐隐有窨井的味道。她**洗两次澡,还是 躲不过这个味道。她气得在电脑面前工作的时候,狠 狠用智能输入法敲着“窨井”两个字,要扇它耳光似 的,电脑却很不合作,次次跳出来的,都是醒目的“ **”。 陌生女人的电话,在晚上八点打来。素问的儿子 已经在卧室里扯开了小小的鼾声。都是一年级孩子的 妈妈,对方好像心知肚明,晚上八点到睡觉前,是素 问*闲暇、*空虚的时间。 电话里一声长长的“哎”打头,没有姓,没有名 ,好像她晓得素问的姓名,是上辈子就开始的事情, 根本不需要问。 哎,你在千什么? 没,没千什么。 你儿子睡了? 是的,你儿子也睡了吧? 你在等老公回家吧? 素问没有做声。女人就说,哎哟,是要开始工作 了吧? 我晚上不工作。 我指的,是*上的工作。 素问一听,马上在电话这头红了脸,说,我…… 我晚上……是一个人。 女人就惊叫,哎哟,哎哟,好羡慕你哟。我那个 鬼人等会就要回来了,我那个鬼人……呵呵……真是 不好意思跟你讲呃,我那个鬼人,那个事情。汪着搞 。 “汪着搞”是本地的土话,有点“饥饿的人扑在 面包上”或者“饿狗抢屎”之类的意思。素问从来没 有碰到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刚刚认识的人,这样坦白 地向她透露自己的房帷秘事。素问的心,就吓得跳出 了水泵的频率,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女教师小声企求说,没有什么事情,我就挂电话 了?没想到,哈哈笑着的女人,却陡然在电话那头, 抽泣了起来。素问连忙问她怎么啦,女人止了好半天 眼泪,才告诉素问,她其实是特意来向她求助的。女 人说,我观察你好几年了,我晓得,像你这样穿得疯 疯癫癫的,都是学过心理学的文化人。女人要素问运 用心理学知识,帮她解决一些问题,就像那些午夜电 台一样。 素问问,什么问题? 女人就说,那方面的问题。 素问问哪方面的问题。女人就说,不是刚刚才提 到了吗? 素问恍然大悟。她本想拒*,却奇怪地,咽了咽 口水,终于没有说出口。 这只是个小小的试探。素问的默认成了女人的通 行证。后来,女人就放心地,在每晚八点准时打来电 话,开始战战兢兢,然后大张旗鼓,*后,甚至得意 洋洋地,有计划,有步骤地,向素问提了若干性的问 题。这其中包括她那个汪着搞的鬼人的**勃起后将 近N寸,是不是超过了普通男人;也包括她那个鬼人 *多的一个晚上,连续要了N次,是不是不正常;还 包括她那个鬼人在吃饭,洗澡,甚至访友,郊游的时 候,也想要这个事情,是不是过分;甚至包括她那个 鬼人,搜集了满满一柜子的**碟子,天天晚上播放 研究,涉不涉嫌违法的问题。等等。等等。 电话那头略显慵懒**的声音,向素问敞开了一 个陌生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个浑身长满了**的 男人和一个只长了一个**的女人。那个世界里的一 切,对着素问无遮无拦,纤毫毕现地开放。 汉江大学中文系的女教授永远也想不通,自己为 什么在听到这些荒诞的、令人呼吸不得不改变的、甚 至有极大的下流倾向的问题时,没有果断地放下电话 ,反而尽量压抑下了自己的心跳,以一个专家的、低 沉的、关心的口吻,向电话那头的那个她,一一仔细 地、很有逻辑性地,回答了那些问题,并且像电视里 那些**话题的主持人一样,韬光养晦,努力显得不 把性问题当作问题的样子,两颊的肌肉,却在人眼不 能分辨的领域,轻微地颤抖。(P001-010)